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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雄
《今古传奇.武侠版》 2011008期>
本文总字数:30979字
每一个在江湖上行走的汉子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或大或小、形状不一的伤疤。
那是在经历了无数的长街喋血、荒野搏杀后的见证。
伤疤。
是江湖豪客的荣誉勋章!
【一·伏击】
荒凉的山。漆黑的夜。刺骨的风。凄清的月。
在这样一个人迹绝踪的山岭里,匆匆奔行着一骑。马上的青年黑衫翻飞,眼睛亮若寒星。
猝然,山道两旁的林间飞绞下四道冷电般的剑光。黑衫青年一声轻叱,一勒缰绳。马“唏聿聿”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青年左手伸出,也不见有何动作,剑光已消失,手中却多了两柄长剑,同时右足飞蹴,另两柄长剑被踢飞,“哧哧”两声,插入道旁的树内,直没至柄。
马旁已多了四名用黑巾蒙面的大汉,每个人的身手都很敏捷。
只是这时他们却都用左手握着右手手腕,心中惊疑不定:自己连对方的动作都未看清,手中的长剑不是被夺就是被踢飞。
四人对望一眼,打了个呼哨,齐齐跃入林中。
青年也不追赶,随手扔掉长剑,他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接踵而来的必是更为凶险的伏击!
行不得几步,青年忽猱身扑到马腹下。只听他大喝:“出来!”右拳蓄劲,“嘭”的一拳打入土内。土中传出一声闷哼,夜色下尘土飞扬,一人硬生生从土中被揪出。
只见这人穿着鱼皮水靠一般滑溜的衣服,身形短小,矮矮胖胖。此刻被青年叉着脖子拎在半空,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已因痛楚而扭曲。
青年道:“你本想趁我与那四人交手时出其不意地下手吧?可惜。”青年扫了一眼犹自沙沙作响的深林,冷哼道,“那四人过于脓包了。”
这人铁青了脸,喉中低低地吼了声,胸膛猛然间胀大了一倍有余,脖颈也跟着变粗。青年叉他脖颈的五指不禁一松。此人争的便是这一刹间的一松,双手一伸,掌中已多了一对利爪,急划青年胁下。
青年微“咦”了一声,似对此人有此功夫略感惊异,手臂一抖将他抛出一丈开外。
这人半空连翻三个筋斗,轻轻巧巧落在地上。
青年道:“地行门一向独来独往,江湖传说申行豹也是条汉子,何时开始为顾卷河卖命了?”
这土中伏击的人正是地行门的门主申行豹。据说地行门人有着田鼠般的特长,善于在地下行动。江湖中人甚至认为他们在地下跑得比地上还快。地行门行事介于正邪之间,门主申行豹桀骜不驯,行事只凭个人好恶。
申行豹抚着脖颈,兀自被方才那霹雳般的一击而慑。听对方问话,冷冷道:“我昔年欠他点人情,杀了你便可还清了。”
青年淡淡道:“你杀得了我吗?”
申行豹恶狠狠地道,“就算我杀不了你,可你知道这一路上有多步人在等着杀你吗?你武功再高,终究难逃一死!”
青年道:“看来顾卷河为了保住他儿子的性命,出动了不少人啊。”
申行豹道:“如今你后悔也晚了。”猛喝道:“还不出来!”
“嘭嘭嘭”连声。冷月下,土中又蹿出三人,手腕上都套着精光闪闪的利爪。
青年道:“这三位想必就是贵门中的地行三豹了。”
申行豹再不答话,脚步闪动,四人迅速将青年围在中间。
夜空中云行漠漠,冷月似乎也感到这凌厉的杀气,连月光也变得锐利起来。青年在四人的包围之下仍镇定如恒,嘴角甚至有一丝淡淡的轻蔑。申行豹四人却紧张得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冷汗如冰凉的蝌蚪一滴一滴地自后背渗出、滑落。
四下里静寂如坟场,偶尔山林深处有夜枭呜叫。
月光一暗,被一片浮云遮住。便在这瞬间,申行豹四人发动了骤雨般的攻击,八只利爪天罗地网般将青年罩住。
青年双足分踢正面两人手腕处的“神门穴”,跟着手肘后撞左侧之人的胸口,右手五指虚捏鹰爪迅捷无伦地叉向申行豹脖颈。
申行豹大骇,双爪不及攻敌,使一招“小鬼关门”,双爪一上一下护住咽喉。哪知青年出招奇快,他双爪堪堪将护住咽喉的一瞬间,那夺魂似的手已叉到了喉间。申行豹大叫一声,连使“蛇行步”、“金鲤穿波”、“黄莺上架”,最后一个“斗柄指南”紧紧地护住咽喉,这才惊魂稍定。
然后,他便发现了两个不妙的情形。首先是自己一招未过便被逼退七丈开外,而且还是自己见势不妙,当机立退才免了锁喉之危,可谓一败涂地。接着是自己带出的三个得力手下全被打倒在地,动弹不得。
这时浮云游过,月光重又映照大地。申行豹只觉咽喉如吞了一块火炭似的炙痛不已。青年那一抓虽未命中,但指力却侵入喉间。
青年活动活动手腕,道:“你功夫不错。方才我出手用了七分力,还是未抓到你。江湖中能躲开我这一抓的人并不多。”
申行豹听到这里,猛地想起一个人来,不由瞳孔收缩,惊道:“你难道是狄星关?”
青年微诧道:“你已知道?“随后点点头道,“不错,我就是狄星关。顾卷河并未把实情告诉你,你在被他当枪使。”
申行豹脸上的伤疤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冷冷道:“你是想离间我们?”
狄星关淡淡道:“我说的是事实。顾卷河只想用你们来拖延时间,在他的计划中,你们甚至连马前卒都不如。可笑你居然还为他卖命!”
申行豹默然,半晌咬牙道:“顾卷河你既不仁,别怪我不义。这件事就此揭过,我不管了!”掉头就走。
狄星关道:“且慢走。”
申行豹回头,眼中满是警惕之色,道:“怎么,你想留下我这条命不成?只怕没那么容易吧。”
狄星关指指地下三人,道:“他们怎么办?”
申行豹一摆手道:“你看着办。想叫我求你那是做梦。但你如果杀了他们,地行门一定会为他们报仇。你会连觉都睡不安稳,直到你死为止。”
狄星关道:“我们傲个交易怎么样?”
申行豹道:“交易?”他眯着眼沉思时就像一只肥胖的、狡诈的土拨鼠,道,“哼!你无非是想知道顾焚儿的行踪。既然老顾对我无情,好吧,你先放了他们三人,我就告诉你顾焚儿的下落。”
狄星关道:“成交。”伸足在三人身上各踢一脚,解开了他们的穴道。
地行三豹一得自由,立即奔回申行豹身后。
申行豹桀桀怪笑,目中却无一丝笑意。道:“狄星关不愧是狄星关。你不怕我出尔反尔吗?”
狄星关只是静静地立在那,腰身挺直如标枪,在夜色中如一株遗世独立的修竹。
狄星关道:“你不会的。”他这么说的时候,语调一如平常。可他目光中透出的那种可畏的自信令申行豹心头如压重石。
天上月华如水,夜凉也如水。
申行豹笑不出来了,干咳了两声,道:“我只知顾焚儿现在正赶往青石镇一带,大概是要和什么人会合。”
狄星关一拱手,道:“后会有期。”飞身上马,瞬息间已融入夜色中了。
过了半晌,申行豹身后一人道:“看来他真与天火盟斗上了。”
申行豹喃喃道:“江湖中又要起风波了,这回不知要死多少人?”
浮云又慢慢遮住了月亮,大地陷入一片黑暗。
狄星关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何要追杀顾焚儿?
“天火盟”又是什么样的帮会?顾卷河又是什么人?
狄星关乃江湖中近三年来最负盛名的侠少。他武功之高,据说已不在少林、武当这些名门大派的掌门之下。然而却无人知晓他的来历、师门。他仿佛是一夜之间从江湖中崛起的。
狄星关不仅武功高,而且疾恶如仇,哪里有不平事他便会出现在哪里。被狄星关盯上的人从未有逃脱了的。那些人轻则武功全废,重则性命不保。黑道中人闻之色变,对他恨之入骨却又束手无策。白道上则称他为“鹰侠”。
顾焚儿却是北六省一教一盟十三帮中天火盟盟主顾卷河的嫡子。
顾卷河别号“火燎天”,意思是说,他的天火神刀施展开来,犹如烈火燎原,势不可当。天火盟内好手如云,势力遍布中原,连官府都对他们退让三分。
顾焚儿本身也是武林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家传的“天火刀法”已有六成火候。只可惜此人贪花好色,在洛阳连作七起大案。七位冰清玉洁的少女不仅失了贞节,还丢了性命,而且每个人在死前都遭到了非人的凌辱,尸体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然后他便被狄星关盯上了。开始顾焚儿还满不在乎,直到洛阳城外花发集一场大战,顾焚儿身边十二个护卫死了十一个,他才开始惊惶。因为他十分清楚那十一个人的身手。
于是他一边向天火盟总舵求援,一边星夜直奔徐州。只要他回到总舵,就好像乌龟回到壳里一般安全。
【二.援兵】
青石镇。正午。烈日炎炎。
一条阴暗狭窄的小巷。一间毫不起眼、满是油烟的面馆。
面馆内有两人正在吃面。上首是个衣着华丽、面色苍白的青年。他厌恶地看着面前的那碗粗汤面,好像那碗面只配喂狗。打横相陪的瘦瘦的灰衣人却在一口一口、慢慢、仔细地吃着面,因为要保存体力、养足精神就非靠这碗面不可。而他眼中射出的光芒、身上散发出的气势使他看起来就像一匹狼。
青年正是顾焚儿,灰衣人则是他自天火盟带出的十二名护卫中剩下的唯一一名,他爹麾下“刀、枪、剑、戟”四大战将中的“点魂枪”聂水三。
顾焚儿自出生起就锦衣玉食,出入仆从如云,颐指气使惯了,如何能在这种地方吃得下这种面?何况身边又只剩下这冷冰冰、一天不说一句话的聂水三。
——都是狄星关害的,总有一天要他好看!顾焚儿恨恨地想。
——他要是落在我手里,先将他四肢剁了喂狗,然后再割了他的舌头、拔光他的牙齿,嘿嘿……想至得意处,顾焚儿忘形地笑出声来。
聂水三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些天一直惶惶不安的少盟主为何会笑。他从心里很看不起这位外强中干的少盟主,但是他也明白,自己如果今天保不住少盟主的性命,就很可能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一路上把天火盟这一带所有的从属帮会、盟友全都调动起来,连下十三道“天火令”,布置了十三次暗杀和截杀,可全都未起作用。
什么人?_聂水三忽然感到一股异样的气息。
——就好像—头黑豹无声无患地欺近身来。
他倏地弹起,一拉顾焚儿后颈衣领,齐齐地靠住了墙凝目看时,—个黑衫青年站在门口冷冷地、静静地盯着他。虽然由于外面的阳光太强烈,他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可他还是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顾焚儿还未反应过来,叫道:“聂哥,干什么?”他一抬头,大吃一惊:“狄星关!”
来人正是鹰侠狄星关,他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二人,缓缓走进面馆。
顾焚儿只觉一道无形的压力随着狄星关一步步地走近而压了过来,他渐感喘不上气来,恐惧使他手心垂满是冷汗。
顾焚儿看聂水三。他只剩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聂水三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狄星关,手已放在腰间。 ,
顾焚儿勉强笑了笑,道:“狄……狄大侠,何必逼人太甚?你开出条件来,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狄星关淡淡道:“公道,我要公道,你给得了吗?”
顾焚儿苦着脸道:“这……狄大侠……咦?那是你的同伴吗?”
狄星关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这不过是顾焚儿在声东击西,给聂水三制造机会。就在他短短的一失神间,聂水三出手了。“啸”的一声,一道青芒自他腰间飞出,携着凄厉的风声、凄厉的杀气,快逾急电地刺向狄星关眉心。
顾焚儿哀求告怜的神色已换成得意的笑容。他非常清楚聂水三的链子枪有多快,有很多死在聂水三枪下的人,至死都不明白自己是死在什么兵刃下的,那种速度甚至使你连躲闪的念头也来不及转,便已被刺穿眉心而亡。枪出即魂散,故名“点魂枪”!
狄星关并没有躲,他不退反进,猱身而上。链子枪“嗖”的一声在他脸侧疾划而过。如果他有一眨眼的迟疑,那么链子枪便会在他脸上钻个血洞。
聂水三没想到狄星关的身法如此迅捷。洛阳花发集那场大战他并未参与,他低估了狄星关的身手。
狄星关出掌切向聂水三脉门。聂水三侧身缩腕,击出的链子枪兜了个弧形,反刺狄星关后心。.其势仍厉、仍急、仍狠、仍辣!
狄星关身形流水般一折,倏忽巳到了顾焚儿面前,鹰爪一展,抓向他肩关节。顾焚儿无暇多想,沉腰缩肩,挥拳击打敌方面门。
他连拔剑的工夫都没有。
聂水三面前一空,狄星关人已不见,链子枪反变成刺向自己胸口了。
那边狄星关让过迎面一拳,抓住对方手臂,使招“白燕剪尾”,将顾焚儿双臂反剪,横在身前。只不过数招的工夫,聂水三倾力保护的人已落入狄星关掌中。
聂水三尖叱一声,链子枪如一条灵蛇盘旋飞舞,枪枪不离狄星关要害。
狄星关一手扣着顾焚儿脉门,一手化解着聂水三疾风骤雨般的攻势。
聂水三越斗越是心惊,自己出尽全力仍是救不下顾焚儿,而狄星关却一直以单手来还招,若是双手齐上,岂不……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有不断发动一波又一波的攻势来驱赶心头的惧意。
小面馆内打得热火朝天,只见碗筷与饭菜齐飞,桌椅共盘碟同碎。店老板、小二、客人早已跑得一个不剩,门口远远聚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聂水三心中焦躁,再拖延下去,惊动了官府,脱身就更难了。都这时候了,总舵接应的人怎么还未到?他心下急躁,出手招式更见散乱。狄星关中富直进,扣指敲在他胸口“玉堂穴”上,聂水三顿时软倒在地。
顾焚儿的心也随着聂水三软倒的身形沉了下去,如坠寒潭。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沉了。这一路来他提心吊胆,风餐露宿,丧家犬一般亡命奔逃,终究还是没有逃脱狄星关的追捕。一股剧烈的屈辱感让他不由仰首央嘶起来,一如野兽临死前的悲号。
狄星关看着顾焚儿充满怨毒的眼神,不为所动,冷冷道:“你就是喊破了喉咙,也得为洛阳城那七个女子偿命!”
顾焚儿嘶声道:“你要是胆敢杀了我,我爹决不会放过你,他会把你碎尸万段!”
狄星关皱眉道:“这话我听了很多次,没有新鲜一点的说法吗?”说着扳住顾焚儿肩头一扭,盯着顾焚儿的眼睛,道,“我不明白,以你的身份,找女人容易得很,为何非要行此禽兽之事!”
顾焚儿咬牙道:“你管不着!”
狄星关面色一冷,扣在顾焚儿脉门上的手一紧。顾焚儿只感手腕如上铁箍,而且还是烧得通红的铁箍,刮心挖肺般的刺痛让向来娇生惯养的他如何受得了?顿时痛得眼泪长流,求起饶来。
狄星关见只使了三分力,就使这公子哥儿屈服,不禁也为顾卷河感到痛心。想那天火盟盟主顾卷河一代枭雄,在武林中何等威势,他的儿子却如此的不济!松了手上的劲力,道:“说吧。”
顾焚儿道:“从小我要什么就有什么,只要我开口,什么事都有人给办得妥妥帖帖。时间长了,便觉得很没有趣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变得喜欢折磨人来,越是给我折磨得痛苦,我便越是开心,尤其是折磨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那惊叫比什么乐声都好听,我每次听到,都感到心中有鲜花在怒放……”
狄星关看着顾焚儿讲得忘形而渐渐潮红的脸,心下一阵憎恶。他运劲一拉,顾焚儿双腿一软,瘫跪在地上。这位天火盟的公子此时像一条死狗般,丝毫没有了当初的嚣张跋扈。想到洛阳城中那七名受尽凌辱而死的少女,狄星关不由怒从心起,便想一掌结果了他的性命。
“看刀!”猝然一声大喝,如半空打了个焦雷。一条猛虎般的大汉挟着霹雳般的刀光自天而降,迎头疾砍!这是锐烈如九天神灵大怒的一击!这一刀之威,沛无可御,神阻杀神,佛阻杀佛。
刀锋未到,刀势已将周身所有的退路封死。狄星关甚至来不及杀顾焚儿,他所能做的只是深深吸一口气,放开顾焚儿,向着刀光迎了上去。
他一向只攻不守,进攻就是他最好的防守。
半空中两人比眨眼还快地一错而过,闪电般的刀光消失。
落在店右侧的是个龙精虎猛的巨汉。这大汉浓眉怒目,方面铁髭。手中一柄厚背砍山刀,站在那里,如同洪荒远古来的凶神。
狄星关落在左侧,胸口黑衫湿了一片。他中刀了!
大汉是什么人?一招之间就救下顾焚儿、令狄星关挂了彩!
【三.激斗】
顾焚儿看见大汉,眼神又亮起来,叫道:“快杀了他!霍叔。”
狄星关道:“原来阁下是霍九峰。”
霍九峰便是天火盟四大战将之首的“雷霆刀”。他本是一独行寇,不知何故为顾卷河所收,加入了天火盟。江湖传说他乃九大奇门之首的江南霹雳堂雷家外姓子弟。
雷家昔年封刀挂剑,转而精侈指法、专研火药,终于威赫江湖,震慑武林。但在这之前他们擅长的本是刀剑之术。霍九峰的刀法据说已得雷家真传,每一刀劈出都如一道雷击,凌厉无俦,已达到刀气伤人的地步。
霍九峰哈哈一笑,道:“正是某家。”
他在接到顾焚儿被狄星关追杀的传书后,便自总舵星夜赶来,总算及时出现,救了顾焚儿一命。与狄星关过了一招后,他面上虽若无其事,心里却清楚,方才那一刹那的过招,狄星关避开了极盛的刀势,却没避开刀风,胸口中了一刀。可自己右臂由指至肘被对方用“分筋错骨手”扭伤了经脉,这条右臂暂时是废了。自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将分筋错骨手使得如此凌厉的人。
狄星关出指封了胸口的穴道止血,但血仍不可遏止地顺着衣纹褶皱以一种清泉出谷的姿态汩汩而下。
霍九峰道:“中了雷霆刀气,点穴是止不了血的。”
狄星关抬头道:“你的刀很好。”
霍九峰傲然道:“不是刀好,是刀法好。你很快便会血竭而死。”
顾焚儿疾步转到霍九峰身后,大声道:“与他多说什么?快杀了他!”
霍九峰缓缓抬起刀,道:“你还能接我几招?”
狄星关笑笑,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
霍九峰忽然发现狄星关胸口的血居然止住了,忍不住问:“你用什么方法止血的?”
狄星关淡淡道:“也许你的刀法没你想象中的好。”
霍九峰默然,忽扭头向顾焚儿道:“少盟主,你还是先离开这儿。”
顾焚儿道:“总舵其他接应的人呢?还没到吗?”
霍九峰沉声道:“他们随后就到。少盟主还是先走,保不住一会儿公差会到,那时就不好脱身了。”
顾焚儿一听公差会来,脸色已变了,道:“那这就交给霍叔吧,我和聂哥先走了。”说着扶起聂水三向门口行去。
狄星关待要追,迎面是一片怒潮般的刀光!
九峰在刀光中狂笑道:“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雷霆刀法!”
狄星关眼睁睁看着顾焚儿自面前逃走,怒气上升,目中现出一种炭烧般的斗志来,双唇紧抿,冲进了刀光中。
他出了重手,使出了“天鹰锁喉扣”!
狄星关的天鹰锁喉扣是一门极为霸道的外门擒拿功夫。这门功夫与别的擒拿功夫最大的区别,便在于它二十四式擒拿手全是对着咽喉而发! 一般的擒拿手,顾名思义,以擒为主,也就是说要活口。所拿的部位也不过是腕、肘、肩、肋、腰、膝关节而已。
所以一般的衙役捕快多少都会几手擒拿,因为抓犯人一般都要活口。
比擒拿手更进一步的是分筋错骨手。这种功夫比擒拿手要狠辣许多,但至多也不过扭损经脉、错卸骨节而已。 狄星关的天鹰锁喉扣既不拿关节,也不损经脉。每一招递出去都是对着敌人的咽喉而发,一旦扣上只要发力,敌人不是脖颈被箍断就是被捏碎喉核,杀伤力奇巨!
这门功夫不止是狠辣,甚至有些残忍,狄星关一般也很少用。可到了该用时他也决不吝惜,这也是黑道中人对他又恨又惧之处。
刀风霍霍,霍九峰每一刀劈出都隐带风雷之声。
但在如此狂烈的刀光之中,一条黑影宛若鹰击长空。
狄星关将天鹰锁喉扣发挥得淋漓尽致,每一爪递出都势挟劲风,逼人眉睫。刀风再厉也掩盖不住“呼呼”作响的爪啸!
霍九峰只觉对方每一招都是冲着自己的咽喉而来。稍有不慎,便有锁喉之危!
狄星关手底毫不放松。霍九峰的刀势已渐渐变得七分守,三分攻。
他右臂经脉受损,不能动弹。虽不握刀,不发力,但高手相搏,只要身上有一丝一毫的破绽,也足以成为致命的败因。方牙那一刹那的过招,表面看来平分秋色,甚至他好像还占了些上风,可实则吃了暗亏。
剧斗中,狄星关一式“龙抢珠”,拇、食、中三指如风般扣在霍九峰咽喉之上。翟九峰只感脖颈如上铁箍,呼吸困难。他心一沉,刀锋回拖,横扫对方腰间,只求能拼个同归于尽!狄星关未料此人如此悍勇,松手疾退。
霍九峰死里逃生,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来时根本未将狄星关放在眼里,以为杀掉狄星关不过举手之劳。
霍九峰十五岁出道,十九岁独力格杀祁连山八寇,一役成名,威震江湖。二十余年来横行武林,少遇敌手,如今却不敌眼前这个冷厉如鹰的青年。
他看着狄星关英气勃勃的脸庞,不由想起了自己二十余岁时横刀江湖的雄姿,心中第-次有些气馁。但这气馁之情在内心一闪而过,随即又变得杀气凛凛。
江湖,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乞怜告饶徒惹敌人羞辱,最后还是难逃一死。霍九峰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因为他就亲手格杀过不少向自己告饶的敌手。
——即使死,也要站着死!
这句话从霍九峰初入江湖时便已如凿子刻在岩石上般刻在他心里。
霍九峰大吼一声,刀芒大盛,虎目园睁,短髭戟张,如一头自危崖跃下的怒狮向狄星关扑去。
两人便如森林中两头饥饿的、为争夺猎物而搏斗的野兽。
霍九峰双目血红,怒吼连连。他已不求获胜,只求能拼个两败俱伤。
狄星关胸有成竹,他知道霍九峰已是强弩之末。他右臂经脉受损,真气不畅,攻势很快便会减弱,胜负立见分晓。
“你准备好了吗?”狄星关道。
霍九峰道:“准备什么?”
他一开口真气一泄,刀不由慢了少许,狄星关手指重又扣上了他咽喉。
霍九峰长叹一声,闭目等死。
狄星关手滑了下去,点了他三四处穴道。
霍九峰诧异地看了狄星关一眼,似乎很奇怪对方没杀他。
他对敌时从不留活口,因为那意味着留下了后患。也许哪一天你会落到对方手里,那就后悔莫及了。
他一向认为江湖、武林是用鲜血和狠毒写成的。
所以他想不通狄星关为何会不杀他。
——也许他想从我口中套问少盟主的去向。那样的话,我不妨与他周旋,或许可以借机逃走。 ——但也有可能他想用更残酷的手段折磨我,要是那样,我只好咬舌自尽了。
【四·谩计】
霍九峰正乱想着,一阵喧哗之声响起,七八名公差闯进来。为首一个赤脸汉子喝道:“什么人在此闹事?给我全部拿下!”
两名公差自他身后跃出,手持铁链向狄星关身上套去。
狄星关张手抓住铁链道:“不分青红皂白就拿人吗?”
那两名公差一怔,用力回抽链子,哪知铁链仿佛在对方手里生根一般,纹丝不动。
赤脸汉子厉声道:“你想拒捕?”
狄星关道:“你办案一向见人就抓吗?”
赤脸汉子道:“你们公然在面馆闹事,谁对谁错到了县衙自见分晓。”
狄星关看看情形,道:“看来我只有往县衙走一趟了。”
两名公差看那赤脸汉子,不知是否该上前抓狄星关。
赤脸汉子看看狄星关道:.:阁下既然愿到县衙,那么只有委屈一下了。”说着向公差一努嘴,那两名公差上前用铁链套住了狄星关。
狄星关也未反抗。他倒不是怕这些公差,而是他尊重这些公差所代表的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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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脸汉子又看看被点了穴道的霍九峰,道:“他被点了穴了吗??说着走过去在霍九峰身上推拿了几下,想解开霍九峰的穴道,哪知全不管用。他回过头来向狄星光道:“还是先解开他的穴道吧。不然怎么押走他?”
狄星关道:“这人的功夫非同小可,你们还是抬他回县衙吧。”
赤脸汉子沉思一下,命令两个公差道:“抬这人回去。小心一些。”
一行人出了面馆,向县衙走去。
就在门外围观的人群中,狄星关看到一个人。
—个青年。
这个青年眉宇傲岸,意态不羁,衣白如雪,素净得仿佛深山幽谷的一道清瀑。
他神情悠然,嘴角悬着三分玩世、七分不恭的笑容。
青年手中提着一个用洗得发白的青布包着的长条形物事。
狄星关在去衙门的路上,眼里、脑中、心间全是青年的影子,挥也挥不去——他是什么人?
衙门里冷冷清清。狄星关被带进一间小屋,霍九峰则直接被带进大堂,赤脸汉子道要先审他。
狄星关这时还在想着那青年,就凭青年那种鹤立鸡群的气势,狄星关便可断定青年决非常人。他手中那被青布包着的物事很可能是剑一类的兵刃。
正想着,赤脸汉子满脸堆笑地推门而入,后面跟着一个公差,手里的托盘上放着杯茶。
赤脸汉子解了狄星关的束缚,笑道:“狄大侠,我们大人已审问清楚了,那人果然是个大盗。请先用茶,压压惊,然后我领你去见我们大人。”
狄星关缓缓端起茶碗。
茶碗天蓝的底色绘以白色的兰花,精致悦目。
狄星关看了一眼赤脸汉子。
赤脸汉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狄星关道:“贵姓?”
赤脸汉子笑道:“小人姓李,叫李大柱。狄大侠,请用茶,我们大人还在大堂等着大侠呢。”
狄星关目光炯炯地盯着那自称李大柱的汉子,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我姓狄?我记得我没与你说过啊。”
李大柱怔了一怔,道:“方才我们大人审问那大盗时他说的。”
狄星关哼了一声,道:“你不住地催我喝茶,又是为何?”
李大柱眼角跳了一跳,强笑道:“天气炎热,我想狄少侠定是口渴了。”
狄星关淡淡道:“这茶内下的金花锁心粉,也有解渴的功效?”
李大柱半晌没说话,缓缓道:“你看出来了。”
狄星关道:“金花锁心粉是洛阳红牡丹林家的奇毒,据说有锁心断魂之效,你们怎么弄到的?”
李大柱道:“林家一向与我们天火盟交好,再毒十倍的药我们一样可以拿到。”他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狄星关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早该发觉的,你的模样扮捕快倒不如扮强盗更像些。只是我被一个人分了心,才拖到现今。”
这时门外有人道:“哦?什么人能让狄大侠分心?我倒想见见。”
走进来的是个文质彬彬、儒雅秀气的红衣书生,带着与人无伤、对人无忧的笑容,看不出有丝毫的敌意。
书生腰悬长剑,剑穗殷红如血。
李大柱一见书生,道:“三哥,老大呢?”
书生道:“与老二、少盟主一道走了。他本不肯走,说有一笔账要与狄大侠算算,可少盟主也需人手保护。”书生叹了口气,道,“这笔账,只好由我代他与狄大侠算了。”
狄星关道:“这么看来,你便是‘刀、枪、剑、戟’四人中的老三,以计谋出名的‘血影剑,祖一良了。这位,”他转向李大柱,道:“你不叫李大柱,你是四大战将最末一位的‘夺魂戟’娄天辰。”
书生祖一良抚掌道:“狄大侠好眼力。不错,正是我兄弟二人。”
这次的行动正是这“血影剑”祖一良一手策划的。
他在面馆外见识了狄星关天神行法般的武功,发现不可力敌,只可智取,于是便有了前面那一幕。虽说最终被识破,却也救出了霍九峰。
祖一良躬身施了一礼,道:“狄大侠,咱们不打不相识,化敌为友如何?”
狄星关冷冷道:“不必了。我只想替洛阳那些被污辱、丧命的少女讨个公道而已。”
祖一良打个哈哈,道:“顾少盟主少不更事,这次闯下大祸,我们总盟主也很生气,自会狠狠地惩戒于他,就不劳狄大侠费心了。”
狄星关看着他二人,道:“凭你二人可拦得住我?”
祖一良拍拍掌,道:“所以我还请了一位帮手。”
随着掌声出来的是个蓝衣人,背负长剑,眼中闪着毒蛇般冷酷的光芒。
狄星关沉声道:“蓝衣绝剑断肠红,你是沙寒甲!”
“蓝衣绝剑断肠红”沙寒甲是黄河一带的巨寇。昔年华山七子围攻此入于华山之巅,谁料反被他杀了三人、伤了四人后全身而退。经此一役,华山派一蹶不振,在武林中威名扫地。
祖一良笑道:“我们三人不知拦不拦得下你?”
狄星关还待说,忽面色一变,道:“原来茶碗上也下了药,你不停地和我说话,只是为了让我分心。”
祖一良好整以暇地笑道:“是林家的青花软筋散。虽无毒,却可麻倒十头大象。只是你现在才发觉,晚矣晚矣。”
狄星关紧闭双唇,脸色凝重。
祖一良道:“不过,我这人生性胆小。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说着,口中打了个哨子,门窗顿时出现十几名手持强弩的汉子,明晃晃的箭尖对准了狄星关。
祖一良脸色一沉,道:“狄星关你还有什么话说?”
狄星关调阴阳二气,自丹田过紫府,经十二重楼,浩浩的真气聚于右臂。可青花软筋散非同小可,他也只能阻住药力不再上升,却无法逼出,一条手臂酸软无力。最重要的是他八成内力用于阻挡青花软筋散,剩下的二成内力只怕无法抵挡祖一良三人,以及门、窗那些强弓硬弩。
狄星关冷冷地看着祖一良三人,仍未说话。
但这冷冷的一眼,却令祖一良内心一阵悚然,起了无由的惧意。
“放箭!”祖一良大喝。
【五·天测】
祖一良右手一挥,喝令放箭。
——眼前此人太过危险,还是尽早除去为好。
箭就在弦上。
命呢?
是否悬在线上?
狄星关心念电转,急谋化险为夷之策,可祖一良的计划实在周密,没有一丝漏洞。
祖一良脸上甚至已露出笑容。
——狱星关死定了。
——-这次回到总舵,功劳自是以我最大。四大战将的排名该也换—换了吧。
祖一良脸上的笑意更盛。仿佛已看到了自己的前程大道上铺满了金钱与权力。
可箭并没射出来,只听得一阵“扑通”之声。祖一良三人诧异地回过头去,窗口、门口那些手持硬弩的汉子全不见了。
门口多了一个青年,嘴角挂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容。
青年手中提着一个用洗得发白的青布包着的长条形事物。
祖一良心中惊疑不定。
——难道那些人全是被这青年击倒的?
那些人都是祖一良精心训练出来的,身手俱是不凡。就连祖一良自己也没把握在这么短时间内将他们击倒。
这青年到底是什么人?
沙寒甲一看到这青年,脸色已变了,眼中又是怨毒又是绝望,就好像一条被猎人堵在绝路上的野兽。
青年也不看其他人,径直向沙寒甲道:“我追了你三个月零七天。本以为你不敢露面了。谁知你利欲熏心,收了天火盟两万两银子,又出现了。”
沙寒甲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随即恶狠狠道:“现在我们有三个人,你只一人。你以为你杀得了我吗?”
青年笑笑,伸手解开了手中那物事外面裹着的青布。
就在青年解开、取下青布的一刹那,小屋里众人似乎在远方,又似乎在心底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兽嚎之声。
仿佛有一只野兽上路了。
来势汹汹!
场中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青年的手里。
剑。
青布包裹之下是一柄剑。
一柄外形奇古的长剑,剑柄末端是一青铜雕就的狰狞的上古兽头。
祖一良全身一震,失声道:“古兽天獍!九大神兵的天獍神剑!”
他看着眼前这意态不羁的白衣青年,一字字道:“你是郭镜天!”
江湖中流传着四句歌谣:月下飞天獍,弹指生白骨。孤灯照夜雨,天风落碎花。
这四句话代表了六个人。
六个江湖中公认为不能惹的人。
“不能惹”的意思通常也就是说你惹了他们,那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郭镜天就是这六个不能惹的人中的一个。“月下飞天獍”指的便是他与他手中的天獍神剑。
獍。
上古传说中,它是一种像虎豹的猛兽,降生之初便生吃了它的母兽,是一种极残忍的神兽。
据说天獍神剑虽是神兵利器,却带着一种魔性,在郭镜天之前共有十一人使过此剑,这十一人俱是武艺极高,但他们都在对敌时被天獍神剑吸尽真元精血而亡,对手往往不战而胜。天獍神剑因此成了一柄噬主之剑,武林中人避之不及。直到此剑落在郭镜天手里。才真正发挥出它的锋芒,仿佛郭镜天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郭镜天也因此跻身于六大高手之首。
这六人或正或邪,郭镜天是这六人中最刚正不阿,也最好打抱不平的。沙寒甲想必是又行恶事才被郭镜天追杀。
祖一良恼怒地瞪了沙寒甲一眼,心知自己又上了沙寒甲的当了。他在赶往此间的路上遇到沙寒甲,于是重金雇佣,本想利用沙寒甲来杀狄星关,谁知沙寒甲却反利用天火盟来替他抵挡郭镜天。
沙寒甲嘿嘿一笑,道:“现在大家在同一条船上,只有同心协力才可度过难关。”
郭镜天淡淡地道:“听说顾焚儿在洛阳连作七起大案。如今碰上了,正好一并收拾。”
祖一良心一沉,他方才还想与沙寒甲脱离关系,借此摆脱郭镜天。谁知郭镜天却主动找上了他们。
狄星关这边微微松了口气,他知郭镜天的功夫对付祖一良三人应无大碍,当下集中全部内力逼出青花软筋散的药力。
郭镜天跨前一步,手已搭上了剑柄。在他手搭上剑柄的一霎,众人似乎又听到了那若有若无的兽嚎。
——仿佛那只野兽已愈逼愈近了,几乎都能闻到它口中喷出的腥气。
——那是只什么样的野兽?
祖一良反手拔出剑,急向娄天辰道:“快!”
郭镜天一怔,快?
——快什么?
娄天辰与祖一良想法相同,他一回身已至狄星关身后,掣出腰间的短戟抵在狄星关咽喉,喝道:“站住!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郭镜天又是一怔,苦笑道:“这一招高明,我总不能跟你们一群鼠辈弄个鱼死网破。”
狄星关也大意了,他本以为郭镜天已经控制了场上的局面,所以把全部的内力都用来逼出药力。要是他还留下两成内力,娄天辰岂能这般容易得手?偏偏郭镜天也以为狄星关留有余力,至不济也不会在一招间受制于人。哪知变起突兀,局势顷刻之间便变得对对方有利了。
祖一良三人一见郭镜天投鼠忌器,都松了口气。
祖一良又恢复了那种潇洒有致、从容自得的笑容,道:“现在我很有兴趣知道郭大侠为什么要追杀他。”
沙寒甲脸色一变,道:“你想干什么?”
祖一良冷冷道:“天火盟即使给你做挡箭牌,也得明白原因吧。”
他对被沙寒甲利用尤有余愤,不仅白出了两万两银子的佣金,还立了郭镜天这么个劲敌。他现在只想抓住沙寒甲的一些把柄,好让他死心塌地为天火盟卖命。
郭镜天似乎对他二人之间的反应感到很有趣,嘴角渐渐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看到了他们之间的裂痕,他觉得可以利用一些事情使这条裂痕变成一道深沟。
郭镜天道:“四个月前,中州府的‘大马金枪’马中阳一家无故暴毙,马中阳乃中州大富,家财万贯,随着马中阻的暴毙,他的万贯家财也不翼而飞,后来我才查到这事是沙寒甲做的。据说马中阳的财产至少有二十万两之巨,而且是黄金,不是白银。”
沙寒甲脸涨得通红,急道:“你血口喷人,哪有这么多!”
郭镜天微笑不语,他知道这已足够,再说得多了无异画蛇添足。
果然,祖一良冷笑道:“沙兄有了这么多的黄金,何苦诳我那区区两万两银子?”
沙寒甲有苦说不出。他知马中阳做过镖师,原本以为他家有钱,谁知这么些年来马中阳坐吃山空,只剩个空架子,家里也不过就一两千两银子。 他现在也后悔不迭,钱不仅没得到,还惹上了个追命煞星。而今听得郭镜天信口开河,而祖一良分明信了他的话,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祖一良向着沙寒甲道:“天火盟为你扛了这桩事下来,沙兄,你怎么也得拿个十万八万两黄金出来意思一下吧。”
沙寒甲苦着脸道:“你千万莫昕他胡说,最多不过就一两千两银子。”
祖一良寒了脸,道:“你杀了马中阳全家,只为了一千两银子?沙兄敢情当在下小孩子不成?”
沙寒甲也动怒了,大声道:“你宁愿信他也不愿信我,我也没办法。但黄金我是一两也没有!”
祖一良见沙寒甲动怒,眼珠子一转,忽笑道:“沙兄莫怒,兄弟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我天火盟富可敌国,岂会贪图你的黄金?”
沙寒甲怒道:“我都说了我没有,一两黄金也没有,半两也没有。”
祖一良笑道:“是是是!沙兄半两也没有。嘿嘿,沙兄若是手头不便,我们天火盟倒是还可借些给沙兄使使。不过,若是沙兄要借二十万两黄金的话,兄弟可作不了主,得我们总盟主示下才行。”
沙寒甲哼了一声,脸色铁青,心知自己说什么祖一良也不信了。
郭镜天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已看到这二人日后兵戈相向的情形。
【六.反击】
祖一良斜瞥了沙寒甲一眼,向郭镜天道:“这么说来,你跟着这位沙兄,也是别有用心了?”
郭镜天笑笑,不置可否。
祖一良忽换了一副很诚恳的神色与语气道:“郭大侠,今日之事假如你不插手,你开个价下来,我决不还价!”
他以为郭镜天追杀沙寒甲是为了那二十万两黄金。这又使他看到一线转机,如果能用钱财打动此人,哪怕为此要付出一大笔金钱,他也在所不惜。,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可他还是决定试一试。
——郭镜天属于江湖中不能惹的六个人之一,能不惹还是不惹为好。
郭镜天笑了,依然是那种有着三分玩世、七分不恭的笑容。
他伸出两根手指,道:“两个。”
他的手指颀长、有力,指骨突出。
祖一良问道:“什么两个?”
郭镜天道:“两个人头。一个是他的,另一个是顾焚儿的。”
祖一良笑起来,道:“看来这笔交易是谈不成了。”
沙寒甲冷笑道:“那是你太幼稚了。”
郭镜天道:“差不多了吧。”
祖一良心中一动,道:“你是在计算时辰吧?不过狄星关这会儿就算逼出麻药,娄老四不会点他的穴道吗?”
祖一良说着向娄天辰那边看了看。
娄天辰脸色已变,右手正迅捷无伦地去点狄星关的穴道。
祖一良心道:糟糕!暗骂娄天辰长了一个猪脑子。
狄星关并未将青霜软筋散的药力全部逼出.他只逼出七成,但这足够了。
电光石火间,娄天辰右手脉门一麻,狄星关已经擒住化右手。娄天辰反应并不慢,左手的戟顺势扎向狄星关咽喉。
狄星关侧头,跟着出手擒拿,娄天辰横戟格挡:
两人近身格斗,狄星关吃亏在药力未去尽,劲力未免不足。娄天辰却被拿住一只手,另一只手拿着戟,两人只有不到尺许的距离,戟反而派不上用场,而擒拿短打正是狄星关所擅长的。
这样看去,狄星关略占上风。
祖一良剑诀一指,潜运内力,剑上红芒立盛。
他号称血影剑,剑身不仅作血红色,而且还隐隐散出一股血腥味。
红芒暴涨,刺向狄星光背后“风府穴”。
他决定先除去狄星关。
郭镜天道:“你的对手是我。”一掌拍出,也是向着他背后的“风府穴”。
祖一良只好撤剑闪开。
他看看眼前形势,娄天辰虽落下风,但一时半刻不至落败。而且狄星关明显药力未尽,真正可虑的是眼前这个看似漫不经心的郭镜天!
郭镜天笑道:“久闻阁下剑出血飞。在下心仪已久,早想见识一下了。”
祖一良面如严霜,冷冷道:“今日便遂了你意!”话声一落,室内血光大盛。
郭镜天只觉眼前一赤,腥味大作,跟着阴风割体。
他退。
急退,鬼魅一般。脚步一错,已闪至祖一良身后,手掌一立拍了下去。
祖一良只感身后一股巨力压来,手腕一翻,长剑自肋下急刺而出!
郭镜天笑道:“这一招不坏,咱们再练练。”变掌为指,弹在剑脊上。
祖一良长剑剧震,几欲脱手。这时沙寒甲的剑也到了。
沙寒甲运剑如风,刹那刺出十三剑。郭镜天视若等闲,笑道:“这便是你的断肠剑法?还有更厉害的招数没有?”
祖一良深深吸了口气,剑上的红芒全敛人剑刃中去了。剑身红波起伏,“嗡嗡”作响。一声厉喝,剑光宛似一头血蟒,飞噬郭镜天!
剑刺到中途,剑身又“嗡”的一声,血光四溅,血影重重,凄厉可怖!
这无疑是他全力一击。
郭镜天神色也不再轻松,在血芒刺到的一霎,眉一扬,他出剑了。
扬眉剑出鞘!
在他剑刃离鞘的瞬间,只听得屋檐下振翼之声大作,数十只寄居在屋檐下的鸟雀仓皇飞出,仿佛在躲避什么可怖之物。
这一次众人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声兽嚎。
那是他剑出鞘的声音。
剑一出鞘,银芒大炽。祖一良剑上的红光立时消退湮灭。
只听得一声惨呼,跟着“砰”地大响。
待银光消失时,只见沙寒甲木立当地,胸口一个血洞正汩汩地流血,目中全是绝望恐怖之色。窗户破了一个大洞,祖一良的声音远远、恨恨地传来:“郭镜天,狄星关,天火盟不会和你们善罢甘休的。”
郭镜天走近探了下沙寒甲的鼻息,已断气了。
此人作恶多端,今日终于丧命。
只是却让祖一良跑了。此人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心计深沉狡诈。遇到危机时当机立断,撇下娄天辰独自遁逃,是个极难对付的家伙。
他转回身,注视狄星关这边的战局。
他和狄星关虽不相识,却也素闻“鹰侠”的大名,很是敬佩狄星关的为人。这次因为追杀沙寒甲,无意中碰到狄星关和天火盟的人缠斗,沙寒甲又无巧不巧被天火盟雇佣,郭镜天正好借这个契机与天火盟交上了手,顺便与狄星关结交。
本来在那小面馆外,郭镜天已看出天火盟的人假扮公差。只是他一来没看到沙寒甲,不欲惊走了此人,二来以为凭狄星关的功夫,即使没看出这些假公差也必可应付得了。谁知晓狄星关被他气势所吸引,竟没提防敌手下毒,终于中了招。
郭镜天原本计划先拦截下想逃走的顾焚儿、霍九峰、聂水三三人,给狄星关当个见面礼。可眼见狄星关遇险,便顾不得顾焚儿三人,先赶到这边来解狄星关之危。
如今大局已定,郭镜天久闻狄星关天鹰锁喉扣犀利绝伦,正好观摩一番。
狄星关左手勾、拿、扣、锁,出招愈来愈劲!
娄天辰不知何时已丢了戟。可他的擒拿手也不怎么高明,方才的惨叫更是让他斗志全无,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愈发手忙脚乱。
猝然,狄星关双指一并,一招“定阳针”戳向娄天辰双目。娄天辰伸手扭狄星关双指。狄星关缩肘沉肩,撞中他胸口穴道,娄天辰慢慢软倒。
郭镜天笑道:“你比我行,抓到个活口。”
狄星关正待说话,郭镜天摆手道:“你若是向我道谢,就不必了。我最怕别人跟我客气。尤其是我准备拿他当朋友的时候。”
狄星关微微一笑,道:“天獍神剑果然名不虚传。”
郭镜天也笑了,笑意如风过花开,全没有之前那冷讽的味道。
这是真诚的笑容。
这种笑容只有在朋友之间才会出现。
他们已不必再多说。
——朋友相交,贵在知心。
有些人认识一辈子也话不投机,有些人却仅凭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生死与共。
狄星关和郭镜天无疑是后者。
狄星关道:“逮衙门里的人呢?
郭镜天道:“你先带这家伙走,我去看看。”
狄星关徽—沉思,道,也好”
郭镜天道:“镇东有个废弃的土地庙。咱们在那会合。”
土地庙很小.残破不堪。
狄星关将娄天辰靠着供桌放下,解了他的哑穴,静静地看着他。
娄天辰避开狄星关的目光,沉声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狄星关道:“你加入天火盟想必也做了不少恶事,我应该杀了你。”
娄天辰脸肌抽搐了一下,道:“天火盟决不会放过你的,”他脸孔忽变得狰狞起来,恶狠狠叫道,“你一定会死得很惨的!”
狄星关缓缓蹲下来,用比冰还冷的声音道:“我现在就可以叫你死得很惨。”他看着娄天辰额头滴落的冷汗,又道,“如果你说了的话,我倒可以叫你死得痛快些。”
“何况,”狄星关道,“你说出来也不见得是坏事。也许到时死的反而是我们。”
正说着,“嗖”的一声,劲风过处,郭镜天回来了。
郭镜天道:“原来衙门所有的人全被点了穴关到牢房里了。我把那县令放出来时,那官儿还没回过神来呢。”
狄星关道:“那官儿吓得不轻吧。”
郭镜天笑道:“呵呵,面无人色。”看看娄天辰,道,“这人是不是嘴很硬?那就挑断他脚筋让他先变成个残废再说。”
娄天辰脸色又是一变。
在武林道上刀口边沿混的江湖人,最怕的一件事就是:
残废。
——旦残废,意味着你失去了活命的依仗。这样活下去,真是生不如死。
郭镜天走过来,看样子就要下手。
娄天辰脸上的汗更多了,忽道:“好吧,我告诉你们,就怕你们不敢去。”
狄星关淡淡道:“说不说在你。去不去是我们的事。”
娄天辰一咬牙,道:“他们往狼尾山的幽风寨去了。”
狄星关与郭镜天对视—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之色。
武林中有六个不能惹的人,还有三个不能去的地方。
狼尾山的幽风寨便是这不能去的三个地方之一。
幽风寨的寨主赫连幽风残忍好杀,嗜血成性,杀性上来时连襁褓中的婴儿也不放过。
他有一门功夫叫做“兽心大法”,使出时状若疯魔。据说一次对敌时,他不仅把敌方杀了个干净,连自己的手下也全杀了。
幽风寨正是天火盟的盟友。
狄星关伸手解了娄天辰的穴道,道:“你走吧。”
娄天辰一跃而起,还有些不敢置信,呆了一呆,随即奔出。
郭镜天看着娄天辰的背影,喃喃道:“我认为还是杀了此人比较好,幽风寨本就是龙潭虎穴,此人回去一报信,对方更是有了准备。”
狄星关看着郭镜天的眼睛,道:“那你为什么不追上去杀了他?”
郭镜天转头看向墙角的蜘蛛网,道:“你既然都放了,我怎么好去杀。那不是陷你于无信么?”
狄星关笑了。
他知道这不是原因。
他们都不是嗜杀之人。他们并不认为杀人是有趣的事。虽然他们有时也杀人,但那是为了避免更多的人被杀。
可能郭镜天认为这个原因说出来会有妇人之仁之嫌,会很没面子,所以才找了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
这其实才是这些江湖侠客们真正可爱之处。
江湖中也正是因为有这些人才变得令人向往,令人热血沸腾。
狄星关面色一冷,忽道:“外面的朋友进来吧!”
郭镜天侧耳聆听道:“外面有入伏着么?你好灵的耳力,我便没有听到。”自言自语道,“不会是遇上打劫了吧?”
狄星关摇头道:“不是打劫的。此人从青石镇便跟着我了。”
郭镜天笑道:“不是最好。我这两天手头也紧,哪有钱给人打劫啊。”
进来的是个身着劲装的少年,黝黑的脸上带着几分傲气,眼睛亮如寒星。狄星关道:“你老跟着我干什么?”他注意到这少年的手骨节突出,指甲剪得很秃,手掌宽厚有力。
少年道:“我姓王,叫王岩。”
郭镜天道:“莫非你是淮南鹰爪门王家的人?”
狄星关明白这少年为什么跟着他了。
江湖中有一些有着悠久历史的武林世家。最有名的当然是蜀中唐门与江南霹雳堂雷家,此外还有洛阳红牡丹林家、五虎断魂刀彭门、黑心杜家、金陵谢家、妙手齐家,这其中自然不能没有鹰爪门王家。
自昔年鹰爪王以三十六式鹰爪手创立鹰爪门以来,王家的鹰爪手便一直是外家指力的翘楚。
就好像毒药暗器是唐门的招牌一般,鹰爪手便是王家的招牌,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功夫。可自从“鹰侠”在江湖崛起后,王家的鹰爪手便没以前那么响亮了。
江湖中人如今一提起鹰爪功,想到的多半是狄星关的天鹰锁喉扣。
淮南鹰爪门为了挽回声誉,近年来不断派人找狄星关比拼指力。可每比一回,鹰爪门的声誉就下降一分。
“你回去吧,我不想和你比武。”狄星关道。
这些年来找他比武的人渐多。
江湖中的侠少们都将打败前辈高手作为他们成名的捷径。
王岩手掌一拢,指骨“啪啪”作响,道:“我一定要与你分个高低。我要证明我这十年的功夫没白练。我不是为了扬名江湖,也不是为了鹰爪门的声威。”
狄星关看着这个倔强的少年,不由想起自己初入江湖时那种跃跃欲试、兴奋不已的心情。
狄星关笑了笑,道:“恐怕你证明之后会失望。”
王岩眉一竖,道:“是么?”
狄星关道:“是的。”
王岩道:“为什么?”
狄星关道:“有三个理由。第一,你身形沉稳有余,轻灵不足。鹰爪手只凭威猛是不够的,速度也很重要。”
王岩道:“第二呢?”
狄星关道:“你的手指短而粗,这是过于看重指力磨炼的结果。鹰爪手三十六式分筋错骨,手指一定要长而有力。指力只是其中一环。”
王岩冷笑,道:“第三呢?”
狄星关道:“第三,我出道至今大小七十多役。格斗经验比你丰富得多。比武之时,临机的判断也是制胜的因素之一。”
这些都是非常宝贵的诀窍,是狄星关历经磨炼后才得到的,本不应该轻易告人,可狄星关不知为何对这倔强少年很是器重相惜。
——也许因为他少年时也是这般倔强吧。
郭镜天懒懒倚在庙门之上,微笑看着这少年。
无疑他也很欣赏这少年的倔强。可他也知道这少年是绝对听不进去这番话的,他一定要吃些苦头后,才会领悟到这些话中的奥义。
郭镜天不禁摇摇头,不明白一些人为什么要碰得头破血流后才接受教训。
这时距县衙那场搏杀已过去了四五个时辰。太阳渐渐收起了炙热的光芒,变得温柔起来。连风也如一只暖暖的手抚在脸畔鬓旁,使人几欲睡去。
湛蓝的天空,仿佛浸透了一亿年的寂寞,望之令人生起一种吟诗的冲动。如此良辰实在不适合做厮杀搏斗这种煞风景的事。
可偏偏一场格斗就迫在眉睫。
王岩喝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打过才知道。”飞身跃起,双臂翅状展开,虚捏鹰爪。在这一展一抓之间,狄星关上身四处关节,八处穴道都在这一招笼罩之下。
狄星关赞道:“好一式‘大鹏展翅’,不过小腹有一处破绽。”
王岩一凛,狄星关正好说中这一招的弱点。
这一处破绽只是一闪即逝,常人根本看不出,即便看出也抓不到。可对手是狄星关,王岩不敢大意。“大鹏展翅”顺势变为“飞鹰搏兔”。 “飞鹰搏兔”乃是三十六式鹰爪手中最具威力的一招。
狄星关站在那儿渊淳岳峙,找不出一丝的破绽,又似乎全身都是破绽。
这是王岩对敌以来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自狄星关身上发出的一股无形压力迫使他不得不使出绝技。 不过,王岩对这一招也极有信心。“飞鹰搏兔”自上而下,双手所抓之处七虚两实,而且还暗藏三个变化,六个后着,敌人不论如何招架、躲闪,都在这一招的计算之中。
狄星关还是不动。
王岩暗喜,左手抓向他右臂“天泉穴”,中途手腕一沉变为抓向“侠白穴”,右手拿他腰间“京门穴”。一旦中的,敌人便只有任其摆布。
就在王岩手抓上狄星关各处要穴,正待发力之时,狄星关动了。
狄星关的动作如爆裂的火星一般迅疾,右手一晃,扣在王岩的脖颈之上,如上铁箍,正是他成名绝技天鹰锁喉扣!
没有任何征兆,出手迅如雷击。
狄星关看着王岩,表情平静如水,身形沉稳如山。
王岩脸色苍白,脖颈如同嵌在铁枷之中,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这才明白与狄星关的功夫差得有多远。
狄星关松手,道:“力量、速度、把握时机的能力,三点缺一不可,你灵有力量尚可。”
王岩呆立半晌,一跺脚,纵身跃出破庙,声音自墙外传进:“我一定还会来找你的。总有一天我要打败你。”
狄星关笑了,向郭镜天道:“他如果再聪明一些的话,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郭镜天也笑了,道:“他叫王岩是吧?他的名字日后一定会在江湖中响起来的。”
狄星关看看日头,道:“前面几十里处有个小镇,咱们今晚就去那里打尖。”
郭镜天道:“今晚咱们要好好商议一下。幽风寨可没那么好闯。”
狄星关坚定的话语如一口口的钉子,让人感觉他说到便会做到:“就算那是刀山剑池,我也要把顾焚儿从那揪出来。洛阳的那笔血债他一定要还!”
天色将暮未暮时分,二人来到了这叫做沙家峪的小镇。
小镇被夹在两山间,日偏西,即将被山峦吞没的夕阳下昏鸦数点,镇旁一弯清溪,犹如玉带一般,涸然淌过,曲折地勾勒出苍茫寥落的远山近景。
狄、郭二人在镇上的一间客栈住下来。
二人在大堂随意要了张桌子,点了几样菜,要了一壶酒。
郭镜天分别满了两杯酒,举杯道:“我先敬你一杯。”
狄星关忙道:“不敢。”忽感到了一丝的异样,抬目看去,郭镜天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一只手臂举着酒杯径直伸了过来,正好挡住了他将要举杯的手。
狄星关轻轻握住酒杯,拇指翘起,遥点郭镜天手腕“大陵穴”。大陵穴属手厥阴心包经,一旦被点,整个手臂都会酸软无力。
郭镜天尾指斜伸,点他虎口处“会谷穴”。
狄星关一握拳,拇指收回,一股沛然之气涌出,郭镜天手臂一震,如遭电击,心知狄星关要以内力逼得他手臂回收,当下也收回尾指,握拳下压。
只听得轻微的“哧哧”之声不绝,二人杯中的酒渐渐冒起了泡,仿佛煮沸了一般,袅袅白汽升起。
酒气中,郭镜天的手臂一点一点慢慢地缩回,狄星关渐渐举起了杯。
但他也只把杯举到桌中间,便再难寸进一分。
酒气愈来愈浓,杯中的酒眼看蒸发了小半杯,二人还只是僵持。店小二远远看见二人桌上雾气腾腾,不明就里,走过来道:“客官……”
郭镜天不待小二走近,哈哈一笑,收回手臂,一口喝了杯中的酒道:“再不喝,酒就要没了。”
狄星关则慢慢喝了杯中的酒,向店小二道:“再拿过两个酒杯来。”
店小二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狄星关将酒杯缓缓放在桌上,“喀”的一声轻响,酒杯顿时化作一堆瓷沙,再看郭镜天那里也是一样。原来二人内力均是充沛之极,一个小小的瓷杯如何能耐得住两大高手内力来回冲击?是以一放到桌上便即粉碎。
狄星关料到了这点,因此向店小二又要了两个酒杯。
经此一试,二人均是暗自敬佩对方内力了得。
待得小二重新摆了两个酒杯之后,二人相对一笑,倾心相谈起来。
用过饭后,二人谈兴不减,相携走在小镇外的溪旁。晚风清爽而干燥,不远处的小镇灯火点点,温馨感人。
郭镜天看着小镇的灯火,微微叹了口气,道:“一入江湖,身不由己。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不知何时才能过上这种平静祥和的日子。”
狄星关仰望星空,缓缓道:“都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可这世上有的人作恶多端,却仍享富贵,逍遥法外。我人这江湖便是要把这样的人铲除、毁灭!”他扭头看着郭镜天,目光炯炯,“我从未想过从江湖中抽身而退,去过耶种看花赏月、吟诗作对的日子,何况我也不会作诗。”
郭镜天笑道:“‘鹰侠’当真名不虚传,果然豪气逼人!”
狄星关没有笑,脸色却渐渐凝重起来。
郭镜天一怔,以为自己玩笑话说重了,可他看着狄星关连眼色也冷起时,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不由暗责自己太大意了,今日由于交了狄星关这个挚友,又喝了些酒,心中高兴,便松了戒心,竟然没有发现有人挟着杀机伏在近处。
狄星关向着黑暗处道:“出来吧。”
黑暗处一声怪笑,如枭夜鸣,缓缓走出两人。
这二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唯一相同之处便是他们的眼神,冰冷而残酷,如同雪夜狞恶的狼眼。
郭镜天脸色微变,道:“是扫尸楼的杀手!”
狄星关听到“扫尸楼”脸色也变了。
扫尸楼是江湖最凶名远播的杀手组织。
被扫尸楼列入“尸谱”的人还从没有活下来的。不过,他们杀人的价钱也极高,一般的武林中人根本雇佣不起。
瘦高个的杀手阴恻恻地道:“不错,我们便是为你们打扫尸体的人。你们很快便会变成尸体!”
郭镜天苦笑道:“顾卷河还真是财大气粗,居然为了他儿子花了这么大笔钱。而且请的还是扫尸楼一狰一的杀手应百鬼与莫干妖。’
扫尸楼的杀手共分三个等级,分别是一楼一、一狰一与一魁一。等级越高价钱也越贵。
据说雇一个“一狰一”的杀手至少要一万两黄金。
这二人正是“一狰一”里的连环杀手。矮个是应百鬼,高个叫莫千妖。
连环杀手指的是至少两人一组的杀手。他们杀人不仅令人防不胜防,而且彼此之间配合默契、合进连击、此呼彼应,并且还练有一套合击的阵法,许多武功比他们高的人就因陷入这阵法之中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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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连环杀手价钱也比单个相同数量的杀手要高很多。
——至少要高一倍。
应百鬼与莫千妖被认为是最难防的连环杀手,昔年被江湖上称为杀不死的“铁甲金刚”也死在这二人手下。当时铁甲金刚周身布满了明桩暗卡,护得铁桶一般,可还是难逃一死。令人恐怖的是铁甲金刚至死也不明白他是怎么死的。
江湖中没有人知道这二人的杀人手法。
难怪郭镜天感到头大。
其实百鬼千妖二人心中也很吃惊。他们本以为自己埋伏得神鬼不知,谁知狄星关一眼便瞧破了他们的行藏。
顾焚儿给他们的情报是狄星关只孤身一人,谁知却有两人。而且那个看上去漫不经心的青年不知为何总令人感到不安,仿佛在他身后隐藏着一只凶猛的野兽。
狄星关道:“我们二人,只怕你们杀不了。”
应百鬼狞笑道:“两人更好,我们还能多收份钱。”
此时天际远远挑出一弯钩月,洒着冷冷的清辉。夜风渐渐冷了,小镇的灯火看来模糊不清,好像整个小镇荡漾在水中,原来是起雾了。
夜雾弥漫,怪笑声中,百鬼千妖同时跃起。应百鬼使的是两柄短刀,莫千妖则是一柄长逾八尺的斩马刀。跃至半空,莫千妖忽伸足往应百鬼背上踩去!
狄星关与郭镜天—怔。
这是什么招数?
一声枭鸣,莫千妖借这一踩之力跃得更高。在迷雾中甚至已看不到他的身形。
应百鬼则倏忽滚在地下,手中双刀舞得风车一般,向二人斩去。
狄星关、郭镜天双双跃起,半空中忽听得劲风疾至!
二人抬头看时,只见莫千妖如一只月下的山魈,斩马刀飞旋二人脖颈的大动脉。
他二人该如何应付?
下有应百鬼的利刃漩涡,上有莫千妖的迎风快刀。
浓雾愈见凄迷,渐渐将四人裹在其中。
雾中的战况如何?
浓雾忽大力翻腾飞扬,就像里面有一头恶龙欲破土而出!
只听得利器相交之声,同时一声清啸,声震长空,跟着是一声怪叫:“天獍神剑!”
接着寂然。
星光闪烁,月儿冷冷清清,在雾里甚至还有些凄凄惨惨戚戚。
雾中的四人怎么样了?
谁生?
谁死?
起风了,浓雾渐渐散去。
三条影子在月下拖得长长的。
三条影子中有一条特别长,原来莫千妖以一式“金鸡独立”站在应百鬼的肩头,手中的斩马刀在月下绽出逼人的锋芒。
在莫千妖的肩后是一轮孤绝的月亮,远远看去,显得说不出的诡异凄厉!
只是莫千妖脚下的应百鬼手中双刀只剩一半刀身,仿佛被什么利器切断了。
在二人对面立着狄星关与郭镜天。
郭镜天在月色下仍丰神俊朗,白衣飘飘,如一只欲飞又止的白鹤。
狄星关却受了些伤,胸口被刀斩了一道,但血已止住了。
郭镜天道:“你的伤不要紧吧?”
狄星关摇摇头,道:“不碍事。”
方才短短的一瞬,狄星关出爪抓莫千妖虎口,想要夺下他的长刀,可他在半空不敌莫千妖蓄势下击,胸口反而中了一刀。 但莫千妖刀斩二人的一式也落空了。
毕竟狄星关那一爪势道凌厉,莫千妖也不敢等闲视之。
在狄星关与莫千妖交手时,郭镜天也出招了。
向下。
他们就好像早已商量好了似的。
应百鬼双刀舞成一团白光,不论什么东西掉入这团白光中都会被绞得稀烂。他二人这一招“天旋地转”使出时百试不爽,还从没有人能从这招下逃生。他们死定了,这笔钱赚得真是轻松。
应百鬼这么想。
什么声音?
应百鬼隐隐听到一声兽嚎:好橡在远方,又好像在心底传来。
他看到剑光如冷电疾至!
应百鬼猛地想起江湖中传说的一个人和一把剑。
“天獍神剑!”
他怪叫,向前滚动的身形猛向后退去,即使这样,双刀也被郭镜天一剑斩断。他急退三丈,站起时才发现一头冷汗,心脏兀自在剧烈地跳动。
方才一刹那他甚至连对方的剑也未看清。
莫千妖也吃了一惊,一个筋斗翻回了应百鬼肩头。
“你就是郭镜天?”应百鬼道。
郭镜天笑道:“如假包换。”
应百鬼沉声道:“阁下还是莫趟这浑水为好。”
郭镜天道:“你不想多赚一份钱了?”
莫千妖尖声叫道:“你要找死那我们就成全你!”
应百鬼却似对方才那一剑犹有余悸,不愿动手,试图劝说郭镜天:“阁下只要不插手这件事,我兄弟把事成后的佣金分五成与你,你看如何?”
郭镜天笑道:“你也算老江湖了,不觉这话也忒好笑了吗?”
莫千妖狠声道:“不要与他废话了,一并杀了干净!”
应百鬼仍不死心,向前走了两步,道:“那你开个条件好了。”
郭镜天道:“这没有条件好讲,我……”忽听狄星关喝道:“小心。”
一大蓬毒针毫无征兆地自应百鬼腰间激射而出。
应百鬼嚣狂得意的笑声回荡在月下:“我看你怎么躲!”同一时间莫千妖又一声枭鸡,冲天而起,斩马刀向郭镜天当头劈下。
下有毒针,上有利刃,郭镜天又陷入了与方才相仿的境地。
只是这一次比上次更为险恶!
方才的谈话只不过是百鬼千妖的一个幌子,目的只不过是要分散郭镜天的心神,借机能上前两步,使这次的攻击更加猛烈、万无一失。在他们眼中,郭镜天已是个死人了。自应百鬼腰间射出的毒针只要中了一枚,不出片刻就会化为血水,狄星关自保尚且不及,那来得及救郭镜天?
何况根本就没任何办法可以救。
退一步说,就算郭镜天躲开了毒针,他也躲不开莫千妖当头的一刀。
剩下一个狄星关就好对付了。
在他们眼中郭镜天要比狄星关危险得多,他们以决定事后收钱时郭镜天的一份要多收些,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们发现自己错了。
他们低估了狄星关,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狄星关双手急拉,“哧啦啦”裂帛声响,长衫扯下。他吐气开声,内力过处长衫坚如铁板,一个箭步挡在郭镜天身前,以长衫为盾,那一蓬毒针一枚也未刺过。
郭镜天未料自己一时大意竟然险些丧命,怒从心起,由长衫一侧蹿出。
应百鬼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一道极亮的光芒一闪。
空中的莫千妖眼前一花,郭镜天已不见,然后他便看到剑光在应百鬼胸前湮没,在背后随着血沫飞溅而出。
这只是一眨眼间的事。
应百鬼的笑声还未消失,他甚至都未感觉到痛楚。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倏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郭镜天,眼角跳了一跳,似乎想说什么,刚开口,血便如决堤一般从他口中涌出。
莫千妖见此情形大骇,空中一扭腰,跃出七八丈远。
他同样感到不可思议,明明他们还大占上风,转瞬间应百鬼就死了。
莫非是见鬼了?
他们一向给别人见鬼的感觉,如今这种感觉却回到自己身上。
这是前所未有的溃败!
郭镜天自应百鬼胸前抽回剑,看向莫千妖。
莫千妖只觉对方的目光、气势、动作,都在告诉他,在对方眼中自己已是个死人。
他感觉似是一头魔兽龇着獠牙狺狺而来。
——带着灭绝一切的杀气。
狄星关暗暗吃惊,他也未料到拔出剑的郭镜天竟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准确的说好像变得不像个人似的。
为什么在拔剑前后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难道说是因为那柄剑?
那柄据说被九天十地的神魔诅咒过的剑!
郭镜天目光深处闪过一丝戾气。
长剑扬起,剑光一闪。
奠千妖大叫一声,叫声仿如一头濒死的野兽。他眼前飞过一道血泉,接着他看到了自己的手臂以及手中握着的斩马刀。
那条手臂划了道弧线落在地上,挣扎般微微抽搐着,仍紧紧地握着斩马刀。
莫千妖的瞳孔张大,恐惧瞬间击倒了他。他从未想到自己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如此的怕死!
他一向有虐杀的嗜好,一向喜欢把他的猎物折磨得体无完肤、痛不欲生后才杀掉。如今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昔日死在他刀下的人的心境。
他不要死。他不想死。
眼见郭镜天剑又扬起,莫千妖狂叫一声,转身就逃。
狄星关只见莫千妖脖颈进出一抹厉红,头颅“呼”地飞上了半天,鲜血如鲜花般绽开、烟花般洒下。
头颅落在地上,眼睛睁得像随时会脱眶而出,大概是看到他那仍在奔跑中的身体正轰然倒下吧。
翌日。狄星关与郭镜天买了两匹马赶往幽风寨。
二人在路上一时无语,都还在回想昨夜那场惨烈的厮杀,
郭镜天忍不住道:“其实我并不喜欢杀人,只是每回一出剑,就控制不住自己。”
狄星关道:“这样你不是反被剑所用了吗?”
郭镜天叹了口气,道:“不知为何,每当我拔出剑时就只想看到血,只想杀戮,心中会涌起一种无法形容的快感。连我自己都感到非常的疯狂,仿佛在我内心沉睡着一只野兽,每当我拔剑时它就会醒来。”
狄星关恍然道:“难怪你每次出剑时,我都隐隐约约会听到一声兽嚎。”
郭镜天仰望天空,道:“我用剑也好,剑御我也罢。我们已连为一体了。”
狄星关道:“天獍不该叫神兵,该叫魔刃才对。”
郭镜天哈哈一笑,道:“神兵魔刃、仇花恨树,都需要用鲜血灌溉。世间哪有绝对的神魔?分别只在于你用你的力量做了什么样的事,杀了什么样的人!”
狄星关道:“看来天獍神剑并没有主宰你,它只不过是将你隐藏在内心深处猛烈的一面引出来而已。”
郭镜天笑道:“江湖之中,唯有猛烈才可生存。力量便是权力。否则,还谈什么行侠仗义、除恶扬善?”
狄星关默然,因为他知道郭镜天说的是实情。
郭镜天嘿嘿笑道:“我发现我们二人对敌时还是很有默契的,你我二人联手,莫说是‘一狰一’的杀手,便是‘一楼一’的杀手也足可应付,更不消说那位只知逃命的顾少盟主了。”
狄星关道:“还是不要大意,顾焚儿已投奔了幽风寨主。”
郭镜天点点头,凝视着前方,道:“此处距狼尾山幽风寨已不远,咱们是暗探还是明闯?”
狄星关道:“暗探保险些,明闯便免不了一场厮杀。”
郭镜天手按剑柄,道:“我看还是明闯爽快些,暗探若是探不着,岂不是还得明闯?”
狄星关道:“那就明闯!会会赫连幽风。”二人说罢快马加鞭,向着幽风寨疾驰而去。
须臾,狼尾山已在眼前。
狄星关看时,与想象中那阴森险峻的画面大相径庭,狼尾山与其说是山,倒不如说是土丘更恰当,幽风寨也不像是寨,倒更像是个庄园。
此处风景秀丽,庄园宏伟,似个告老回乡的京官大员退隐纳福之所。
郭镜天看看狄星关,道:“你是头一回来?”
狄星关点点头。
郭镜天道:“我也是。没想到让江湖中人闻之色变的幽风寨是这么个样子。”
狄星关沉吟着,道:“大安若险。我们不可大意。” ’
郭镜天同意,道:“不管怎么样,这寨是闯定了!”一夹马腹,往大门而去。
狄星关微觉不妥,稍一迟疑,也跟了上去。
他总不能让郭镜天一人独履险地,何况那也不是他的性格。
郭镜天奔到寨门前,门两侧的寨兵大声喝道:“什么人闯寨?嫌命长吗?”
郭镜天笑道:“正是。”
那两名寨兵一怔,郭镜天自马上跃落,右掌砍在左边寨兵脖颈动脉上,跟着一记肘锤撞在另一名寨兵胸口,两名寨兵连声惊呼也未发出即晕厥。
狄星关翻身下马,与郭镜天并肩向寨内行去。
郭镜天对狄星关道:“你知道吗?跟你在一起,让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即便是皇宫大内,你我二人也闯得进去。”
狄星关笑了,道:“你若要闯皇宫,在下恕不奉陪。”
郭镜天大笑,笑声中二人已打倒了冲上来的七八名寨兵。
狄星关道:“这么打正主儿就会很快现身了!”
郭镜天道:“他不出来,咱们就放火烧了他的寨子!”
二人一路掌劈指戳、拳打脚踢地向里闯去。
所过之处如汤泼雪,所向披靡。
——狄星关没有出爪,郭镜天也没出剑。
行进间,随着一声阴侧恻的冷笑,一道青光、两道白芒、三道黑气如六道旋凤袭来。狄、郭二人齐齐向后退去。
来人眼前一花,自认为围得铁桶般的圈中敌人轻轻易易地便闪出去了。
郭镜天道:“你们想必就是赫连幽风手下的一刀双剑三铁鞭了。”
突袭的这五人正是赫连幽风的五个得力手下。
使刀的名叫万寒英。
手持双剑的是个道人,道号玄云。
三个使铁鞭的是同门,九节鞭的叫匡石风,七节鞭的叫戚令风,三节鞭的叫解逐风。
这五人号称“五路神”,是幽风寨仅次于大寨主赫连幽风与二寨主“血枭娘”秦厉月、三寨主“尸骨无存”邢八印的人物。
万寒英看着狄郭二人,阴声道:“你们真是吃了豹子胆,幽风寨也敢闯。”
狄星关道:“顾焚儿呢?”
万寒英道:“顾少盟主就在后寨等着你们呢!不过,去后寨得先过我们这一关!”说着单刀一立,狄星关与郭镜天以为这五人就要动手,谁知五人齐齐向后跃开,五人身后奔出十八名劲装大汉,每人手里都平端着一架诸葛连弩,明晃晃的弩尖在日光下闪着锐利的寒芒。
郭镜天笑道:“又是这一招,不是祖一良出的主意吧?”
万寒英冷冷道:“很快你就笑不出了。这里每一支弩箭上都涂了林家的青花软筋散,你们只要中了一支,就会软得连手指也抬不起来。”
郭镜天一怔,苦笑道:“你们还舍得真下本钱啊。林家的毒千金难买,这不是有些浪费吗?”他嘴里虽然满不在乎地说着,心下已暗暗发愁。在青石镇的县衙之中,他亲眼见识到了青花软筋散的药力,狄星关只不过是皮肤接触到了一些,就险些束手就擒。如今这些花毒涂在了弩箭上,若是中了一支弩箭,花毒进入到血液中,后果确如万寒英所言,只有任人宰割。
他斜睨狄星关,眼中露出试问的神色。
——打?
——还是避其锋芒?
狄星关神色不动.低语道:“我一低头,你就跃起来舞剑,越高越好。”
郭镜天微微一愣,隐约想到狄星关要做什么了。
万寒英刀锋扬起,作势欲劈。
这一刀劈下去,随之而来的就是密如急雨的弩箭。
狄星关沉肩。低头。
郭镜天无暇多想,手指一按绷簧,天獍剑已弹鞘而出,一道青光如青龙出水,直上云霄。
在场的众人都是莫名一怔。
郭镜天仰首清啸,白衣如雪,身形如鹤,跃起三丈多高,一把抓住剑柄。只见青光荡漾,剑气弥漫,将他的身影裹在其中,发着蚀骨的寒气。
众人眼见如此神技,直看得目眩神摇。
就在众人仰首观望的这短短一霎,狄星关已如一头怒豹冲上前来。
其势如雷。其影如电。
那十八名大汉手持着诸葛弩,还未回过神来,只见黑影如风,皆被狄星关以迅捷无伦的手法卸脱腕关节,再也持不住弩匣。一阵错落有致的弩匣落地声中央着“哎呀”的呼痛之声。狄星关已鬼魅般穿过了十八人的包围。万寒英眼前一花,狄星关一双锐目正冷冷地盯着他。
——不知何时,狄星关竟然已站在他的面前,二人呼吸可闻。
万寒英大骇,一刀向狄星关锁骨砍落。
狄星关肩一卸,避开刀势,右手已闪电般扣上了他的咽喉,赫然是他成名的天鹰锁喉扣!
“哐啷”一声,这次是万寒英手中单刀落地的响声。
犹在半空舞剑的郭镜天见狄星关这一串如天神行法雷鸣电闪般的攻击,就轻易化解了幽风寨苦心孤诣设下的阵仗。想到自己只不过是个幌子,且大局已定,也无心舞剑了,剑势一收,落下地来。
捡起一架诸葛连弩,郭镜天向一旁捧着手腕战战兢兢的大汉作势一比,那大汉顿时吓得跪在地上,喊起饶命来。郭镜天哈哈一笑,将诸葛弩提在手中,道:“咱们这就赶往后寨,将顾焚儿等人一箭—个射倒了,省得再用绳子捆。”
正在这时,狄星关隐隐听到一阵鼓点声。
他面色一变,急忙以耳贴地,这回听得真切,那不是鼓点声,是马蹄声。
狄星关暗道不好,叫道:“他们要逃了?”身形鹰扬雕振,向后寨扑去。
郭镜天见状紧随其后,也顾不得万寒英等人了。
穿过两层院落,到了后寨,只见后寨寨门大开,五匹快马已成五个黑点,绝尘而去。
狄星关道:“快去马厩,再晚就追不上了。”
忽听得祖一良的叫声远远传来:“狄大侠,不劳远送了,哈哈。”
霍九峰的话音却如巨石滚落,夹着七分恨意:“狄星关,这笔账且记下,日后再算!”
狄星关与郭镜天急急赶到马厩,却见马厩中的马一匹匹萎靡在地,似乎全身的筋都被抽去。
郭镜天叹了口气,道:“是青花软筋散,祖一良这厮心思真是缜密,临走时居然把马全部麻倒了,以防咱们追赶。”
狄星关似想到什么,赶回前寨。那五路神早不知藏匿到哪里去了。狄星关寻到一个寨兵,问道:“你们寨主哪里去了?”
郭镜天一拍脑袋,道:“不错,打这么半天,赫连幽风连个影子也没露,难道他不在寨中?”
那个寨兵在狄星关如电的目光下,心胆俱寒,结结巴巴道:“大寨主和二寨主、三寨主好像是去了什……什么青龙泽,参加青龙大会。”
青龙泽的青龙大会?
狄星关与郭镜天显然都知道这个地方,显然也都听说过这个大会。
郭镜天曲指算了算,道:“今日六月初九,青龙大会在六月十六开,还有七天。”
狄星关道:“顾焚儿他们也去了吗?”
寨兵道:“听说天火盟的顾总盟主也……也会去,顾少盟主要赶去与他……他爹会合。”
——青龙大会?到底是个什么会?
北六省一教一盟十三帮中的天火盟盟主和狼尾山幽风寨的嗜血寨主为何这么看重它,一定要去?
郭镜天皱了皱眉,道:“这次有些难办了,若是让顾焚儿回到他爹顾卷河的翼下,再要抓他可就难了。”
狄星关道:“咱们得赶在顾焚儿和顾卷河会合之前拦住他。”他眼神坚定如岩石,让人感觉到他坚毅内心中那如铁的意志。
郭镜天朗声一笑:“好!”
一声清啸,二人飞身而去。
那个寨兵在狄星关凌厉的气势追问下,感觉犹似去鬼门关绕了一遭,见这两个煞星终于走了,心神-松,软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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