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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绢劫
《今古传奇.武侠版》2013010期 > 文,羽爻 图,佚名
序
一将功成万骨枯,武安天下胜孙吴。朔风衰草卷旌鼓,铁血黄沙入酒壶。伊阕提师诛韩魏,长平立马坑赵卒。不闻风雨幽魂泣,横颈霜锋舍吾颅。
缀玉联珠六十年,谁教冥路作诗仙?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无为字乐天。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文章已满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怆然。
这两首诗,第一首悼念战国时期的“杀神”公孙起,第二首赞颂唐朝年间的“诗魔”白居易。
白起又名公孙起,别号“人屠”,乃战国第一名将。此人一生戎马,杀人如麻,身经百战无一败,跋涉千里追穷兵。攻城数百故威名震地,坑俘千万而杀气冲天,奠定了秦国统一的基础,可谓中国历史上杀人最多的人。
白居易,字乐天,号香山居士,是中唐时期影响极大的诗人。他的诗歌在中国诗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后人尊称白居易为“诗魔”、“诗豪”。
二者一武一文,杀神、诗魔,相隔千年,除了都姓白外,看似无甚关联。但追溯历史,却不难发现,“诗魔”白居易,乃兵家白起后人。
直至今日,洛阳白园的居士墓和白家家谱上,都还记载着武安君白起之名。
白家自古积怨太深,杀气传百代而依然遭受仇恨诅咒,故此,白氏虽为兵家重臣,却一直行事低调,以避祸端。
兵家弟子秉承祖上风范,有人屠戮成性,有人与世无争。兵家有一秘密旁支,名为亮杀门,起初专门培养要离、荆轲这样侠骨仁心的刺客,如今却已经演变成“拿人钱财,替人索命”的杀手组织,从不法勾当中盈利不少。
三路兵马
福建野海,多有渔船。
六月上旬,下午三四点的光景,其他渔船还在远行捕捞,最大的那艘却早早归航,迂回到一片暗礁处,停靠下来。
几个头戴斗笠的大汉拿着麻袋上了船。
“鱼新鲜吗?”为首的一人,斗笠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一张阔唇和参差不齐的络腮胡子。
“新鲜,刚打出来的。”几个渔民把几箱鱼搬出来,用脚在箱子里拨了拨,一团黑色的东西露了出来。
“试一颗。”为首的斗笠男从箱子里掏出一枚黑乎乎的球状物。
“不行,动静太大了!”几名渔民赶忙阻止。
“不要紧。”那斗笠男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用手扶住斗笠边缘,用力一甩。
边缘锋利的斗笠在空中画了个圈,每个渔夫的颈部便都留下了一条淡淡的血痕。他们只来得及看到那汉子阴毒冷漠的眼神,和缓缓戴上斗笠时嘴角噙着的那一丝冷笑。他们甚至喊不出声音,鲜血便从颈部喷出,如雨般洒在杀人者的斗笠上,宣告了这笔交易的结束。
“老大……”身后一名男子悄声道,“如果让警方查到这批货,我们就不好办了。这事会不会太冒险了?”
“立刻秘密启程前往江西,如果被查到,就自称是开山队的工作人员。”那“老大”重新戴上斗笠,“开山许可证的事,你现在就去办。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必须杀白无邪那小子一个措手不及!”
“老大高明,属下这就去办。”
老大冷哼一声:“这次任务,须得知会白家小姐一声,就说兵家家主有命,剿灭逃兵红手绢,让她去打头阵。到时候,白无邪在自家妹子手里吃亏,连叫冤都没处去,我们只在一边看着,收拾残局就行了。至于这货……日落涨潮,让渔船漂到海里,预设一枚,试试威力,事后报告给我。”
“是,老大好计谋。”
夕阳西下,海岸线上突然闪出一片火光,随后,巨响声震耳欲聋,千尺巨浪也随之翻滚而起。
几名斗笠男望着那片火光良久,收拾好箱子,准备离去。却见一身影突然从视线中闪过,又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那几名男子立刻警戒,等待好久,却只等到潮汐尽退,留下的那片苍凉沙滩,和让人思而不解的迷。
KTV包间里,一个穿着衬衣、平头娃娃脸的青年正坐在沙发上,右手端着半杯红酒,眯着眼睛像在思考着什么:“庐山山势崎岖,‘红手绢’又通晓秘术,难怪想要探到一点消息会这么难。”
“为什么对‘红手绢’感兴趣?”那青年身旁的女子着一袭紧身黑色短礼服,却让人不觉丝毫风尘轻佻,反而显得气质优雅、仪态高贵。她伸出纤纤玉指,去戳那青年的下巴,“张冰毅,你可不要太高看自己了。红手绢不但是白无邪手里最强大的势力,也是某些人的眼中钉。你多管闲事,当心小命不保。”
张冰毅轻笑不语,将她的手拨开。女子冷哼一声,端起酒杯斜眼瞟了瞟他——这男人虽说不算色狼恶棍,却也绝非正人君子。几天前,此人刚在湖北省博物馆犯下了惊天大案,并安然脱身。虽然不愿承认,但女子对他到底还是有几分惊叹和佩服的。
这女子名叫柳夜,美貌聪慧,却不是等闲之辈,而是出身于柳门的老江湖。
柳门是法家庶出,为江湖中最有权威的情报门派。柳夜原先在上海一家国际俱乐部做名媛,专门负责打探各种上层人士的商业机密与官场消息。自从张冰毅出现后,便受柳门大姐之命,为他提供情报。
只是,柳门大姐还有另一条密令——摸清张冰毅的底细。
柳夜自恃聪明,可如今沦为张冰毅的私人密探不说,还没摸到此人的一点底细,真可以说是上了贼船。
“是吗?”张冰毅表情淡然,毫无惧意。
“‘红手绢’秘密隶属于白家,而‘亮杀门’则为杀手组织。两者都是兵家庶出。你恰巧在这时掺和兵家家事,那便得罪了一个人。”
“亮杀门老大戚爷吗?”张冰毅呼出一口气,“兵家分为一主两庶,三股势力僵持不下,明争暗斗,千年以来都是如此。若不是这次戚爷手伸得太长,玩过了火,我也不至于趟这浑水了。”
“戚爷坐着兵家第二把交椅,生性凶残自负,又相当记仇,自柳七死后,更是一手操纵亮杀门。如今,白无邪在兵家家主面前公然揭他老底,说他做起了阎王,不但残害忠良,就连不听话的自家人也不放过。当时家主震怒,当面训斥了戚爷。如此,这梁子便算是结下了。我们最近得到消息,戚爷刚从亮杀门走了一批货。”柳夜托着香腮,狐疑地看了张冰毅一眼,“难道你横插一脚,是得了兵家家主的授意?张冰毅,你到底是什么人?”
张冰毅闭目思索了片刻,笑道:“不该你打听的事,就不要多嘴。不过,柳门手段果然厉害,真是谢了。”
“真要去江西?”柳夜忽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想想觉得不妥,又放下手来,连同心里那一丝莫名的担心,也强压了下去。
张冰毅起身不语,拿出两张火车票在柳夜眼前晃了晃,也不告别,径直扬长而去。
武汉到九江的路途不远,上午九点半的火车,下午一点半也就到了。
夏季客运不算拥挤,张冰毅晒着晌午的阳光,排在队伍最后,不一会就上了去九江的车。张冰毅弓着背,头发凌乱,穿着T恤、短裤、运动鞋,戴着一副黑框大眼镜,配着天生的娃娃脸,看起来就像个冒着傻气的网瘾青年。
座位在12号车厢41号,张冰毅的旁边和斜对角坐了两位漂亮的女大学生,一个留着短发,另一个梳着马尾。张冰毅盯着那马尾女孩看了一眼,心道:长得还真像啊。
当初买票的时候,他也是打探好情报才下手的。张冰毅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上的时间,又低头从包里取出一本电竞杂志,细细翻看。
不一会,一位衣着考究、相貌英俊,大约三十来岁的男子走了过来,彬彬有礼地坐在张冰毅对面,时不时与两位少女搭几句话。张冰毅没有理会他们,只打量了那男子一眼,手指轻轻在书页上弹了三下。
那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对两位女孩绅士地一笑:“不好意思。”接着便去了车厢接合处。张冰毅视而不见,继续看了几页杂志,这才从包里摸出一袋纸巾,装作要上卫生间的样子起身离开了座位。
“给我寄信和车票的就是你?”方才那男子背对张冰毅站着,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并没有抽烟。
“李警官,信上的内容,你们证实了吗?”张冰毅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如你所言,整个开山大队被秘密杀害,尸体已经全部找到了。”李警官沉吟片刻,又道,“这件案子太大,局里决定先暂时封锁消息,只命我们小队前来与江西警方合作调查,等破案后再行公开。”
张冰毅听到这桩惊天血案,眉毛不由自主地一挑:“那批爆破物呢?”
李警官摇了摇头:“没有截到,恐怕……”
张冰毅长叹一声,似乎早已料到了这种结果:“如果你们不希望发生更大的命案,最好跟我合作。”
“我凭什么相信你?”李警官有些戒备地看着他,“就凭一封信,还有一张车票?”
“因为你只能相信我。”张冰毅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到了座位上。
张冰毅一坐下,就趴在桌上大睡特睡。直到车到站,他才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把电竞杂志往包里一塞,跟着两个女孩一起下了车。那马尾女孩被一网瘾青年模样的猥琐男尾随,很是不爽:“喂,你是谁,跟着我们干吗?”
“一起去庐山啊。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庐山变幻无穷,与你们兵家的‘幻’如出一辙,是兵家必争之地。跟着你走,就不会走丢了。”张冰毅答道,“庐山红手绢幻术厉害,如果不跟着兵家人走,可是很容易迷路的。是不是,白小姐?”
白小姐大吃一惊:“你认识我?你究竟是什么人?”心中却道,戚伯父通知我回来,就是为了执行家主之命,清理门户,他将我的底细知道得这样清楚,又在这时跟来,莫不是红手绢派来的奸细吧?
张冰毅似乎看透了白小姐心中所想,又道:“我要真是红手绢的人,白无邪早就提醒你了。各门派不承认庶出旁支的事屡见不鲜,但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可是你们兵家,竟要对庶出门派下这样的毒手。”
“大家同是江湖人,就把话说开了吧。”白小姐被说中心思,心头一跳,轻笑一声,颇为大度地伸出手去,“我叫白倩,既然你跟我哥哥很熟,想必已经知道了。这位是法家弟子韩烟,我的闺蜜。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在下张冰毅。”张冰毅随手取下黑框大眼镜,别在衣领上,伸出手和她握了握,“师承无门。”说罢,他又礼貌地和短发女孩韩烟握了手。
白倩对他的保留也不计较,淡淡地道:“你的手很特别,手掌上没有一个茧子,右手食指外侧和指腹却有丝线的勒痕,只有用丝高手的手指上才会有这种明显的印迹……你是道家的!”
“我哪家的也不是。两位饿不饿?先去浔阳楼里吃些东西吧。”张冰毅不理会她,迅速换了个话题。他顺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向两个女孩打了个手势。
白倩没作声,只是警惕地盯着他看了一会,这才和韩烟一起坐上后座。
出租车向九江市区行驶了几公里,来到浔阳楼下。
此楼因九江古称浔阳而得名,初为民间酒楼,至今已有一千二百年的历史。这座具有典型宋代建筑风格的楼宇,是一个集游览参观、喝茶听书和餐饮为一体的旅游景点。
张冰毅不顾二楼、三楼的那些诗词展画,带着两个女孩径直上了四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四楼是茶餐室,也是赏景的最佳地点。
此时正是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阳光温暖却不刺眼。身居室内,喝茶乘凉,吃着糕点果品,远眺庐山,近观长江,白倩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有品位的嘛。”
“三点整有人说书,我刚才翻了下安排表,今天讲的正好是白家祖先的故事,缅怀一下吧。”张冰毅悠闲地品了口茶,看样子他是有备而来。
果然,过了不久,说书人持扇出场,拍案道:“各位,来此楼上,总算是大家缘分一场。当年,宋江在此醉酒提笔,这才有了水浒一百零八将;白居易被贬九江,在此楼买醉,与琵琶女相逢,这才写下了脍炙人口的《琵琶行》。正如诗中那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今天讲的这出,就是‘琵琶女九江边泪诉苦主,白居易浔阳楼涕染青衫’。”
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当年白居易被贬九江后的郁郁寡欢,一日买醉后,和琵琶女相遇,闻其弹琴诉苦,感同身受,直至最后,视作知己,两行清泪染湿青衫,有感而发,提笔写下流传千古的《琵琶行》。
一段书说完,白倩叹了口气,问张冰毅:“你故意带我来听书,到底有什么用意?”
“说起来,我祖上与你们兵家也有些交情。兵家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是白起,他被秦王所用,一生戎马,身经百战无一败,同法家商鞅双剑合璧,以兵法治天下,助秦王统一六国,最后却和商鞅同样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场。自居易是白起后人,朝政兢兢业业,却被贬九江,你们兵家流血不流泪,他却为此哭得青衫全湿。”张冰毅道,“当年兵家分出红手绢只为占据庐山,与其他众家分庭抗礼。如今却又视红手绢为异己,准备集结剿灭。这和当初白起被斩、白居易被贬有何不同?”
白倩顿时哑口无言,韩烟身为法家弟子,听张冰毅提起先祖商鞅,也若有所思。
白倩被张冰毅一席话说得有些闷闷不乐,张冰毅看她脸色,便提议立刻启程前往庐山。此时的庐山已经被开发成世界级旅游胜地,游客络绎不绝,山下更是农家宾馆连续成排,甚是热闹繁华。
“这会儿天色不好,山上蚊虫蛇蚁也多,明早再上山吧。”韩烟看天色有些阴,似乎要有夜雨,便道,“不如先在山下找个地方住下来。”
张冰毅调侃道:“提议不错,不过,你俩怕不怕黑?”
“怕……”白倩话音一顿,立刻改口,“怕什么?江湖儿女,怕什么黑!”
张冰毅闻言笑道:“不怕就好,大风天晚上容易停电。走吧。”
红绢迷踪
张冰毅一行在一家宾馆投宿,白倩怕黑,于是与韩烟同住。不一会,天色就暗了下来,窗外昏暗的光线和飞沙走石的呜呜声,让人甚感压抑。
看来一场暴雨就要来临了。
白倩坐在床上,从背包里拿出各种日用品摆好,韩烟则坐在桌边,望着窗外。宾馆的条件并不太好,窗户关不严实,一丝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将白炽灯吹得嗡嗡作响。
“那姓张的小子不知什么来头,我哥好像挺怕他的。”白倩一边收拾一边说,“我哥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话都有些结巴。他为人单纯,和这样能言善辩、深藏不露的人接触,肯定要吃亏。”
“刚才在火车上,我一眼就看出你身边那人是个警察。可张冰毅却不同,若不是他自己找上门来,我根本看不出他是江湖中人。”韩烟也奇道,“还有,法家弟子修炼的摄魂术具有威慑性,他跟我握手的时候,我本想试着摄魂,却差点被反噬。那眼睛,决不同于一般人,里边空空洞洞,比黑洞都可怕。师父说过,道家修炼至明镜止水境界者,便心若无物、心无杂念、无法无天,他大概就是这种人吧。”
“管他是谁!”白倩一脸不忿地道,“道家兵家井水不犯河水,他要是敢多管闲事,我一准叫他……啊!”
话音未落,白炽灯闪了两下,忽地灭掉了。房间里一片漆黑,白倩顿时吓得大声尖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傻妞,多大了还怕……谁?”韩烟知道白倩怕黑,刚想过去安慰她,却看到窗前一个黑影飞速闪过。
她们住的是三楼,窗外夜色同样漆黑,但总算还有些微光。韩烟首先想到的是张冰毅在捣乱——道家最擅长的就是飞檐走壁的绝活。
“张冰毅,你搞什么鬼?”韩烟猛地拉开窗户,对着外边怒吼。但回应她的,却只有呼啸的狂风和漫天沙尘。
关上窗户,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短发,韩烟振作了一下精神,却突然听到四周传来沙哑的歌声:“丢,丢,丢手绢……”
“谁?”韩烟顿时毛骨悚然,又是一个激灵,她仔细辨别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无奈那歌声飘忽不定,令人难以捉摸。
韩烟被这童谣唱得浑身发冷。她按亮手机,试图借着那一点光亮找到些什么,但除了蜷缩在床上的白倩,屋子里却别无他物。
“快点快点抓住他。”不知不觉,一首童谣已经唱完。歌声一止,耳边立时传来“唰”的一声,窗户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拉开了,狂风将窗帘吹得“啪啪”作响,初雨混着泥沙和寒气疯狂地向房内灌入,刮得韩烟睁不开眼睛。她顶着狂风将窗户重新关好,过了几秒钟,房里的灯闪了几下,又亮了起来。
韩烟松了口气,转身回到白倩床边,却不由愣住了——白倩已经不知所终,只在她方才坐着的地方,留下了一块红手绢。
“小倩!”韩烟慌了神,抓起手绢,一路小跑冲到走廊尽头张冰毅的房间,用力拍门。张冰毅吓了一跳,探出脑袋,茫然问道:“怎么了?”
“小倩不见了!你看这个!”韩烟刚拿出那条红手绢,张冰毅就立刻皱眉吼道:“笨蛋!手绢有毒!”
韩烟这才感到头晕目眩,向前栽了两步,一头扎在张冰毅怀里,失去了知觉。
张冰毅无法,只好将韩烟送回房间,为她运功解毒。韩烟所中的是兵家奇毒迷迭香,并不好解,是以花了好一番工夫。
仔细检查了现场之后,张冰毅摸出白倩的手机,靠着床边坐在地上,拨出了一串号码:“李警官,怎么样?”
“我们已经追踪到了爆破物的方位,这帮人正向庐山方向行进。但他们伪装成了开山大队,有开发局批示的山体改造许可证,雷管类爆破物品被批准使用。现在无凭无据,暂时无法实施抓捕。”
“你见过雷雨之夜赶着去开山的吗?”张冰毅笑道,“查到爆破物的下落就足够了。明天十点之后,你追踪这部手机的位置,暗中出动,必会有所收获。”
张冰毅挂断电话,翻看着白倩的手机通讯录,找到戚伯父这一名字,无奈地摇头自语:认贼作父,白无邪你也真够放心的。但转念又想,像白倩这种有勇无谋之人,一旦撕破脸,事情只会更糟,认贼作父倒是个不错的缓:乓之计。白倩只道她哥哥单纯好骗,却不知真正没脑子的倒是她自己。
张冰毅在心里嘲笑了白倩一番,给“戚伯父”发了条短信:我和韩烟刚从学校回来,明天一早上山。
做完这一切,张冰毅替韩烟盖好被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阳光明媚,韩烟睡了一夜,体力已经完全恢复。她心中记挂白倩,便去敲张冰毅的房门,却被收拾房间的服务员告知,此人已经退房离开了。
因为张冰毅的不告而别,韩烟略有些不悦,也只得收拾好自己和白倩的行李,拎着两个大包上了旅游大巴。殊不知此时张冰毅就坐在一楼的餐厅里吃早饭.正看着她赌气的背影暗自发笑。
过了一会,张冰毅忽然冲出餐厅,朝着大巴疾速奔来,脚一踩地,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跃上大巴车顶,用的正是道家承风御水的上乘轻功。
一山飞峙大江边,跃上葱笼四百旋。冷眼向阳看世界,热风吹雨洒江天。云横九派浮黄鹤,浪下三吴起白烟。陶令不知何处去,桃花源里可耕田。
建国后,毛主席前往庐山时,走盘山公路,曾经吟过这样一首诗。整首诗气象恢宏,境界辽阔。胸襟的博大、器度的轩昂,与庐山本身的气质很是相似。
只是,大巴在蜿蜒崎岖的山道上飞驰,趴在车顶的人却必须经受“四百旋”的离心力,还要顶着呼啸山风,如果是寻常人,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甩到山下,摔得粉身碎骨。但张冰毅却丝毫不当回事,把脸贴在车顶,闭着眼睛睡回笼觉。
韩烟自然不知道张冰毅就在她头顶上趴着,心中还在赌气,直至车停山腰,下车之后,她才被半空跳下的张冰毅吓了一跳。
“不是想去救白倩吗,这边。”张冰毅也不顾其他游人的目光,夺过韩烟手中的包背在背上,领着她沿一条险路走入一片密林。
韩烟满心疑惑,却不得其解,只能尾随在他身后。山路嶙峋,越来越难走,两人又走了半公里,见一面山壁横在眼前。张冰毅摩拳擦掌,开始向上攀登。
“你要带我去哪?”韩烟也是习武之人,虽然山壁陡峭,却也跟得上张冰毅的速度。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庐山七十二条隐路,自后汉至唐宋年间,由兵家、道家联合布置。将奇门遁术和诡道结合在一起,这才使得庐山从里到外都布满了‘幻’。”张冰毅也不去解释昨晚“迷迭香”的事,只沿着山壁向上攀登,口不喘息心不跳,说话丝毫没有停顿,却突然在半山腰消失得无影无踪。
韩烟愣了几秒,凭着记忆中张冰毅的攀登路线,到达他消失的位置,身旁水帘奇石,杂草蔓藤,相较别处并无异常。还在纳闷,就见石壁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把她整个人都拽了进去。
大山之内,竟然别有洞天。阡陌交通,四处花园。回头向外望去,却是山石断崖,屹立苍天。韩烟奇道:“我是怎么进来的?”
“兵家诡道中的屏水遮光之术,加上道家遁术的乾坤挪移之法。”张冰毅舒展了一下筋骨,“这片地府洞天现在归红手绢所有。”
若说庐山山崖半腰隐有洞天,却也的确有些典故可循。
刘宋时期,陶渊明写过一篇桃花源记,讲述某个农夫误打误撞,误入桃花源的故事。世人纷纷猜测桃花源出处,有的说是湖南省桃源县,有的说是常德武陵郡。其实那农夫只是机缘巧合下,撞进了兵家和道家联合所造的这片地府洞天。
古今兵家上将,都知晓庐山里这片世外桃源的秘密。故此,伟大领袖毛泽东身为兵法大家,在游庐山时,才会在最后写下“陶令不知何处去,桃花源里可耕田”的诗句。虽未说透,但也借诗对此秘密暗示了一二。
沿着一条花园小径向前走了不远,就见一老者横卧路中央,农夫打扮,地上衬着张草席,上摆三个碗,碗前排着红黄蓝三颗豆。
韩烟见了,觉得好奇,便跑过去问:“老伯,您这是在于吗?”
那老农仰脸看了看来者,笑道:“仙人摘豆,见过吗?”
“仙人摘豆?”韩烟更加好奇。
老者手里拈着支筷子,一挑碗沿,碗便翻了个,扣住对应的一枚豆子。三个碗分别扣着三枚豆,那老者用筷子按住碗底快速拨动,互换位置。
韩烟是习武之人,平常就要练眼,别说是碗在眼前晃动,就算是百米外射来的飞镖,她都能稳稳拿住。顷刻间,老者已拨碗数十次,这才问她:“红色的豆在哪?”
韩烟自信地笑了笑,指着最左边的一只碗。老者用筷子把碗挑开,里面却什么也没有。
“奇怪,这怎么可能?”韩烟愣住了。这等江湖戏法并不少见,以她洞察先机的能力,决不可能看错。
老者用筷子把左边的碗重新扣上,又敲敲中间的碗:“这个呢?”
“这个……”韩烟有些犹豫,“黄的?”
老者用筷子挑开碗,里边依然什么也没有。随后,老者又挑开第三只碗,不知为何,三颗豆子全都被盖在第三只碗下。
“老伯,这是什么戏法?”张冰毅慢悠悠地走上前来,在老者面前蹲下。
老者看了张冰毅一眼,示威般把碗重新扣上,用筷子敲敲最右边的碗,说了声“走”又敲了下左边的碗,掀开碗后,右边的三颗豆子竟神奇地跑到左边来了。
张冰毅道:“变戏法的都有自己的绝活,让人猜透,就没什么看头了。只是你这戏法不好看,我给你变个更好看的。”
老者冷笑道:“我玩仙人摘豆几十年了,你看都看不透,还大言不惭说玩更好看的。你若能猜对了我这豆,再放狂言吧。”
张冰毅笑道:“好,我试试看。”
老者把三个碗都掀开,将红黄蓝三颗豆分开放在席上。
“慢着。”张冰毅不让老者盖碗,“我得先检查一下这豆有没有什么古怪。”
老者冷哼道:“随便。”
张冰毅便把每个豆都拈起来,仔细看了个遍,又放回原处:“好了,你开始吧。”
老者又按照刚才的方法做了一遍,韩烟聚精会神地看,张冰毅却是一副胸有成竹、满不在乎的表情。
老者换完碗后,发话道:“说吧,红的在哪个碗里?”见张冰毅指了指左边的碗,他冷笑一声,“那就走着瞧。”
一掀碗,红色的豆子正好好地在里边放着,老者大吃一惊,高声道:“这,这怎么可能?”
“戏法不灵了?”张冰毅笑着把手按在中间的碗上,“黄的是这个。”
一掀碗,里面果然是黄色的豆子。
看着老者尴尬的表情,张冰毅又道:“我刚才说过,要玩个更好看的。我能唤火神下凡,把豆子烧熟,你信吗?”
老者自然不信,张冰毅也不在意,径自把碗扣上,指着碗念念有词:“文火武火,三味真火,不若人间烟火。请火神屈尊助我!”
话音一落,张冰毅将碗打开,只见那枚黄色豆子竟冒出一股青烟,看样子真的被烧熟了。
这戏法惊得老者纵身站起,盯着张冰毅看了半晌,却猜不透其中奥秘。韩烟也愣了半天,不知其解。
“江湖变戏法的,都有自己的门道,带路吧。”张冰毅也不多说,只是用脚点了点席子。
“眼力不错。”老者颔首道,“后生可畏,请吧。”说完便自动自发地走在前边,为两人带路。
韩烟对方才的戏法深感兴趣,一路上不住询问其中奥妙。最后张冰毅实在架不住她死磨硬缠,只好细细解释起来。
原来,在兵家诡道中,有一术称“屏水遮光”。通过改变物体反光角度和空气密度,可以使光线产生折射,再结合人眼的盲点,以此来混乱视觉。兵家隐藏地府洞天,用的正是此法。但想让物体更加隐蔽,还需要配合道家的乾坤挪移之法——使物体在难以察觉的情况下发生位移。
“仙人摘豆”便和当年兵道两家隐藏地府洞天的原理相似。首先,放有豆的那段席子可以移动。草席排列条纹一模一样,所以就算是中间那段席子纵向移动,也难以察觉。
在掀碗的瞬间,碗从倒位变成立位的过程,恰好遮挡了视线,使人看不到豆子的移动,也看不到第二个碗开了缝。而豆子也在这个瞬间,被发生位移的草席带动,进入到第二个碗内。以此类推,三枚豆子就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都进入了第三只碗中。
“那豆子又是怎么被烧熟的呢?”韩烟接着问。前方带路的老者闻言放慢脚步,竖起耳朵,也想听听其中奥秘。
“你们法家善于封穴,总该知道经络是怎么回事吧?”张冰毅瞟了老者一眼,老者这才咳嗽一声,故作不在意,快速向前走了几步。张冰毅继续道,“经络乃遍布躯体的神经,真气乃神经传导的电流。右臂肱二头肌极限收缩,可以产生数十吨的打击力。正常状态下,普通的神经电流不会产生这种效力,但武道者经过修炼,便可通过强化的电流使肌肉达到收缩极限,从而让各方面体能大大增强。相反,用作封穴……”
“这个我当然懂,封穴便是用自体产生的高压电流逆阻他人神经穴点,从而达到阻断肌肉活动的目的……”韩烟恍然大悟,“难道你……”
“不错,我用了蝉翼丝。”张冰毅双手虚晃着一拉,就算是对着阳光,也看不到他两指之间有什么东西,“刚才借着检查豆子的机会,我在每颗豆子里都安了两根丝。所以,那老头移动席子的时候,我用蝉翼丝拉着豆子不让它动;随后,二指分别运气产生两股真气电流,在豆内形成短路,产生热量,就把豆子烧熟了。”
“原来如此。可兵家的蝉翼丝是至宝,要锻兵术修为甚高之人才能造出,你是怎么得来的?”老者虽然装作不在意,却还是留心把奥秘听了个大概,此时回头质问,却被张冰毅没大没小地一个“爆栗”敲在脑袋上:“带你的路,哪来那么多废话。”
韩烟得知“仙人摘豆”的秘密后,回过神来仔细端详了前方带路的老者一番,见他腰间系着一条红手绢,顿时恍然,知道张冰毅成功通过红手绢的考验,争取到了营救白倩的机会。她抬眼看向张冰毅,突然觉得此人看起来虽然又危险又狡猾,但实力却是很强大的。
只可惜,这种欣赏还没持续多久,便荡然无存。
穿过几条花田小径后,通往另一处山崖的阶道映人眼帘。阶道约有几百级,从山下遥遥望去,山顶异常险峻,向外伸出,形成断崖。断崖之上,盘踞着一座寺庙,破破旧旧,没有烟雾弥漫,料想毫无香火。
张冰毅摸出白倩的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草稿。随后拨通李警官的电话,只交代了一句“在此埋伏”,便将手机扔在地上,也不顾韩烟疑惑的目光,自顾自向前走去。
沿着山阶向上,遥遥可见十几名和尚立正站好,面目肃然,像是在迎接贵宾。登上山顶后,一群和尚全都双手合十,点头鞠躬:“恭迎贵人大驾。”
老者没说话,默默走到一旁,张冰毅却摆起架子:“嗯,进庙再说吧。”这群和尚似乎对张冰毅十分恭敬,簇拥着他走进寺内。
深山藏古寺,寺庙破旧之中透着古韵,四方禅房围成一个大院,当中一口古井,井旁种有松柏,两个小和尚一个挑水,一个扫落叶,甚是悠闲。
再向前走是穿堂,左右两旁立着石刻的四大金刚,历经干百年的穿堂山岚风化后,一身漆落得七七八八,表面也是凸凹不平,残破不堪。
穿堂后面便是念佛堂,拜的是观音菩萨,这座观音像倒是保存得十分妥当,不但点漆未落,就连两旁的帷幄也是洁白无瑕。观音像前空间很大,平日诵经念佛都在此处。十几个蒲团排列有序,当中捆坐着一个女孩,梳着长长的马尾,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韩烟一眼便认出,这女孩正是白倩。
异变陡生
“韩烟?”白倩看到韩烟,兴奋地想站起身来,却苦于手脚被绑。她挣扎了两下,怒道,“快放开我!”
“你们这群和尚,为什么绑着她?”韩烟顿时大怒,左掌一翻,双指并拢,冲着身后一名老和尚的面门就点了过去。
人体死穴二十六个,半数以上是在头部。韩烟身为法家弟子,对封穴格外盒手,出手如风,快若闪电,那老和尚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指插向眉心,却来不及躲闪。
谁知那一指未至,韩烟却觉得整个左臂突然一酸,却是左手脉门被张冰毅扣住。手之三阴,从脏走手;手之三阳,从手走头。脉门被压,再强的高手也无从发力。韩烟被制服后,那老和尚才向后撤了几步,摇头叹道:“善哉善哉,施主何故一上来便要取老衲性命呢?”
“张冰毅,你这个骗子!”虽然无法发力,但骂的力气却有,韩烟还欲再骂,却被张冰毅一指点在喉头,顿觉喉咙一阵酸麻,再也无法出声。
张冰毅对和尚们使了个眼色,马上有两个年轻力壮的上前,把韩烟也给绑了起来。
白倩眼见韩烟被绑,张口想骂,却听张冰毅抢先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是法家的,我就用法家的封穴让她闭嘴。你们兵家呢,通常喜欢杀人灭口,你想不想试试?”
“呸,兵家无懦夫,也没有这群该死的逃兵!要杀要剐谁怕?”白倩还想说什么,张冰毅却笑着指了指一个长相极丑的和尚:“把袜子脱了,要是这丫头再废话,就堵住她的嘴。”
白倩顿时傻眼了。她当然不怕死,但真要把如此恶心的东西塞进嘴里,那……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瞪着眼睛不再说话。
“怕了?那就乖乖闭嘴。”张冰毅又看了韩烟一眼,“你也一样,听到没?”
韩烟也甚是畏惧那臭袜子,连忙点头。张冰毅见状解了两个女孩的穴,她们对望一眼,都没有开口,只是怒目瞪视着张冰毅,等他给个说法。
“我就明说了。”张冰毅拉过一张凳子,坐在她们对面,跷着腿道,“你们是人质。”
韩烟和白倩顿时又想发作,但看了一眼那拿着袜子的和尚,还是退缩了。
“佛门乃清静之地,容不得刀光剑影。”张冰毅眯着眼,“这群和尚就是你们兵家当年分出来的红手绢。”
白倩冷哼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逃兵。”
“对,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信。你们兵家从来就是军令如山,以服从命令为最高原则。”张冰毅嗤之以鼻,“逃兵?这群和尚若不是为了你们白家,又怎会在此苦守这么多年?”
“你胡说什么,他们和白家有什么关系?”白倩怒道,“少在这里胡言乱语,蛊惑人心!”
“好,既然是你家祖上往事,我便说个大概。你可知当年白居易为何被贬九江?”张冰毅说着,回头对那些和尚道,“你们都不许作声!”
“当年兵家授命于朝野,对淮西用兵。主战派武元衡被刺后,祖上声讨刺客,上书朝廷,却遭小人陷害,这才被贬九江。”白倩对于白家历史,如数家珍,记忆深刻。
“你白家自先秦就是兵家重臣,却遭他人嫉恨。白起被小人所害,白居易亦被小人所陷。若说小人,便出自你们兵家自身。”张冰毅道,“兵者,诡道也,诡字拆开,就是危言,暗示着人言可畏。
“唐时兵家也分几派,一派力保朝廷,另几派则想篡权夺利。淮南兵家左派吴元济用暗度陈仓之计,暗藏兵权,伺机谋反;右派李师道则隔岸观火,两面三刀,从中作梗,派人杀了保唐派的武元衡。
“你白家与武家世代交好,自居易虽无心兵法诡道,却对兵家这种肮脏事了若指掌,深恶痛绝,这才谏书上奏,目的也是保唐利国,谁知却被李师道抢先一步,来了个釜底抽薪。
“故此,你祖上被贬九江,郁郁寡欢,后来痴迷佛道,修心养性,不问世事。”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就算是兵家内讧,又与这群和尚何干?”白倩对此历史略知一二,但祖上的事毕竟久远,此次兵家出动高手,剿灭红手绢,收回庐山地府洞天却是军令如山、势在必行。
“你除了能当人质,还真没什么利用价值。”张冰毅闻言笑道,“白家最善诡道,为家主倚重。但除白起外,多有名将未成气候便遭人算计。兵家为免忠良被迫害,这才秘密设立了红手绢,明里占据庐山,开辟地府洞天;暗里却授命于白家,承传白家诡道幻术,保护白家血脉。自家杀怨过重,红手绢却象征喜庆,以红喜冲白丧,也正是红手绢意图化解白家杀怨的良苦用心。
“你祖上白居易无心诡道兵法,独爱诗词韵赋,这才避开了许多是非。但好友被害,他怒中谏言,招来杀身之祸。红手绢为保他性命,拼死潜入皇宫,以诡道幻术在宪宗寝宫布下幻境,让宪宗误以为先帝托梦,叫他勿斩白居易,只将其贬职九江便可,白居易这才得以保住性命,脱离朝中险境。后来,白居易对兵家与朝廷心死,痴迷佛道,而红手绢作为白家家臣,也自然将红手绢改为红袈裟,在庐山这片地府洞天中,建了这座林隐寺。”
白倩想起祖上的确钟爱佛道,不由一愣。如此说来,红手绢非但不是敌人,还是白家家臣?她将信将疑地盯着一个身披红袈裟的老和尚,问道:“此话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吾等虽然遁入空门,却依然恪守其职,不敢怠慢。若不是小姐生性强硬,不听解释,我等也不至于将你捆绑在此了。少主早已告知近来有变,张施主又托柳门弟子传话过来,说兵家有炸山的打算。小姐年纪尚小,很多事少主不与你明说,是怕你知道后反而于事不利。老衲生怕兵家炸山不成便拿你作为人质要挟,这才连夜使人将你带来。不敬之处,待到危机过后,全凭小姐发落。”老和尚说完,便吩咐几名弟子为白倩和韩烟松了绑。
白倩活动了一下双手,又道:“话虽如此,但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张冰毅答道:“你可以不相信他们,但自家祖先你也不信吗?你祖上生前曾作过一首名为《招山僧》的诗——‘能入城中乞食否,莫辞尘土污袈裟。欲知住处东城下,绕竹泉声是白家。’这首诗便是为红手绢所作,意为苟活于世,不如遁入空门。若红手绢自认还是白家人,就一起遁入空门。你要是还不相信,就跟这群和尚去后山白翁壁边,看看白居易刻下的另一首诗。”说着,一众人等从念佛堂出去,绕到后山。
后山尽头是个断崖,其上立有一石碑,历经千年风霜,已尽显沧桑,但所刻字迹遒劲至深,清晰可辨,上刻四行绝句:
庐山林隐有洞天,念佛颂经一千年。青山若在白家在,后人勿忘谢红绢。
“干百年来,兵家各派相安无事,如今戚爷又为何突然对红手绢出手?”白倩心头疑虑已消,却仍有所不解。
“自白居易后,红手绢遁入空门,白家从此便无名将,三方相斗,势均力敌。至今时今日,天命斗转,才又诞出一位天才,虽然醉心锻兵术,却拥有强大潜质,被视为兵家家主接班人。为此,红手绢作为那位天才的心腹,便跟着成了兵家左派障碍。铲除红手绢,便如断了你白家左膀右臂,没有他们护着,亮杀门要谋夺家主之位,简直易如反掌。”张冰毅解释道。
白倩惊道:“你是说我哥?可他生性纯良,又只醉心于锻兵术,怎么会……”
张冰毅轻笑一声:“白无邪可不只有锻造兵器的天赋,他身上最为难得的,正是与时俱进的能力,足以在乱局中制衡整个兵家。戚爷坐着兵家第二把交椅,结党营私、残害忠良。你哥为人正直,虽然不屑于介入勾心斗角之事,却也不得不经常暗中出手,加以阻止。为了护你,他还不得不结交各大势力,以牵制戚爷。要不是怕白无邪反扑,戚爷这种心狠手辣的老狐狸,又怎么会一直在你这无知少女面前扮演慈祥和蔼的老伯父?
“之前我联系警察,他们一路追踪,此时想必就跟在戚爷后面。.但林隐寺前通山阶,背倚断崖,那唯一的山路,恐怕早已被戚爷他们堵死,若不将你和韩烟拐做人质,大约顷刻间,这群和尚就得去见如来佛祖了。”
白倩被他一番话说得脸色苍白,韩烟却道:“可是你绑架小倩做人质,岂不是给了他们一个更合适的出师之名?兵家只需说是红手绢反主,不就能名正言顺地发兵了?”
“如果兵家不顾白倩生死,贸然进攻,以白家势力,势必掀起狂潮。到时侯,大势所向,白无邪便可登上家主之位,那他们就得不偿失了。”张冰毅沉声道,“况且除了白倩,还有你在此。若是误伤了你,惹恼法家,麻烦也是不小的吧?”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白倩问道。
“按理来说,这件事交给你哥处理比较合适,不过这次应该用不着他出手了,我自有办法。”张冰毅伸出右手,手指轻轻勾了几下,“就当是还这蝉翼丝的人情吧。”
智退凶兵
午后,阳光刺眼,蝉鸣喧天。庐山地府洞天境内,几十号人身着迷彩衣,在山阶下集结。他们个个神色冷峻,一看就是一批训练有素的好手。
为首的络腮胡子一脸阴沉地望向山顶寺庙,铁青着脸不发一言。
“戚爷,寺里刚才丢下一块石头,上面系着红手绢。”一名手下从山阶上下来,把红手绢递给他。
“妈的,这群蠢和尚什么时候学聪明了?”那被称为“戚爷”的络腮胡子展开红手绢看了一眼,顿时火冒三丈,“把白倩和法家丫头拐走当人质,还真是个狠招啊!”
“那、那、那怎么办?我们、们还带着一、一堆轰天雷呢。”戚爷身边那结巴手下急着支招,“不、不如干、干脆一、一不做,二不、不休,把、把那破庙给、给炸了,就、就说是个意、意外……”
“意外?”戚爷一巴掌掴在结巴脸上,“我们筹划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抽丝剥茧,削弱白无邪的势力,再找机会压制他?之前已经被那小子在家主面前摆了一道,现在又炸死他妹妹,家主必会追究,到时人心所向,这下任家主之位,岂不是非他莫属了?”
“您、您说得对……那我、我们怎么办啊?”结巴挨了打,却还是一脸堆笑,殷勤献媚。
“拿上家伙,先上山看看。”
戚爷一声令下,几十号人都陆陆续续上了山,隔着寺门向里观望。却见两个小和尚站在门外,一边挥舞扫帚,一边扭着身子唱《最炫民族风》。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留下来!”
小和尚耍着把式,载歌载舞,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戚爷等人看了一会儿,都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兵家有云:兵不厌诈……”戚爷思索片刻,突然冷笑一声,“哼,跟老子玩空城计?当年司马懿被诸葛亮摆空城计玩了一遭,事后后悔不已,我戚某可不吃这一套!来人,先把那两个和尚抓起来!”
众人得了指示,立刻冲上前去。两个小和尚一看,顿时吓得手足无措,甩了扫帚就往山寺里跑。
戚爷看见小和尚慌张害怕的样子,更确定了他俩方才只不过是故作镇静,借唱歌壮胆,顿时也大步向前,跟着队伍闯进山寺。
寺内是个大院,十几个和尚正坐在院子里,手持佛珠全神贯注地念着佛。
“还念、念佛?今、今天就、就让你们这些秃、秃驴一个个都、都归西!”那结巴先声夺人,却并不精彩。戚爷倒是沉稳得很,对结巴使了个眼色。结巴心领神会,操起手中DV,一本正经地开始拍摄。
戚爷在DV的镜头下,显得大义凛然:“混账,竟敢拐走自家小姐!快把人放了,否则……”
“否则怎样?”穿堂中突然闪出一人,学生打扮,长着一张娃娃脸,却笑得很邪恶,“没想到你还真敢进来,兵家戚爷果然是个有胆识的人物。”
戚爷微一皱眉,环视四周,发现除了那十几个和尚外,并无他人,便冷声道:“你是谁?跟兵家耍空城计,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空城计?先祖诸葛孔明的空城计,你们兵家又看透了几成?表面看来,是孔明摆下空城计,吓走司马懿,但其中却另有有奥妙。”张冰毅眉毛一横,在气势上丝毫不输。
“少废话!”戚爷怒道,“快将白小姐交出来!”
“郭嘉乃东汉末年魏国第一谋士,人称鬼才。当年他名扬天下时,诸葛、司马都还未出道。郭嘉能算天命,自知不久于人世,故此辞世前,曾私面司马,告知自己过世后,蜀有军师孔明,命主破军,而司马命主贪狼,被孔明所克。若曰后兵见城下,速走为妙。”张冰毅道,“郭嘉鬼才之名实至名归,料事如神。日后司马懿兵临城下,记起当年郭嘉所劝,这才没有人城。否则,诸葛孔明空城计中另有毒计,保管让他死无全尸!”
“你……”戚爷刚要发作,却见张冰毅不知从哪摸出一枚轰天雷,“兵家所造轰天雷,一颗的威力相当于三公斤TNT,五颗就足以把这山头炸平。我这里有一颗,你们身上也带了一些。当年孔明布下的毒计,用的正是此物,司马若敢入城,便会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我就不信你敢点!”戚爷瞪大眼睛望着张冰毅,额上渗出一片冷汗。他能听得出,这群和尚此时念的正是《往生咒》!
“我贱命一条,没什么不敢?这群和尚早就看透了生死,两个小妞也是冥顽不化,死不足惜。反正都是一死,还不如跟你们这群贼子同归于尽。一人一蒲团,死后好升天。”说着,他燃起引线,将冒着火星的轰天雷握在手里,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别、别啊……”那结巴吓得腿都软了——只这一颗轰天雷,就足以将整座寺庙炸上天。
张冰毅淡淡一笑,毫不在意。和尚们也原地念佛,心无杂念。兵家众人深知“轰天雷”的威力,纷纷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戚爷脸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终于忍不住喊道:“慢着,有事好商量!”
张冰毅一听,立刻掐灭引线,一脸挑衅地看着戚爷,等着他的后话。
戚爷恨得牙痒,努力寻找着偷袭的机会:只要一击得手,夺过轰天雷,就顺势把这小子碎尸万段!
张冰毅斜眼看了看不远处的穿堂,像是在暗示人质的位置:“若是想要白家小姐,你们现在便退到山下,再后撤一百米。到时候,小姐自会平安回去。”
“我们要先确认一下小姐是否平安,你去带她出来。”戚爷的目光也瞟向了穿堂。
“没问题。”张冰毅抬脚便走。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戚爷嘴角浮出一丝阴森的冷笑,右手三只飞刀破空而出,角度十分刁钻,同时封住对手的上中下三路,就是轻功再好的人,一时间也是避无可避。
张冰毅大吃一惊,眼见三只飞刀袭来,慌忙俯身就地一滚。饶是如此,仍旧未能躲过最下方的那枚飞刀。他左手捂着脸颊,鲜血从指缝中淌了出来,竟是诡异的紫红色,显然是刀刃上淬有剧毒。
“兵家有云:兵不厌诈,只怪你涉世未深,却还自比诸葛。快将小姐交出来,否则十分钟内,你便会毒发身亡!”戚爷一击得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张冰毅,手里又扣了三枚飞刀。
“红手绢乃兵家分支,你又何苦赶尽杀绝?”张冰毅捂着脸,艰难地支起上半身。
“红手绢身为逃兵,占山结党,对兵家不忠,如今又胆大包天,拐走白小姐做人质,若不将其就地正法,怎能服众?”戚爷给结巴使了个眼色,结巴立刻心领神会地将镜头对准了他。
“逃兵?”张冰毅吃惊地道,“戚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早年兵家先祖落难,红手绢为求自保.藏匿于此,不是逃兵又是什么?”戚爷大义凛然地站在镜头前。
“什么?”张冰毅回头看向那群和尚,却无一人有站出来解释的意思。张冰毅顿时急了,“大师,这是怎么回事?你派人去我墨家,向巨子求助时,为何不说清楚?”
戚爷闻言愣了一下,墨家?他扣着飞刀的手下意识地往下压了压,随即又想起此人诡计多端,并不像是墨家人,于是冷哼道:“我素来与墨家巨子交好,见面也以师兄弟相称。若你真是墨家弟子,我自不会为难你。但空口无凭,你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
“我身为墨家弟子,自然懂得墨家的武功招式。但眼下身中剧毒,半分力气也使不出。若是此事确有隐情,我现在就放了两位小姐,当面澄清事实,如此可好?”张冰毅想了想,终于妥协。
戚爷面露得色:“好,既然师侄有这般诚意,我身为长辈,就信你一次。”
张冰毅按照师叔侄礼节向戚爷行了个礼,又神色复杂地扫视了众和尚一番,这才站稳了身子,转身走进穿堂。
戚爷凝视着张冰毅的背影,忽然转向那结巴手下:“DV快没电了吧?”
结巴一愣,忙把DV仔细检查了一番,点头道:“是快、快没电了!”
“关了吧。”戚爷吩咐道,“我们走。”
“那、那小姐呢?这、这些和尚呢?”结巴不解道。
“这还不懂?”戚爷眼中露出一丝凶光,“我等深入虎穴,前来援救兵家小姐,但这墨家小子心怀诡计,非但没有释放小姐,反而炸了山头。”
“借、借刀杀人?”结巴恍然大悟。
“不,是苦肉连环!”戚爷意气风发地道,“下山后,立即按原计划执行炸山行动。如此不仅能一举除掉红手绢和白倩,还可以嫁祸给墨家,一石三鸟之计,何乐而不为?”
众人甚是得意,刚要下山,却见寺门门柱旁缓缓绕出一个人来。那人笑得一脸邪恶,不紧不慢地道:“戚爷,何事这么急着走?”
戚爷心头一惊,右手一挥,又是三枚飞刀朝着那人疾飞而去。那人却连眼都不眨,只右手用力一扯。三柄飞刀顿时在半空一滞,随即纷纷落地。
这人正是张冰毅,只见他一张清秀的娃娃脸完好如初,哪有一点受过伤的迹象?他右手手指轻轻一勾,戚爷便突然感到到脸上一凉,怔怔地向后退了一步。
不料这一退,后脑竟也感觉到丝丝彻骨的凉意。眼前,一滴血悬在半空,又顺着一条无形的直线滑落。戚爷摸了摸脸,只觉触手一片湿热,他心中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定睛仔细看了看空中,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这寺门前偌大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已被布满了金丝,很像墨家的“天罗地网”,但相比之下,眼前的金丝却更加锋利,散发着冰冷的戾气。
说起来,张冰毅习得“天罗地网”之术,还是托了一位曾与他交手的墨家女弟子的福,他那时也不曾想到,这偷学来的绝技,竟然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早在戚爷进门前,张冰毅就已在大殿前方布下天罗地网,又借助红手绢的屏水遮光之术将其隐藏。只是天罗地网能守不能攻,若不触网,便能从原路退回。于是,他先以轰天雷为筹码,让戚爷等人在预测位置止步。又故意露出破绽,借助幻术假装受伤,上演了一出苦肉计。进入大殿后,再利用道家的乾坤挪移之法与红手绢的屏水遮光术,就像“仙人摘豆”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戚爷等人身后,飞丝扯线,用前后两扇金丝网将众人团团困住。
“天罗地网?难道你是巨子的亲传弟子?”戚爷知道这天罗地网的厉害,不敢轻举妄动。
“墨家仁慈,天罗地网只是为了绑缚对手,故将锋利的天蚕丝编成网状,减少压强而不至于伤人。但对十恶不赦之人,巨子也不会心慈手软,这改装后的‘天罗地网’其实叫做‘干刀万剐’,由单根天蚕丝组成,每根丝都锋利异常,足以断筋摧骨。
“戚爷为了兵家家主宝座,不但下此狠手,存心剿灭白家家臣红手绢,还草菅人命,对寻常百姓下手,屠杀开山大队的工人。像戚爷这样成大事不拘小节的人,不正当得起这‘干刀万剐’吗?”张冰毅厉声道。
“你想怎样?”戚爷知道自己四周遍布无数金丝,只要稍有异动,就会被乱丝分割。
“放心,我跟你不是一路人,不做赶尽杀绝的勾当。刚才你跟那结巴说的话我都录下来了,如果你还想在江湖上立足,就把这几份文件签了。签完文件,我不但放你们走,也会将两位小姐一并奉还。”张冰毅说完,拿出笔和几份文件,看着戚爷一一签下。
结巴手下着急地对着戚爷耳语道:“老、老大,签了《百家誓》,就、就不能对他、他们下手了!”
“老子早有准备,手中尚有一张王牌。只要《百家誓》带不出去,签了也是白搭。”戚爷用暗语道,“看来最后一搏的时候到了,你马上通知‘秋分’,带人过来!”
结巴作恍然状,偷偷摸出了兜里的手机。
张冰毅仔细看了看签好的文件,道:“《百家誓》上写得清清楚楚,若今后庐山幻境和红手绢有什么三长两短,便是兵家违誓,百家自当群起而攻之。好,既然戚爷如此宽宏大量,咱们也不能输了风度。来人,把两位小姐放了!”
话音一落,和尚们便拾起蒲团,齐齐走进了穿堂。少了红手绢的屏水遮光术,分散在空气中的金丝也显露出来。兵家众人这才发现,自己周身遍布无数金丝,每一根都极其锐利,宛如刀锋。
张冰毅收起《百家誓》,刚要撤去金丝,忽见一黑衣人凌空而下,左臂箍着一人,右手持刀架在那人的脖颈之上。
戚爷神色一松,叫道:“秋分,你来得正是时候。”
秋分?张冰毅神色一凛,难道这便是亮杀门二十四堂主之一的秋分?
他有天罗地网在手,就是单打独斗,也自信能胜过秋分一筹,只是……
“你可认识这个人?”秋分阴惨惨地一笑,将手中人的下巴抬了起来。张冰毅向那人脸上看去,顿时大惊失色:“柳夜?”
柳夜秀致的瓜子脸上带了一丝愧色,显得十分疲惫:“混蛋,对不起。我打探到秋分出巢的消息,知道亮杀门必有重大行动,便自作主张想去截住他,结果……”
“结果你技不如人,反而被抓了?”张冰毅又气又急,脸色发白道,“我临走时怎么交代你的?柳门大姐怎么会培养出你这么个笨蛋来?”
柳夜被抓,本就满心委屈,被他一骂,更是羞愤不堪:“我还不是为了……呸,你这混蛋,以为我真怕死吗?你别管我,让他们杀了我就是!”
秋分右手一紧,刀锋紧紧贴上了柳夜的脸颊:“柳门弟子向来靠美色获取情报,最是惜貌,只消我这一刀下去,她容貌一毁,大好前程也就到头了。阁下若不想她有事,就收了金丝网,交出《百家誓》!”
柳夜虽不怕死,但惜貌却是真的。一想到自己被毁容后的模样,她脸色“唰”地一白:“有种你杀了我!”
“红手绢还真有些本事,能让墨家和柳门的人都争相前来卖命。”秋分冷笑一声,“这位小姐动手之前,一路上都在打探你的消息,看来你们的交情还不错啊。”
张冰毅其实早知自己一入江西境内就被人盯上,但柳夜自作主张从武汉一路追来,这还真让他始料未及。若非柳夜被擒,此刻他早已带着《百家誓》安然脱身了。但眼下他双手缚着金丝,若要出手救柳夜,就必须先撤了天罗地网。可他清楚地知道,金丝一撤,戚爷等人定会立刻冲上来,将他捣成肉泥。
“你想把她怎么样,我管不着。”张冰毅冷冷地道,“柳门出了如此愚蠢的弟子,于他们也是奇耻大辱一件,你就当是为柳门清理门户吧。”
柳夜闻言娇躯一震,难以置信地望着张冰毅,杏眼一红,几乎落下泪来。秋分笑道:“是吗,别以为说了这话我就不会动她。就算你不在意,我们亮杀门多杀一个不相干的人,倒也是无所谓的。”
张冰毅望向柳夜,嘴唇动了动。柳夜一怔,嘴角不自觉地向上一挑。她看出他说的那两个字是:“信我。”
混蛋,我相信你。柳夜低下头,却听张冰毅长叹一声:“亮杀门堂主果然心思缜密,不同凡响。我认输,这《百家誓》,你尽管拿去!”
说罢,他卸下右手金丝,戚爷等人顿觉压力骤减,向着山下退路的那一面空门大开,而朝着寺庙这边的金丝却还在,是以众人能够朝山下撤退,却无法前进一步。
张冰毅取出《百家誓》,朝空中一抛:“接着,放人!”
秋分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左手去接迎面飞来的《百家誓》,右手中的刀却毫不犹豫地压向了柳夜的咽喉——
只听“叮”的一声轻响,秋分的匕首被远远弹开。他左手已经悬空,柳夜得了自由,纵身一跃,趁着秋分发愣的瞬间,一把抢住半空中的《百家誓》,全力朝着张冰毅飞奔而来!
几缕微弱的银光在空气中一闪而逝。蝉翼丝,单根丝能承受的重量不超过三百克。方才张冰毅为了弹开秋分的匕首,六丝尽上,但那秋分武功极高,握力又何止一千八百克?张冰毅将自己的真气灌注于蝉翼丝中,一弹之下,六丝齐齐崩断,软软地折了下来。
机会只有这一次,而他成功了。
秋分飞身而起,双手猛然朝着柳夜探去。他轻功远在柳夜之上,眼看手指就要触及她后背,张冰毅却早有防备,从地上抄起两颗石子,倏地朝着秋分双臂弹射而出,速度几可媲美子弹。秋分心知若被石子击中,双臂立时便要被洞穿,下意识向旁微微一让。只这片刻之间,柳夜已脱出他的追击,跑到了张冰毅身侧。
“走!”戚爷见势不好,脸色大变,忙招呼众人撤退。张冰毅一手将柳夜护在身后,喊道:“戚爷,您不要两位小姐了?”
一干人等,包括秋分在内,头也不回地急急向山下撤去。直到众人的背影都望不见了,张冰毅才卸下左手金丝,回头瞪了柳夜一眼:“白痴!”
柳夜紧紧抱着《百家誓》,心虚地低下头去,却被张冰毅一把拽住手腕,拉进了寺里。
尾声
戚爷等人还没走上两公里,便被大批武警包围。
“我们是开山大队的.来山上考察爆破。”戚爷虽知事情不妙,却极力维持面色不变。
“开山队的?”众警察中传来一个声音,“这箱子里装的,都是开山用的爆破物?”
“是……是啊,警察同志。”戚爷心里将这批武警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但江湖中人,到底也不好公然与警方作对,只得想着怎么蒙混过去。
“是吗?”那警官大约三十岁年纪,相貌英俊。他皱了皱眉,取出一张搜查令,“可是我们接到上级通知,说有犯罪分子企图炸山……”他朝着山阶上望去,林隐寺的轮廓隐约映入眼帘。
“长官,这太奇怪了。我是九江人,到过庐山无数次,却从来没见过这座寺庙啊!”一位警员说。戚爷总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却一时间想不起来。
“是吗,说不定这就是犯罪分子的窝点,走,我们上去看看。”年轻警官转向戚爷,“你是开山队队长吗?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说罢便当先朝山上走去。
戚爷气得七窍生烟,却不能公然违拗,只得硬着头皮跟在武警们身后。他心想既然警方能找到这里,就说明地府洞天失去了屏水遮光术的掩护,那墨家小子、柳门丫头与和尚们肯定已经离开了,就算警方搜查也查不出什么来。于是他又安下心,准备将这良好公民一装到底。
武警们在寺庙里兜转了一会儿,忽然有位警员跑了过来,对年轻警官说:“长官,我们在穿堂里发现了两名少女,还有一封信!”
警官和戚爷都是一愣,却见两位警员正带着两名少女走了出来,正是白倩和韩烟。白倩抬头看了警官一眼,顿时呆住:“你、你……”
原来此人正是她在火车上见过的李警官。李警官哈哈一笑:“小姐,别怕,你看看,这是你的吗?”说罢,他朝白倩递来一部手机。
白倩怔怔地接过来一看,只见屏幕上竟是一条未发出的短信草稿:“笨蛋,拿到手机后,就能替你哥出口恶气了。”
白倩原地呆立三秒,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好不伤心。李警官忙上前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他们是恐怖分子,身上带着各种危险武器,还有炸药……他们要炸山,还绑架了我们两个,呜呜,警察大哥救命啊!”白倩一边偷偷对韩烟使眼色,一边飞快地跑到李警官身后躲了起来,浑身发抖,一副怕得厉害的模样。
韩烟也赶紧躲到一名警员身后,指着戚爷道:“是啊,警察大哥,那个大胡子就是他们的头目!”
“你们果然是假冒的!”李警官脸色一沉,“告诉你们,经证实,开山大队队员已经全部遇害,尸体已被警方找到,这十几条人命,你们也脱不了干系!全带回警局,仔细审问!”李警官一声令下,戚爷还没等气背过去,就被两个强壮的警察反拧着胳膊,“咔嚓”一声扣上了手铐。
“还有一封信呢?”李警官转头命令道,“念!”
旁边拿信的警员闻言立刻展开信纸,煞有介事地读了起来:
开山大队队长戚爷,见信好。在下曾经承诺过,您签了《百家誓》,就放了你们和两位小姐。现在两位小姐就站在你们身边,一切安好。至于你们,我也的确是放了一马,相信眼下正在为难你们的人,也不是区区在下我。在下已经履行了诺言,后会有期。
信纸背面,还写着八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青山依旧,绿水长流。
戚爷两眼一黑,一口血差点喷了出来。在和手下一起被带走的瞬间,他眼中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臭小子,等着……白家,等着!”
“小倩,想不到你还不算笨嘛。”一位警员微笑着走了过来,伸手揉了揉正哭得昏天黑地的白倩的头发,“好了,人都走了,还装什么?”
白倩抬头一看,顿时惊喜地叫了出来:“哥?”
“白先生,我们还要执行任务,先走一步了。”李警官拍了拍白无邪的肩,带着手下一道离开了。
“张冰毅那厮,真以为他一个人能应付得来吗?也太自以为是了。”白无邪面带得色地笑道,“在武汉与他碰面之后,我直接去了福建,正好撞见戚爷在渔船上杀人越货的一幕。要不是我心思一动,顺手给他拿了个‘轰天雷’,他又怎么可能……”
“轰天雷?”白倩并没有看到张冰毅对阵戚爷的精彩一幕,对整个过程一无所知。她探寻地看向白无邪,见对方毫无解释的意思,不由无趣地叹了口气。
不过,幸好误会解除了,她可是差点犯了大错呢。
真得谢谢“红手绢”,还有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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