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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影
《今古传奇.武侠版》 2011003期>
本文总字数：6039字
姓名：方舟儿
年纪：二十四岁
身高：六尺三寸
特征：眉浓目锐，右臂明显粗于左臂，有着野兽般的体力与敏捷
方舟儿自八岁开始，拜入江州名师鲁东达的门下学艺，至今整整学了十六年。同他一起学艺的还有五个师兄弟。
鲁东达在江州名声赫赫。据说他一拳打下去可以打碎二十块大青砖，在江州不知有多少人欲拜在他门下学艺。可最后被鲁东达收入门下的只有寥寥六人。
在漫长的岁月中，方舟儿风雨无阻，埋头苦练，逐渐变成一个身体强壮的青年。然而最近几年，方舟儿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发现师父鲁东达在看他练拳时脸色变得十分古怪，似乎在忧虑中还带着些惊惧，而且师父也越来越少教他拳术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
端午前夕。
鲁东达将六个门徒集在一起，叫他们互相比试，看看谁的武功有长进。
结果一番较量下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在方舟儿拳下走过十个回合。
鲁东达坐在椅子上，面色铁青。当他看到方舟儿使出一式“托梁换柱”将他二师兄郭远闪电般摔出后，重重“哼”了一声。
方舟儿一怔，诧异地回头看向师父。
鲁东达青着脸道：“小舟，这一招未免狠些了，他怎么说也是你师兄。”
方舟儿道：“师父，可是你说过，不论与任何人交手，制胜的秘诀便是一击而溃，让对手再无反击之力，不能有好人之仁。”
鲁东达脸色越发铁青，缓缓站起来道：“这么说，让咱们师徒来比试一下！”
方舟儿心中甚是惶恐，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使得师父生这么大的气。
“啪”的一声，方舟儿跪在地上，垂首道：“师父息怒。徒儿不敢与您老人家交手。”鲁东达冷笑道：“怎么？你怕一式‘托梁换柱’将师父也摔出去吗？”
方舟儿道：“师父恕罪，徒儿这些徼末本领，怎能摔得了您老人家？”
鲁东达冷笑数声，一甩袖子走入内屋，将一干徒儿尽数晾在屋外。
六师弟文月山吐了吐舌头，道：“师父今儿好大的脾气！”接着又向方舟儿道：“三师兄好功夫！这招你过后可得教我。”
大师兄龙川一瞪文月山，道：“噤声！你想让师父听到吗？”
二师兄郭远揉着被摔得生疼的后背，颇有些幸灾乐祸地道：“小舟肯定做了什么让师父生气的事，不然，哼……”
方舟儿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星光暗淡，月色凄迷。
方舟儿喝得醉醺醺，跌跌撞撞地走在一条小巷中。忽然，他伏到一旁的角落里大口地呕吐起来。
月色惨白，照在他抽动的后背上。方舟儿的胃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大力地捏着，脑中更是仿佛被人用锯子一下一下锯着。
他本想用酒来麻醉自己，谁知反而更痛苦。人生中的事往往便是这样，当你想逃避时，它反而会像影子般跟在你的身后，甩也甩不开。
方舟儿本不是这样的人。他的性格本是遇挫不折，遇悲不伤，遇敌不退。他做事一向是破釜沉舟，撞上南墙也不回头。
可这回他面对的是教了他十六载寒暑的9币父。
师徒如父子。师恩重于山。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方舟儿迷迷糊糊地想着，耳中忽传来一声尖厉的叫声：“救命！”
一个男子狂笑道：“你叫吧，叫破了天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何况也没人敢来救你！”女子哀绝凄婉的呼救声仍不断自夜风中传来，像浸透了千年的月光，愈发显得无力与绝望。
方舟儿身上的肌肉在听到呼救声的一瞬间绷紧，酒意顿时退了八成．眼神重新变得清澈冷静，唇又抿得如刀削一般无情。
在一个阴暗而潮湿的角落里，一个汉子正桀桀怪笑着撕扯着一个女子的衣裳。
那女子一个劲地向角落里躲。无处可躲。撕落的衣衫在月下像飞舞的蝴蝶，裸露出的肌肤晶莹细腻。那汉子吞了口口水，狎笑道：“我看你还是乖乖的吧。”叉开五指向女子抓落。
忽然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在干什么7”
汉子吃了一惊，像中了箭的兔子一般跳起来，发现不知何时在身后站了一腰杆挺直如标枪的青年，在夜色中青年看来英悍如豹。
那女子猛见到有人来，呼道：“救我l”
汉子顺手一个耳光掴过去，打得女子住了口，在腰间一探，手中已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解腕尖刀。
方舟儿看着他，道：“你想动手？”
汉子狞笑一声，道：“小子，你竟敢管大爷我的事，只好让你死了。”手一扬，匕首的寒光在月下一闪，划向方舟儿面门。
方舟儿侧身进步，让过匕首，一拾膝，重重磕在汉子小腹上。汉子只觉小腹中如搠入烧红的火柱般，一阵剧烈难当的疼痛刹那间传遍了全身，忍不住大声惨呼起来。
惨呼只有半声，因为方舟儿的右拳已经击在了他的下颌骨上。那汉子的眼泪、鼻血，甚至门牙全都飞溅了出来，喉间发出短促的嘶声，整个人被打得翻了起来，直摔了出去，再也站立不起，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方舟儿轻哼了声，对于这种水平的对手，他实在感到丧气。
“没事了。需要我送你回家吗？”方舟儿向角落里的女子道。月色下，女子偎依在那里，茬弱得柔不胜衣，仿佛一朵小小的白花在角落里轻轻地泣着。
女子眼中并没有喜色，眼光中依然含着惊惧与恐慌。
方舟儿微感诧异，道：“这人已被我打倒，不会站起来了。”女子望向他身后，瞳孔忽然张大，忍不住又尖声惊叫起来。就在同时，方舟儿感到身后一阵疾风，仿佛一条铁棒猛抡下来。
方舟儿不及多想，腰猝然如折断般弯了下来。一连串的翻滚之后，再站起身，发现已多了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很瘦，头发很长，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光，寒厉如刃。奇怪的是他手中并没有拿着铁棒一类的武器。那方才迅猛的疾风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舟儿看着黑衣人，瞳孔收缩。这人随随便便地站在那儿，就像一柄锋锐、淬毒的匕首。
方舟儿从未见过杀气如此重的人。这人是个高手。
那被打倒在地的汉子嘶声道：“大哥，点……点子硬得很，杀了……杀了他！”
黑衣人抬眼看了汉子一眼，道：“我才走开一会，你就被人家打得如此狼狈，以后还怎么独自混江湖?”
方舟儿开口道：“是你兄弟做的事情太过不堪，你最好好好管教一下他。否则
第二日，方舟儿在家中摞起十块青砖，一拳击落，轻易地打碎。
又摞成二十块，仍碎。三十块，碎。四十块，碎。
方舟儿看着一地的青砖碎块，惊喜不已。
难道我的功夫真的超过师父了?方舟儿瞧着一地的碎砖，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心中忽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难到师父生气是因为我功夫高过了他？
方舟儿愈发不解。他不明白。
他的思路一向如一柄剑也似，锋锐明利，却直来直去。对于人心鬼蜮，波谲云诡的世情却知之甚少。平日里他只是埋头练功，对于师兄弟之间的勾心斗角虽有耳闻却一直未往心里去。众师兄弟巴结、讨好师父他虽也看在眼里，却不屑为之。
他认为那样等于是对师父不敬。
可到头来，被排挤的却是他。虽然他问心无愧。
到底该怎么办？方舟儿一阵惘然。
鲁东达这一阵心情越来越恶劣，彻夜难眠。
方舟儿这小子功夫是越来越强了，只怪我当初看走了眼，养虎遗患。有几个弟子现在已经转而向那姓方的小子开始讨教功夫了，再这么下去，我这当师父的总有一日会给他比下去，到时这江州恐怕就没有我鲁东达的容身之处了。
这么多年来，我还没有遇上过什么对手，所以江州第一武师的名头也一直被我占着，可如今这小子却渐渐威胁到我的地位，我得在他羽翼未丰之前把他打压下去，让他彻底地翻不了身！
鲁东达烦躁不安地在屋内来回走动着，一边恨恨又狠狠地想。
他不由起了多年未曾有过的那种恐惧感。
这种恐惧感他只在二十年前的一个深夜品味过，那个人只用了短短的数十招就将当时目空一切、意气风发的他打倒在地。
他至今还清楚地记着那个人的名字：“鬼旋风”沙柬。如今方舟儿重新将他深埋心底的恐惧感又激发了出来。
只是这种恐惧感与那时的恐惧感又有所不同。当年他面对沙柬时只是对生命的恐惧，如今感到的却是对生存的恐惧。后者对他内心造成的冲击比之前者，更让他感到震撼！
鲁东达一想到日后方舟儿名声大振，自立门户后，学武的人纷纷投到他的门下，自己却变成孤家寡人，就恨不得一拳打断方舟儿的脖子，才能出了心头这口恶气。
哼，姓方的小子，虽然你现在的武功很强，可我还是留了些绝招未传。可恨师父当年藏私，若把那套“火焰拳”传了给我，岂有今日之息？
不过，我还是偷偷地学了几招，幸而我留了个心眼，这几招不仅没传给那些个徒弟，更没在他们面前演练过，所以绝对不会有人偷学了去。到时我突然在方舟儿面前使将出来，一定可将他打个落花流水，哈哈哈哈。
鲁东达想到得意处，仿佛看到方舟儿被自己打得头破血流，趴在地上向自己求饶的情形，一时心怀大畅，不由大笑起来。
就在今日午后，把其余几个弟子也都叫来看着。这叫杀鸡给猴看，让他们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师父！方舟儿这小子以为功夫强过了我，没半点把我放在眼里，今日便弄你个人不人，鬼不鬼！
午后，练武场。
火轮高照。
鲁东达与他的六名弟子。
大弟子龙川。
二弟子郭远。
三弟子方舟儿。
四弟子张叶。
五弟子范志。
六弟子文月山。
鲁东达背着双手，目光一一自六名弟子脸上扫过，最后定在方舟儿脸上。
看着这张年轻、虎虎有生气的脸，鲁东达不禁有些嫉妒。
“过来。”鲁东达平静地道。不知怎么，这么平淡的两个宇在这空寂的练武场、酷热的阳光下听来显得说不出的可怖。
这两个宇就如同诅咒般回响在六个徒弟的耳膜里。每个人都有一种暴风雨要来临的感觉。
方舟儿怔仲不已，心知自己无法逃避的那个时刻终于还是到了。
阳光刺目耀眼，每个人的呼吸都不自禁地急促起来。
“我教了你十六年，这十六年里你到底学到什么水平？今天就在这里和我比试给众位师兄弟瞧瞧。”鲁东达平静地说，面上连一滴汗都没有。
方舟儿脸上现出一丝决绝的神色，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恭声道：“是，师父。”
鲁东达道．“进招吧。”
方舟儿先跪下向鲁东达磕了三个头。
鲁东达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淡淡道：“不必这样。“
方舟儿站起来，众师兄弟不由自主散开，让出一片空地。
鲁东达面上平静、冷漠，内心却兴奋如沸腾的水，手极其轻微地颤抖着。
方舟儿拉了个架势，道：“有僭了。”一拳“黑虎掏心”打出。
鲁东达右臂使个“铁闸门”横格，左拳已狠狠地击在方舟儿小腹上。
方舟儿闷哼一声，痛得弯下了腰，鲁东达拾臂曲肘，重重地砸在方舟儿背脊上。方舟儿顿时如一个倒空的麻袋般被直摔在了地上。所发出的声音令众师兄弟牙酸不已。
鲁东达毫不留情，左腿猛踢。方舟儿足足被踢出三丈有余，手臂、脸颊被擦得鲜血淋漓，但他却一声未吭。
鲁东达冷冷地看着他慢慢地爬起来，道：“我不配让你还手吗，7”
方舟儿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双拳一前一后重新拉开架势。他受了如此重的打击，仍是站得四平八稳。
鲁东达看着他渊滓岳峙的身形，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吆喝一声，右拳虚晃，左拳实击。这一招又快又狠，出拳的角度极为刁钻，乃是他拳法中众多精华。
谁知方舟儿脚步板快的一错，转到他身后，左肘毫不犹豫地回撞。
鲁东达吃了一惊。但他虽惊不乱，右臂画了个半圆，卸开这一肘，随即一式“虎尾脚”反踢。方舟儿就势沉臂，握拳击向他的左腿膝关节。这招更出乎鲁东达的意料。他没想到方舟儿的应变能力竟如此之快。这一拳若打实，左腿只怕就废了。
鲁东达暗自后悔，早使出那招“火焰拳”便好了。只是他这时后悔也晚了。
就在拳头要打实的瞬间，方舟儿忽地变拳为爪，抓住鲁东达脚踝一抖，将鲁东达甩在一旁。他还是下不了重手。
烈日下，五个师兄弟看着这兔起鹘落、电光石火又步步惊心的打斗，连呼吸都几乎停顿。每个人都想知道胜负。如果说还有一个人不想知道，那就是方舟儿。
阳光凶暴得像一支支射下来的火箭。皮肤在烈日的照射下都有一种炙热刺痛的感觉，空气也似乎变得稀薄。
鲁东达石像一般站着，他的脸上还是没有一丝表情、一滴汗珠。
他低头。
地上有影。黑色，畸形的影子，有他的，也有方舟儿的。
日光下的影子如鬼魅，似虚似实，如真如幻，好像还在诡笑着，有了生命一般。
每个人在朝前走时，是否从来都不曾留意过身后的影子。正如每个人都不愿正视内心深处的阴暗。
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这么一块阴影，一旦那阴影暴露在阳光下时，便再也无法控制得住。
那是心魔，是内心深处的魅影。你只有面对它才有可能战胜它。
方舟儿正在努力面对，鲁东达却想极力逃避。
面对比逃避往往需要更大的智慧和勇气。
鲁东达微微一动，他的影子轻轻向前一探，方舟儿的影子不经意地向后一退。
就在这一进一退间，鲁东达出招了，姿势很奇特，在出招前拳头朝天，迎着太阳一闪，诡秘无伦地打出。方舟儿猝不及防，下颔挨了一拳。
这一拳仿佛吸取了太阳的精华，火热炙烈。方舟儿只觉口腔、臂孔、喉咙里都仿佛着了火一般。鲁东达眼中杀气腾腾，再也看不到丝毫的师徒之情，在他的内心，还是私欲占了上风。他还是被套在心魔的枷锁下了。
鲁东达右拳还未收回，左拳又猛击方舟儿右胁。他存心打断方舟儿几根肋骨。
方舟儿疾闪，到底是慢了一步，虽然闪过了右胁，右臂上却结结实实挨了一拳，顿时右臂便如燃着的火棒，连骨髓也似乎烧着了，右臂顿时抬不起来。
方舟儿没想到鲁东达还有如此的怪招与绝招。没过两个照面，自己便伤得不轻。眼见鲁东达双拳齐出，击向自己的左右太阳穴，看来是想将自己一招击溃，可是这一击下来，自己从此以后也许就成为白痴了。
方舟儿一咬牙，猝然伏身，欺进鲁东达的怀中，左膝抬起，在鲁东达双拳离他的太阳穴还有三寸之时，他的膝盖已经撞在了鲁东达的肋骨上。其余五名弟子只听到一阵类似干柴断裂的声音，鲁东达大叫一声，鲜血喷出，倒在阳光下。
每个人都惊呆了，盯着场中的两人，却谁也没有动。
方舟儿看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又力不从心的鲁东达，眼中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走过去，扶起了他，用一种极为柔和的动作，就像是儿子扶起年迈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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