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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僵,三清共斗
《今古传奇·武侠版月末版》2013004期 >
本文总字数:24443
“花”。
他的名字,叫做白昙。
“尸花一现,白昙冶艳”,他进入盗墓这一行之初,行事张扬,气焰嚣张,一行一止总带着很重的杀气。那时他的名声蹿起之快,几乎不逊于今日的菜紫冠。
但是这两年来,这人却好像突然转了性。
傅山雄召集四大贼王的时候,向这大主顾保荐蔡紫冠的,就是他;而在蔡紫冠到来之后,几次在暗中放水的,也是他。
但现在被蔡紫冠莫名拱上此行统帅之位的,居然还是他。
在微微晃动的船舱中,在寂静得只闻江浪声的静夜里,他一个人微蹙着眉,慢慢地拨弄着桌上的几片花瓣。
白色的蔡紫冠、黄色的杜铭、蓝色的百里清、红色的花浓、金纹的“钩”、黑纹的“虫”,以及三色的小贺……
他思索着,把它们在桌上排来排去,两两组合,三两组合……
然后,他又在其中加入了一片代表自己的小小叶片。
终于,局面渐渐有了一点变化。
“花”长长地松了口气——或者说,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桌对面的女人微笑着望着他。
“别笑了,也许蔡紫冠也拦不住啊。”
他随手一拂,就把由骨灰变成的花、叶重新又变回了灰烬。
一小片一小片,灰白的灰。
1
船行七日,前方终于看见了回龙江的入口。
小贺拿出傅山雄给他的地图,珍而重之地看了一眼,又赶紧卷起来,塞回怀里。杜铭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小羊皮的卷轴,引得小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就在天光湖和回龙江交界的地方!”小贺对“花”,也是所有人说,“将军在这里有批注,‘江湖之眼,流毒之源’。”
“是个好地方。”李子牙握着钓钩,简直有些赞叹了。
大得令人绝望的天光湖,在这里终于再一次露出了边界。沿湖的莽莽群山在正西方露出一道巨大的豁口,回龙江正如一条脱柙巨龙奔腾而去。
“叛军将尸王埋在这里,污染了整条回龙江,真是把九州都给害了。”
“那么,我们要办事了。”“花”微笑道,“不管是为了钱,为了国,为了名,为了女人……我们该办正事了。”
“干呗!谁怕谁呀!”杜铭哈哈笑着,想拍花浓的肩膀,想了想,还是换了只手,拍上了“虫”。
“虫”吓了一跳,怒气冲冲地往旁边让了让。
花浓和百里清两个,不阴不阳,一左一右地看着他们闹。
“江口这么大,知道尸王在这儿也没用。”“花”清晰地说,“所以还是要靠李兄的钓尸钩,来找出真正的尸王位置。一会就要麻烦李兄下水,去把它找出来。”
“钓尸钩—可以自动寻找尸体,尸体的灵气越足,可以被它感应的距离便越远。当日在丰城时,李子牙便是查明“干僵”的大概位置后,隔着厚厚的土层,不用探查便一钩将其钓起。
回想起那具简直要吞天吞地的尸王,李子牙心有余悸。但上次失败之后,他已被傅山雄严惩,现在虽然害怕,却也只能咬着牙点了点头。
“李兄的钓尸钩,实在是我们此行最重要的神通。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保住他。咱们这里边下了水还能打的——杜铭,你去。”
“这么快就是老子?”杜铭吓了一跳,“那花浓呢?”
“花姑娘的蜂虫下水之后都没有什么用。不过,如果你们在水下打到湖底,蔡紫冠的土遁术也许还能帮上忙。”
蔡紫冠愣了一下,点头道:“不错,我也去。”
百里清远远地看着“花”。
毫无疑问,他们这八个人里,多多少少是分了两派的。现在这妖艳的男子,虽然一上来就将他们这边的两员大将派入险境,但看他的神情却还是公事公办的。
“一定要保住钓尸钩。”“花”看见了百里清的注视。他提起嘴角,又微笑看了看蔡紫冠、杜铭,以及其他人,“即使你们死了,也要保住钓尸钩;只要还有一具尸王没被发现,则即使我们所有人都死了,也要保住钓尸钩。”
李子牙得意洋洋,百里清却忽然“嘿”的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
“九大尸王都找出来的时候,他是不是就没用了?”
百里清近乎同情地看着李子牙,李子牙脸色大变,再看“花”的时候也戒备起来了。
“水鸢号”下了锚,三个人小心翼翼地下了水。
蔡紫冠、杜铭一左一右,夹着李子牙和他的钓尸钩向水下潜去。
杜铭有镇定珠护体,呼吸于他已经成了可有可无的事,水性之佳,几乎可以算得上天下无双;蔡紫冠和李子牙这两个凡人,则由“虫”动手,在他们的颈下放了“腮虫”。
开始时,其实是花浓自告奋勇,帮他们结了两个不透水的大茧。茧套在头上,里边包着的一大团空气,足够他们在水中上下。
可是李子牙才戴上一试,蔡紫冠马上就转向了“虫”。
“虫兄,你的虫术不输于花浓,一定也有潜水的好办法!”
“蔡小贼!”杜铭笑得整个人都快瘫了,“老子的女人好心帮你,你敢不给面子,还不赶快给老子套上!”
蔡紫冠又看了一眼李子牙——四大贼王之“钩”,顶着那个大茧包,小身巨头,好像个竹杠顶着磨盘。
“虫兄,全靠你了!”他义无反顾地扑向了“虫”,神态之间,几近谄媚。
花浓红着脸,把两个茧匆匆拆了。李子牙重见天日,见外面的—船人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还有点莫明其妙。
“你信我?你敢信我?”“虫”冷冷地问。
“信!我对虫兄信极了!”蔡紫冠看上去简直每一根眼睫毛都释放着讨好,“我们现在同舟共济,戮力同心,不信‘虫’兄算什么兄弟呢?”
“虫”冷冷地又打量了他一下,才拿出来了一种看上去非常危险的怪虫。
扁扁的虫,约摸半个手掌大小,像是一枚肉质的贝壳,背上隆起一条条肉棱,形成厚厚的褶皱。肉棱汇聚处,有两只细细的螃蟹似的眼睛骨碌骨碌地竖起来。
“虫”将两只怪虫一左一右地吸在蔡紫冠的颈下,两只看上去迟钝的怪虫,蠕动一下,身下的口器已刺人他的血管。
“腮虫以血换气,能令你们一时三刻不必呼吸。”“虫”“吃吃”笑道,“不过不能动得太猛,不能在水下呆的时间太久,不然的话,光是它们两个,就能把你的血吸干。”
现在他们沉在水中。腮虫在他们的颈下,一涨一缩,虽然有点恶心,但果然令他们即使闭住了口鼻也不觉憋闷。
“开始吧!”蔡紫冠向着李子牙打了个手势。
李子牙便将钓尸钩在水下展开。江口处水流湍急,鱼钩顺着水流的方向,漂了一下,旋即便微微一转,又指向东南方。
尸王灵气逼人,钓尸钩决不会找错。三个人便沿着鱼钩指示的方向,游了过去。
青蓝色的水光从头顶上照下,迷迷蒙蒙,身下的黑暗宛如无底的深渊,令人望上一眼都不由心底发寒。水流卷起的泥沙、藻屑令视线所及的湖水并不十分清澈,偶尔有鱼群自他们身边游过,其迅捷剽悍,更增几分污浊之感。
钓尸钩连缀的渔线越绷越直,连带得李子牙手中的钓竿也只能平平伸着。钓钩、鱼线、钓竿摆成一条直线,笔直地伸出去。
……不知从什么时侯起,已经清晰地指出了那具尸体。
一具漂浮在湖水中央的尸体。
那具尸体孤零零地悬浮在灰蒙蒙的湖水中央。
它的身材高大,长长的两臂微微张开,与身体间连接的藤壶、水藻,枝枝连连的,像是一张被刀砍过、枪扎过的破网。
那散开的头发,早巳被贝壳、珊瑚硬结成了绺,一条一条,沉甸甸地飘散在水里。
在那一瞬间,蔡紫冠他们三个大活人虽然还无法看清它的面目,但却不约而同地,感应到了一阵令人绝望的悲伤。
就仿佛是丰城里的那只干僵尸,令他们感应到了“悲壮”一样,这只浸在水里已不知多久的僵尸让他们感应到的,是彻骨的“孤独”。
头顶上微微泛着青白的湖水,无边无际,像是整个压在它的头顶上。水流日夜不息地从他的身边穿过,数不清的小小活物在他的身上滋生。但是它已经死了,它无法动弹,它与这一切都没有关系,而只能留在这里沉默着忍受。
它必须留在这里的原因是一条三经被锈蚀模糊了轮廓的铁链。长长的铁链将它的双脚并拢、拴牢,然后向下延伸。拉出一个沉甸甸的弧度,消失在一片礁岩的阴影深处。
沉甸甸的压力压在心头,四个人对视一眼,一起加速向那尸王游去……
——四个人?
蔡紫冠忽然反应过来,大惊之下,张嘴要喊,却狠狠地吞了一口水,呛得眼前发黑,剧烈咳嗽,他喘得连颈下腮虫咬伤的地方都一阵阵刺痛。
旁边的三个人,也都发现了自己身边的人数不对,李子牙、杜铭……还有李子牙,一起瞪大眼睛,看着彼此。
因为惊讶而吐出的水泡,“咕嘟嘟”地向湖面上冲去。
“为什么有两个你!”蔡紫冠不能说话,只好愤怒地指着两个李子牙。
两个李子牙浮在水中。一样的衣饰,一样的容貌,一样的握着一根钓竿,一样的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杜铭先是吓了一跳,旋即好奇起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游了过去。
两个李子牙都又惊又怒地看着他,杜铭捶捶这个的胸口,又捏捏那个的肩膀,实在分不出来真假,这才回过头来。
“哪个是真的?”他远远地“问”蔡紫冠。
蔡紫冠犹豫了一下,两个李子牙惟妙惟肖,连那种惊疑不定的神情,都一模一样,像是在水中照着一面隐形的镜子。
——那是敌人的神通?
——已经有敌人来了?
他凝聚眼神,往那水僵的方向望去。
那孤独的水僵仍然是那样被铁链坠着浮在水中,但它微微低头,水纹荡漾,有一瞬间,蔡紫冠竟好像在它的脸上看到了笑容。
——这突如其来的另一个“李子牙”,就是它的神通么?
他向杜铭招了招手,示意让那活死人暂时离开那两个相似得诡异的“钩”。
但是杜铭却果断地摇了摇头!
杜铭咧开大嘴,笑得得意洋洋。他居然还有时间朝蔡紫冠比了一个下流手势,然后才回过头,向两个李子牙手里的钓竿指了指。
“模样打扮能装,钓尸钩也能装么?”
他豪迈地朝自己的胸口拍了拍,让两个李子牙向他使用钓尸钩。
蔡紫冠一愣,旋即明白了那糙人的打算—一
形貌易仿,神通难学,那钓尸钩神通奥妙,专门擅长穿透五行。杜铭曾在屏风镇与“钩”鏖战,很记得钓尸钩人体的感觉,若是真的,自然不会受伤;若是假的,他又有镇定珠护体,挨上一击两击也可以不当回事。
看上去由他来感应其中的真假,实在是万无一失的办法。
但是,那一切的考量却是建立在那假的“钓尸钩”只是鱼钩,其威力不过是刺伤钩伤之类的;可若那假的“李子牙”另有“旗门”之类刚猛无俦的神通,杜铭这么门户大开地过去硬吃一记,只怕凶多吉少!
蔡紫冠想到了这一点,连忙指手画脚,想要提醒杜铭。可是杜铭却已经回过头去,根本看不见他了。
蔡紫冠大急,连忙想要游过去阻止他。
那—边,两个李子牙已经分别向杜铭挥出了钓尸钩。
“咻”的一道水线,左边的钓尸钩已经穿透了杜铭的手臂,无伤无痛,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是真的。
而“啪”的一声,右边的“钓尸钩”却突然变了形状,亮晶晶的金钩忽然变成一大块薄薄方方的肉片,不轻不重地在杜铭的脸上掮了个耳光。
“咕噜。”
杜铭在水里本来就没脚下根,居然被这个耳光打得横着漂出了数尺。回过头来,口中的水泡源源不绝地喷出来,想必已经是气死了。
他有镇定珠护体,不死不灭,明明是打算豁出来挨上一下敌人白刀子进的暗算,可是想不到等来的却是个耳光!
——这“暗算”未免也太没溜儿了!
“咕噜!咕噜咕噜噜!”
杜铭怒气冲冲,一手抓住了还不及逃走的钓钩,另一手在肋下一抹,已“哗”地拔出断岳刀。虽然无法说话,但他的神情动作,无疑却已经把他的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
“敢打老子耳光,老子把你砍成肉酱!”
2
七天前的清晨,三哥和赵老大把他和劳七找了来。
“昨天晚上,出事了。”赵老大笑嘻嘻地指挥着手下,在一艘乌篷船上,装好泥炉、荷叶,又在船舷外挂好鱼篓、酒壶和凤翅锐。
三哥沉默着,站在她的身后。
“你们复国军埋下的九大尸王,已经被朝廷发现了。现在镇国将军傅山雄已经率领四大盗墓贼王赶到了海天会。想必他们会从水路去挖出尸王,到时候,复国军就完了。”赵老大不紧不慢地说着,两指夹着烟杆,看笑话似的望着他们兄弟。
“我们……我们和他拼了!”劳七愣了一下,嚷嚷起来,“什么四大贼王,水上是我们姓劳的天下!三哥的‘无根水’,老五的‘无相水’,再加上我的‘无忧水’,我们一定能扳倒姓傅的。”
“你们扳不倒的。”赵老大却摇头道,“单是一个傅山雄,也许还有可能。可是他们那边还有罗英,还有蔡紫冠。别人我不知道,单单这两个人,就足够让你们一败涂地。”她的丹凤眼斜斜地飞了一眼三哥,惋惜地摇了摇头。
“天光湖是他们掘尸之旅的第一站,算你们兄弟倒霉。别想着大获全胜了,人家兵强马壮,你们输是输定了的,现在能想的,其实应该是怎么尽快去通知你们回天沼里的摇光公主以及尽量拖住四大贼王,好方便复国军全军戒备才对。”
忽然之间,他们就已经到了这么生死攸关的地步,他望了一眼劳七和三哥,有点激动又有点害怕。
“我刚才想了一下,替你们做了分工。”赵老大看乌篷船上的准备已经差不多了,马上就熄掉了烟锅,“劳七,你的‘无忧水’还运用不熟,帮不上什么大忙。就由你回黑水渊的大本营,通知复国军这边的一切状况,务必让他们做好后边打硬仗的准备。”
劳七又像高兴又像愤怒地“嗯”了一声,说不出话来。
“劳五,你马上乘赵记最快的‘流光号’,抢在四大贼王之前,找到天光湖湖口的尸王。”
劳五吓了一跳,看了眼三哥,想不到三嫂居然已经知道了这么机密的事。
“看什么看!”赵老大毫不客气地骂过来,“大祸临头了,他还敢瞒我什么?”
“可是……可是我怕我一个人,打不过……”
“你不是一个人。”赵老大诡秘地笑了,“还有尸王呢。”
“尸……尸王?”
“你要抢在四大贼王之前把尸王放出来,让尸王对付他们。运气好的话,也许尸王就能干掉他们。”
“不行啊……尸王是用来……”
“不管尸王是用来做什么的,四大贼王一到,它肯定是保不住了。与其直接被毁,不如索性让它闹一闹,也许对你们日后复国还有价值。”
劳五愣了愣,不得不赞同这女人的见解。
“那……那三哥干什么?”
“他?他和我—起,上海天会找傅山雄!”赵老大微笑道,“照我推测,他的事情那么多,十有八九不会跟四大贼王走那一趟。只要他还留在海天会,我们就有机会做掉他。”
“你又不会神通!”劳五叫了起来,“你刚才说我们三个人都不行,你和三哥两个人,怎么能是傅山雄的对手?”
“因为我有这个。”赵老大伸出一根手指,得意洋洋地点了点自己的额角,“我也就是没有神通,不然你们这些老爷们儿全都回家给我奶孩子去!”
劳五被赵老大呛得说不出话来,却又不得不承认,他们哥儿三个确实个个脑袋都不灵光,来到天光湖潜伏这么多年,全靠这位三嫂帮忙打理一切。
“可是罗英怎么办?”一直沉默的三哥忽然问。
赵老大愣了一下,说到这和她在天光湖上暖昧了十几年的男子,她也不由动摇了。然后她眼角一挑,冷冷道:“既然跟你们这些叛军上了贼船,那到时候他若是胆敢阻挠,我也不会留情。”
于是自那时起,他们便分兵三路。
劳五一个人来到了天光湖湖口,在这水下果然等来了蔡紫冠一行。
结果,现在,在顺手打了杜铭一记“耳光”之后,眼看杜铭急了眼,他不由得惊慌失措。
他的神通“无相水”,其实是能够在水中改变形貌,并将身体任意拉长缩短,刚才那假的“钓尸钩”其实就是他的一根手指所化。
但形貌虽然能变,力量却不会增加。杜铭刚才让他用钓尸钩刺自己,他觉得用根手指去捅那大汉恐怕没什么效果,才把“手指”变成了“巴掌”打了杜铭的脸。
一一不料却把那凶巴巴的大汉给激怒了!
劳五玩命想要地抽回自己变成“钓钩”的“手指”,可是杜铭的手很紧,被他这么一拽,劳五立刻顺势向杜铭冲去。而杜铭手里的断岳刀也被湖水托着七拧八歪地砍了过来。
与此同时,真的李子牙也抓住机会向劳五甩出了钓钩。
劳五吓得心都不眺了,仓促间用力一折,便已将那根手指齐根掰断,转身就跑。
“唰——”他的水性奇佳,双腿只一瞪,便已蹿出一丈多远。
杜铭怒气冲冲,奋起直追,只一眨眼的工夫,两个人便已甩开了蔡紫冠和李子牙潜入了湖水深处。
那被他抛下的钓竿、钓钩轻飘飘地在水中沉落。
忽然,红光一闪,便已经已经变回了一截断指—一虽然尚余温热,却几乎没有鲜血。断口处骨肉平滑,隐隐然竟似有一层皮膜。
——竟像是壁虎的尾巴似的,这正是“无相水”的第二种用法。
怎么办?在逃跑时,劳五飞快地想着,如果是三嫂的话,她真的会用这样的办法释放水僵,铲除四大贼王吗?
水僵近在眼前,却横空杀出这么一个不着调的对手,蔡紫冠又好气又好笑,却又不敢离开李子牙,只好在旁边守着。
远处的深水里好像有红光微闪,过了一会,有个人又从远处手刨脚蹬地游了回来。
那人瞪着眼睛,咬着断岳刀——自然正是杜铭。
蔡紫冠“咕嘟嘟”地松了口气。百里清早死的厄运已经令人沉重得喘不上气来,杜铭这样一个咋咋呼呼又正陷入热恋中的笨蛋,却是他决不愿意再有什么闪失了的。
断岳刀衔在杜铭的口里,刀身上的鲜血还未洗净,仍然丝丝缕缕向他的身后漂去。
蔡紫冠愣了愣。也便划动手脚,向他迎了过去。
“咕噜?”——你杀了敌人?
“咕噜!”——刀上还有血呢!
杜铭把刀改为提在手上,得意洋洋地指着血痕。
蔡紫冠赞叹地摇着头,向他游过去—一然后,在“断岳刀”一刀砍下之前,先一把托住“杜铭”的手腕,紧跟着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咕噜?”——为什么打我?“杜铭”问。
“咕噜噜!”蔡紫冠无奈地指了指那把断岳刀,虽然惟妙惟肖,但杜铭的断岳刀杀人不沾血,更不至于在水中晃了这么久之后,还一股股地往外冒血。
果然,远处的深水里,游出了一肚子火的杜铭正气急败坏地赶回来。
那在水中碍手碍脚的断岳刀,当然早已插回鞘里。
假杜铭被蔡紫冠拖住了手,想要挣扎,却没那么大的力气。
眼看杜铭和李子牙就要游过来帮忙,忽然水中光线一暗,却是有一大群银鳞小鱼在众人眼前呼啸而过。
这一群鱼每一条都不大,但数量之多,怕已不下万数。
它们密密匝匝地挤成一团,一股脑地涌过来,几乎像是一阵黑风,一瞬间便充塞了四个人身边的一切空间。
“咕嘟嘟!”
劳五在鱼群中得意地笑着:“你们以为这是巧合么?错了,这群鱼在这个时候路过,是经过了我周密的计算的!”
可惜这么有气势的豪言,却因他们人在水下,而只能在心中默吼。
蔡紫冠他们被这铺天盖地的架势吓住,几乎以为自己会被生吞活剥。可是那一只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的鱼儿却灵活得像是一只只小手,只在他们的身边.胁下,轻轻拂过。
可是视线却还是被遮蔽了一瞬。
一瞬之后,第二个杜铭已经不见,而多出来的,则是第二个蔡紫冠。
两个蔡紫冠手臂交缠,一个拖着一个,扭在一起。
杜铭和李子牙停在外围。
一个蔡紫冠指手画脚地让他们帮忙,李子牙正想甩出钓尸钩,却给杜铭按住了手。
只见另一个蔡紫冠毫不犹豫,抡起拳头,“呼”地一个冲拳,就打在对面的“自己”脸上。
挨打的蔡紫冠被打得向天仰起头来,两道鼻血飘飘悠悠地浮起来。
打人的蔡紫冠手脚不停,反正在水里人连立足都不用,索性就单手双脚,“呼噜呼噜”地一股脑儿打过去。
可怜对面那位被他打得像是个风筝,漂出去又拉回来。
——劳五的“无相水”空有变身易容的本事,却毫无攻击力。每次变成别人,虽然也能唬人一时,但其战力却与“真的”完全不在一个水平。
以至于敌人的同伴虽然一时分不清他们,但对他变身而成的“那个人”却可以毫无顾忌地赏来一番暴打。
不知不觉,那挨打的蔡紫冠已经变了模样。
撤下了神通的劳五,乃是一个皮肤白得发腻,而头发却又黄又稀的年轻人。
忽然“噗”的一声,那劳五被蔡紫冠拖着的手臂,居然齐肩而断。刚好蔡紫冠一脚踢过来,劳五便猛地向外一漂,双脚一蹬,又向远处游去。
可是这一回,李子牙却已及时甩出了钓尸钩,只一钩便将他钓了回来。
劳五已被蔡紫冠打得鼻青脸肿。
杜铭又抓过来给了他两下,才解下了劳五的腰带,将他牢牢地绑住。
这么闹了一气之后,蔡紫冠和李子牙都有些喘。
腮虫在他们颈上嘬得生疼,显然已经支撑不了多久。蔡紫冠知道时不我待,打个眼色,让杜铭看着劳五,自己则和李子牙去取那水僵。
水僵仍然静静地漂在铁链顶端。
蔡紫冠单手握住铁链,土遁术自铁链上传下,一直传到湖底的礁岩上,然后再向上一提,登时便将铁链脱石拔出。
那古怪的水僵立时便带着沉重的铁链,向水面浮去。
李子牙挥钩一甩,钓尸钩已穿入水僵的胸膛,改变它的分量,慢慢引着那尸王向湖面升起。
蔡紫冠再向杜铭打个手势。
杜铭便也在劳五的屁股上踹一脚,提着他跟了上去。
3
三个人去,三个人回。
甲板上大家围观,“花”与小贺帮忙,把蔡紫冠三入带回的两具尸体,吊上“水鸢号”。
——两具?
“什么情况?”
“花”看着两具并排摆在甲板上的水僵,一样的衣着,一样长满水藻,一样直挺挺,一样水淋淋。
“水僵……难道有两具?”“花”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状况,弄得有点措手不及。
“不是!”蔡紫冠看着地上的两个“僵尸”,稍一分辨,就挑了一个踩下去。
“哇!”那具“僵尸”——独臂,且脚下没栓铁链的劳五——猛地坐了起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既没骨气,又爱作死,登时气得满船的人都笑了。
“你到底是谁?谁派你来的?”
虽然三经变回原形,但这脸色白惨惨的年轻人还是马上闭上了嘴,又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造型。
蔡紫冠顺手抽出了杜铭的断岳刀,在他眼皮前抽出寒光闪闪的一截。
“我说了!我说了!”劳五的眼睛往刀锋上一溜,马上就又软了下来,“我是复国军的劳五,奉三哥的命令,来保护尸王,消灭你们!”
“老五?”
“‘劳’呢!复国六姓的‘劳’呢!弱水劳家的‘劳’呢!”劳五严肃地纠正他们。他现在被绑得像个粽子似的,居然还敢说这样的大话,蔡紫冠等人从来没见过这么没溜儿的敌人,一时间简直哭笑不得。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盗取尸王?谁让你来的。”
“我……”劳五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明显处在发作边缘的蔡紫冠和杜铭,还是明智地选择了知无不言。
“是我三哥派我来的。前几天,他收到了老郑的飞鱼传书,知道你们想把尸王挖出来——我们埋下去多不容易——所以派我来收拾你们,派老七去向公主报信,他和赵老大去收拾傅山雄和罗英。”
“赵老大?”蔡紫冠吃一惊,“天光湖北码头的赵老大居然也是复国军的人?”
“嗯。”劳五含含糊糊地说。
蔡紫冠愣在那,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那个虽然看上去凶,f却很热心,又和罗英一度极为亲呢的赵老大,居然也是个想要复辟前茉朝的疯子。
“要不要去通知一下傅将军和罗会长?”“花”低声问。
“算……算了。”蔡紫冠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失望的罗英,“来不及了。再说,我还真不相信,这世上能有什么人,能有本事同时对付那两个强人的联手。”
想到罗英那举重若轻的“三形”,想到傅山雄那无坚不摧的“旗门”,蔡紫冠现在担心的,其实反而是曾经带莲子糖给他吃的赵老大。
“这小子怎么处置?”杜铭问。
“先绑起来,什么时候靠岸,移交官府吧。”
随便把劳五绑到一旁的桅杆上,一行八大高手,这才一起来面对那具真正的水僵。
水僵脚下的铁链未除,“花”又安排用船上最粗的缆绳将它的双手也分别绑死,如此一来,已将它以坐姿牢牢地固定在船头上。
“费这事干吗?烧了不就得了?”杜铭嫌麻烦。
“花”微笑着摇了摇头,一双眼睛一错不错地打量着那传说中的尸王。
“你想研究它?”百里清问。
“不错。…‘花”慢慢地道,“我们对九大尸王知之甚少。第一具干僵,只是被蔡兄、杜兄误打误撞地除去;第二具铁僵,则是被傅将军以三千兵马、双开旗门的代价,仓促之间硬生生地斩杀——可是两战之后,我们对尸王的了解仍然有限。甚至我、‘虫’、花姑娘、百里清,我们四个人连亲见它们的威力,都没有过。”
他这样一说,众人果然纷纷赞同。
“这一次复国军派出的守尸人不堪一击,我们才能兵不血刃地得到这具水僵,实在是了解它们的大好机会。九大尸王到底有多强,到底有什么弱点,我们要想知己知彼,就全要着落在这具水僵上了。”
当初夺帅之时,“花”意外胜出,杜铭、“虫”等人原本颇有不服,可是这时听他运筹帷幄,却也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现在我们知道,每具尸王都由九根白龙钉定住全部神通。接下来,我们就要一一取下白龙钉,逐步解放它的神通,大家小心戒备,不要给它走脱了。”
众人默默点头,纷纷退开几步,以一个半圆的圈子,将那水僵包围。水僵低着头,无知无觉,不喜不悲,肮脏的长发盖住了脸。
“第一根、第二根白龙钉,左手、右手,由李子牙、百里清拔除。”
“为什么一下子拔两根?”李子牙有些不安。
“如果我们连只拔两根钉的尸王都斗不过,后面的六具也就不用去送死了。”
百里清已经走了过去,李子牙咬咬牙,连忙跟上。
阳光下,凑近来看,这具水僵更加狰狞可怖。他在水中泡了二十年,尸身不腐,甚至连衣服都还在,但是整个人却因为附生其上的水藻、藤壶而变成了灰白色。
嶙峋不平的身体,绞在一起的乱发,淋淋漓漓的湖水从它的身上不停地流下来,在它的身下不一会就已经积了一大洼水。
百里清和李子牙找到了钉在它手里的两根白龙钉。钉子从掌心钉入,穿过手腕,钉人尺骨,只在掌心上,留下一个亮闪闪的钉帽。
百里清用金河刀将它右手的钉子撬起来,然后才用力拔出。
李子牙则一挥钓钩,轻而易举地就将左手的钉子从尸体里钓了出来。
水僵仿佛动了动,李子牙吓了一跳,连忙退了回来。百里清却捏着钉子,盯着水僵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地退回来。
“有什么发现?…‘花”问道。
“没什么,才两根钉子!”李子牙这时候才松了口气,“看来只拔出两根钉子,它根本还使不出神通……”
“使出来了。”百里清忽然道。
李子牙吃了一惊,“花”却像早有预料:“百里兄请讲。”
“它的神通应该是关于水的控制。”百里清淡淡地道,“两根钉子拔除之后,它身上一直在往下滴的水,忽然就停了。我刚才看着它头发梢上的一滴,明明饱满得快要滴下来了,但是却又慢慢地缩回去了。”
经他提醒,众人这才发现,那水僵的身上果然不再滴水,而且这时隐隐可见,它身下的水洼竟似在不断地缩小。
“它在吸水!”蔡紫冠忽然叫道,“不要让它吸水!”
李子牙钓钩一甩,已经钓住了僵尸身上的一层水皮,向外一挑,“哗啦”一声,那一片水皮竟已给他硬生生地剥了起来,甩下船去。
“清得干净些。”“花”皱眉道,“‘虫’,花姑娘,交给你们!”
“嗡”的一声,花浓放出蜂虫,而“虫”也放出自己的虫群,数不清的虫儿将水僵整个吞没,又一只只衔着小小水珠,四散离开。
片刻之后,那水僵的身上已经千千爽爽的了。
“百里兄观察入微,多亏你发现这一点。”“花”微笑道。
“还是我多谢你吧。”百里清冷冷地道,“派我和钓尸钩在最没危险的时候上去。”
4
“花”命人拿来一杯水,又随手变出一把凤仙花,挤出鲜红的花汁将水染得通红。
然后,他将水杯递给小贺。
“第三根钉子拔头顶。小贺,你和花姑娘去——把这杯水先放在水僵脚下。”
“啥意思?”杜铭叫起冤来,“怎么让这小子搭配老子的女人?他配吗?”
小贺又羞又气,瞪起了眼睛。花浓也给杜铭嚷嚷得满脸通红,捶了他一下,自己走了出来。
“老子的女人掉根头发,老子就把你给剐了!”
小贺忍住气不去管他,小心翼翼地端着水杯放到水僵的身前。花浓站在水僵旁边,放出蜂群,拨开它的乱发,露出了它头顶上的银钉。
小贺拔出双剑,一剑戒备,一剑小心翼翼地伸到水僵的头顶,将钉子撬起来。
水僵似乎觉得疼,猛地抽搐了一下。
“我……我护着你!”花浓鼓足勇气,认真地对小贺说。
小贺看了一眼花浓,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被女人说要保护,而且是这么漂亮柔弱的女人,让他不由自主地脸红了。
“你脸红啥,屁大点的人!”杜铭马上在后面明察秋毫地叫了起来。
小贺心情好,瞪他一眼,也不计较了。双剑一剪,卡住了白龙钉,将它整个拔了出来。
随着钉子拔出,水僵一直低着的头,忽然拾了起来。绞成一条一条的乱发下,它的脸上也糊满了灰色的贝类,几乎像是一块丑陋的石头。而在那块块灰质中间,一双突然睁开的眼睛却黑沉沉、湿漉漉,没有一点光,像是水底的两团污泥。
水僵僵硬地转着头,一寸一寸地,『方佛能让人听到颈骨发出的锈蚀声。
它那浑水一般的视线扫过小贺,小贺只觉得一阵恶心,简直像是自己沉入了污浊的脏水里,呼吸不得。
顾不上观察什么异状,他已和花浓一起向后退去。
就在这时,水僵的视线,终于落在了那杯红水上。
“哗!”忽然间,红光一闪,那杯化入了花汁的水已经整个地跃出杯子,向它的身上投去。
小贺吃了一惊,手中的炎剑一举想要去拦,可是那“一团”水却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在空中轻轻一转,就绕了过去,终于泼洒到了水僵身上。
“让它去!”“花”叫道,“小贺,我就是要看看,它有了‘水’能做到什么地步。”
只见那团红水“啪”地撞在水僵的身上之后,骤然一收,便已凝聚成一颗水球,不散不破,骨碌碌在它的身上一转,就已经来到了它的左腕上。
它的左腕虽已拔去了白龙钉,但却还被缆绳绑着。只见那团红色的水球在那缆绳上一划,忽然之间拉得又细又长,宛如一柄快刀斩过。
“嚓!”碗口粗细的缆绳,登时节节寸断。
可是“花”却早有准备远远地张手发力,“浮尸花”威力展开,“唰啦”一声,水僵的手腕中已长出藤蔓,与身后船舷里长出的藤蔓扭在了一起。
“李子牙!”“花”大喝一声,“钩”如梦初醒,挥钩一甩钓中了那团水球,随手一抖,又给扔到了身后去。
水僵没有了水,一下子又安静下来。
就仿佛是一场格外刺激的游戏。难度在一点点地增加,危险在一点点地变大,但参与其中的人却越来越疯狂,越来越投入。
“花”两眼放光,又做了一杯红水。
“第四根钉子,胸前。请蔡兄和‘虫’兄一起动手。”
“虫”冷冷地看了一眼蔡紫冠,自己率先向水僵走去。蔡紫冠不以为意,接过水杯跟过去,把水杯放在水僵脚下三尺之外。
水僵高举双手,睁着污泥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看着他们,没有表情。
“你的土遁在船上没有用,这种时候留神保着小命就好了。”“虫”冷笑着对蔡紫冠道。
他的脚下,一串串黑色的蚂蚁正从他的裤管中爬出,源源不断地钻进水僵的衣下。
然后,水僵胸前的那颗白龙钉,便慢慢地、慢慢地从它体内拱了出来。
“当啷”一声,银钉沉重地掉在甲板上。
“咕!”
几乎就在同时,那三尺开外的杯中的红水已猛地跃出水杯,分兵两路,左右开弓,骤然袭向蔡紫冠和“虫”。
“虫”猝不及防,只一侧头,便给那水刀在颈侧掠过,“唰”地溅开一片血光。
蔡紫冠却扬手一挡,手掌登时给水刀猛地击穿,血肉横飞。
两个人的血和着那一杯红水又在水僵的身上交汇,已经足足有一大碗了。
——是了,人的血又何尝不是水?
“花”大吃一惊,叫道:“夺水!”
李子牙一挥钓钩,金钩一道,直取那硕大的水球。
可是“扑”的一声,那一团红色的水球竟然在一瞬间变成了更大的一团水汽。钓尸钩虽能钓起水来,却对雾气没有办法,在这水雾中一进一出,不过钓起了几滴而已。
钓钩收回,那磨盘大小的一团红雾往回一缩,又变回了一碗红水。
蔡紫冠一弯腰,拖起一瞬间已血染半身的“虫”,疾退而回。
“小心!”
“花”却已看到那水僵控制的水球,又要向二人刺来。
可是“啪嗒”一声,那水球飞出两三尺远,忽然沉甸甸地摔下地来。
“怎么回事?这也不能留吧?”李子牙虽然不明所以,却也恪尽职守,甩钩又将那团血水扔下船去。
“它没有取走我的血,却取走了花姑娘的蜂毒。”蔡紫冠将“虫”拖至安全地带,才将他放开,微笑道,“我猜它为了取水,必会打我们血的主意,所以提前向花姑娘要了‘石人蜂’的蜂毒,混合你的凤仙花汁,藏在手里。”
“你的手……没事吧?”花浓小心地问,“毒,很重的。”
“不许你管他!”杜铭气得直嚷嚷,“这短命小贼,死不了呢!”
“我没事。”蔡紫冠摊开手,掌心干干净净。
原来他刚才是让花浓将蜂毒混合凤仙花汁,藏入一只虫茧里,然后才握在手中。水僵的那一下突袭,其实是被他用虫茧挡住了。
“石人蜂是剧毒之虫,专门猎杀人畜,又在尸体上产卵筑巢,以尸体为食。被它们杀死的人,往往硬如石像,数月不腐,因为它们的蜂毒专门能令人的血液凝固。”
蔡紫冠微笑道,“水僵将红水、‘虫’的血,以及石人蜂的毒混在一起,汽化之后,又凝为水,将三者搅拌得无比均匀,因此蜂毒发作,便将那一大碗水都凝成了血块,以至于它再也操控不得了。”
他这一番准备,缜密狡黠,不由令人目瞪口呆。
“虫”淹着脖子,在这短短的瞬间,便已招来几十只巨蚁用它们的颚钳缝合了伤口。
“花”长出了一口气,拼命抑制住自己心里的冲动:“好吧,那么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水僵的下一个本事,是可以在瞬间便将水化为‘汽’。”
那水僵被牢牢地困死在船头上。
他的左臂被缆绳绑着,右臂被藤蔓缠着,双腿上的铁链。可能已经锈死了。双肩、两膝和小腹上,都钉着银钉,令他的神通无法完全施展。而没有水,则令他有限的神通都没有了载体。
他那烂泥一般的眼睛,慢慢地扫过面前的八个人,然后居然又沉默着低下了头。
“他妈的,这僵尸好像是有脑子的啊?”杜铭吃惊得几乎要愤怒了,“他妈的脑袋里钉了钉子,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居然还会打鬼主意呢!”
“到我们了,杜兄。”“花”微笑道,“第五根钉子,咱们得拔他肚子上的那根了。”
“拔呀!”杜铭满不在乎,“剩下的五根,咱们一气儿拔了呗!”
“嗯……别!”“花”吓了一跳,拼命把已到嘴边的一个“好”字,换成了“别”。
“两肩和两膝的四根钉子,恐怕主要是限制它的行动,咱们先不要碰它。把小腹上的拔下来,想必它神通的种类就都能看出来了。”
他又调了一杯红水,端着它,小心翼翼地走向水僵。杜铭却从后边抢上来,一把就把水杯抢过来:“老子的手多,端着更稳当。”
“花”看了他一眼,想要笑一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笑出来。
他们两个并肩向水僵走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走得很近了,却又好像都没有什么危险。
水僵低着头,像是再也不想配合他们的试验了。
“花”伸出手,把“浮尸花”的功力发挥出来—一水僵的尸体很奇怪,想要把它催生成花朵,会比一般的死物要费力得多。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把水僵被钉了白龙钉的地方变成了一朵瘦弱的花。白龙钉深陷其中,仿佛一枝亮闪闪的花蕊。
“花”轻轻地伸手,把它抽了出来。
水僵一动不动,好像那钉住了丹田的钉子被拔出来与否,都与它无关。
“睡着了?”杜铭有点奇怪。他抬起头,吓了一跳,“卖花的,你怎么了?”
“花”稍稍一愣:“什么怎么了?”
“你的脸……”
“花”一愣。就在这一瞬间,他已在杜铭的瞳仁中.看到了自己的形象——脸胀大得吓人,原本明艳的一张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肿得像长了眉目的包子。
“这鬼东西已经动手了!”杜铭大喝一声,把水杯一扔,“锵”地拔出了断岳刀。
“杜铭,小心!”后边蔡紫冠大喝一声。
“当”的一声,水杯掉到了甲板上,可是杯中的红水泼洒在半空中,却猛地一转,已经分成了两股水箭,一股扑向“花”,一股抢在断岳刀的前面,浇在了水僵自己的头上。
“叮!”
杜铭一刀砍在水僵的头上,发出了一声奇怪的金鸣。那半杯泼向水僵的水,已经变成了一层薄薄的冰。
绯红色的冰,虽然薄,却已经硬得足以挡下杜铭拼尽全力的一刀。
与此同时,“花”却已经挨了一记水刀。他肿胀的身体里猛地喷出了一大片红色的血雾。水僵在不动声色之下,竟然已将“花”体内的血液全都化成了汽。
血雾狂啸着从“花”的身体里喷出,产生的推力,甚至将“花”整个喷了起来,向后飞去。
“杜铭,截住血!”蔡紫冠大叫道,,
“唰”的一声,杜铭放出了体内十三道魂精,一起来挡血雾。
可是魂精手脚虽多,又哪里拦得住那如烟的血雾?水僵猛地抬起头来,等着收下这足有一大盆的血。
但是这时,“花”却出手了、他倒飞在空中,忽然伸出手指在血雾上一点。
“浮尸花”的神通在一粒粒血沫中传递,由近而远。忽然之间,所有从他体内喷出的血,全都变成了蒲公英的种子,被湖风一吹,飘出船去。
这样的变化,就连水僵也不由一愣。
就在这时,小贺的炎剑已经在后边猛地喷出火焰,将那一杯赤水又烧得干了。
另一边,蔡紫冠一把接住了“花”从半空中摔下的身体。
这里显然已经超出水僵的攻击范围,“花”的身体也恢复了正常,伤口处又流了两滴血,便不再出血。
“血都流干了吧?”蔡紫冠笑道。
“反正……”“花”脸色惨白,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死,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5
八个人都试了一圈,拔掉了五枚白龙钉。
水僵的神通虽然一直都被控制着,但是其威力越来越大,却也已经令他们胆战心惊。
“蔡紫冠………‘花”休息一会,终于挣扎道,“你见过两次尸王了,有什么想法……”
蔡紫冠沉吟了一下,转头看着船头上那如虎失爪牙的水僵。
丰城里的那头简直像要吞噬天地的干僵,与处处受制的它比较起来,有什么异同呢?
“第一,九大僵尸也许都有头脑,会思考。”他慢慢地道,“所以九根白龙钉,最重要的一根,是头顶上的那一根,有它没它,尸王对神通的应用,完全不同。”
“没错!”杜铭对花浓炫耀道,“丰城的那只头上的没拔,就傻乎乎的。”
“第二,尸王能够成长。白龙钉被拔下的时间越久,他们的反应就越灵活,神通的威力也越强。我想水僵后来能直接把‘花’体内的血液汽化,未必全是多拔了一根钉子的缘故。”
“所以,我们后边再动手,一定要快!”小贺也急切道,“傅将军一直担心,怕复国军破釜沉舟,彻底释放尸王。”
“第三,尸王的埋藏地点,一定与它的神通特质有关。”蔡紫冠总结道,“干燥的丰城里,那只干僵能在瞬间风化身边事物;天光湖上的水僵,能操控液体,令它在水、冰、汽之间自由转换。我们以后在对上其他尸王之前,先看看周围的环境,也许就能有个准备。”
一番实验,蔡紫冠居然找出了这么多重要的信息,就连“虫”、“钩”也不由得暗暗点头,对当初傅山雄要找他带队,都觉得有点道理。
“还有一点。”百里清忽然道,“多强的神通都有弱点,只要能针对它、克制它,尸王也可以任凭宰割。”
“不错……”“花”愣了愣,微笑道,“也许这才是我们这一次,最大的收获。”
实验完毕,便需将水僵重新封住。
于是那五枚刚起出来的白龙钉,就又交到了杜铭的手里。
水僵的神通,如今已不容人近身,否则周身血液化为汽雾,非得当场丧命。只有杜铭,因为有镇定珠护身,可以丝毫不受影响。
“最后果然还得靠老子!”杜铭哈哈大笑,朝花浓眨眨眼睛,就捏着五根钉子大摇大摆地向水僵走去。
那僵尸似乎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坐在那里,翻起污浊的眼睛,沉默地看着他。
“钉子总比混元金斗好!”杜铭想起丰城里的干僵,冷笑道。
当初他眼睁睁地看着朱先生在他眼前惨死,心中一直耿耿于怀。现在,当他能够再一次面对和那干僵同样强大的水僵的时候,那深埋心底的耻辱和快意登时一起又涌了上来。
“钉上钉子,烧成灰,老子送你上西天!”杜铭将钉子握在左手,右手抽出一根,夹在食指、拇指的指根,一拳就向水僵的胸口打去。
可是就在这时,他的脑后,头顶上,忽然传来一声风响。
“呼!”
这声音似曾相识,乃是有名的“酒坛砸脑”。
杜铭经验丰富,连忙一回身,挥臂一搪,“乓”的一声,一只酒坛已在他的臂上碰得粉碎。酒水稀里哗啦,淋了他满头满脸。
“是谁暗算老子?”杜铭怒气冲冲,顺着酒坛飞来的方向一望,只见在众人身后,桅杆的横杆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一个人——
白得发腻的皮肤,正是劳五。
此前被绑在桅杆上,劳五眼睁睁地看着水僵为了一杯水而拼死拼活,不由得又惊又喜,几乎露出破绽。
“尸三,果然是这么厉害!”
——他的被擒,其实是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
那天离开赵记时,他最后问赵老大的问题是:“我要是解放不了天光湖尸王怎么办?”
“怎么会解放不了?”
“我听说……尸王都是用九根白龙钉封死了神通的……”劳五紧张地说,“可是尸王的神通那么厉害,每一个都能横扫干军。我要是去拔那些钉子,万一还没有拔完就已经被它杀了,那剩下的钉子岂不是拔不出来了?到时候,它再遇上四大贼王,发挥不出十成的本事,不就没用了?”
赵老大那时已在乌篷船上准备出发,听到他的考虑,才低下头来,看着他。
“你想让尸王发挥出十成十的本事?”
“是……是!”
“那么,你有一个办法。”赵老大慢慢地道,“你可以等蔡紫冠他们,将尸王的钉子拔得差不多的时候,再想办法出手,抢下最后的几根钉子!”
“他们……会拔下白龙钉?”
“别人我不敢说,但是如果蔡紫冠也是贼王之一的话,以他的性格,一定不会放过得手的第一具尸王。你只需和尸王一起被他们抓住,你就一定能等到他们为了试探尸王的神通,而冒险拔钉的机会。”
“被……被他们抓住?万一……万一直接就给杀了呢?”
“这一战,没有人能保证活下来。”赵老大长叹道,“我们对付傅山雄,不过三成的胜算;你去释放尸王,却至少有四成的机会。你们平日里总说为了大茉朝粉身碎骨,为了摇光公主万死不辞。这一次证明你们忠心的时候到了,就看你们有没有这样的胆子。”
“我有……”被绑在桅杆上的劳五喃喃说道。
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天,不知道巨灵船上,三哥和赵老大对付傅山雄,结果怎样了。赢了吗?输了吗?
——-如果输了的话,大概就会死吧。
“那么现在,轮到我了!”
他专门穿了一身极为吸水的衣服。上船之后,也并未被处理干净。这时虽然已经控干了好一会,却还是湿淋淋的,足够他使用“无相水”。
“咔嗒!”他向前奋力一挣,被绳子勒住的左肩,登时齐根而断。
神通作用下的伤口微微麻痹,并不如何疼痛。脱落的左臂向下一滑,绑着他的绳子便也松弛下来,落到他的脚上。
劳五无声无息地跨出绳圈,离开了桅杆。
现在他双臂俱断,上身轻飘飘的,直想摔倒。就这样咬着牙,他躲在八大高手的视线之外,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水鸢号”的厨房里。
厨房没有锁门,里面有一口水缸,劳五用尽最后的力气爬进了缸里。
冰冷的水浸泡着他,他将水的“元气”一丝丝地吸入自己体内。然后将“无相水”的神通逆用,在一阵撕肝裂肺的剧痛中,两条新手臂又从他的肩根处飞快地长了出来。
——那是“无相水”的第三个用法,四肢断去之后的迅速再生。
两臂新生的痛楚比断臂时强烈百倍干倍。
劳五疼得眼前发黑,死死地咬着缸里的一只葫芦瓢,坚持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白得难看,人不聪明,神通也不厉害,在复国军中也被很多人歧视。人们说到劳三,会说他魁梧忠勇;说到劳七,会说他清秀老实;只有劳五,却让人想夸他都找不到一点由头。
不过这一次,当他和赵老大分手时,那女人却认真地对他说过一句“劳五,你可以向所有人证明,他们看错你了”。
“你们……看错我了!”
劳五从水缸中站起,因为元气大伤而喘息不定。他慢慢屈伸新生的双臂,好不容易适应了,这才挣扎着跨出缸去。
也就在这时,忽然又有一个人哼着小曲儿,走进厨房。
劳五一愣,连忙躲进一旁的阴影中。
只见那人挑着个担子,前后各有两坛酒,晃晃悠悠地走进来,浓眉、长臂,正是海天会里负责“水鸢号”杂务的袁天刚。
却见袁天刚在门边卸了担子,直起腰,擦了擦汗,便又哼着歌离开了。
劳五躲在暗处,两眼放光,一等他离开,便猛扑过去,先打开一坛,狠狠喝了两口。酒人饥肠,热辣辣地一片滚烫,登时又给了他新的力量。
“尸王,你要水,给你酒行不行?”
酒还剩了三坛半,劳五找了根长绳,将它们绑好,套在颈上,抱着出了厨房。
他担心李子牙的钓尸钩厉害,怕三坛酒被他一下子就给钓跑,便悄没声地爬上了最近的一根桅杆,然后又用绳索将酒坛吊了上来。
正赶上杜铭要对尸王不利,他马上一扬手,就向下面砸下半坛酒!
6
“这小子什么时候跑了?”杜铭怒气冲冲地叫道。
“小心!”百里清在他正前方大叫。
杜铭忽然觉得自己身上一麻,刚才淋在他身上的酒水,忽然间已疾速向后流去。
他猛地反应过来,来不及回头,便已连忙向前一纵——却还是晚了,他身后骤然射出了不知多少冰珠,硬如铁丸,速如弩矢,狂风暴雨一般,击中他的身体。
“砰”的一声,杜铭被整个打飞了出去。更多的冰珠从他身边掠过,向蔡紫冠等人同时射到。
“大家小心!”
蔡紫冠抱着“花”就地一滚,躲开了这一轮攻击。
“尸王,你多喝一点!”桅杆上的劳五大笑着,又砸下一坛酒来。
骤然间杀出他这程咬金,六钉离体的尸王居然得到了一坛酒,已令众人方寸大乱,再来一坛,可如何了得?
“拦住!”“花”嘶声大叫。
“钩”一咬牙,钓尸钩一甩,金光闪处已当空钓住酒坛。
“叮叮”两声,却是百里清刚好守在他的身边,金河刀一横,帮他挡下了几粒袭来的冰珠。
钓尸钩向后一甩,那酒坛凌空飞起,疾飞向船尾,“砰”的一声闷响,不知砸碎在哪里。
“还有两坛!”小贺眼尖,看清劳五脚边的酒坛,已经叫道。
“别让他出手!”李子牙大喝。
可是却已经晚了。劳五眼见众人已经发现自己,立刻一手一坛,将最后的两坛酒又一左一右地扔了下来。
“这小子连手都又长出来了!”
蔡紫冠又悔又恨,他们因为觉得那年轻人没骨气又没事,而彻底看轻了他,只顾试探水僵。谁知道这年轻人的坚韧和勇猛,远超他们的想象。
“嗡”的一声,花浓放出了蜂群。
黑色的蜂群如旋风一般,卷住一只酒坛,往外一推,酒坛便掉进了湖里。
可另一只酒坛,却是被劳五的右手加力掷下,花浓的蜂群虽然卷了一下,却仍给它砸穿了蜂云,来到水僵的头顶上。
“烧!”小贺大喝一声,一剑向前,炎剑喷火,“轰”地斩中了酒坛。
酒坛碎裂,烈酒瞬间烧将起来,万点火雨,直淋下来,浇在水僵的身上。
“糟了!”
落在水僵身上的火雨一眨眼便已全部熄灭,凝成青色坚冰,在水僵的身外罩了一层。紧接着,坚冰又蓦地化为清水,在水僵的胸前聚成一片。
终于得着了水的水僵猛然间抬起头来,双眼乌黑,长发飞扬,大喝一声。
那一片酒水立刻随着那一喝,四散射出。
“噔噔”几声,绑着它的缆绳与藤蔓全都被它斩断,水僵两臂一振,竟然站了起来。
“去你妈的!”杜铭被打得后背都烂了,这时爬起来,又痛又怒,一眼看见水僵脚下的铁链,登时火往上撞,一把抓起来,用力一扯。
“你给老子躺下!”他天生神力,这么一扯,连那水僵也扛不住,脚下一晃,又重重地摔倒了。
“哗”的一声,一片酒水忽而漫上了水僵脚上缠着的铁链,一瞬间又凝成一个厚厚的冰坨。
“好冷!”杜铭一撒手,忙不迭地扔了铁链。
水僵举起的双脚重重落下,“咣”地砸在甲板上,冰块连着里边的铁链,一下子碎成了几块。
双腿脱困,这一回它稳稳地站了起来。
“你们给我稳住它!”“虫”忽而龟跗地而坐,大喝道,“我刚才拔钉的时候,已经在它的体内留了虫。稳住它,我的虫马上吃光它!”
“你真卑鄙啊!”蔡紫冠大笑道,“不过这次,卑鄙得好!”
“金河狂潮!”百里清大喝一声,猛地一步抢上,金河刀绽放光芒,化为一丈三尺长的巨刃,一刀向水僵的头上砍去。
“叮!”
水僵的头顶上凝出薄冰,挡住了他这一刀。
“老子让你挡!”杜铭大喝一声,近身扑袭,十三道魂精放出,魂刃并举,刀枪剑戟,一股脑地向水僵攻去。
“青!杀!鬼!”
众人之中,水僵只对这个不怕死又打不死的怪物没有办法,只得分开仅有的酒水,一一挡下那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势。
乱发下,水僵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这一群忽然全面发动、要置它于死地的敌人。
“毕剥”一声,水僵的脸皮上忽然裂开一个破洞。一只黑色的甲虫探头探脑地从破洞中爬出来——旋即便被—道酒水猛地射穿,掉下了地。
也就在这一瞬间,杜铭终于有一刀突破了水僵的冰层防御,在它的左臂上留下一道伤痕。
“有效了!”蔡紫冠大喜。
“还不行!”“虫”喝道,“尸王难吃,至少还要半盏茶的时间!”
蔡紫冠一凛,原来这一场比斗已是时间之争。
劳五站在桅杆上,忽然间后悔万分。
三坛半的酒,到头来,居然只有第一次扔下的半坛落在了尸王的手里。其余的三坛,几乎全被挡了下来。
他果然是一个很笨的人,早知道只有出其不意才有效果,他刚开始时,为什么没有把所有的酒都一起砸下去?
“尸王……”
水僵被八大高手围困在船头的方寸之地,在一片狂风暴雨般的猛攻中,甚至连再多拔除一根白龙钉都没有余暇。
——如果能多拔一根钉,或者多有一点水……
劳五愤怒地赶开眼前飞过的离群蜜蜂,腻白的脸色因为愤怒而微微粉红。
四大贼王及其帮凶的战力,实在也超出他的预料。那密不透风的攻势,根本不容他插手,遑论替尸王拔除禁制。
——可是,其实,他还有一点水……
劳五站在桅杆上,凛冽的湖风吹过他的身体,新生的双臂上,皮肤甚至感到了阵阵刺痛。他望向天光湖的北方,那里有他的兄弟、他的家人。
——那里有他的故国!
“光复大茉,还我九州!”蓦然间,劳五大吼道,他的声音一向干瘪,但是这一回却雄浑有力。
“三哥,你教我的以身殉国,今天我做到了!”他大喊着,一纵身,竞从桅杆上直挺挺地跳了下来。
“尸王,你用我的血!”
劳五笔直地坠下,李子牙的钓尸钩追上来在他的左腿上穿入。可是他只一蹬腿,“啪”的一声轻响,强用“无相水”,那条左腿竟然自动脱落,带着钓钩,离体而去。
“砰”的一声,他重重地摔在甲板上,力道之足竟又将他弹起。
“尸王!”劳五口鼻溅出的血珠其色如朱,他嘶声叫道,“用我的血,用我的……”他半欠着身,举着一只手,竟就那么死了。
“小心尸王夺血!”蔡紫冠只觉眼前一黑,万没想到,这看上去又贱又废的年轻人竟然刚烈至此。
劳五已进入水僵的神通范围,这一身的血怕有七八十斤!一旦为水僵所用,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抢回这小子的尸体!”蔡紫冠大叫道。
“不用了……”旁边的花浓小声说,“我……我用石人蜂叮过他了。”
7
好好的一场试验,忽然变成了千钧一发的生死之斗。
可是危急关头,集合了八个人的力量果然还是牢牢地控制住了局面。
“撑住!”“花”努力叫道,“再撑一会儿它就完了!”
百里清和杜铭一个刀大,一个刀多,一左一右钳着水僵,卯起来叮叮当当地乱砍;蜂云涌动,金钩一点,冰火双剑如灵蛇双信,花浓、李子牙、小贺缓过手来也加入了围攻之中。
水僵左支,占绌,仅有的一点水越来越不够用,一不留神,又被李子牙钓走了二两。水僵大怒,猛一回头,烂泥一般的眼睛瞪向李子牙。
可是就在这时,“啵”的一声,水僵的右眼却裂开了。乌黑的眼液顺着它的灰白的脸颊猛地流了下来,如墨笔一竖,触目惊心。
两只黑乎乎的甲虫,正努力在它的头颅中掘洞,忽然一脚踏空,登时失去平衡,顺着眼液冲出,掉了下来。它们落在地上,还来不及翻背,便给水僵一脚踩成了渣滓。
——连眼睛都给“虫”的虫吃掉了,这天光湖的尸王果然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忽然间,这尸王一转身,居然掉头就跑。
杜铭的十四道攻势、百里清的金河刀光、小贺的双剑,登时全都落空。
水僵的身上尚余四道银钉未除,动作不甚灵便。可是这时集中全力,奋力一跃,却也已跳出了“水鸢号”的船头。
船下,便是取之不尽的万顷湖水——
“你给我留下!”“花”蓦然大喝一声,将积聚许久的“浮尸花”灵力全数放出。船头的木料,登时大半化为藤萝,如万千触手,七手八脚地将水僵在半空中揽住。
“砰”的一声,水僵被硬生生地拽回来,撞上了船头的外舷。
这已是生死一线的决战了,水僵把手一张,已把仅有的一点酒水又分出了一些,在它的手指上凝出了十枚小小的冰钩。
它的手按住船体,倒钩钩入船板的缝隙,它把自己奋力向下拉去。
剩下的水全被水僵变成了一把把飞旋的圆锯,在它的手肘上、背上、臀上,飞快地旋转着,锯断一根根碍事的藤蔓。
外舷上的木板不停地变成一道道恼人的藤萝;它的身体竞也有一部分在不停地变成那毒蛇一般的植物,扭动着,勾引着,和船体的藤蔓纠缠在一起。
——它和那荡漾清澈的湖水,只有两丈的距离了!
小贺他们来到船头,刀剑乱砍,却因为船体内凹,而使不上劲了。
花浓的蜂云冲下来,钉住了它,将它不停地向上拉起;“虫”的虫在它的体内,也越来越快地啃食着它的内脏,甚至是脑子。
水僵咬着牙,一步步向下爬去。
——只有两丈而已!
一一不,只有七尺而已。
——丈三尺之内,它就已经可以吸水上来。
水僵拼命地爬着、爬着。每一步,都挣脱数不清的藤蔓,冲破密不透风的蜂群。仅存的一只左眼,烂泥一般的眸子,映着正下方粼粼的水光。
终于,它离湖面越来越近——
船下的水,也渐渐对它的神通有了感应。
原本平静的湖面上,一个水包慢慢地拱了起来,只需最后一点灵力,它便可以吸到那一片湖水,然后纵横捭阖,大杀四方!
而就在这一瞬间,它体内的虫终于“吃”掉了它最后一点神智。
它再一次死了。
作为一具空壳,永远地死了。
尸体倒悬在那里,身上的藤蔓没有了对抗,一下子收紧,将它死死缚住。
船下那涌动了许久的水包,“哗”的一下,终于散了。
船头的甲板上,蔡紫冠和“花”一左一右地倒了下去。
桅杆顶上的李子牙和杜铭终于松了口气,一松手,将钓尸钩放开,便有一具巨大的船头,猛地从半天里,“轰”的一声砸入水中。
事实是,就在水僵跃下船头的那一瞬间,释放出蓄势已久的神通的,并非只有“花”。
蔡紫冠也在那时,放出了“桃僵”!
桃僵之术灌入船头,一下子就在昭头之外,又做出一具船头。
于是“花”的浮尸花,便是作用在了这具新船头上;而水僵,也是被困在了新船头上。
水僵拼尽全力,向下爬去。
而蔡紫冠却示意李子牙以钓尸钩钓起了这具船头。
水僵在不停地向下爬,而船头却在不停地上升,升到后来,李子牙虽然有钓尸钩减轻分量,也已经提不起它,而由杜铭帮手,爬上了桅杆,借势使力。
所以水僵距离湖面虽然不过两丈,但它实际上却已经爬过了五丈的距离。
一场巨斗,虽然大获全胜,但却惊险得令人想一想都觉得后怕。“虫”、“钩”、“花”、蔡紫冠都累得瘫倒在地。
“花”眼望青天,忽然觉得一阵轻松。
“也许他能阻止我吧。”他对那云间的女子,喃喃地说。
旁边的杜铭一万年也不知道“累”字怎么写,咋咋呼呼地硬把李子牙又拽起来,好把水僵的躯壳钓回来。
李子牙欲哭无泪,钓个空壳,手抖得钓竿都差点掉进湖里。
蔡紫冠慢慢爬起来,险死还生,他不禁感叹上一次碰到干僵,也是这么狼狈——不过幸好这次,他们这边并没有人牺牲。
才一想到牺牲,他就又看见了劳五的尸体。
那可笑的年轻人的尸体因为中了石人蜂的毒,已经僵硬得永远固定在了那个滑稽的伸手召唤的姿势上。
可是蔡紫冠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对劳五,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看得起过。可就是这个小丑一样的人,却凭借着悍不畏死的牺牲,而几乎将他们全都拖到万劫不复的困境里。
——他那样纵身跃下,视死如归,毫不犹豫,几乎让人怀疑,连他被他们抓回来,都是早有预谋的了。
蔡紫冠的心,怦怦眺了一下。
复国军只怕远比他们想象的可怕,他们那执著得可怕的信念,可能会带给他们无穷的力量和智慧。在未来,面对其他六具尸王的时候,恐怕再也不会这么轻松了。
忽然间,他又想起了留在巨灵船上的罗英来。
劳五此前所说,赵老大和他的三哥去对付他和傅山雄……现在,蔡紫冠忽然对那一战的形势担忧起来了。
他望向来路,在几百里之外,罗叔,你是否已经胜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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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设定系列介绍密报,水无常形 夺帅,各显神通壮士,死国可矣 水僵,三清共斗 天字三号房攻防战 后记人百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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