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长生剑
重生,北京土著,少年时代误入热门大学热门专业,并进入热门外企,钱途一片光明。某日突然自我意识苏醒,重回校园钻研时装设计,毕业后成为某著名杂志时尚编辑,此后人生继续脱轨,现为自由设计师,于完成客户订单后的闲暇时间写故事自娱,大陆新武侠代表作家之一。代表作:《蜀山的少年》、《枪与花》等。
文夏生图DOVES
我注意到那个年轻人,是因为他腰间佩着的剑。
那样一柄华丽而精致的剑,实在不该是这么个平凡的布衣青年所有。对于大多数年轻人来说,江湖是遥远而虚幻的所在,佩剑只是喜欢冒险的一种暗示。那么,布衣华剑,又是如何?
“我觉得你老是在盯着我看。”佩华剑的年轻人开了口。
“因为我想做你的生意。”我坦诚地说,或者至少听起来很坦诚。
年轻人笑起来,露出两行异常洁白整齐的牙齿。“好,那我就算一卦。”年轻人笑过之后爽快地应道,“我的名字叫史瑞,你先给我算算这名字好不好。”
“是瑞雪的瑞?”
“是。”我摇摇头,“不好,你名字的三才是土水土,命格很凶。”
这个名叫史瑞的年轻人有些将信将疑地向我确认:“你是说我的命很差?”
“只是根据这个名字算的而已,并没有看你的生辰八字。”
“那么,你再算算史三顺这个名字又如何。”
“嗯,这个名字不错,三才是土金土,命格为吉,基运坚固,能有大成。”
“这样啊,我原本叫这个名字,后来改的。”
“为什么改?”
史瑞脸上微有犹豫之色,稍顿,从怀中取出一支命签来,问我:“这样的签,你会怎么解?”这是一支非常粗糙的命签,签上极其简略地勾画出一个似乎是山崖的地方,崖顶有一支花头硕大、茎叶短小纤细的花朵。图边配着在花朵的衬托下显得不那么难看的四个字:“高崖牡丹”。
“你是为了求什么才抽到这支签的?一般来说,不论你所求为何,这样的签可不算是个好签,它的意思是你所求之物在遥远艰难之地,哪怕再好的东西,求取之路都异常曲折困难。”
到底是不经事的年轻人,我这话一说完,这个一直带着晴天味道的家伙阴沉了下来,眼里盛着怒气,道:“胡说八道。这支签的意思明明是说,我将来的姻缘会是高贵又美丽的女子,我家乡算命的常老头这么说的。”史瑞继而骂了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江湖术士的把戏,你故意算出别人有大灾大难,然后要人家花钱请你消灾。”
我不以为意,道:“我又没说要你的钱,你换回原来的名字不就好了。”
“不换。”史瑞立时回绝。
“何必为这种事赌气,一个名字而已,就算不换回原来的,再换个更好的也不错。”史瑞现出不耐烦的神色,转身就要走。我抬手向街头一指,道:“你若是不信,我们打个赌吧,前面那个走过来的紫衫公子,印堂发黑,三日之内必死无疑,你且看我算得准还是不准。’
史瑞止住步子向我所指的方向望去。一个穿紫衫华服的俊秀公子正缓步走来,不过印堂的颜色很是正常,甚至可以说是满面红光,健康得一塌糊涂。
恰在此时,一匹快马疾驰而来,不知谁家的孩童被吓傻了眼,定定站在街中央不动。眼见那孩子就要被快马撞倒的瞬间,紫衫公子一纵身,扑向孩童,俨然是要舍身救人的架势。
“你不能死!”史瑞从胸腔里爆发出一声大吼,身子如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抢在快马撞上紫衫公子前的0.01秒挥剑砍向马腿。
因为太快,没有一个看客可以一下子说个明白,好在这条街上有无数很敬业的看客,后来经过诸人补充,事件终于得到了现场还原。
看客甲:其实当时那个年轻人根本来不及出剑去救人,就算他会轻功,也赶不及。更何况我看他身法二流,远没有当年我去看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对决时见到过的身法风流潇洒。
看客乙:实际上,是那个年轻人手上的剑先飞了出去,那剑就像是有生命一样,自行离手飞斩了马的前腿,再斩去后腿。这样的御剑功夫我见蜀山宗主顾青城使过,当然,要更灵动俊逸。
看客丙:那匹马虽然被斩断了腿,可是身子竟然继续向前猛冲,冲到大约一丈远的地方才重重坠地,然后从马背上跌下一个虬髯客来。那虬髯客也是有功夫的,就在头朝下摔向地面的刹那,手一撑地,翻了个跟头就站了起来,随即抢过路边一个老汉的毛驴,继续快驴加鞭地跑了。
而那个时候的我只是盯着史瑞。在世界那一刹短暂的寂静中,他捡起血泊中的长剑,转头望向我,像是要确认在这场直面命运的挑战中已经取得了胜利。在那一刹那,我几乎也要以为他有什么天生神力,可以动摇命运的归宿。
之后,整条街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淹没在赞美与掌声中的年轻人咧嘴“嘿嘿”傻笑了起来,顿时气质全无,横看竖看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毛头小伙子而已。于是,我竖起三根手指摇了摇,微笑着离开了。
听说后来这三天,史瑞都住在城主府上。三江城城主的小公子李允便是他救下的那个紫衫公子,而夜里史瑞更是根本不睡觉,一直瞪着眼坐在李允的房顶上。最后这一天晚上,我去房顶找他。
“其实这院子里还有屋脊后面都有三江城主的护卫看守,我看他们的武功比你强,你在这里守着有些多余,不如回去睡一觉等结果。”我劝道。
“还是我自己盯着放心,过了明天早晨我就睡觉去,睡个三天三夜。”史瑞口气平和地说。两天多没见,他对我的怒气似乎已然消去。
“其实改个名字不是更简单。”
他果然是气消了,转过头瞅着我笑了笑,道:“我就是不想改,这名字是那个‘高崖牡丹’帮我想的,她说信玉为瑞,是个好听又有好彩头的名字。”我笑:“她是学过易经还是妙术?她能掐会算?”
“她没学过那些,她在蜀山学武呢,剑法非常好,是我见过的最神气的姑娘。”史瑞说完,抬头看向满天的星斗,映着繁星的眼眸晶晶亮亮,像是看到了视线之外,时间深处,那些只属于回忆里的光。
我叹了口气,道:“你手中这把剑有个名字,叫‘长生’,你知道吧?”
“知道,我在蜀山御剑堂学武两年,这是在最后一年的殿试上从剑冢中得来的剑。”
“原来是从蜀山剑冢所得,那么该是一柄有剑魂的剑,难怪那日能飞剑斩马。”
史瑞挠挠头,脸上现出迷糊之色:“那日我也说不好怎么就运用出蜀山飞剑的功夫,其实我学得并不好,平时用心调动飞剑反而不灵。”
“如此的话,说不定,是因为这把剑自己想要逆天命吧。”就在话落的时候,我发现,后院南侧隐藏在假山阴影里的护卫已经无声无息地被人杀了,接着是躲在花池后面的那个,然后是屋脊上趴着的那个。敌人是个使双锏的高手,已经飞速潜入。
史瑞要迟钝许多,直到屋脊上的护卫被杀死时才有所察觉,施展轻功跃向那里想要看个究竟。屋脊上一条黑影已经如离弦之箭般蹿出,跃向李允窗前的那棵梨树。好在史瑞反应极快,见状一个拧身改变了方向,也向梨树扑去,两人立时缠斗到一处。
敌人的功夫明显比史瑞好上许多,三招之后,史瑞已有些招架不住,于是他放开嗓子大喊道:“李允快起床,杀你的人来啦,就是那天骑驴的虬髯客。”
片刻之后,只穿了中衣的李允手拿一尊铜烛台冲出屋来,李府的院子里顿时响起急促的金锣之声,紧接着府卫们密密急急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虬髯客显然也知道情况不妙,左锏横推开史瑞的长剑,右锏直劈向正在门前叫嚷的李允。史瑞武功不及虬髯客,再加上使锏的人都力大,这一横推竟是将他摔坐在了地上。李允更是个没心眼儿的人,眼见那么一根四棱大铁棒砸下来,不去躲闪,却将铜烛台往头前一横就要招架。
我想,这一下,他应该是死定了。不料就在锏与烛台即将相交之际,一道白光闪过,堪堪将虬髯客的右锏击偏了半寸,擦着李允的肩头砸了个空。
那白光正是史瑞在千钧一发之际掷出的长生剑,我说“掷出”,是因为很难说那是用蜀山御剑术放出的飞剑。那一剑虽然力道足、准头好,可是武林中对飞剑的认定标准是剑飞出去后需要再回到放剑人手中,而史瑞的剑却落在了地上。
性命相搏时的关键时机只在一眨眼间,这样一阻拦,已让李允有了逃生的机会,将铜烛台举在头顶蹿回屋内,而李家的府兵也几乎是同时冲人了院子。虬髯客眼见事败,双目冒火,一瞪史瑞,挥锏就向他劈去,嘶声吼道:“杀不了他就杀你,反正你们欠我一颗心,要谁的都可以。”
史瑞摔在地上又手无寸铁,加之也许被虬髯客决绝且疯狂的气势压迫得失了方寸,竟是眼睁睁看着砸来的双锏动也不动。我心下动摇,有一丝不想看到这样结局的古怪念头,其实我今夜来,就是想告诉他,那日我没有和他讲清楚,如果三日内李允不死,就会有人替他死,总有个人要先看到命运的尽头。
其实,我不想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死。因为我不想,所以,他死不了。双锏在即将击中史瑞头部的一瞬发生了偏差,划着他的耳朵戳在泥土中。虬髯客大睁着眼睛倒在史瑞身上,背后插着那把叫长生的剑。他拼尽最后力气对史瑞说道:“请把我的心送到青龙巷,我儿子的病要用热人心做药引,上回被你们耽搁,心凉了,这回的该不会了吧……”
那天夜里,史瑞在窗外等待那个小男孩吃下药引的时候,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长剑,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果然是长生剑,计算是杀了一人,却还能活三人。”
“嗯,都是你剑的功劳。”我说这话时有点儿阴阳怪气。
“我竟然真的召回了剑,这还是第一次呢。”史瑞继续感叹。
“祝贺你武功大进。”我无不讽刺地说。
“所以,我不会相信你的,我还是要叫史瑞这个名字。”
“随便你,最后的事要到最后知道才有意思,这是你说的。”
“就算提前知道,我还是会坚持我的选择。”
“这你不是早就说过了嘛,真啰唆。都说了,随便你,反正都拿了长生剑这么逆天的东西,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最近不会再见面了。”
但是,以后,终究会见的吧。
因为,我是“死亡”,命运的唯一真理,这次放过你,不是因为你手上有把叫“长生”的剑,而是因为有时候,我也希望看见不羁于命运的生命呢。
(责任编辑:陆阮、NANA;邮箱:[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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