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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兄弟
《今古传奇.武侠版》 2011008期>
本文总字数：2459字
寄语红桥桥下水，扁舟何日寻兄弟？
真是可怜、可煞作怪！金庸小说的主人公，除石破天外【注1】，都是没有兄弟的。
金庸凭仗一杆秃笔，将计划生育的基本国策，往前推展了几百上千年？
也不好把功劳算到金庸一人头上。
金庸十四部小说的主人公，都没兄弟。其他绝大多数武侠作者，可能不是这样的全方位，但他们笔下的主人公，至少也是80%以上，没个亲兄弟的。
名义上有兄弟，或者早死，或者几乎不露面，都可以忽略不计，只好算作没兄弟。
彼时华夏，也有独生子女？有，比例很小，但人数不少，数代单传也不稀奇。一个写作历史题材的小说家，在他的两三部作品中，以“小概率”的独生子女为主人公，没有什么可以被指责的。
多数武侠作家的小说，不是两三部．是十几、几十、上百部，这么多的作品，主人公皆为独生，这才成了问题。
怎么会这样？
且尝试论之
【一】侠，是孤独的，是孤绝的。
狼结群，虎独行。
主人公伙同兄弟，联袂行侠，热闹是热闹了，主人公的气场，不免弱了，不复“天高绝顶我为峰”气象。是山峰，也是《射雕英雄传》中写到的那“形如五指向天”的铁掌峰的一峰了。
【二】侠，是超拔的，是超越的。
武侠小说，长于写父子之情、母子之情、师生之情、夫妻之情，也长于写兄弟之情，唯独不长于写主人公的兄弟情。
主人公有兄弟，连带就产生了妯娌、叔嫂、叔侄关系，原有的父子、母子、婆媳关系也相应变得更复杂。小说家的精力，很大部分要为刻画主人公的家庭关系而分散，头绪太繁，线索益乱。三姑六婶，婆婆妈妈。更似“言情”，不像武侠小说了。
【三】侠的真精神，在于自由。
有兄弟，便须时时“相濡以沫”，不可以“相忘于江湖”。主人公有那么多的家庭关系要处理，势要陷于家庭琐务中，飞不起来了。
在笔者看来，多数武侠小说作品的主人公，都没有兄弟，有兄弟也几乎不露面，原因就在于此。
武侠小说，唯独不擅长写主人公的兄弟情，这是惯例。
惯例，就是用来打破的。哪一天，有武侠小说家独辟蹊径，写出一部成功的“家庭武侠”，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是将来的事了。
迄今，这一成规似乎仍是铁律，无人打破。
至少，金庸没有。
归结到金庸，他的主人公没有兄第，可能还有一个原因：金庸对（亲）兄弟之间感情的体会，并不深刻。
金庸本人，有兄有弟。大哥查良铿，弟弟查良浩、查良栋、查良钰、查良铖、查良楠、查良斌、查良根（查良铖以下，为金庸的异母弟）。
金庸的求学时期，正遭遇日军侵华。从十三岁开始，他就一直随学校、同学漂泊在外，流徙各地，期间也曾回家看看，次数很少，为时甚短。
1950年后，金庸独在香江为异客，直到1981年他到北京参访，三十年间，兄弟悬隔，往来稀绝。
这一特殊的经历，使金庸对于兄弟情的体会有欠深刻，如此，莫若藏拙。
金庸小说的主人公没有（亲）兄弟。然而，好在，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武侠小说在描写主人公兄弟情上薄弱了些，但在描写结义兄弟的情感上却是独出一头的。
异性兄弟，可以相逢、相别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小说家和他笔下的主人公，就此获得了最大的自由度。
“结客四方知己遍，相逢先问有仇无！”胡一刀与苗人凤大战三日夜，终于惺惺相惜。古道烈马，千里奔波，代为复仇，是何等义烈！胡一刀与苗人凤，才是金庸小说中最“兄弟”的“兄弟”。二人虽是世仇，更是世交。他们的祖上，本来就是结拜兄弟。（我对《飞狐外传》这部写在《雪山飞狐》之后的“前传”不是很喜欢。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把苗人凤给平庸化了）。
郭靖与老顽童周伯通，既忘年，又忘机，结拜在桃花岛上，何其趣怪！
狄云费尽心力看护老哥哥丁典的骨灰，何其忠直！
段誉与乔峰倾盖相逢，杯酒定交，何等意气
向问天伪装为喑器所伤，濒死，“令狐冲大惊，纵身过去，挡在他的前面，……大声道‘咱二人同生共死，令狐冲决不舍你独生 ”“又是何等肝胆！
当读到向问天之后对义弟令狐冲的利用和出卖时，不免摇头叹气。
向问天在令狐冲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他救出任我行，也许是情势需要，亦无意苛责。笔者所不能接受的是，任我行脱困之后，本可以带令狐冲一起脱离险境，但任、向仍不放过令狐冲残存的利用价值，将他扮成任我行模样弃置黑牢以免打草惊蛇，他们则从容进行自己伟大的复辟事业。
两个月中，令狐冲生死间不容发。被“梅序四友”发觉，必死：练“吸星大法”走火入魔，必死；如令狐冲心理素质稍差，不死也必陷入疯魔——建议朋友重读《囚居》一章，稍稍体会彼时令狐冲经历了怎样的精神上的煎熬。
尤其无耻的是，任我行图谋复辟，势必显示自己的独门武功（鲍大楚说“薛吞主给人五指插入胸膛，将一颗心硬生生地挖了出去。除了这厮之外，当世更无第二人”）。黑木崖得讯，自然会“八百里加急”派人到西湖梅庄查问。如鲍大楚早到一两日，令狐冲还有活路吗？
向问天做这一切，只是为了给任我行的复辟争取两个月时间。令狐冲被出卖，被他的结义兄长出卖，却只卖得两个小钱。
向问天对他的卖友行径，竟毫无内疚的迹象。也许，他还可以自我开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自己崇高的政治目标。然而，说穿了，为的还不是那最龌龊的权力斗争
金庸和他的侪辈，毕竟写作在二十世纪。对于中国自古所崇尚的“义气”的意涵，不能不有所修正。
管窥蠡测，笔者从金庸小说读到、理解到的义气，即是：遇事的担当，对人的深情。
人，不是拿来出卖的，更不可以出卖自己的朋友、兄弟，这是贯通古今的道德底线。在我中华上国如此，在西洋诸邦，亦复如是！2012之前是这样，2012以后，想来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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