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青史寒风
春寒料峭,月光皎洁.在这本该夜深入静的时候,洛阳古道上却有一匹矫健的快马在奔腾驰骋。
马上那人年纪不过三句,一身道士打扮,面目英挺,双目湛然,眉宇间虽有焦急之色,但嘴角已然露出笑意。只听他轻轻道:“快了,怏了,再过些天就可以揭竿而起,成就大事了,这些年来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自己这几日为了躲避官府,只能晓宿夜行,行程未免有所耽搁。他这次可是身负前往洛阳约期举事的重任,机密异常,绝容不得丝毫差错,想到这里他不禁扬起手中马鞭。
纵观太平道弟子,除了他唐周,的确没有第二人可担此大任。而唐周却也知道大贤良师选择自己还有另外一层理由,那就是洛阳的太平道领袖马元义乃是自己的授业恩师,他不仅一身武功全拜马元义所赐,连加入太平道也是师父当的接引入。
唐周这些年东奔西走,宣传太平教义,笼络人心,精明能干,在太平道中小有名气。这次不仅是为了约期举事,大贤良师还要他帮助师父马元义,毕竟洛阳乃天子脚下,一旦起兵,难度自是比其他地方大多了。
唐周想起已有半年多没有见过师父他老人家了,这番师父要是得知起事的消息,不知道会有多开心,想起师父开心的神情,唐周顿觉喜慰。
夜风迎面吹来,风中略带寒意,唐周身子一个激灵,不禁想起家乡的老母妻儿,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如何了。
他一家人中,最先加入太平道的是他的母亲,记得母亲常说:“你小的时候我们一家人都挨饿,你父亲也病死了,幸好后来遇到了大贤良师,治好了为娘的病,也让大家有饭吃、有衣穿。”母亲的话时时萦绕耳边,唐周一直以来也为太平道尽心尽力,期盼太平道大事可成。
两年前唐周的妻子为他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那时他心有所寄,便给儿子取名“世成”。这些日子自己一直奔走在外,也不知道儿子现下长得怎么样了。这时心中挂念,他不禁脱口道:“儿子,但愿你有偌大的福气,我太平道当真大事可成。”
正在想念之时,突然一阵喧闹声从山后传来,唐周略一停马,便知道是有人在此集会。如今世道纷乱,盗贼集会也是常有的事,若是平素,唐周自然是欣然前往,多加结交,可此时有重任在身,不得不多加小心。
唐周心念一动,并不向那边驰去,而是另择小道向洛阳而去。
正要驱马,只听那边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杀了叛徒唐周,为马元义师父报仇雪恨!”
唐周一听这声音,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只觉又惊又恐。突然间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只想自己肯定是听错了,连忙聚精会神,用心倾听,只盼他适才真是听错了。
没一会儿,只听那边纷乱的声音道:“这遭千刀杀的叛徒唐周,竟然贪图荣华富贵,向朝廷告密,出卖我们太平道起义的事。可怜马师父防备不及,竟于洛阳市街被朝廷凌迟处死……”声音中已然带着哭腔。
唐周这次听得千真万确,心中大叫:不可能,不可能…“
听到师父已经惨死,唐周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眼前一阵眩晕,立刻栽下马来。
唐周一头撞到地上,随之而来的疼痛让他稍稍清醒,微一定神,心中不禁大叫冤枉:自从接到大贤良师的命令起,这些日子自己一直在赶来洛阳的途中。如今这洛阳还未到,如何能去通报朝廷,告发起兵造反之事?
当下他便想要上前去问个清楚,可是身子酸软,竟连站也站不起来。唐周深吸一口气,暗暗道:“唐周啊唐周,你竟这般没用,这样便乱了手脚!”他一聚内功,双手在地上一撑,身子已然跃起,双眉一振,便向山后走去。
来到山后,只见众人尽皆披麻戴孝,人群中间一个土丘上摆着许多牌位,最前面的赫然便是师父马元义的牌位。
唐周只觉头皮发麻,不知如何是好。他本来还抱有一丝希望,认为是有人冤枉了自己,师父之死也不过是妄言,没想到事实现在就摆在眼前。这些人都是洛阳的太平道众,中间有不少人他都认得,绝对没有理由假传谣言,冤枉自己。
师父竟千真万确地死了,唐周心中大恸,身子一颤,双膝跪下。此时人多纷杂,倒也没人注意到他。
唐周跪在地上,突然双膝一痛,心中一惊:如今事情尚不明了,我岂可如此悲伤?我怎么变得这样糊涂啊!
其实他完全不必自责,换是旁人,一旦遭此大变,也未必能沉得住气。更何况他父亲早死,多年以来一直把师父当作父亲,如今听闻噩耗,怎能不情绪激荡,所行失度?
唐周暗吸一口气,调整心神,平素的冷静又回到身上,心想:看来众人所言不假,师父……师父是被朝廷杀了。这些人都是我太平道的好弟子,平素又极为爱戴师父,我若此时出来辩解,他们定然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我杀了。
唐周慢慢退出人群,上马便想走。正在此时,只听一声娇叱:“忘恩负义的叛徒,偿我爹爹的命来!”
唐周心头一震,只听身后风声飒然,顿时身子一转,躲过来剑,同时右手向前一探,抓住那人的手腕,夺下剑来。
两人一照面,唐周又惊又喜,来人正是师父的女儿马英莲。只见她杏眉倒竖,怒气勃发,大声叱道:“你还有脸使这招‘破云手’,你对得起我爹爹么?”随即大声呼喝,“这就是叛徒唐周,大家快杀了他!”
唐周闻言大惊,只见众人杀气腾腾地围上来,他不假思索,将师妹手腕一扣,双双跃上马来。马英莲被他扣住手腕,浑身使不出力气,知道此人武功远胜于自己,竟是无计可施。
唐周道:“师妹,且忍耐一会儿。”说完驱马奔驰。众人在后面紧追,但唐周跨下之马,乃是他为了完成约期举事的任务而精挑纲选的上等良驹,不是一般劣马可比,不一时便将众人远远甩开。
马英莲心忖被这叛徒挟持,献于朝廷不说,说不定还要身遭侮辱,想起父亲兄妹都已横遭惨死,自己再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恨恨地瞪着唐周:“姓唐的,我们一家就是做鬼也饶不了你!”说完便要咬舌自尽。
唐周见她神情不对,大叫一声:“师妹不可!”惶急间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马英莲见这叛徒不准自己自尽,情急之下,嘴巴一合,已然咬到唐周右手食指。唐周只觉一股钻心的疼痛自右手食指传来,刹那间冷汗涔涔,剧痛之下,已然顾不得许多,一掌向马英莲拍去。
马英莲身子受到重击,嘴巴却咬得极紧,待身子完全飞出,嘴中已含着唐周的一截手指。
唐周号叫一声,只觉天旋地转,又一次栽下马来。而马英莲摔倒在地,见自己嘴中吐出一截血淋淋的手指,惊吓与恶心之下,也晕了过去。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公道;或许是唐周的苦难还远没有结束;或许是唐周的意志力要超过马英莲,最终先醒过来的是唐周。
唐周睁开眼睛,只觉右手依然剧痛无比。他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料,颤巍巍地包裹右手,只觉每动一下,便是钻心的疼.待看到地上的那截指,不禁苦笑。
他不怪师妹,他完全可以理解师妹的行为。再说,别说咬断手指,如果是她先行醒来,恐怕自己早就身首异处了。
唐周十分疑惑,约期之事如此机密,究竟是何人告发的呢?他推测此人必定是太平道的高层领袖人物,忽然有些心灰意冷。自古以来起义造反,愁的不是百姓不支持,而是起义者内部的倾轧,没想到太平道也同样犯了这个大忌。
突然,唐周心下一震:既然有人告发,朝廷肯定会发兵镇压,大举捉拿大贤良师等人,不知道起义的情况怎么样了。我得赶紧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揪出那个“唐周”。
过了一会儿,马英莲也醒过来。唐周断一指长一智,封了她的穴道,让她无法寻死。马英莲在他封住自己穴道之时,还以为是要侮辱自己,又惊又恐。
唐周见她身子颤抖,顿明其意,道:“师妹,我知道你认定我是出卖师父的叛徒,我现在百口莫辩。可是你比我小十余岁,师兄是看着你长大的,不会伤害你。”
马英莲恨恨地瞪着他:“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唐周摇了摇头,心想除非拿出真凭实据,否则她是绝对不会相信自己的,当下温声道:“师妹……”
马英莲叱道:“谁是你师妹?”
唐周苦笑了一下,道:“看到你没死,师……我真的很开心。”
马英莲气道:“你会开心?”说到这儿,她不禁想到这人出卖父亲,又不让自己自杀,肯定是要利用自己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自己没死,他当然要开心。
唐周左手将她提上马,在附近找了一个山洞,将马英莲放在地上,一言不发,便独自离开。
马英莲见他离开,暗忖:这恶贼定是报官去了,我还是快点自尽得好,省得以后求死不能。可是她身体连动也不能动,下巴也被封住了穴道,现在已然是求死不能了,顿时意志消沉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听洞外一声马嘶,一人撞了进来。马英莲见进来之人抱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情状极是骇人,不禁一声惊叫。
进来之人正是唐周,只见他将所抱之人放在地上,自己跪倒在地,放声大哭:“师父,您老人家死得好惨!”自从他今夜听闻噩耗,一直暗暗压制心中的悲痛,此时抢回师父尸身,见师父身上处处刀痕,已无一处完好,可想死前所受之苦,心中之痛再也忍耐不住,大放悲声。
马英莲颤声问道:“是我爹爹的遗体?”
唐周点了点头,马英莲眼泪涔涔而下,也是悲痛得不能自巳。
唐周痛哭过后,才觉心里稍稍好过,走到马英莲身前,突然狠狠地抽了她一个耳光。
马英莲只觉脸上一阵剧痛,怒目相对,心道:这狗贼开始折磨我了。
唐周提起她,拖到马元义的尸身面前,嘶声道:“你看看,你看看你爹爹是怎么死的!”说完将她身子朝地上一掷,顿时解开了她身上的穴道。
唐周厉声道:“你爹爹被人陷害,死状如此惨,你是他的女儿,就该想着为他报仇雪恨,而不是自杀寻死!这种庸人俗子所为,岂不令人耻笑?”
马英莲自小便认识唐周,从没见过他如此疾言厉色,这时在他威严之下,竟说不出话来。她不禁心下迷惑:“这……这人明明是勾结官府,出卖我爹爹的叛徒,为何又抢回爹爹的尸身……”她突然觉得这事情不简单。
唐周不再说话,掏出身上短剑,在远处的一片地上掘坑。马英莲此时完全可以从背后偷袭他,可不知为什么,竟下不了手。
不一时便已挖好了坑,唐周双目含泪,将师父的尸身放入坑里,自己跪在坑前,哽咽道:“师父,你老人家地下有知,定然知道徒弟是被人冤枉,万望你老人家保佑徒儿尽快查出凶手,为您报仇!”说完捧起一把土,放在师父身上,心中坚定道:师父.徒弟但有一口气在,定要将此事查个清清楚楚,洗脱身上这“叛徒”之名!
唐周将师父埋好,转向马英莲道:“不错,是我唐周出卖了你爹爹,你要报仇,就该将我碎尸万段。你若是死了,岂不是让我嘲笑么?”说完不再理睬她,看了师父坟茔一眼,便出洞上马,向东而行。
行不多时,天色蒙蒙亮,突然身后一个声音道:“大胆反贼,给我留下!”
唐周冷笑一声,驻马不语,只见来人有四五十骑,当先一人高鼻鹰嗣,虽然年轻,却显得精明能干,武功想也不弱。只听他在马上道:“阁下身手好生了得,竟能孤身夜闯洛阳,还能全身而退,不知阁下尊姓大名?”他本是来捉翕唐周的,但对唐周武功却大是钦佩,不由盘问起来。
唐周道:“在下唐周……”
他一说出“唐周”二字,众人不禁都“咦”了一声,甚是奇怪。当先那人道:“阁下是开玩笑吧,唐周昨日才来洛阳告发太平道叛乱之事,难道一夜之间又成了反贼不成?”
唐周冷冷道:“唐周这个名字即将遗臭万年,留下千古骂名,冒充他很有荣耀么?”
那人缓缓点头,心想如果这人当真就是唐周,那昨日的那个唐周恐怕就是冒牌的了,道:“在下任平,看来兄弟身上是有些冤枉了,可否让在下替兄弟查个清楚?”
唐周见这人说自己冤枉,稍有好感,但他说的帮助,不过是要捉拿自己回去,便伸手一挥,道:“在下的事不用别人管,你们回去吧,我今日饶你们不死便是!”
他话音一落,那边便有几个大汉怒喝着扑过来。唐周在马上用单手指东打西,不一时便将这几人擒下马来。
任平在马上一点脚,飞身攻了过来。唐周不敢轻视,喝道:“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恨天掌’和‘悲心手’!”说完左手恨天,右手悲心,向任平迎了上去。
任平见这人左手掌力威猛决绝,右手拳法萧瑟肃杀,竟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功,吃惊之下,不敢硬接,空中一个翻腾,向后落去。
唐周两招不中,只觉右手剧痛传来,原来右手食指新断,这一运功,已然鲜血横流。唐周大喝一声:“就单手战你!”说完左手向前一探,朝任平胸前抓去。
任平后退一步,横臂挡格,将这一爪封在外面。
唐周不待招数用老,化抓为掌,向任平小腹击去。
任平再退一步,提腿反踢。
只听唐周哈哈一笑,左手已然化掌为拳,向任平脸部掏去。这一招自下而上,变化极快。
任平大吃一惊,百忙中只有向后一个空翻,只觉面上一阵风声掠过,差点中招。
唐周道:“我用了三招‘逆风爪’、‘灭地掌’、‘穿日箭’,你便退了三步,跌了个大跟头,还要再比画么?”
任平面色苍白,极是尴尬,颤声道:“我职责在身,不会放过你的!”
唐周微微一笑,上马而行。任平就是胆子再大,也知道武功差距悬殊,不敢再贸然来追。
接下来几日唐周倒也不必晓宿夜行,因为“唐周”告发太平道谋反之事,朝廷派兵清剿,大贤良师狼狈举兵,但天下百姓云集响应,一时间“八郡齐发”,天下震动。唐周探听得知大贤良师自称“天公将军”,黄巾起义已有燎原之势,心下喜慰。
可是这喜慰却驱赶不了唐周心中的担忧——他母亲妻儿的安危。要知道是他“唐周”投靠朝廷,太平道弟子个个都欲杀之而后快,说不定要不利于自己的家人。至于怎样不利,他却不敢想象。
唐周急速赶路,心中不时暗暗祈祷:“上天啊,如果你还开着眼睛,就请保佑我老母妻儿平安,就算再大的苦难,再深的冤枉,也只让我唐周一人承担。”可是,他最不愿见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当唐周远远看到残破的家门时,他的心就沉了下去。到了门口,只见院内一片狼藉,唐周跌下马来,踉踉跄跄地撞进门去。待看到院中的情形,突然一口鲜血涌了上来,“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只见他那善良的母亲全身血污,小腹之上血肉模糊,显是曾被开肠破肚;他温柔的妻子被一把大长刀钉在墙上,下体一片狼藉;而他幼小的儿子,被一根绳子吊死在院中的小桃树上。
看到这一幕,唐周只觉天在摇、地在转,他慈爱的母亲再也不会说话,他贤淑的妻子还睁着眼睛,他可爱的儿子再也不会叫他爹爹。唐周手扯头发,势如疯狂,仰天而立,大声嘶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连日来马不停蹄带来的劳累,再加上这沉重的打击,唐周只觉脑中一片昏沉,身子一晃,呆坐在地上。
突然,院门被粗暴地踢开,只见极多黄巾抹额的汉子手持兵刃站在院中,其中一人还手持钢刀向他砍来。
突生变故,唐周清醒了些,提起腿一扫,将那人扫倒在地,身子顺势一动,抢下钢刀,将那入压在身下。
其他人都围了上来,其中一人道:“大贤良师说了,谁要是抓住了叛徒唐周,就封为大将军并重重赏赐!”
唐周心下一寒,悲凉地道:“连大贤良师也不相信我!”
只听另外一个人道:“你这叛徒还想狡辩,不过还要多亏了你的背叛,不然我们怎么能享用到你那漂亮的娘儿们!”说完淫笑起来,众人跟着淫笑。
唐周怒发冲冠,眼睛血赤,怒吼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向说话的那入扑去。那人被他疯狂的神情惊呆,竟然忘记躲避。唐周怒不可遏,将那人一掌击到半空,随即抓住他的双脚,大喊一声,双手用力,顿时将那人生生撕为两半。
众人只见面前鲜血四溅、血肉横飞,有个胆小的已然昏死过去.
唐周势如疯狂,将两条“半人”挥舞起来,冲向人群,众人纷纷躲避,一些人躲避不及,一个个都脑浆迸裂,惨死当场。
余者惊恐莫名,再也不想什么捉拿领赏,纷纷逃窜,尖叫道:“这人疯了……这人疯了……快逃!”
黄巾众人逃走没一会儿,唐周心衰力竭,渐感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唐周再次醒来,却是倒在一个温软的怀里。只见那人轻轻地擦拭自己嘴角的血迹,柔声道:“师哥,你终于醒了。”
原来是师妹马英莲。
唐周喃喃道:“师妹,我是死了么?”
马英莲垂泪道:“师哥,你还活着。”
唐周凄然惨笑:“还活着,我为什么还要活着?”想起家破人亡,老母妻儿均已不在,自己还不如死了的好,“师妹,是我去报的官,我是叛徒,是我害死了你爹爹,你一剑杀了我吧!”
马英莲摇了摇头,道:“师哥,我知道不是你,这些日子我一直跟着你,看着那日你在家中的情形,就知道不是你!”
唐周精神稍振,苦笑道:“你知道不是我了?”
马英莲哭道:“是我冤枉了师哥,还咬断了你的手指……”
唐周摇了摇头,道:“师妹,我不怪你,我现在倒希望,那天先醒来的是你,那样的话,我就会被你一刀杀了,去见我的家人,省得现在受这无尽的痛苦。”说完,他不禁流下泪来。
马英莲慢慢抱紧他,道:“师哥,你要坚强点,不要再悲伤了。师嫂她们就在外边。”
唐周精神大振,喜道:“真的?她们没死?”他挣扎着跑出山洞,只见山洞前竖着两座大坟,旁边还有一座小坟,唐周悲从中来,伏地大哭。
接下来的几日唐周不吃不喝,呆呆地坐地坟前、马英莲又急又怜,却也无济于事,她道:“师兄,你以前劝我不可轻生,现在你也要保重身体啊!”
唐周呆呆道:“保重身体又如何?”
马英莲道:“保重身体才能去追查陷害你的人,才能洗脱你的污名啊。”
唐周面上苦笑道:“冤枉不冤枉的,叛徒不叛徒的,对于现在的我,又有什么区别?”
马英莲气道:“怎么没有区别?你要不是被人冤枉为叛徒,我爹爹、兄妹,还有师嫂、成儿他们又怎么会死?你说我自尽会被人嘲笑,那你呢?你现在就不怕被人嘲笑么?”
唐周悚然心惊,暗想:是啊,我要是就这样死了,到下面又有何面目去见母亲、师父、爱妻和成儿?想到这儿,力气复生,一跃而起,大声道:“师妹,你说得不错,我唐周岂可如此轻生!今生不报此仇,我唐周誓不为人!”
马英莲见他死志已去,精神重振,喜极而泣,流下泪来。随后二人一起用饭,马英莲问道:“师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唐周恨恨道:“我们两家数十条人命,均毁在那个冒充我的叛徒手里,我若不将此人千刀万剐,怎解心头之恨!”
马英莲道:“这人好狠毒的计策,既借朝廷杀了我爹爹,又让黄巾军杀你全家,这等人呆在黄巾军内,终究是大患。”
唐周冷冷道:“我就算杀了此人,也不过是为了报这血海深仇,与黄巾军再无丝毫瓜葛!”几日之前他尚对黄巾军前途心怀担忧,可自从母亲妻儿惨死于黄巾军之手,他无论如何也难以释怀,“我母亲一生笃信太平道,恐怕她老人家怎么也想不到,她最终会死在‘自己人’的手里。我唐周这些年东奔西走,为太平道费心尽力,可是连大贤良师也不信我,最终只落得个家破人亡,如今官府和黄巾军都欲杀我而后快,恐怕以后天下之大,再也没有我唐周容身之所!”
想到这儿,他心里更加愤懑,伸手在石上奋力一拍,一声长啸:“你们要杀我唐周,却也没有那么容易。你们想让我背上千古骂名,遭万人唾弃,也须放着唐周不死!”
马英莲见他脸上神情愤怒,极是骇人,几日前他于家中杀人的疯狂情形又浮上眼前,只觉此人若是大开杀戒,后果当真不可想象。她心中害怕,颤声道:“师哥,你……你冷静一点。”
唐周神情一敛,呼出一口气,良久道:“师妹,师哥要走了,你……你回黄巾军中去吧。”
马英莲摇头道:“不,师哥,我……我跟着你。”
唐周摇头道:“不,师妹,你是师父的女儿,容易接近黄巾军中的上层人物,到时你多多留心,看看谁最有嫌疑。”
马英莲知道事情轻重,也不再强求,点了点头,道:“那师哥你要小心。”
唐周抬起右手,见断指已经结疤,双眉一扬,豪气万千道:“你放心吧,就算断了一根手指,天下也没几人杀得了你师哥。”
马英莲心下歉疚,柔声道:“师哥,对不起。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
唐周毅然道:“我抓到假唐周的时候!”
同样的夜色,同样的春寒,同样的马匹,马上的入却已经伤痕累累。
唐周信马缓行,并不朝身后回望,虽然他知道身后已经有不少黄巾军的弟子跟踪,只不过是畏惧他的武功,不敢过分逼近而已。
原来自从他在家中大杀黄巾弟子后,大贤良师已经昭告各路军马,对他格杀勿论,这两三个月来唐周已然遇到不少,也杀了不少。
行不多时,只见前面一处山涧地形险恶,怪石迭起,不由心下一动,心想:怪不得这些人不再迫近,原来是想利用这地形之利来对付我。
唐周心中冷笑,面上不屑,仍是驱马前行。正要上山,只见一个黑色身影立在远处的一块岩石上。唐周只觉这身影极为熟悉,待听到他说话,立刻便知道了此人是谁。
只听那人低沉的声音道:“唐兄别来无恙。”
唐周哼道:“臧兄,你不在前方带兵打仗,天公将军可少了一个得力助手啊。”
原来此人名叫臧丕,乃是黄巾军中难得的将才,唐周和他早就柜识,彼此惺惺相惜,没想到现在却要成为敌人。
只听臧丕道:“唐兄,你在后方杀一人,这可比我在前方杀两人啊。”
唐周冷笑道:“难道我唐周就该乖乖的束手就擒,让你们一刀杀了?”
臧丕道:“你是出卖黄巾军的叛徒,他们追杀你也是情有可原,如果异地而处……”
唐周厉声长笑,打断他道:“不错,就算我是叛徒,可是我的母亲妻儿也是叛徒么?你们为什么连他们也不放过?还要那样残忍!”唐周这几日杀了不少黄巾弟子,心里未尝没有过内疚,只是一想起家破人亡的惨象,便忍不住要出手,只觉得自己多杀一人,心里的仇恨才能稍减一分。
臧丕一声叹息:“这件事……是做得不对,那日我听说你是叛徒的消息后,立刻前往你家,本是要通知你的家人藏匿,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唐周一怔:“这么说,你不信我是叛徒了?”
臧丕道:“我也是半信半疑,可是你的家人却是无辜的。”
唐周虎目含泪,道:“臧兄,兄弟能有你这个朋友,便是死也不枉了。”
臧丕却伸手一挥,大声道:“慢着,你拿我当朋友,我却不再拿你做朋友!”
唐周惊讶道:“为何?”
臧丕冷冷道:“一个连私怨和大义都不分的人,没资格做我的朋友!就算你是被入陷害,家破人亡,可那最多也不过是黄巾军中少数人所为,你却以偏概全,与整个黄巾军为敌。你可曾忘了,多年以前你我加入太平道时所立下的誓言?”
唐周凄然长笑,声音既长且久,回荡在山涧之间,天地间顿时充满了一股悲怆的气息。笑声方毕,唐周瞠目道:“那你说何为大义?我唐周以前对太平道之忠心,却未尝在你之下!”
藏丕摇头叹道:“你真的想知道?”
唐周一掌拍出,将面前的石块击得粉碎,大声道:“说!”
减丕道:“你知道是谁冒充你么?背后主谋是谁你又知道么?”
唐周立刻集中精神,这可是他最先要查明的事情,只听臧丕道:“冒充你的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可是指使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师父马元义!”
唐周只觉脑中一晃,差点连脚步也站不稳,只道:“不可能,不可能,师父怎么会这么做?”
只觉这消息来得太过突兀,自己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唐周突然间身形一动,抢到臧丕身前,将他一把抓起,举在半空,喝道:“你……你胡说,我师父怎么会陷害我?更何况,他这么做只会招来杀身之祸,那……那……”
臧丕并不躲闪,任他把自己举在半空,大声道:“他就是要招来杀身之祸!你想想,你的武功和你师父相比如何?”
唐周心头一动,道:“怎么问这个?我武功自然不如师父。”
藏丕道:“那以你师父的武功,会逃不脱官军的围捕?”
唐周心中渐起迷惑,慢慢将臧丕放到地上,颤声道:“我师父防备不及也……也是有可能的。”但这解释却连自己也不相信,他素知以师父的武功,就算置身于千军万马中,也未尝不能脱身。
臧丕道:“你也知道,马元义师父在太平道中威望极高,见识也远超凡人,便是大贤良师也极为称道。起兵之时,他唯恐天下各方心怀犹疑,因此甘愿慷慨赴义。什么是大义?这才是真正的大义!”
唐周颤声道:“你是说我师父是为了太平道顺利起事,而自愿被朝廷所杀?”
臧丕大声道:“不错!你想,朝廷诛杀马元义师父,太平道弟子无不愤恨于心,而一旦事漏,又岂能坐等被杀,一时间八郡齐发,天下响应。马师父一条性命换来的,乃是我黄巾军今日威震天下,动摇朝廷根基的局面。”
唐周呆若木鸡,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这般残酷。然则他被人冤枉,母亲妻儿惨死,又从何算起。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四周寂静无声,一片乌云慢慢挡住了月光,大地突然间一片黑暗。
过了良久,臧丕才道:“如果令师地下有知,见你这般残杀自己兄弟,你说他老人家会怎么想?”
唐周只觉背上一阵冷汗冒出,突然胸前一凉,一柄利刃已然刺进自己前胸。唐周大吃一惊,连忙后退,随即一掌向前拍出,可是那人一击得中,已然身退。唐周一手捂胸,一手前指。
此时月亮穿出乌云,只见臧丕手执一把短刀,刀上尚滴着鲜血,行刺他的竟是臧丕!
唐周只觉胸前一阵剧痛,怒道:“你……你为何要杀我?”
臧丕道:“唐兄,我知道这件事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可是兄弟也是迫不得已,非杀你不可。”
唐周道:“是……是大贤良师要你杀我?”
臧丕点头道:“不错。”
唐周心中愤懑,大喝一声:“为何?既然明知我是被冤枉的,为什么还要杀我?”
臧丕道:“唐兄,你这几个月所杀的黄巾军弟子太多,犯了众怒,前方的不少将军都有亲人死在你的手里,大贤良师唯恐伤了他们在前线作战的斗志,只好……只好要杀了你。”
唐周仰天长笑,悲怆道:“他们的亲人是亲人,我的亲人就不是亲人?他们的亲人死了要报仇,那我呢?我一家人何尝不是被黄巾军所杀,这笔账却要怎么算?”
臧丕道:“唐兄,你今日之死和令师一样,也是为了黄巾军的大业而做出的牺牲,这件事大贤良师等人都知道,他日我们黄巾军推翻朝廷,坐稳天下,定会还唐兄一个公道!”
唐周哈哈大笑:“要杀我就杀我,何必要拿什么大义来压我?难道为了大义,我一家人就该惨死,而我唐周就该背负这莫大冤枉而乖乖认命、毫不反抗?”
臧丕道:“大义面前,私交为轻,唐兄,兄弟对不住了,等他日黄巾军成就大业,兄弟再自刎向你赔罪。”说完又是一刀刺来。
唐周伸臂一挡,道:“你今日是非杀我不可了?”
臧丕道:“大贤良师要你的人头,兄弟我也只是奉命行事!”一刀向唐周面上削去。
唐周一手捂胸,单臂应战,本来臧丕的武功要稍逊他一筹,只是自己先中一刀,此时鲜血直流,内耗颇重,且战且退,竟落下风。臧丕见这情势,故意游斗,欲将唐周拖垮。
唐周心中愤懑,怒吼道:“你们都要我死,我却偏偏不死!”突然双手齐上,恨天掌、灭地掌、悲心手、破云手、逆风爪、穿日箭一一使出。他恨这天地造化弄人,他恨这风云无情无义,他心中悲怆重重,他只记着一点—一我不想死!
唐周双手齐上。藏丕立刻不是对手,见对方使出玉石俱焚的招式,渐渐难以招架,连连后退。二人又交手三十余招,唐周突然脚下一个趔趄,臧丕大喜,心想:你武功虽高,但受了重伤,终不能持久。
于是,臧丕大喊一声:“放箭!”
只见旁边众人齐齐现身,十几支弓箭瞬间举了起来,瞄准唐周便射。唐周此时身后是山壁,已然退无可退,情急之下,身子一个前翻,滚到臧丕脚下,将他抱住,二人在地上翻滚争斗,都想把对方置在箭口。
臧丕摆脱不开,大声叫道:“别放箭!别放箭!”
唐周冷笑:“原来你也怕死,此时还有想着什么大义吗?”
只听一箭射来,唐周奋力站起,抱着臧丕向前迎去。只听“嗖”的一声,一箭射入臧丕背心,穿透心窝,臧丕顿时气绝。
唐周暗道:“此时不是你死,便是我死,还分什么对错?难道死了的就一定该死,活着的就一定不该死?难道我想活着,就错了么?”此时此刻,只觉生死才是人生第一等大事。
众人箭如飞蝗,形势根本不容他多加思考,唐周大喝一声:“想死的来!”随即将藏丕的尸体向空中—抛,众人连忙向藏丕的尸体射去,顿时射成刺猬。唐周趁此间隙,深吸一口气,从另一侧跃出,来到众人身边。这—近身相搏,弓箭便毫无用处,唐周知道自己受伤颇重,下手不再留情,全施重手,中者立即毙命。
众人早就昕说唐周杀人不眨眼,手下冤魂累累,此时一见,才知传言非虚,胆小的立刻想着逃命,不一时,便逃了十之七八。
唐周顿时也没有了先前的杀意,心道:这些人也知畏死,我何必再下杀手呢?出手一缓,众人如逢大赦,抱头逃窜。
此番恶战终于结束,唐周只觉脚步一沉,力气全泄。
正在此时,突生异变,只见一人飞身向他踢来,显是要将他踢下身后的山涧,这一脚来势极猛,若被踢中,就算不跌下山涧,也必死无疑。唐周求生欲望下意识间燃起,身子奋力向左边一侧,随即右手一顺,借力一转,要将来势化解。
谁知那人以为自己偷袭出脚,必能成功,这一脚力道太猛,唐周的“破云手”竞没有顺住,只是挡了一下。唐周只觉手腕发麻,而那人被这一挡,身子凌空飞了出去,眼看就要落下山涧。慌乱间,他抓住崖边蔓藤,眼见蔓藤纷纷断裂,身子下坠,立刻惊恐道:“救我!快救我,快……”
唐周眼见这人便要摔下山涧、粉身碎骨而死,心中忽觉不仁,身子瞬间就抢了出去,抓住了那团扯断的蔓藤。
那人身子悬空,大叫道:“不要撒手!不要撒手!”
唐周暗暗咬牙,慢慢将手臂缩回,终于将那人拉上悬崖。
二人都匍匐崖边,喘着粗气,经过这一番生死,均是筋疲力尽。还是那人先行恢复,只见他跪到唐周面前,磕头道:“唐恩公,多谢救命之恩!”
唐周听这声音较为熟悉,放眼一看,此人却是以前追杀自己的任平!唐周大吃一惊,连忙坐起,又是惊讶又是戒备道:“怎么是你?”
任平见唐周对自己尚有戒备,苦笑道:“我本来是要抓恩公,可是刚才要不是恩公救我,任平这条命恐怕早就不在了,以后任平这条命就是恩公的了!”
唐周道:“你刚才是混在他们中间?”
任平面有惭色,道:“我自问不是恩公对手,只好想借着他们的力量抓你。”
唐周微微一笑。
任平道:“恩公,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唐周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一夜之间,他得知“冒充”自己的人竟是出自师父的主使,然则一切都是一个大大的误会,自己家破人亡固然要怪黄巾军,但这几个月来自己也杀了不少人。至于黄巾军明知自己冤枉还要杀自己,却也未必不能理解,只是自己不愿这般无奈地认命罢了。
这时唐周思绪万千,心想:正如以前师妹咬我手指,我剧痛之下,什么也顾不得了,将她一掌拍出。要是平素,我怎么会打师妹?可是那种情形之下,哪里还想得到兄妹情谊?兄妹情谊既然想不到,那臧丕所说的什么“大义”,自然更是想不到。
唐周回过神来叹道:“造化弄人,我毕生所想的便是跟随太平道成就大事,没想到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双手还沾满了自己入的鲜血!”
任平道:“恩公,你一家人都死在黄巾军手里,他们恐怕还要追杀你,你还记挂着太平道?”
唐周道:“你不明白,恐怕我师父此时便在地下骂我不识大义……”
任平反问道:“难道被他们杀了就算识大义了?”
唐周所想的便是这句话,只是今夜一直处于生死的边缘,为了求生苦苦挣扎,自然是把生命看得最为重要,现在转危为安,看法自然不同:“臧丕是黄巾军中难得的人才,我却将他杀了,而大贤良师之所以杀我,自是因为他众多手下将领的压力。唉,要是因为我的原因导致大业难成,这番罪孽可就造得大了。师父用性命换来的局面,却让我一手破坏了。”
任平道:“人都死了,还谈什么大义,什么事业!”
唐周却仍是深思:别人因为大义要杀我,我就该毫无怨言地引颈受戮吗?师父可以为太平道献出生命,我却为何不认命?他们亲人死了,就要杀我,那我家破人亡,难道报仇就不应该么?可是这报仇的对象却是……
唐周摇了摇头,看来性命、亲情还有大义孰轻孰重,自己是分不明白了。唐周抬头望天,见天上一片白云缓缓飘过,突然心中闪过一丝惆怅,道:“罢了,罢了,从此世上再也没有唐周这个人,我还是去伴着母亲、妻子和成儿,了此残生吧。”
任平忙道:“恩公不可,你被人冤为叛徒,若不洗雪,恐千载之后……”
唐周心灰意冷道:“后世人怎么看我,也随他去了,骂就骂吧,还怎能管得了那么多?”
任平呆立良久,最后才道:“恩公,我跟着你,不再做那劳什子官了,天天被人颐指气使,气闷得很。”
唐周道:“不,你跟着我做什么,还是回去做官吧,以后要是遇到黄巾军,还请手下……”接下来的话,却说不出口。
任平笑道:“我是官,他们是贼,要是不杀他们,就不能交差,可是杀了他们,又对不起恩公你,我还是不做官得了。况且这次抓不到恩公你,恐怕我这个官位也保不住了。”
任平话音未落,唐周身子突然战栗起来,显是想起了极为重要的事情,从地上跃起,大声道:“不对,不对,大大的不对!”
任平疑惑道:“有何不对?”
唐周道:“刚才臧丕和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唐周家破人亡,满腔愤恨,到头来却发现只是一个误会,“罪魁祸首”却是他大仁大义的师父。想到这里,任平一声叹息,便道:“恩公,造化弄人,你看开一点。”
唐周摇头道:“不是,刚才臧丕说是我师父主使人去告发太平道造反之事?”
任平点头道:“不错。”
唐周快声道:“可是如果是我师父主使,就算是冒充我的名字,朝廷却为何也要追杀我唐周?”
任平一呆,也不由自主道:“是啊,到底是为了什么?”但他也算精明过人,立刻道,“我上次追杀恩公,是因为恩公抢走了马元义师父的尸体,可是后来,却是得到命令,让我非杀你不可,不然这官就没得做了。”
唐周一拍大腿,道:“不错,问题就出在这儿,想我唐周最多是黄巾军的叛徒,按说朝廷该奖赏我才是,又怎么会派人杀我,要我性命呢?”
任平双掌一拍,迷惑道:“对啊,这是为何?”任平见此人心思机敏,临事反应极快,暗暗佩服。
唐周道:“不行,这件事我非得查清楚不可!”
任平点头道:“我看朝廷对那冒充恩公的‘唐周’却是优待得很。这里面定然有些蹊跷。”
唐周喜道:“你见过那冒充我的人?他现在哪里?我这几个月便是在找他,但一直被人追杀,又不能在洛阳公然露面,没有丝毫线索,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任平道:“他还在洛阳。”
唐周道:“好,我们便去洛阳,看来要劳烦兄弟了。”
任平笑道:“恩公这是说哪里话,以后恩公的事便是任平的事。只是我还有一点迷惑,不知该不该说?”
唐周拍拍他的肩膀:“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愚兄比你痴长几岁,你便叫我一声大哥,恩公什么的就不要提了,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不可说的。”
任平道:“那好,大哥,兄弟这番话可能对令师不敬,但兄弟的确是迷惑。”
唐周知道此入颇为精明,便道:“说吧,此事我也有很多地方不明白,你说出来我们—起参详。”
任平道:“依刚才那臧丕所说,令师是为了太平道而甘愿献出生命,不仅大仁大义令人钦佩,眼光也甚是长远独到。可是,以他老人家的见识,不可能不知道大哥你的武功才具,如果有大哥在黄巾军中,定然对黄巾军大有益处。他一个人以身赴难也就罢了,却为何还要赔上大哥?他随便冒充另外一个入不也是同样可行么?”
唐周猛地一拍前额,惊呼道:“是啊,这个问题我怎么没想到?”随即忖道:莫非师父要害我?不可能!师父多年来一直视我为亲子,怎么会害我?况且陷害我为叛徒,对太平道又有何好处?
唐周大惑不解,只觉这中间尚有极多疑问,沉吟道:“不行,一定要找到那个冒充我的人问清楚!”
住平点了点头,笑道:“那要等大哥先养好伤,只靠我的武功,恐怕还不能在洛阳来去自由。”
一个月后,唐周和任平来到洛阳,乔装打扮进城。虽然此时已经天下大乱,但黄巾军起义的烽火却还没有烧到此地,这天子都城依旧繁华热闹。
唐周二人无心观赏,径直赶路.不久进了一座茶铺。
任平伸手向对面一指,道:“大哥,这就是朝廷赏给那冒充者的。”
唐周放眼一看,只见对面是一处极大的院落,院门红漆黄锁,门前两头石狮子威猛非常,果然优待得很。
任平又是伸手一指,唐周再行看去时,只见一队官兵从门前巡逻而过,不时便换一班,显是在保护院中之入。唐周不禁“嘿”了一声,心想:保护假唐周,追杀我真唐周,这中间果然大有文章。
这天夜里,唐周和任平趁黑摸进“唐周”的宅第,飞檐走壁,躲过重重巡逻的官兵,专向有灯光的房间靠近。
任平小声道:“官兵巡逻得这么紧,看来这人很担心自己的安危啊。”
唐周暗暗点头,心想:这人身处洛阳,还这般小心,所惧怕的人自然只有我唐周了。
不一时来到一座房间上面,只听见下面“砰”的一声,那是茶杯摔碎的声音,一人怒道:“下落不明是什么意思?难道臧丕没有杀了此人?”
唐周心中一动,知道他所说的便是和自己有关之事了。
只听另外一人道:“臧丕反而被那唐周杀了,但说也奇怪,唐周自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再杀害我们的人,真的下落不明了。大贤良师说唐周素来深明大义,说不定就此隐姓埋名了。”
原先那人转忧为喜:“大贤良师真这么说?要真是这样,他死活又有何区别?我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唐周眉头一皱,缓缓揭开房瓦,透过一线缝隙向下面看去。这一看,虽然唐周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大吃一惊,手中的瓦片不由自主地向下落去。好在他反应极快,一手将瓦片抓住,这才没有被发觉。
原来下面之人,也就是冒充他唐周来告发朝廷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大贤良师张角的大弟子潘投。唐周只觉脑中一片混乱,只听见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叫:怎么会是他?
唐周努力收回思绪,回想自己最后见到此人的情景。这才想起,自己受大贤良师委派来洛阳的前两日,这人便因为有重要事宜而离开,如今此人赫然坐在朝廷赏赐的府宅里,莫非他所谓的“重要事宜”便是冒充他唐周去告官?
事情纷至沓来,唐周不敢贸然决断,首先能确定的是:这潘投一直跟在大贤良师身边,我师父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主使不到他,看来臧丕所说的,我师父主使人告发官府,自愿为太平道牺牲云云,全都是假的!可是大贤良师却为何让他的徒弟冒充我的名字去告密?
唐周忽觉背上一寒,竟不敢再往下面去想。
正在此时,只见一个下人进房道:“封公公到。”
潘投喜道:“是封公公?快请!”
不久便进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太监。任平突然低声道:“是他?”
唐周道:“怎么?”
任平道:“这太监名叫封胥,下令我务必追杀大哥的便是他。”
唐周缓缓点头。只听封胥尖细的声音道:“潘兄弟面有喜色,莫非是心腹大患已经除去?”
潘投点头哈腰道:“要不是有封公公的妙计,恐怕我这心病是除不去的,这—切都是靠封公公指点。”
唐周心下一震:什么妙计?
只听封胥奸笑道:“这等人武功虽好,头脑却是简单得很,居然相信人世间还有什么大义大节?他既然相信,那我说陷害他的就是他大仁大义的师父,嘿嘿,仅这一点,便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唐周心中怒不可遏:原来臧丕所说的,果然是假的!这人好毒辣的计策,可恨自己差点被他骗过。
唐周想着便要跳下去除掉这两人,任平猛地拉住他,道:“大哥,你已经忍耐几个月了,再忍耐一会儿又何妨?”
唐周暗道:“不错,且听昕他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只听潘投击掌赞道:“封公公果然神算,那唐周听说陷害他的是他师父,而他师父也是自愿为太平道送死,居然真的相信了,就此心灰意冷,不再过问世事。”说完,二人得意大笑。
唐周突然有些自嘲,心想:我前些日子总在思索性命和大义究竟哪个重要,危及之时虽然珍惜生命,可是总隐隐觉得不是那么心安理得,但没想到,在这二人眼里,信奉大义竟然成了笑柄。
只听封胥道:“怎么那唐周没死么?”
潘投丧气道:“大贤良师本来是要派人杀了他的,没想到却被他杀了,这人武功当真高强。”
封胥不以为然道:“这人武功真的这般了不起,你们黄巾军中竟无一人能够杀得了他?”
潘投面有惭色,道:“如果轻易就可以杀了他,当初大贤良师就不会让我去冒充他了。”
唐周心下大震,他适才一直不敢想象的事情,终于被潘投说出口来—一原来幕后的主使人竟是大贤良师!
封胥恍然道:“怪不得,原来大贤良师最初便是想借助天下人的力量来除去此人。”
潘投道:“只可惜还是功亏一箦,要不是封公公用计让此人心灰意冷,恐怕此人还在残杀我黄巾弟子呢。”
唐周听在耳里,心里却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如果我被污蔑为叛徒之后放手大杀黄巾弟子,大贤良师要除去我还情有可原。可在那之前,我对太平道忠心耿耿,立功颇多,他却为何要杀我?他让潘投冒充我,自是早就想除掉我了。
唐周再也忍耐不下去,破屋而下,大喝一声,一掌向潘投劈去。潘投见站在面前的竟是他几个月来一直最怕见到的人,已然吓得不能动弹,只觉掌劲汹涌而来,顿时身上中掌,鲜血狂喷。唐周哪里容得他如此轻易便死?抢到他身边,封住他身上大穴,同时把他挟在胁下,见任平也已经擒住封胥,大喊一声:“兄弟,走!”
此时外面已然乱了起来,可这些巡逻的官兵,又如何挡得住唐周和任平。
洛阳城外,唐周一把将潘投掷在地上,怒喝一声:“说,真的是大贤良师指使你冒充我的?”
潘投见他神威凛凛,眼看举手之间便可以杀了自己,心惊胆战地道:“唐……唐兄弟,不,唐大哥,唐老爷,我也只是受人指使,绝……绝无任何害您的意思!”
唐周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举了起来,道:“那大贤良师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潘投惊慌道:“我……我不知道。”
唐周哼道:“你是大贤……那张角的大徒弟,还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说完一掌斩向他大腿。
潘投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叫喊,连连道:“我说,我说,可是我真的不知道……”
那边封胥却突然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说了,你会不会放过我?”
唐周道:“那你说。”
封胥脸上肥肉跳动,道:“不过我要你先保证,如果我说了,你不能杀我。”
唐周冷冷道:“好,你说吧,我保证不杀你就是了!”
封胥如逢大赦:“你是大英雄大豪杰,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数。那张角让这小子冒充你向朝廷告密,不仅是想除掉你,他更想除掉的乃是你的师父马元义!”
唐周心下一沉,看来他所料想的事一件件得以证实了,只是他心里怎么也想不通罢了:“你胡说,我师父在张角创立太平道之初便跟随着他,十余年来功勋卓著,张角为何要除去他?”
封胥道:“就因为你师父功勋卓著,威望太高,威胁到了张角。功高震主,所以他才决意下手。”
唐周摇了摇头,其实近些年来,他也发现张角和师父之间有些不快,只是没有想到,那张角竟然如此不能容人,心道:我师父就算功劳再大,威望再高,又如何能高得过你太平道的教主、黄巾军的领袖?
只听封胥接着道:“而你是马元义的徒弟,武功才具均甚是了得,他要除去马元义,又顾忌你,只好用这一石二鸟之计了!”
突然间,唐周凄然长笑,久久不绝,笑声中既有悲怆,更有愤怒。
任平见他神色有些失常,道:“大哥,你别伤心,我们去找那张角报仇便是。”
唐周道:“兄弟,原来你大哥真真切切是遭人家陷害了。”
任平点头道:“是,大哥你不是叛徒,我们总要洗掉这个骂名的。”
唐周突然大喝一声:“为何要洗掉?如果我唐周早知道是今天这样一个结果,去告密的便是真真切切的我了!干载之后,世人骂我出卖黄巾军,殊不知,我唐周才是被黄巾军所出卖!我师父一家人,我的母亲妻儿,我的一根手指,这一切,都是毁在黄巾军手里!枉我还一直替黄巾军的前途担忧,枉我还曾打算为了黄巾军大业这等莫名其妙的‘大义’而放弃报仇,哈哈哈哈,原来一切都不过是一个骗局。”
任平见他神色又是悲愤,又是气苦,心下担忧,上前扶住他,道:“大哥,你累了,歇一歇吧。”
唐周却甩开他的手臂,仰天吼道:“你们想欺我,千方百计来杀我。哼!想我死,却也没这么容易,我要让你们知道,我唐周不是任人屠宰的羔羊!”
任平待唐周心情稍稍平静.方道:“大哥,这两个人怎么办?”
唐周转过脸来,面上冷笑不止。
封胥见他杀气腾腾,颤声遒:“你……你说过不杀我的?”
唐周大笑道:“是啊,我是保证过不会杀你,我是大英雄大豪杰,说过的话不能不算是不是?”
封胥面上煞白,不明白这人说这话究竟是何意,只能讪讪应着。
唐周走到封胥面前,问道:“师父陷害的那一套说辞,是你想出来的?你想我为了师徒情谊而束手就擒,听说你很看不起重情重义的人啊,你认为他们是傻瓜,头脑简单?”
封胥脸上肌肉跳动,赔着笑脸道:“不是,不是,我最……最尊敬信大义守大节的人了。”
唐周道:“是么?你尊敬大英雄、大豪杰?”
封胥忙道:“尊敬,尊敬。”
唐周哼了一声,道:“恐怕换了个地方,你就会说,那些自以为是大英雄、大豪杰的人,一旦说了什么话,就再也收不回,这种人不是傻瓜是什么?”
封胥面如死灰,连连道:“不会,不会。你……你说话不能不算,啊不,求……求你饶我这一条狗命。”
唐周嘿嘿冷笑,道:“饶你?我唐周不是什么大英雄、大豪杰,我也不愿去做。我唐周就只是唐周,仅此而已!”说完在封胥头顶上轻轻一拍,封胥顿时脑浆迸裂而死。
任平见他杀了封胥,也不阻止,知道他遭逢大变,性格早已不如往常,只轻轻道:“这世间还是有大义的,只是不能以此苛求别人。”
唐周心下一笑,知道他是在劝慰自己,便道:“不错,我现在才知道,我师父临死前的心态究竟是怎么样的!”
任平道:“大哥请说。”
唐周道:“我师父武功远胜于我,他要逃走,天下又有谁能留得住他?何况,他也未必不知道出卖黄巾军的唐周是冒充的,但就算是被人出卖,他老人家也终究没有逃走,而是选择慷慨赴死。”
任平接着道:“不错,马元义师父才是真正信奉大义的人,他向那张角表明,他的死是为了黄巾军的起义前途,更是为了天下的百姓,而不是为了和张角争权夺利!”
唐周摇头苦笑道:“如果没有这些日子的经历和思索,或许我也会像我师父一样。可是现在却不同了,你说我师父那样死去,究竟有何意义?”
任平思忖道:那也难讲得很,马元义师父死于自己的信仰,他自己肯定是认为值得的。见唐周面色有些不善,便道:“可是,如果他不愿那样死,那也无可厚非。”
唐周双掌一拍,道:“不错,难道人想活着就一定错了么?就好比那臧丕奉命来杀我,如果我真的讲什么大义、兄弟情谊,那我唐周早就死了,岂能活到今天?又岂能知道这一切都是张角所设的骗局?恐怕臧丕兄弟也是被张角利用了。”
任平点了点头,向地上的潘投一指,道:“好,大哥,你杀了此人,兄弟便陪你去找那张角报仇。”
唐周却道:“此人现在不能杀,留着还有用处。”他掏出匕首,在封胥脸上刺出“私通黄巾”四个字,接着提起潘投,扬长而去。
后来,朝廷抄了封胥的家,发现了不少他与黄巾军来往的书信,遂夷灭封胥三族。朝廷为了维护威严,也只对外宣称,当初唐周告密时所捕杀的人不仅有马元义,还有封胥这个内贼。
时节已是深秋,秋风萧瑟,神州大地处处弥漫着萧瑟肃杀的气息,从洛阳到广宗,唐周愈来愈能感受到这种气息。
黄巾军的声势,也像是随着秋天的来临,慢慢地凋谢衰败了。
刚探听完消息回来的任平道:“大哥,如今天下各地都已起兵讨伐黄巾军,黄巾军全面溃败,恐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唐周叹了口气:“当初黄巾起义时,天下响应,为何短短几个月过后事情就反转过来?”他对张角固然是再无丝毫情意,但师父的性命却是献给了黄巾军,他也不想师父的心愿这么快就化为泡影。一时之间,各种情绪交织,就如这季节一般,莫名的感伤。
任平道:“黄巾军到处烧杀抢掠,所到之处,无恶不作,恐怕是太让百姓失望了,民心已经不在。”
唐周点了点头,想起母亲妻儿惨死的情形,心想:任谁遭受这等惨事,恐怕都会对黄巾军心怀愤怒,
任平道:“有不少黄巾军的将领知道败局已定,便投了朝廷,而更多的将领却是带领手下士兵远走山林,落草为寇,也不再敢和朝廷直接作对。”
唐周道:“那是为何?”
任平道:“大哥还不明白么?自然是因为那张角离心离德,很多将领也不再拥护他。”
唐周道:“不错,我们快些赶去,要是让这张角先死了,我岂不是要遗恨终生!”
二人挟着潘投来到广宗,只见广宗已被官军围得水泄不通。他们趁夜抢进广宗,寻到一个地方安身。
唐周道:“兄弟,你甚是面生,明日便去探探消息,尤其是找一个叫马英莲的女人,她是我师父的女儿,我怕她有何闪失。”
其实这段时日以来,他一直担心师妹的安危,想起以前让她回到黄巾军十分后悔,心想:这不是送羊入虎口么?我急着赶来广宗,一是为了报仇,更是为了师妹。师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如果连师妹也……遭遇不测,那我杀了张角,报了仇又能怎样?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杀张角,而我的母亲、妻子、儿子和师妹都能好好地活着。
泪光闪动之际,任平已经回来。唐周连忙转脸,鼻子狠吸了一下,用手揉揉眼睛,调节一下心神,问道:“兄弟,怎么样?”
任平道:“大哥,不好!听说马姑娘被张角监禁起来了,看来那张角已然知道我们要来报仇。”
唐周长吁一口气,道:“师妹没事就好,我们今夜便去劫人报仇!”
虽然广宗已然如同风中残烛,但张角的府第却是富丽堂皇,看来张角还是做上了“皇帝”。唐周心中鄙夷,提着潘投,向宫殿走去。
不久便听到张角声嘶力竭的声音:“什么?还没有打败围城的官军?你再去打,再不能解围你也不要回来了!”
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可是唐周心中却只有熊熊燃烧的仇恨。他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声:“张角,还我两家人的命来!”说着抢进殿中。
殿中顿时大乱,不少黄巾将领立刻围在张角身边,对唐周虎视眈眈。张角却是一声长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啊,我还怕你不来见我呢!”
唐周冷冷道:“你马上就要死了,还笑得出来?”
张角仍是大笑:“你以为就凭你那点微末的功夫,就能杀得了我?连你师父都不是我对手,何况是你!”
唐周心中一震,随即更是愤怒:“是,我师父武功不如你,威望不如你,他也无意和你争夺什么,你却为何要害他?”
张角默然不语。
唐周喝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可如今兔未死鸟未尽,你却已经开始对我师徒下毒手。哈哈,也未免太让后人耻笑了吧!没想到太平道数十万教众所跟随的‘大贤良师’,却是一个心胸狭窄的无能鼠辈,又有何贤良了?”
张角哼道:“你以为没有你们师徒,我黄巾军就成不了事,打不了天下?”
唐周冷笑不止:“是么?那如今黄巾军为何节节败退,尽显颓势?恐怕那起义之初的轰轰烈烈,还是我师父一条性命换来的吧!”
旁边一名将领大声道:“唐周,你休得用言语冒犯天公将军!”
唐周闻言大笑:“天公将军?试问上天可有公平?你张角自称天公将军,对我师父和母亲妻儿又有何公平可言?你这徒儿便撕下了你的假面具,要不是他,恐怕我唐周真的要被你愚弄终生!”说着将潘投掷到地上,又道,“你千方百计地想杀我师徒,但我却不是我师父!你让臧丕兄弟追杀我,想来臧丕兄弟素来忠诚于你,唯命是从,可是他却是被你利用,你让他杀我,根本就不是因为我犯了众怒,只是因为你自己想杀我而已!”
众多黄巾将领看到潘投,已然明白,不禁面面相觑,各有所思。
张角悻悻道:“唐周啊唐周,看来你果然精明能干得很啊!”
唐周冷笑不语。只听张角道:“带马英莲!”
唐周一震,只见师妹被人押了进来,几月不见,已然瘦了不少,神色也甚是憔悴。她见到唐周,挣扎道:“师哥,师哥,我终于见到你了,原来所有的事都是这张角做的!”
唐周怒吼一声,飞身向张角凌空击去,他心中激愤。这一招“恨天灭地掌”已然用尽了毕生功力。只听“砰”的一声,张角双手迎住他这一掌,硬生生地将他从来路打回。
唐周摔到地上,只觉体内气息翻腾,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马英莲急着大叫:“师哥,师哥,你怎么样?”
张角伸手一挥,道:“杀了他们!”
一名士兵立刻举刀向马英莲身上斩去。只听两声大喝,地上的唐周和外边的任平同时攻来,将那人毙于手下。任平连忙解开马英莲身上的绳索。
唐周道:“兄弟,带我师妹快走!”
任平应了一声,刚欲抬脚,又道:“那大哥你呢?”
唐周大喝一声:“快走!”
任平见他疾言厉色,不敢违逆,咬牙道:“是!”拉着马英莲便走。只听身后唐周大声呼喝,已和黄巾众人战在一起。任平一手挟着马云莲,一手奋力向外面杀出,此时黄巾士兵人山人海,饶是任平武功不差,一时之间又如何杀得出去?
马英莲急道:“你放下我,我也会武功的。”
任平心想这样下去自己也支持不了多久,便放她下来。二人并力向外杀去。可是黄巾军士兵汹涌如潮,一时如何能够杀尽?
任平苦笑道:“姑娘,看来我们今日要死于此地了。”
马英莲微微一笑,道:“可惜我连大哥的姓名都还不知道。”
任平大笑道:“去黄泉路上的时候,大哥再告诉你!”
马英莲柔声道:“也好。”只觉手脚酸软,再也提不起来,只有闭目待死。
正在此时,只听城外一声炮响,喊杀声惊天动地而来,黄巾军弟子纷纷道:“不好了,官军攻城了,快到城上支援。”黄巾军弟子顿时如潮水般散去。
任平精神一振,拉起马英莲,道:“机不可失,我们快走!”二人施展轻功,摆脱了追捕的黄巾士兵,回到任平和唐周昕住的地方。他们知道情况危险,不敢久留,连夜出城。
马英莲担心师哥,轻轻问道:“任大哥,你说我师哥……他怎么样了?”
任平心中叹息,心想那张角武功高出唐周不少,唐周又是身陷重围,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但这时为了安慰马英莲,只好道:“你放心,唐大哥素来命硬,以前经历过那么多危难都没有死,这次定能逢凶化吉。”
马英莲杏目含泪,跪到地上,祈祷道:“上天啊,求求你开开眼,我师兄一生多灾多难,他所受到的苦难已经够多了,我不求你让他报得大仇,只愿你保佑他活着回来。”
任平扶起她,道:“你别担心,我去探探消息。”
不久任平满脸喜色地回来,道:“马姑娘,好消息,好消息,那大贤良师张角已经死了,城中的黄巾军都披麻戴孝呢,听说他是病死的,我看一定是被唐大哥杀了。”
马英莲又惊又喜,心想师哥终于报了大仇,立刻问道:“那师哥呢?他怎么样了?”
任平脸色转忧,摇了摇头,道:“唐大哥却是下落不明,不知道吉凶如何。”
马英莲神色怅然。
又一年的阳春三月,春光明媚,大地一片生机勃勃。此时济南唐周母亲妻儿的坟前,站着一对夫妇模样的人在上香祭拜。
只听那女的道:“夫君,我心里一直都隐隐觉得,师兄并没有死。”
那男的道:“我也这么想,唐大哥是我一生中遇见过的求生欲望最强烈的人,他不会那么轻易就死去的。”
这二人正是马英莲和任平,乱世之间,二人相依为命,日久生情,已然结为夫妻。
马英莲见坟上青草依依,道:“夫君,如果师兄没死,他一定会回来看望他的母亲妻儿的。”
任平点头道:“对,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也不知又过了多少时间,有一天马英莲走出山洞,望见远方隐隐有一个极为熟悉的高大身影,突然间,她热泪盈眶,喜极而泣:“夫君,夫君,你快出来看看,那……究竟是谁来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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