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圆极剑
《今古传奇.武侠版》 2011004期> 北陈
本文总字数：5264字
宝福镇。
仲夏黄昏时分，大街上人烟稀少，稀稀拉拉走着几个行人。街东慢步走来一个戴着斗笠的青衣人，此人体态健硕，紫面膛，浓眉凤眼，约摸三十五六岁，乃是八极门四弟子“雷极剑”元方。
元方走进茶楼，上得二楼靠窗坐下，要了些茶水点心。他一想心事，眉头便不由皱了起来。近一月来，他走访江湖旧友，切磋武艺，获益不浅，但总听到太行帮的名头。太行帮崛起江湖不到半年，便吞并颇有声望的四大门派，成为晋冀第一大帮。听闻太行帮帮主李承观创出一套剑法，叫做“太行十三式”，分传十三位弟子，各位弟子剑法皆练得神妙莫测，震动江湖。若是别人听了这些传闻，或许赞叹一声，元方听了，却是一腔愤愤之气。
原来，元方与这位太行帮帮主李承观本是同门师兄弟，三年前，李承观设下圈套，从师父叶宗通手上骗走了<坤极剑谱>，从此杏无音信。不到半年，李承观又指使媳妇林灵儿回到八极门。师父叶宗通乃是慈悲之人，见她寻死觅活，还是收留了她。哪知她早有诡计，三个月后，<泽极剑谱>、<水极剑谱>、《风极剑谱>这三套剑谱跟她一并失踪了。至此，八极门的八套独门剑法丢失四套，师父叶宗通倍受打击，闭关修炼，决意创出更高的武学。
元方边喝茶边沉思，胸中越加不快，心道：“李承观这狗贼狗胆包天，明明偷窃了本门剑法，竟敢改头换面，分解出什么太行十三式，崛起一个太行帮来，声势比我八极门还要大，寞气煞我也。哼哼，太行十三式终归只有本门剑法的一半奥秘，哪天叫。我遇上了，才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八级剑法！又喝下一碗茶水之后，他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暗中思量：“他日太行帮必将成为祸患。师父闭关之前，已在众师兄弟面前定下隐退之期，并指定我接任掌门之位，今后我能否应付李承观，不但为众师兄弟们所瞩目，更关系到八极门的兴衰大业，须从长计议，不可再着了这狗贼的道儿。”如此一想，浮躁之气渐渐平定，静坐片刻，想起当年李承观拜师时，师父曾问他有何志愿。他当时说，只愿可创业垂统，独裁自如。如此看来，这贼子一开始就心怀异志，早有预谋。再仔细回忆李承观在八极门学艺时的光景，元方心中更是明了：“这狗贼平素便常与各位师兄弟探讨武学，套问各路剑法的旨要，虽说他还有四本剑谱没有偷到，但这些年也都偷学得差不多了。此子决非池中之物，我须大加谨慎！”
正思量间，突然听得一阵劲疾的马蹄声自街面传来。元方探头望去，只见大街西口一骑白马飞驰而来，其气势雄骏之极，顷刻便奔出三四十丈远。马背上趴着两个孩童，一个十四五岁，方脸大耳：一个十二三岁，只探出一颗圆圆的脑袋。
听得方脸的孩童叫道：“虎娃，情况不妙，咱们分开走，你下马，我引开他们。”身后那孩童叫道：“大马哥，你自己小心，明儿还在马市见。”话音方落，大马哥一勒缰绳，白马收刹脚力，猛地竖起身来，仰天一声长嘶。元方看得惊奇，不由暗叹：“小小年纪，竟如此精通马术！“不及白马前蹄下坠，虎娃已一个翻身滑下马背，回望一眼，快步钻进茶楼。大马哥一放缰绳，双腿一夹，纵马飞扬而去。
便在此时，大街西口飞奔出二人，皆身负长剑。一个叫道：“快追，少了一个！”元方微微一震，来人正是太行十三剑客中的“擎天剑”邱八和“摩云剑”杜七。
元方胸中热血上涌，暗道：“来得正好，今日我也见识见识太行十三式。”起身正要下楼，忽又转念．“不知太行帮为何而来，我且静观其变。”瞪噔几声，虎娃已上得二楼，躲在窗口朝下张望。他一身灰蓝粗布，浑圆憨厚，一双眸子却灵动有神。
大街上的两个剑客脚程极快，不多时便掠过茶楼门口，直追白马而去。元方暗叹：“想不到这两人轻功如此了得，李承观这狗贼上哪里搜罗来的这么些高手？”
虎娃见追兵已去，嘻嘻一笑，转身便朝楼下跑去。元方侧头再望街上的两个剑客，眼见他们便要消失在拐角处时，突然转身奔回。元方心道：“这虎娃要糟了。”
却说虎娃只当危险已去，鬼鬼祟祟溜上大街，正要朝反方向逃离，眼前一花，突然立着“擎天剑”邱八和“摩云剑”杜七。虎娃大惊失色，慌忙反身欲逃。杜七身形一晃，已堵在他身后，冷笑道：“小贼，胆子不小，竟敢偷到老子头上来，拿出来吧。“
虎娃战战兢兢，慌忙磕头道：“大侠饶命，我不知道大侠这么厉害，下回不敢了。”说着，伸手到怀中掏了半天，掏出一本皱皱巴巴的册子，道：“钱不在我身上，都叫大马哥带走了。我身上只有这本小人书，我还给大侠，求大侠饶了我吧。”杜七接过册子，哈哈笑道：“小人书？哈哈哈，邱八，你说好笑不好笑，他只当这是本小人书。”楼上的元方细眼看去，只见那本册子泛出熟悉的瓦黄色泽，已知是本门失窃的<坤极剑谱>，不由心头大震。
邱八哈哈大笑，右手按向腰间剑柄，杜七忙伸手止住，环顾四周，朝他摇摇头。邱八嘿嘿一笑，伸手朝虎娃前胸一按，虎娃立时闷声晕了过去。邱八顺手将他提起，背在背上，两个太行剑客施展轻功朝西口去了。元方喊一声：“小二结账！”扔一锭银子在桌上，迅速下楼，尾随太行剑客而去，疾行片刻，已跟住太行剑客的踪影。他本是江湖中顶尖高手，跟踪有术，时快时慢，若即若离，最终见得两个剑客进入一家客栈。
其时天色渐黑，元方隐蔽在客栈背面的土墙之下，抬头张望，不多时，见二楼一个窗户亮起油灯，依稀可见窗内两条人影晃动，遂料定太行剑客必然入住此间。
待得天色更暗，元方撕下一块青布，蒙在脸上，自客栈边角悄然攀上房顶，轻轻探到房间上方，慢慢挪开一道瓦片，露出缝隙。凑眼看去，只见下方桌子上放着那本<坤极剑谱），旁边坐着正在饮酒的二位剑客，地上蜷着昏迷不醒的虎娃。
邱八喝过一杯，道：“这小贼已经看见过剑谱，不如早些处理掉。”杜七摇头道：“等抓回那个小子盘查之后，再一并处理不迟。”邱八愤愤道：“若不是一时大意，被这小贼偷了包袱，这会儿咱们该当见着元仪了。”元方暗吃一惊，原来元仪乃是八极门排行第二的“泽极剑”，万万没想到二师哥竟然与太行帮私下来往。
杜七接道：“帮主曾言，元仪深得‘泽极剑法’之精髓，刚内柔外，剑旨妙曼，同秉刚健之德，外抱柔和之姿，乃是八极门弟子中造化最高的一人。你的‘擎天剑法’和我的‘摩云剑法’其实都从‘泽极剑法’中分化而来。”邱八嘿嘿一笑，道：“按说叶宗通这老头身为八极门掌门，应知能者居之的道理，该当传位元仪才对，怎会选定‘雷极剑’元方做未来掌门，真当糊涂透顶。若是元仪加入我太行帮，必成气候！”
杜七哈哈笑道：“不错，我看元仪比元方强多了，这个老糊涂！不过，若非如此，元仪又怎肯偷出<乾极剑谱>与咱们交换<坤极剑谱》。”看一眼躺在地上的虎娃，又道：“今日险些叫这小贼坏了大事。嘿，元仪还指望着咱们帮他当上掌门呢。”
元方听得大吃一惊，心潮澎湃，咬牙切齿。师父闭关之前，曾在众弟子面前指定他为下一任掌门。一直以来，他心存感恩，努力做好每一件事情，对各位师兄弟更是谦卑恭敬，哪想到二师哥元仪竟已暗地背叛本门，跟太行帮勾搭上了。
杜七喝完一杯酒，沉思道：“听帮主说，叶老头子最怕被他超过，近年来一直在苦思更高的武学，也不知他有没有想出什么厉害的武功。”邱八嘿嘿道：“就盼他早点想出来，然后帮主再下个圈套弄出来，咱们跟着受益。”杜七哈哈大笑，笑罢，俯身抓过虎娃，竖指朝他胸口一戳，虎娃“哎哟”一声醒了过来。．
杜七呵呵笑道：“小贼，为何偷我包袱？”虎娃哭丧着脸道：“是大马哥听见你包袱里的银子哗啦啦响，才叫我去偷的。我和大马哥在马市替人喂马，不是小偷。只怪大马哥前日赌钱输了，债主催得紧，这才狠下心干一回。”杜七笑道：“小贼说得顺口，看来是惯犯。”虎娃忙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大马哥才是惯犯……”杜七嘿嘿一笑，一指又将他点晕，道：“赶了两天路，邱八，你去楼下点几个莱上来。”邱八提剑起身，推门去了。杜七叹口气，拿起桌上的《坤极剑谱>翻阅，自语道：“为何非得分他妈八本？把八路剑法合成一路剑法岂不省心？”伸手拿起酒壶斟酒，只倒出小半杯，酒便干了，他骂一声，一口喝完，放下剑谱，捏着酒壶下楼打酒去了。
元方迅速掠至屋檐，倒挂金钩，推开窗户，飞身而入，拿起剑谱，塞入怀中，一把提起虎娃，顺学扑灭烛火，轻轻跃出窗户。其后，旌展轻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暮云山脚。
天色微亮，林间小道上，一个青衣老者负手缓行，老者面容忧郁，眉头微蹙，似乎正在思量一件费难之事。此人正是八极门第十代掌门叶宗通。
叶宗通来到一条涧溪旁边，低头见溪水清澈温润，自青石上缓缓流过，注入乱石缱隙当中，旋起一个微小的涡轮，上面两片指甲大小的淡红花瓣不住地打圈儿，却不随水流去。他不由得呆呆望著花瓣，仿佛心意也随着那花瓣不住地打圈儿。
不知不觉已是旭日东升，叶宗通喃喃自语道：“极圆极顿，难议难思。唯有大智，方能谛信。”忽然听得一个声音道：“师父……”叶宗通微徼一怔，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四弟子元方已来到身旁，小溪边的石头上还坐着一个圆平乎的孩童。
元方躬身道：“师父，您怎么出关了？”叶宗通呵呵一笑，道：“为师练剑一甲子，到今日方才悟出八极剑法总纲的道理。”元方不解道：“这总纲每个学剑弟子入门必学，莫非其中含着剑法？”叶宗通点头道：“不错，这才是八路剑法的最高奥秘。若是识得此理，八路剑法皆可抛弃了。”他眼中突然放光，转身折根树枝，道：“元方，你来攻我。”
元方道：“师父，小心了。”话音方落，右手拔剑出剑，剑光一闪，发出破空声响，直指叶宗通咽喉，犹如大钟骤鸣，声势袭人，正是雷极剑法中的“雷惊百里”。叶宗通随手一挥，树枝画出一道弧线，带起一股凌厉的气流。元方只觉剑力猛地一偏，仿佛掉进一个漩涡，剑锋已失了方向，顿时被那气流抛向一旁，一刹那间，旋转的气流突然凝聚，朝他面门而来，他大吃一惊，师父的树枝已触及自己的咽喉。元方不敢动弹，惊魂不定，道：“不可思议，一招便破了雷极剑！师父使的是什么剑法？”
叶宗通道：“此剑法源自八极，融会而一，可命名为圆极剑法。”元方迷惑不解，叶宗通手指脚边的小溪水涡，道：“极圆极顿，难议难思。你若参破这水涡，便可得圆极剑法。”元方仔细端详水涡，却不得要领。叶宗通长叹一声，道：“若是承观在此，以他的悟性，必能一点即透。”说罢，转身而行。元方拉起虎娃跟上，道：“师父，弟子尚有要事禀告。”说罢，递上《坤极剑谱》。叶宗通一怔，忙问其故。元方当即将昨夜如何遇见虎娃，如何听得太行剑客密议与元仪交易剑谱之事，俱详实叙述。
待说完见闻，叶宗通点点头，道：“此事重大，不可泄露。元仪是否已背叛本门，为师自当考量。”看一眼虎娃，道：“虎娃，再往前就进山了。你要是想回镇上，就顺着山路朝南走：要是没有去处，便随我上山，先做个奉剑童子，来日可拜在雷极剑座下，做个正式弟子。你可愿意？”元方昨日便看这孩子机灵活泼，又听师父如此说，也动了接纳之意，道：“你既招惹了太行帮，只怕回去凶多吉少，不如留下吧。”
虎娃抓抓脑袋，道：“我可不想拜师父，以前跟我一块玩的小三自从拜木匠为师，天天挨打。我和大马哥他们专门在马市上替人喂马，自由自在，好玩着呢。”
叶宗通微微一笑，道：“傻孩子，呵呵，你既不愿受绚束，就回去吧，记着以后别再偷东西了，下回可没人再保你的小命了。”虎娃点点头，朝两人磕头，道：“多谢大侠救命大恩。”磕完头，又问道，“请问掌门爷爷，仔细看转圈的水涡就能练成跟你一样的武功，是吗？”叶宗通哈哈一笑，道：“能，肯定能。”虎娃又道：“那要看多久才行？”叶宗通笑道：“恐怕得看上几十年才行。”虎娃一脸沮丧，道：“这么久啊，我还是早些回去了。”又磕了两遍头，起身下山去了。元方大是可惜，只得长叹一声。
待叶宗通回到八极门，密授元方暗中监视元仪，静观其变。不出一月，元仪似有所感，惶惶不安。某一日，忽不知所踪。叶宗通即令门人追缉元仪，终无所得。
次月，叶宗通听闻太行帮改名圆极帮，不禁大吃一惊。恰逢龙行帮林信达来访，说起此事，林信达道：“近日我曾见过圆极帮帮主李承观，李帮主最新悟出一路神鬼莫测之高深剑法，取名圆极，故而将帮号也改了。”叶宗通惊诧万分，请问更多详情。
林信达又道：“在下信口说来，叶掌门莫要在意。他说贵派‘泽极剑’元仪因无瑞受猜忌排挤，为保小命，已投在他门下了。”叶宗通震惊不已，却不露声色。
两人一番良晤之后，林信达拜辞，临别之际，长叹一声：“圆极帮声势渐长，超你我之日不远矣。李承观尚有二子，一子李大马，一子李虎娃，皆聪慧过人，依我看，他日亦必是龙虎之辈也！”叶宗通听罢，呆立无语。
“第六届今古传奇武侠文学奖”、“第二届今古传奇武侠图像奖”参评作品
（责任编辑：墨书白：电子信箱：ether．[email protected]读者QQ群：32071 739）
上一篇:江湖行，少侠成长大全… … 下一篇:洛书·人字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