主题
系列介绍
《今古传奇·武侠版月末版》2013012期作者
《三眼神捕》系列设定
当今朝堂,权臣、外戚与皇权三分天下。新皇君临天下,但权力四散,外戚与权臣各自把握着权柄不松。由神秘宝物玉琳琅引起的一系列案件,更是权臣与外戚博弈的战场。那一起起骇人听闻、泯灭人性的案件,背后映射着人们对权、钱、生、死的种种欲望……
《三眼神捕·长生梦》
刊载于《今古传奇·武侠版》2008年8月上半月版。
“三眼神捕”杨恩和“乐神”苏兰泽行至归州,受归州捕头王半江请托,调查一桩奇案。当地富户施家老爷夜间暴死,老爷唯一的姬妾青夫人和她诞下的幼子在同一夜离奇失踪。杨恩携手苏兰泽来到施府,这座富丽、明媚的府邸,因施老爷沉迷炼丹,脾气暴躁,已经不知沉淀了多少死去的魂魄,整座宅院,只有施老爷钟爱的丹炉,静静地立在那里,嘲笑着长生梦……
《三眼神捕·不老人》
刊载于《今古传奇·武侠版》2008年12月下半月版。
落雪镇青府的小姐青婉,三十年来,容颜一直奇异地保持着青春长驻。这使得所有人都相信,她佩戴着三十年前新罗国敬献给天朝但在途中离奇失踪的“玉琳琅”。各方势力进行着明争暗夺,杨恩也受到神秘指派,要求他取得“玉琳琅”并献给朝廷,以平衡微妙的朝局。
暗战激烈,情爱纠葛。当一切真相大白时,众人发现,一个女子的痴、苦、对逝者的绵绵歉意和对爱的不可承受之重,才阻止了时光前行的脚步,保留着虚假的青春和爱恋。
《三眼神捕·爱别离》
刊载于《今古传奇·武侠版》2010年10月月末版。
为了追寻数年前消失在黄金墓附近的天下第一美人琴绣心,为了解开苏兰泽身上的伤心蛊之毒,杨恩与苏兰泽等人,进入了传说中藏有无数财宝的黄金墓。机关、陷阱、幻影、奇毒,前方的道路正缓缓张开血盆大口……
一个讲述爱的故事,他们相爱,但爱的终点又是什么?安于天命顺其自然,亦或是费尽心机的苛求,在故事里的结局,都是别离。
《三眼神捕·病死疑》
刊载于《今古传奇·武侠皈》2012年12月月末版。
外戚长安侯忽然病重,种种疑点都指向孤僻寡居的上林公主。杨恩因与长安侯有旧,返回京都为长安侯寻找投毒凶手,却发现这一场病并非中毒这么简单,却也非投毒这么复杂……
府内诡异消失的姬妾、遗落的点翠首饰、谦卑可人的侍婢、忠心耿耿的管家,疑点越来越多,长安侯的病也越来越重……
谁知怨憎苦
《今古传奇·武侠版月末版》2013012期作者
“铮”!
青锋剑脱手而出,在虚空中留下一道雪亮的弧线,遽然落地!
持剑者空手而立,惊疑地睁大了眼睛,但身子已慢慢软倒,终于“扑通”倒地。
闪动的烛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可疑的阴影。
已有数人抢上前去,悄然将他抬到一边。
站在对面的是个面色黝黑的汉子,他露出得意之色,大声道:“谁不服,尽管上来!”
他吐词的尾部带有明显的拗音,与京都的官话有些不同。
浓黑油亮的粗发在脑勺处盘成一个半歪的鬏髻,用指头宽的银环绾住,明晃晃的颇为刺眼。他身着江南上贡的红火锦缎制成的样式古怪、斜襟齐膝的短袄,一看便知是辽疆土人才有的装束。
此时抬走那持剑者的人中,一年轻男子喝道:“我瞧得分明,他根本尚未与你对战,连剑身也没沾上你衣角,便不知被你用了什么古怪方法弄得倒地!若不是你用到了阴狠歹毒的毒药,我就不信,单凭什么符咒你就能制服他这样的京都一流剑术高手!”
殿室两侧设有长席,端坐着数十名宾客,多是三四品的官员。只有近主位的席上坐着两个华服男子,一着紫袍,一着玄袍,显然身份尊贵。
玄袍人眉头紧拧,瞪着主宾位上那个老者,显然压抑着怒气,却不发一言。按当朝的规矩,主位旁便是主宾位了。此时主人未至,主宾位上,只孤零零地坐着那老者一人。
奇怪的是,宾客满堂,却没有什么人近前与他搭话,连本该近身伺候的宫人们也是远远地避开。老者面前的桌上还放着一只掐丝珐琅茶壶,显然是方便他自斟自饮。
看他岁数,大约在六旬开外,双目上似乎蒙着一层白翳,毫无光彩,且黝黑的双颊下陷,越显得颌骨凸出,如骷髅般怪异。他穿着一件葛布丝绵袍子,袍色还洗得有些发白,在华服的众人中颇为惹眼;头上戴着顶磨盘般的帽子,帽檐上镶有银饰,看不出是什么图案,雕镂却颇为精美。
他的随从是六个身形健壮的中年汉子,与先前那黝黑汉子一般,身着锦缎短袍,腰间挂有银饰的弯刀,神色倨傲地盘坐在侧席上,此时不禁都现出怒色,手也按到刀鞘之上。
那老者恍若未闻,只低着头,缓缓啜饮手中一盏茶水,似乎那水中滋味,美妙到令他忘却了身边的一切。
那黝黑汉子听年轻男子叱骂,又见许多人向他怒目而视,心下更是畅快,哈哈大笑道:“中毒?你们看他肌肤五官丝毫无异,哪里会是药力所致?早说过我辽疆符咒神术举世无双,又何须用上神药!哼,我辽疆儿郎,于两军对阵中,也是天生的英武神力,哪像你们中土人,只会些花拳绣腿、刀枪棍棒,纵然好看,终究没什么用处!”
“铮”,玄袍人身后的一名侍从拔剑而出,朗声道:“谷城不才,愿请赐教!”
“谷城”二字一出,殿中人等,十有八九都投来了惊愕的目光。
这人虽是侍从装扮,但目光清湛,神采内敛,一看便知是内外兼修的高手。连那紫袍人也忍不住开口道:“你谷城名满京都,谁人不知?所使‘追风十三剑’,疾胜劲风,奔逾闪电。当日在蜀中,便是遇上唐门以疾、快、密、狠著称的暗器‘满天花雨’,你就凭这十三剑式,也将那满天花雨般的数百枚暗器尽皆击落。若不是罗爵爷昔年大恩,以你追风剑之才,也不会只是屈就侍从一职。如今大祭司等远来是客——”他看了那老者一眼,“要是伤了贵客,可显得咱们也如化外之人般,不懂得待客的礼仪之道了。”
紫袍人不过二十六七岁,圆脸浓眉,一派养尊处优的气度。但这几句话明着是客气,暗里却褒了谷城,贬了那些辽人,显然心中也不满已久。
众人纷纷道:“张公子所言极是。”
这男子张勇本是勋贵出身,母亲是先皇的妹妹蔡国长公主。他虽受封为五品骁骑将军,但其实是一直在京城里混的公子哥儿,并没真正上过战场。他为人随和又没有架子,宫内宫外对他评价都不错。此时在这宴会上数他地位最为尊贵,他都发了话,谁不凑趣附和?
那老者却恰在此时放下手中茶盏,抬起头来,睁着两只空洞的眼睛,笑眯眯地说了两个字:“无妨。”
除了他那几个从人,殿中其他人脸色都微微一变。张勇不料他竟如此说话,脸上常有的温和笑意也在瞬间全然敛去,冷冷道:“既然如此,请多保重。”
那黝黑汉子笑道:“此咒名为‘怨憎会’,想必你们这些汉人也听说过这三个字。佛家言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炽盛。须知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因不如意,便生出怨憎,怨憎相会,必有大苦。但凡人身,无处可避。我这咒术,便如人间怨憎相会般,任你是贵人贱民,还是高手庸人,都断然无法抵抗的,还是提前认输的好!”
谷城手执长剑,已走到那黝黑汉子对面,剑身横转,双手托起,行礼道:“请。”
两人相距不过十步,但谷城这剑锋一转,却忽有冷风蓬然而生,那黝黑汉子背后的一排烛灯被这冷风一扫,扑簌簌地尽皆熄灭了!
众人的惊叹声更是此起彼伏:“好剑气!…‘果然不愧是谷城!…‘不知怎样的功力,才能凝气如此!”
那被称为罗爵爷的玄袍人,正是新被封为安泰伯的勋贵罗观,他本来心中甚是气闷,此时见谷城露了这一手,先声夺人,阴沉的脸色才略为开朗了些,露出一丝笑意。
那葛衣老者侍从人们却视若无睹,尤其是那老者,他居然又慢吞吞地拿起了茶盏,连头也不曾向场内的方向抬上一抬。
而那出言邀战的黝黑汉子,更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只向谷城龇牙笑了笑,那笑意中却尽是轻蔑。
谷城大怒,便是王公贵族,也不曾对他如此轻视。他当下欺身而进,剑风激荡,化为一道冷厉的气幕,向对方席卷而去!
他深知辽疆人多精于毒术巫蛊,是以十分谨慎,一上来便用了追风十三剑中的“风罩明罗”,以真气激发剑风,宛若天罗般,将身体护得严严实实,自信便是对方将毒药像水一般泼过来,也无法浸入半分!而那剑风所化的气幕,又暗挟无限劲气,若对方内力不济,顷刻间便会被击飞开去,自然也就没了反抗之力。
谁知那黝黑汉子见他袭来,却并没有拔刀相抗,反而双手蓦提,十指张开,瞬间在胸前变化出数种手形,目中蓦然有金赤之光迸射而出,霎时狰狞之态犹如妖魔,令人心生惧意!
只听他口中喝道:“倒!”
众人只见谷城去势凌厉,如风似电,当真不负追风之名,本来心中都为之一安。谁知那黝黑汉子这个“倒”字甫出,空中剑风之幕顿时崩解殆尽,谷城砰然倒地,居然已人事不省!
惊呼声中,罗观腾身站起,手一指那黝黑汉子,厉声道:“若无用毒,便是妖术!来人,将这些辽疆妖人给本爵拿下!”
那黝黑汉子本来洋洋得意,一听此言,顿时慌了,向那葛袍老者叫道:“大祭司!这些汉人仗着人多欺负咱们!”
葛袍老者还未答言,只听殿中有人干咳一声,道:“且慢!”
话音不高,沙哑中又有些尖利,偏话尾又带着软绵绵的意味,一听便是宫中宦官才有的声音,但殿中沸腾顿时被压了下去,变为一片静寂,连罗观也恨恨地收了手,口中道:“大总管!这些辽人擅用歪门邪道……”
“爵爷慎言。”
殿角走出一人来,手中的犀尘拂了拂,满面堆上笑意,道:“辽疆自归顺我天朝以来,一直颇为恭顺。特别是上次太后微恙,名医束手,也是大祭司令人送来秘药,才转危为安的。连圣上都说,辽人那些符咒毒术,倒也不无用途,何况大祭司他们远来是客,明相虽为设宴之主,但因公务稍有些延迟,这才让爵爷和张公子先代为应酬。哪有主人一时气性,竟与客人拌嘴的道理?”
尽管此前他也是满口谦词,以卑贱之身不能与士大夫同席的借口,任罗观等人不管怎样劝说,始终恭敬地侍立在一旁,臂弯中的犀尘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规规矩矩地靠在肘弯里,不曾动上一丝半毫。
然而他便是再谦恭一千倍,只怕也没人敢稍稍低看他那么一眼。
他穿着圆帽小衫,正是宫中宦官的服饰,但胸口所绣的却是正三品官员才有的七尾孔雀翎,翎毛中杂绣赤金丝线,华丽耀目。
其实他的权势,便是有些正一品的大员,也未必及得上。
因为在这宫中,以宦官身领正三品衔的,也只能是他——整个皇宫大内的总管,大名鼎鼎的陈驳。
前朝遗训,为牢记宦官之祸,宫中所有宦官都必须以兽类为名,以示他们是地位卑下的人,不能干涉政事。
“驳”字虽为兽,但陈驳却被允许保留了姓氏,显然所得圣宠与众不同。况且驳这种兽,并不是什么低贱的兽类,在《山海经》中记载说,驳,状如白马,锯齿,能食虎豹。因其手段阴狠,行事毒辣,真有生食虎豹之能,与驳这个名字真是相得益彰。
与跋扈孤傲的明照清不同,陈驳为人卑下隐忍,在民间声名不显,但在官内却无人不惧,无人不知他是当今圣上和太后最为信赖的心腹。此时他既然发了话,便是隐隐代表了圣上和太后对辽疆的态度,众人自然不敢再有非议。
那黝黑汉子的惊慌之色这才退去,洋洋道:“这话不错!我辽疆以神咒之术镇守,连圣上和太后都多有褒奖,偏是爵爷的手下不服,在这开宴前的间隙,要跟我切磋一二,技不如人,一再落败,又怪得谁来?实不相瞒,这‘怨憎会’的咒术名字,就是你们明相所取,便是我赤华的名字,也是蒙太后亲赐的,难道堂堂的天朝太后和宰相,还比不上你们有见地?”
罗观张了张口,愤恨与尴尬交织的神情凝固在他的脸上。
他身后群情汹涌的侍卫们也是瞪大了眼睛,敢怒却不敢言。而先前那个侍卫,连同谷城在内,却是满脸黑气,昏睡如死。任众人用尽解药金针,也无法救醒。
这辽人赤华的话语虽然狂妄,极不中听,但所言倒是实情。辽人尚未完全开化,历来不服朝廷管束,且辽疆地形诡异,其人又精于毒术,一直让朝廷颇为头疼。
直到二十多年前,当时只是年轻翰林的明照清主动请缨,以智计手段安定辽疆,令之彻底向天朝纳贡称臣。归顺之后,朝廷的确对辽疆颇为优容。不仅岁节多有金帛的厚赐,且因了一次太后病重,是辽疆派人送来奇药才转危为安,从此连辽疆的咒术、毒药也不再是禁忌。朝中一些显贵甚至还悄悄与辽人来往,重金求得一些罕有的毒药,用途自然模糊不清。朝中几次倾轧的风波中,那些莫名丧命的官员背后,也有着这些毒药的影子,但他们品级不高,且证据不足,太后对辽疆之事又明里暗里多有庇护之意,最后也都不了了之。
故此这番辽疆大祭司来朝,太后才专门在夜棠宫设下宴席,又令宰相明照清主持,其优容待遇远远超过了寻常土人首领。
只是如此一来,看不惯辽疆来人的朝中亲贵大臣就更多,这才有了开席之前,安泰伯罗观的侍卫主动向辽人挑战一事。只没想到本想给辽人一个下马威,却折了己方两人,颜面上更是挂不住了。
更糟的是谷城二人昏迷不醒,罗观又着实拉不下面子向辽人求助,偏偏那辽疆大祭司乌果恰在此时放下茶盏,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显然是要罗观出口相求。一时之间,罗观不禁心急如焚。
陈驳犀尘微微一动,正待上前和稀泥,却听有人道:“怨憎会?名字虽好,咒术却稀松平常,不过是侥幸施为罢了。若是妄谈无敌,便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了。”
声音清冷又柔和,犹如春风初解的河水中,片片碎冰相击一般,陈驳眼皮微微一跳,看了过去。
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子。
殿内温暖如春,众人大多都脱去了外服的貂鼠皮裘,只着薄薄的锦袍。满目繁华中,她穿一身毫无纹饰的素锦长袍,缓缓站起时,却如朝阳初升雪野,万物刹那间也明媚了起来。
艳色照人的女子,宫中并不少见。
但陈驳却知道,眼前这个被称为“乐神”的女子苏兰泽,与剑神舒高炽、技神张白石、捕神杨恩并称“剑、技、捕、乐”四神,擅音律、精药理,博闻强记,据说还有一身好功夫,却不是空有其貌的人。
也只有她,能成为这唯一一个堂而皇之地坐在这夜棠宫客席上的女流,即使先前她一直静坐不语,也照样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赤华并不认得她,从鼻子里嗤了一声,道:“一个女人,懂得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怒色更重,有许多人虽不知道苏兰泽的身份,但这出现在宫中宴席上的唯一女子,想必不是泛泛之辈,这些辽人却如此肆言无礼。
苏兰泽不以为仵,向张勇道:“公子,可肯借个人给兰泽,会会这辽疆的咒术?”
乌果目光一闪,看了过来。
张勇心中正对辽人有气,闻言忙道:“不知苏姑娘所指何人?若是擅长内家功夫的高手,我这里倒还有几个。”
他知道内家功夫练到一定程度,也能达到百毒不侵,但所谓百毒,其实也只是一些普通的毒药,若是遇上强悍刁钻的剧毒,血肉之躯根本难以阻挡,但内家高手得胜的几率总是更大一些。
苏兰泽摇了摇头,道:“对付这种山野粗鄙之术,还用不着公子麾下的高手。”
她妙目一转,落在廊芜之下的垂幔之中,那里影影绰绰立有数名女子。苏兰泽微一沉吟,指向其中一人道:“就是她吧。”
垂幔一动,出来的是个绿衣宫人,却并不是苏兰泽所指的那一个。
看她样子不过三十来岁,相貌端丽,穿淡绿宫装,髻上插有金凤珠钗,珠子虽只米粒大小,却闪动着圆润的光泽,一望便知不是凡品。
绿衣宫人向苏兰泽行了一礼,微笑道:“苏姑娘说笑了,您方才所指的绮罗姑娘,只擅歌舞罢了,并无丝毫武功,哪里担得起如此重任?”她举止大方,毫无局促之态,像是个有些身份的宫人。张勇一见是她,也不禁踌躇一下,道:“绿罗姑娘所言有理……”
苏兰泽似乎并未听出他的犹豫之意,淡淡道:“我要是再换,辽人只怕会以为我们有了惧意。”
苏兰泽的话语虽淡然,却颇为执拗,张勇素来听闻过她聪慧的名声,当下不再犹豫,沉声道:“让那绮罗出来吧。”
绿罗在宫中历练多年,颇有识人之能,见苏兰泽虽然白衣素袍,通身毫无奢华之物,然而清标艳仪,自有一种令人心折的风范,终是不敢违拗,又行一礼,缓缓退回垂幔之中。不知她俯身说了句什么,但闻环佩叮当,却是一个丽人娉娉婷婷地走了出来。
那丽人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美艳中尚有清稚,却更增添了几分魅惑之意。她的装束与普通宫人不同,似乎是歌舞伎一流:梳有高高的望仙双鬟,额头压下一串沉重的红宝璎珞,曼妙的身躯也只裹着一袭绯红广袖流仙裙,裸露出半截玉光致致的小臂,足上瞪一双莲瓣丝履,行走问如凌波迎风,袅娜诱人。
她弯腰行礼,莺声呖呖道:“奴婢绮罗,见过各位大人。”言毕方缓缓抬起头来,却叫人眼前一亮:肌肤似玉,长眉纤纤,尤其是那双妙目,黑如点漆,灵光四溢,只这一顾盼之间,每个人都生出一种“她看到我了”的喜悦,实在是个活色生香的美人。
在座的大多数人顿时都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忍不住在心里忖道:“这样一个美人,若是在那辽人手下有个闪失,岂不可惜?”
苏兰泽并不为所动,指了指赤华,向绮罗道:“你且过去,与他比试比试。”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便是绮罗也有了惊慌之意,迟疑道:“奴婢并无武功,恐怕……”
苏兰泽淡淡道:“便是要你没有武功,才更能让这些辽人明白,所谓咒术,根本不值一提!”
赤华大怒,他原本辽人习性,颇为粗野,此时更是被苏兰泽激出了凶性,狞笑道:“此咒威力,先前不过只试了十之二三。若全力施为,只怕这宫人性命不保,到时可别怪我!”
苏兰泽并不理他,向绮罗道:“你肯么?”
张勇正想说些什么,绮罗却收敛了惊愕之色,坦然答道:“奴婢愿听从姑娘差遣。”
苏兰泽目视赤华,道:“我知道你辽疆咒术若不施于人身,便会反噬主人,你若性命不保,到时可别怪我!”
众人见苏兰泽神色平淡,看不出她所言真假,但赤华凶性既发,也顾不得许多,断然道:“生死有命!”
苏兰泽轻轻“哼”了一声,道:“好一个生死有命。这宫人不会武功,你若除了咒术,还想以武力制她,又该如何?”
那大祭司乌果手中一顿,不觉已将茶盏放回了案几之上。
赤华脱口道:“除咒术外,我决不用武力!”
苏兰泽道:“那你二人可如先前一般,相隔十步,若你咒术不能制她,反噬自身,你必死无疑。你若妄想冲破这十步,以武力犯她,你也不必活了……言止于此,众人可证!”
苏兰泽言毕,清亮的眸子缓缓扫视殿内一周,意即征询。包括张勇、罗观在内,众人纷纷点头,有几个年轻些的官员更是热血沸腾,叫道:“有言在先,若还有人不顾廉耻,我天朝颜面何存!”“正是正是!我等皆可为证!”陈驳微皱眉头,却见乌果脸上的笑意似乎慢慢有些僵了。
赤华大不耐烦,叫道:“要试便试,多言何益!”
苏兰泽端详绮罗两眼,目光落到她腕上一串红玛瑙佛珠上,道:“你可会念佛号?”
绮罗有些诧异,但仍恭顺地答道:“奴婢的主人多年礼佛,早晚课必是不落的,奴婢耳濡目染,也背得几部经书。”
苏兰泽点头道:‘《心经》中说,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身香味触法……这几句话的含义,你自然是懂的。接下来,你便断六根、灭六尘,只管站在那里,心中默默背诵你的经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能睁开眼睛,只有闻到此花的香气,你方能睁眼,如何?”
她走到绮罗身边,摊开手掌,掌心里是一朵初绽的白兰。
白兰花原是江南一带常见的花朵,村女乡妇们往往簪在鬓边,取其芬芳之意,但也正因随处可见,这种花难登大雅之堂、金玉之室。
但明照清钟爱白兰,相府后苑遍植此花,且建了一处极精美的楼阁,以“兰苑”为名,又命花匠培育许多新种,极尽妍姿。渐渐白兰也成了珍卉奇葩,显贵们多有效仿,甚至连宫中也不能免俗地种了许多。
夜棠宫的名字中,虽有一个“棠”字,乃是取自东坡咏海棠的诗句“只恐深夜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其实宫殿外并没有种植海棠,倒有一片茂盛的白兰花树。
眼下是冬天,并非白兰花开的时节,夜棠宫外的白兰树自然也是一片萧瑟。但宫中有暖室花房,四季珍卉多有盛开。宫人们要讨好明照清,自然那花房中少不得要移植几棵白兰树,而殿内插瓶的鲜花里,也少不了白兰的影子。苏兰泽掌中这一朵,也不知是从哪里取来的。
绮罗虽不明白苏兰泽的意思,却也点头称诺。
苏兰泽又微微一笑,道:“只是凡人并非圣贤,哪能真的六根齐断?我这里还有一味灵药,可助你更加寂灭入定,服下后你便暂时耳不能闻、身不能感,只需闭上眼睛,便是身处修罗地狱,你也只当清风过境。”她言毕竟然真取出一枚指头大小的绿色药丸来,递给绮罗。
绮罗微一犹豫,将药丸纳入口中,吞了下去,随即双手合十,竟然真的闭上双眼,宛若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
乌果手掌一按案几,正欲起身,随即又强行忍住,只是脸色已经变了。
赤华全无察觉,狞笑道:“不过是一丸药罢了,便是这般装神弄鬼,又有何用!”
言毕他目中射出金赤之光,双手结印,蓦然间已变化数种手形,口中念念有词,只是不闻声音,与方才一般无异!
殿中一片寂静,只听见赤华诡异的念叨声和烛油燃烧时的“嗞嗞”声。
赤华口唇翕动,目中光芒也越来越盛,先是金赤,到最后越来越艳,竟变成赤红之色,宛若恶鬼!但绮罗却如泥塑般立在当地,便是头发丝也没动上一根。
赤华大喝一声:“倒!”满脸赤色上涌,便如要滴出血来一般,眼中赤红如焰,似乎随时便要喷薄而出!
众人心中随之一眺,但看绮罗时,却见她依旧安然合目,甚至连衣裙也无丝毫起伏,仿佛当真眼耳鼻舌声意瞬间齐绝,整个人的生气都收敛于内,再配上那高髻仙裙,恍然便如壁画上的天女一般恬静端雅,哪里有一丝倒下的征兆?
“啊!”赤华忽然发出一声恶厉的长啸,整个人凌空跃起,双手箕张,如一团诡异烈焰向绮罗猛扑过去!
几乎所有人都失声叫道:“住手!”
“啪!”白影横空而来,却是苏兰泽拦在绮罗身前!她手腕轻扬,袖底飞出一条白色绫带,矫如游龙,只是微微一摆,便已缠上赤华双手!
众人眼前一花,只听赤华惨叫声中,整个人凌空飞出,“砰”的一声撞在殿门之上,又重重摔落在地!
苏兰泽绫带一挥,重又缠在腕间,冷哼道:“无耻之徒,虽死犹辱!”
这个“辱”字尚未说完,只听噼噼啪啪之声不绝,有如炒豆一般,从赤华身上传来。
张勇吃了一惊,正待细看时,却见当空一团白影飞来,正是苏兰泽随手扯下一段垂在殿中的绡纱帘幕抛了过去,恰好将赤华兜头盖脸罩得严严实实!
乌果终于忍不住,腾身站起,沉声道:“这位姑娘好手段!既然姓苏,自称兰泽,又颇识药理,还懂得我辽疆咒术,想必正是乐神苏兰泽了!但不知与我徒弟有何怨仇,竟然下此狠手!”
赤华最初还在连连惨叫,但随着那噼啪之声越来越响,他的叫声也越来越弱。但有眼尖的却看得清楚,那绡纱下的人形似乎越来越小,而大团大团的乌黑腥血,却透过绡纱沁了出来。其他辽入虽然很快奔了过去,但显然对这种咒术反噬也无计可施。
苏兰泽冷冷道:“大祭司莫不是耳聋眼瞎,提前便没了眼耳鼻舌身意?否则方才我与你徒弟定下生死之约时,怎不见你有丝毫阻拦之意?倒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儿,背信弃义,毁诺忘言,居然还妄想加害这位宫人!如今他咎由自取,咒术反噬,又与我有何相干!”
罗观心下大快,朗声道:“正是!我们这许多人皆可为证!你情我愿之事,大祭司又怎能一味袒护?便是太后她老人家在此,也一定英明无私!”
陈驳眼见乌果额头青筋跳动越来越剧烈,心中微凛,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笑道:“不过是些玩闹罢了,莫伤了和气。以咱家看来,大祭司爱徒的一条命倒也是保住了,身体损伤,徐徐调养便是。要是惊动了太后,岂不违了大祭司不远千里来朝的忠心?”
乌果只觉腕脉一热,却是一缕真气自陈驳指间而出,牢牢按下了自己体内的劲气!他暗中接连发力,却始终无法冲破陈驳真气的封锁。乌果心头一惊,知道对方修为极深,且地位之高,受太后恩宠,自己远不能及,又听出陈驳话中的警告之意,当下只好强行按下怒意,缓缓坐了回去。
陈驳附在乌果耳边悄声道:“除开这位苏姑娘不说,她身边那位……可是隐退许久,这次蒙圣上旨意亲召入宫的,要是惹怒了他……”
乌果一怔,向苏兰泽先前所坐之处望了过去。
其实殿中许多人都在偷偷观望,但目光一触及那席上坐着的灰衣男子,又都触电似的闪了开去。
因了烛火的照耀,殿中数幅垂幔在各席间投下数片阴影,那个男子便隐在其中一片阴影里。他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神态微倦,偶尔还咳嗽几声,显然有病症在身。他所着也只是简单的灰氅长袍,然而只有仔细注目,才觉那层层衣褶里藏着的,似乎都是一段段岁月的尘埃。还有那双眼睛—一似乎是感受到了他们质询的目光,那双眼睛慢慢地抬了起来。
便是乌果一见之下,也不禁触电似的垂下眼去,心中陡惊!
除了皇帝和太后,在这宫中,他还从未躲避过任何人的眼神。
然而,那样一双黑嗔嗔的眼睛,瞳孔深处却有一种坚毅明亮的神采,如春风柔煦,又如急电劈空,蓦然闪现,直触人心,任是谁也不信,这样一双眼睛,根本无法视物。可是天下人都相信,冥冥之中,他还有第三只眼睛,能勘破生死的迷雾,上穷碧落,下视幽冥。
“任你黄泉深藏,我自神目如电。”
乌果刹那间所想到的,只有这两句广为流传的话语。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的心里也认为所言非虚。
也只有杨恩,才能当得起“三眼捕神”之名吧。
乌果当下借陈驳一扶之势,缓缓坐回位中。
苏兰泽此时却从袖中拿出那朵白兰,在绮罗鼻端轻轻一晃。或许有香气入鼻,绮罗果然慢慢睁开眼来,才稍一环视,便看到了那团绡纱下的人形,她不禁花容失色,惊道:“这是怎么了?”
苏兰泽微笑道:“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罗观又是钦敬,又是快意,自觉颜面找回了大半,笑问道:“不知苏姑娘用何妙计,只遣了一个不会武功的宫人,便令那赤华一败涂地?”
这正是众人心中的疑问,连乌果都竖起耳朵,想听苏兰泽怎么回答。
苏兰泽看着绿罗带绮罗退入帘后,这才答道:“倒也算不上什么妙计,不过是略懂些人心罢了。”
罗观颇为不解,又道:“愿闻其详。”
苏兰泽扫了乌果一眼,淡淡道:“‘怨憎会’确有独到之处。但咒术无不是一种控制精神的力量,若定力够强,便是天魔施咒,也难奈你何。但若施术在对方身上无效,却往往会反噬自身。
“只是世人生来多欲,任是怎样出色的人物,也总有自己的弱点,这咒术往往十有八九都是奏效的。说到真实本领,十个赤华也抵不过追风剑谷城。可是谷城此人既然出色,必然孤傲,若对其轻视,便能将他激怒。怒生怨,定力涣散,心神也不能保持圆满无碍的境界,咒术自然就极易奏效了。若再随便挑出一人,或许并不孤傲,但对赤华有畏惧之心,贪生怕死,怨生憎,同样会被咒术所害。”
张勇恍然道:“所以苏姑娘挑中了绮罗,正是因为绮罗不曾亲见赤华咒术的厉害,心中首先没有畏惧。因赤华允诺不以武力加害,加上姑娘你的灵药,所以身体亦无感觉。而她默然诵经时,也能使意念纯一。所谓眼耳鼻舌声意,皆都断绝,无论咒术如何厉害,终是无法寻到破绽。所以毫无武功的绮罗,却胜过了追风剑谷城,竟令赤华被咒术反噬而败……”
众人听到此处,、虽觉匪夷所思,但又觉理当如此。
苏兰泽微微一笑,道:“世间事,也是如此——无论怨憎如何相会,激起多少暴戾血腥,能克制它的,永远是沉默的力量。”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掌声响起,却是张勇笑嘻嘻地站起身来,向陈驳道:“大总管,明相未至,趁其间隙,不如叫人唱唱曲,助助兴,你看如何?”
陈驳一怔,明白张勇是担心这样枯等下去,会再生出事来,苦笑道:“公子这可为难老奴了,明相为人清正,最忌歌舞,老奴怎敢擅自做主?”
张勇不以为然,笑嘻嘻道:“这支曲子十分清丽,舞伎也异常出色,且是方才华阳宫的淑静太妃令人送来助兴的,不是那些媚俗的东西,明相一定会喜欢。”
蔡国长公主向来长袖善舞,与宫中各贵人往来也很亲近,张勇自小随母亲出入宫廷,与各宫也颇为熟稔。
这位淑静太妃为人向来敦厚宽和,便是在前朝时也是如此,虽然膝下没有儿女,但先帝的嫔妃们或死或废,或幽或贬,到本朝还能安享尊荣,且与太后相交甚厚者,就只有她一人。当今圣上继位后,兴建了一座宏伟华丽的宫殿,号为隆庆,作为太后寝宫。又稍加修缮华阳宫,请淑静太妃入住其中,与太后为邻伴,足见其重。
而淑静太妃据说是乐籍出身,精通伎乐,格调高致,宫中歌舞伎多经她指点。且当今圣上常喜欢将宫人赐给权贵为妾,以示亲厚,这些宫人出宫前,只要一经淑静太妃调教,便大为不同。
此番她好意助兴,又是为了讨太后的欢心,便是明照清也不能不承这个人情。
张勇再轻轻一击掌,殿侧厚厚的帘幕后顿时笙乐齐奏,丝竹盈耳。有个女子婉声唱道:“兰白一何哀,长生琼之台……”
“是《兰哀》啊。”苏兰泽略向杨恩侧了侧,低声道,“还真是风靡京都。”
“近来常在各家宴会上听到这曲子,也不知何人所作,词曲其实都平常,又是扬州俚调,不过却因了明相喜欢,竟然红极一时。”邻席上罗观与张翰林也在谈论,“可惜只有半阙。”
“据说明相以干金求《兰哀》的下半阙,至今未果。不过如此一来,这曲子倒是更有名气,竟连太妃也知道了。”
忽闻环佩叮当,香风习习,一个高髻长裙的丽人从帘幕之后,绫带翻飞,翩然舞了出来。舞姿婉媚,垂袖和裙幅却只如湖水微微波动,更具一种含蓄的美态,赫然正是绮罗。
但见她且歌且舞,口唇开合,唱道:“夙因发青籽,怨憎逐尘开……”舞到急处,裙裾如花瓣般旋开,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原来那广袖流仙裙的缝隙间杂绣金银丝线,五色灿烂,经烛光一映,更显光华耀眼。饶是如此,她的吐词气息却丝毫不乱,依旧是徐徐唱来,清亮柔婉。
众人被丽色歌喉所迷,个个屏息静气,那些辽人更是连眼都不肯眨上一眨,唯恐错过了一丝半毫。连乌果都眼睛一亮,又徐徐眯了起来。
琮琮数声,乐音又起,却是领首的乐师弹起筝来,指法空灵,与歌声相和,引人人胜:“零落远江湖,辗转别戚爱。谁知怨憎苦,非从幽香来……”
乐音蓦止,那丽人停了舞姿,向着众人敛袖行礼。众人发出一阵叹息声,张翰林脸上浮起失望之色,大声道:“丽人绝色,舞姿倾城,淑静太妃果然盛情,只可惜还是只有半阙。”
杨恩并不沾酒,杯中盛的清水,不觉已饮了过半,向苏兰泽道:“听说这《兰哀》,讲的是一个女子深爱一个男子,两人约定以白兰为定情之物。后来男子远行寻求功名,女子在家乡等侯,忧郁而终。临终前写下这半阙曲子,说是曲如此情,终是残缺,是也不是?”
苏兰泽执壶帮他续满,低声道:“自明相重金求下半阙后,也不知多少士子文人,便不为千金,只为博他青眼,填了许多新词,其中不乏文采卓然之作,偏偏明相却一个也没看中。”她放下铜壶,也微笑道.“外人都猜想明相年轻时,曾负过这样一个女子,他又偏爱白兰,说不定这曲中男子,就是他本人呢。这绮罗虽然歌喉舞姿都算出色,但年纪尚轻,历事亦浅,远不能体会那曲中所述,绵绵岁月之中,似乎永无穷尽的爱恨怨憎交织之苦。”
那绮罗款款走来,俯身取过一盏酒,向着张翰林嫣然一笑:“绮罗的主人新得了下半阙的《兰哀》,倒有几分意思。大人且饮此杯,绮罗便唱那新得的下半阙与大人听。”
她执杯的五指有如削葱,兼之眼波盈盈,张翰林哪里抵抗得住,当即接过,一饮而尽,又自斟一杯。
正待要饮下时,忽听“砰砰”两声,巨响乍起,殿门被猛地推开!一队衣甲鲜明的侍卫鱼贯而入,却不进殿中,只在殿门呈雁字排开,执器立定。为首者是个穿着便袍的年轻人,他方一进来,苏兰泽便轻呼一声:“是韶山!”
烛火耀目,更映出了那年轻人轮廓分明的俊脸和浓黑稚拙的双眉——不是那昔年落梅镇的旧识、如今的缉捕司新捕快鲁韶山,又是何人?殿中寂静如死,众人无论是端杯的、欢笑的、侧身交谈的,都在瞬间僵在了那里,所有目光都投到了鲁韶山身上。
鲁韶山的目光在苏兰泽和杨恩脸上一扫而过,躬身道:“圣上有旨,传杨恩与苏兰泽觐见!”
口中虽然说着官话,但他那闪亮的眸子,却流露出了重逢后真实的欣喜,以及一掠而过的担忧之色。杨恩默然俯身一礼,随即长身而起,苏兰泽悄无声息地站在杨恩身边,二人一起走出门去。鲁韶山带上众侍卫,随后跟出。
便是再愚钝之人,见到这般场景,也应该觉出了不妙。
步出夜棠宫时,天色早已黑得透了,各处宫殿廊下都已点起纱灯,倒衬得天边数颗星辰只有些微弱光芒。
鲁韶山疾步走到杨恩身边,甚至都没来得及寒暄一句,便悄声急促道:“圣上密旨,宣捕神大人至上林宫。”
“上林宫?”杨恩目光一闪,“那不是上林公主的居所么?难道公主她……”
“不是公主,是淑静太妃……太妃薨了。”
杨恩心中一沉,手指不知不觉已绕在了竹笛尾端的红流苏上:“太妃?”
“淑静太妃探视公主后,便薨于邻近上林宫的浴金殿。”鲁韶山道,“似乎是为给公主送画,才特意亲自去了上林宫。”
“那究竟是一幅怎样的画,值得太妃一改恬静的性子,匆匆趁夜前来,要亲自赠给这位神秘莫测的上林公主?”苏兰泽看着杨恩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