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文/风亦寒 图/芝麻糊
竹城
津门青楼三百家,当属竹城为翘楚。
竹城里有最标致的姑娘,亦有最醇烈的美酒。这样一座醉生梦死的温柔乡,自然是城内有钱人的最爱,每日门前车水马龙,华灯初上时便成为天津城里最繁华热闹的地方。
其实竹城出现的时间并不长,八个月前法租界附近的一栋大楼被人盘下来,重新装修完毕后,竹城便出现在世人眼前。甫一出场,便以十三花魁名动天津,继而名气如烈火烹油般越来越旺,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便成为津门青楼业的翘楚。
’
如此大手笔,幕后老板自然不凡,只是见过这位老板的人极少。
柳白是竹城的护卫统领,此时他站在竹楼内,往日脸上冷峻肃穆的气息消失不见,变得十分安静低调。竹楼里住的是竹城的主人,这位神秘的幕后老板此刻就坐在屏风后面,静静地听着地上跪着的那人自辩,偶尔端起青瓷杯喝口茶。
“柳白。”竹城主人开口呼唤,听声音是个年纪不轻的女人,声音平稳冷静,颇具大家风范。
“属下在。”柳白沉声回道。
“你来说。”
“是。”柳白微微俯身,然后指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胖男人,道,“此人昨夜来到竹城,翻了涟漪姑娘的牌子,今晨我们发现涟漪姑娘投井身死,并未留下任何遗言。”
“他做了什么?”竹城主人问道。
“我什么都没做啊……”胖男人一声惨号。
柳白忽地摆腿,一脚精准地踹在胖子的下巴上,那惨号便卡在胖子的喉咙里,再也发不出来。随后他恭敬说道:“属下已经查清楚,此人便是涟漪姑娘的养父。”
竹楼里蓦然死寂,许久之后竹城主人轻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把她养那么大,为何别人能嫖,自己却不能嫖?”
以为这件事有转机,胖男人忙不迭地点头,脸上浮现出苍白的喜色。
柳白沉默地站在那里,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片刻后听到竹城主人轻声吩咐:“把他拉到后院砍了喂狗,别让畜生脏了我的地。”
听到这句话,柳白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然后拖着惊恐万状却发不出丁点儿声音的胖男人出了竹楼。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他回到竹楼,对竹城主人恭声说道:“早上派出去的兄弟回报,这几天城里的情报汇总已经送进提督府,送信的兄弟很谨慎,没有露出踪迹。”
青楼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要打听情报不是难事,柳白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情报一定要送进提督府,而且不能暴露这是竹城所为?不过他一贯恪守本分,这些疑问也只是放在心里。
“很好。”竹城主人微微颔首,虽然隔着一道屏风,她依然察觉到手下的欲言又止,便问道,“还有什么事?”
“兄弟们在后院发现一个受伤的男人,却不知该不该救。”柳白回道。
“什么样的男人?”
“前天法租界内无端起了一场大火,烧死了不少洋人,根据我们在城内安插的眼线回报,这个男人应该和那场大火有关。”
“我没问你这个男人做了什么事,而是问,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是个瘸子。”
“瘸子?”竹城主人轻笑出声,吩咐道,“带他进来。”
瘸子走路一瘸一拐,而且受了不轻的伤,脸上的两道伤痕还在渗血,不过他毫不在意,只是左右打量着竹楼,然后对屏风后端坐的身影道:“有事?”
“没事,聊聊。”竹城主人的声音很温和。
“洋人都快打进城了,老子没时间陪你瞎扯。”
“你一个受伤的瘸子,能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这里有现成的上房,也有最好的大夫,不如留下来治伤,如何?”
瘸子脸上放肆的笑意逐渐消失,他望着屏风后的身影,半晌不语。
竹城主人轻笑道:“怎么,刚才还豪气冲天,现在却胆小如鼠,莫非是怕老婆子吃了你?”
瘸子忽地一阵大笑,道:“那好,悉听尊便!只是老子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救我?”
“想救便救了。”
听到这句话,瘸子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有些感慨地说道:“还请留下名号,相救之恩,容我日后相报。”
“我?”竹城主人笑着摇摇头,然后站起身来缓缓绕过屏风。她走到瘸子面前,双唇轻启道:“我叫竹叶青。”
瘸子望着面前神情温和的女人,她右脸颊上有一道细长的伤疤,似一弯浅浅的月牙儿,安静地伏在她原本极标致的脸庞上。她约摸三十多岁,一颦一笑间俱是成熟女人的韵致,尤其是那双浓墨一般的双眸,仿佛黑夜中的星辰,闪烁着宁静而神秘的光芒。
瘸子注视着面前这张脸,一时之间竟呆在那里。
竹楼忽然陷入一片沉默中,许久之后,方听到竹叶青轻声问道:“瘸子,这些年你过得还好么?”
乱花
咸丰九年夏,合肥城里燥热难当。
聂家老宅位于城郊十五里处,虽然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却因为偌大地方只有一户人家,所以五年前聂士成便携母搬到了十余里外的北乡村。
城里很热,老宅附近却很凉爽舒适,尤其是这般时节,喝上一口井水煮的毛尖,吃上几块自家做的点心,不失为消暑的好办法。
老宅中原本属于聂士成的那个房间被他打扫得十分干净,连床上的被褥用具都置办了一整套崭新的,上面躺着一个受伤的姑娘。
老实如聂士成自然干不出金屋藏娇的事情,这个姑娘是他在一处水沟里发现的,看她的伤势很严重便救了回来。
就像在路边捡了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似的,这个名叫小青的姑娘便在聂家老宅住了下来。
聂士成虽然性情冷淡,却不笨拙,心思尤其细腻。他虽然不知道小青为何会被人揍得一身伤痕,却很清楚这个姑娘的过往。合肥城不大,稍微有点风雨便会满城知晓,而提到这个不知来历的小青姑娘,城里的男人们在暖昧轻笑之余总会摇头叹息。
小青有病,这是所有认识她的男人一致的想法。
具体是什么病,没人说得清楚,就连城东医馆的许郎中也没法道个分明。哪怕是小青姑娘上了他的床,坐在他身上轻摆腰肢的时候,他依然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会有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姑娘?
他在想,城西肉铺的王屠户在想,城北马市的马大哈在想,就连沿街乞讨吃百家饭长大的老六也会想,如此标致却生性放浪的姑娘,为什么会出现在合肥城里?
想归想,每当小青姑娘出现的时候,他们依旧会一脸淫笑地将她带上床,最多就是事后给她一些吃食。
如果说还有一个男人不会去想这个问题,那便只有聂土成。
几日后,小青脸上的伤痕开始结疤,伤处总是又痒又痛,这让本就喜怒无常的小青更加暴躁。
“你为什么要救我?”一天午饭时,小青忽地放下碗筷,望着对面沉默吃饭的聂士成问道。
聂士成连头都没抬,一边将饭粒嚼得细碎一边含糊回答道:“我喜欢救人。”
小青的神色很冷漠,对于眼前这个救了自己的年轻人,她心里的感觉很复杂。然而他此时的淡然却激怒了她。
她狠狠地将瓷碗摔在地上,怒道:“你是我什么人?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瓷碗在坚硬的地上摔成碎片。
聂士成干脆什么话都不说,继续埋头吃饭。
小青的黑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从小到大尝遍人间冷暖,自认为看人的本事十分厉害,然而眼前这个沉默的年轻男人她却看不清也看不懂,这让她更加愤怒,于是她开始抓起身边一切能抓住的东西,用尽全身力气砸在地上。
乖巧的小猫也会偶尔亮出锋利的爪牙,而小青暴怒时的破坏力更是惊人。
看着满地狼藉,而对面的聂士成依然像个木头人般默不作声,小青忽地想到一件事情。她脸上浮现出魅惑的笑容,然后解开自己的上衣,任由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冲聂士成腻声笑道:“你不就是想要这个么?我给你就是了。”
聂士成终于吃好了饭,他抬头望着小青胸前,眼中平静如常。他站起身来走到小青身边,俯下身去开始收拾这一地碎片。
小青愣在那里,半晌过后,方发出一阵似哭似笑的桀桀声。
武夫
夏侯是个胆小且沉默的行商,当然那是在他成为瘸子之前。
在那个雨势浓重如山的夜晚,他很不幸地遇到一群路匪,他想逃,因为他不想自己手中的包袱被抢走。可是他在泥水中吧嗒吧嗒地还没跑出三丈,一把钢刀便猛地破开雨帘,狠狠地砍在他的右腿上。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磨得不甚锋利的刀口划开他肌肉的声音。
倒在泥水中的夏侯依然没有放弃,他用双手抠着泥地,拼命地向前爬。
路匪的头领冷漠地看着地上的夏侯,然后对身后的手下说:“杀了他。”
“月黑风高,确实是个杀人夜。”他身后忽地有人回应。
头领身边的同伴迅疾转身,护卫在他的身后,手中钢刀刷地上扬,直指那个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男人。
他们的动作训练有素,反应准确及时,不见丝毫慌乱,远非普通山贼路匪可比。
头领转过身来,望着对面那个魁梧的身影,再次开口依然是那三个字:“杀了他。”
一道闪电刺透夜空,照在这五个男人刚毅的脸庞上,也照在他们穿着的衣物上。虽然衣服早被污水泥巴染遍,但一些衣饰上的特征还是揭露出他们的身份。
魁梧男人声音一沉:“湘军?”
回答他的是一片迅疾刀光。
一刀直取中军,朝向他的胸腹重地,刀身竖直,刀刃朝下,带着一片沙场独有的杀伐之气。用刀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沉默男人,他的手很稳,钢刀在高速突进的过程中没有一丝颤抖。
一刀斜斜砍来,目标是魁梧男人的左肩,刀刃破空,划开这凝涩的夜幕,呜呜的声音令人牙齿发酸。这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如此飘逸的刀式在他手中却变得十分沉重。因为飘逸虽美,却不适合杀人,唯有沉重。杀人方能畅快。这一刀如果落到实处,那么魁梧男人会被斜劈成两半。
一刀拦腰右斩,欲将魁梧男人切成两截。这把刀格外长,刀身格外宽,因而刀势更猛,刀意勃发,惊得夜风四处逃逸。使刀的男人眉眼间有一道长疤,此刻他双手握刀,强大的力量从腰腹间传到双臂,惊人的杀意伴刀而行,似乎他切的不仅仅是人,更要连这漆黑的夜空一齐切开来。
一刀不见痕迹,如毒蛇般出没在夜幕中。这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在启动的瞬间便扑倒在地,靠双脚蹬地让自己快速前冲,长刀荡开地上的泥水,砍向魁梧男人的双腿。
四个人,却似千万人。
四把刀,却似千万刀。
刀意如网,将魁梧男人牢牢困住,无论他朝哪个方向移动,都有一把钢刀在等着他。如此危局,激发出魁梧男人心中无限豪气,在四把刀离他身前一尺远时,他的身形动了。
他右脚猛然蹬地,溅起一圈泥水,随即身体蓦然拔高,当此时,脚下那把长刀已至,杀意已近他的双腿。间不容发之时,他的左脚一踏,牢牢踏在刀尖上,矮小男人便再也无法前进分毫。继而他的右膝提起,如同钟摆一样弹在中间那把刀上,刀身看似不动,只有握刀的沉默男人知道,在那一瞬间钢刀已经颤动无数次,险些从他手中掉落。
看不清却依然在颤动的钢刀向右摆去,正好击在拦腰砍来的那把长刀上,刀身相接,继而摩擦,擦出一片璀璨的火花,擦出一阵刺耳的锐声。
眨眼间三把刀攻势已废,但还有一把刀,一把斜斜砍来欲将魁梧男人劈成两半的刀。
面对自上而下如山压顶的这把刀,魁梧男人伸出自己的左手。
这把沉重的刀便被他抓住,纵然将他的手掌割出一道深痕,却再也动不了,年轻男人发觉此时的刀身才是真的沉重,重得他快要举不动。
魁梧男人一声暴喝,雄浑无匹的力量急涌而出,然后通过他的四肢传递到四把钢刀上。
四人同时弃刀。
然后一声声闷响于黑夜中迸发,如铁锤击败革。
场中只有领头的男人看清,魁梧男人在一瞬间攻出两拳两脚,然后他的兄弟便全部躺在地上。即便如此,他依然保持着平静,没有冲动上前,连眼角的皱纹都未曾颤动一丝。
“好功夫。”他的声音依旧很冷很硬。
“好刀法。”魁梧男人回应,然后迈步穿过地上的人群,来到头领面前。
“你是谁?”头领冷漠发问。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是谁。”魁梧男人望着他,语气中明显带着惋惜和不解,“湘军勇武,军纪严明,世人皆知。我看你五人武艺气度不凡,想来在军中地位不低,为何做匪?”
他望着魁梧男人一直垂于身侧的右手,漠然道:“与你无关。”
“我是不平人,专管不平事。今日你们在此地剪径,既然被我碰到,那便与我有关。念在你们是湘军将士,且不说为何沦落至此,只要你们收起歹念,不再为难这个行商,那我便不再为难你。”魁梧男人一指躺在地上半昏迷的夏侯,落地有声。
领头的男人沉默着,沉吟着,良久的思忖过后,所有的犹豫终究化成一声暴喝:“看刀!”
他的刀与其他人截然不同,刀势延绵不绝,宛如大河浩浩汤汤,一刀去势未尽,另一刀又已袭来,配合他一往无前的身法与气势,浑似一条巨龙奔涌咆哮,欲将魁梧男人淹没在漫天刀光之中。
繁复刀影中,魁梧男人根本无法分清哪一刀才是最致命的,于是他只能退。钢刀虚虚实实,忽左忽右,然而每一刀都指向魁梧男人的要害,让他防不胜防。风雷声中,魁梧男人忽地闭上双眼,守住心中一片清明,然后靠意识来感知对方的虚实与方位。
令人窒息、泼墨一般的刀光里,魁梧男人一直垂于身侧的右手猛地突入其中,穿破对手钩织的刀网,一拳砸在对方的胸口上。
刀光散,人影退,夜色重回一片静谧。
迷糊之中,夏侯对这个救了自己性命的魁梧男人感激道:“多谢阁下相救,请问尊姓大名?”
魁梧男人背着他走入幽暗的夜色中,‘淡然回道:“聂士成。”
杀人
铁链长四丈三尺,两端皆有锁扣,链身粗如拇指,即便是强悍如聂士成,也无法硬生生挣断。
铁链一端锁在老宅正厅的顶梁柱上,另一端则绑住小青柔软的腰身。夏侯跟傻了一样呆立门口,看着面无表情完成这一切的聂士成,又看看面无表情任由聂士成绑住自己的小青,心里蓦然升起一股冰冷的寒意。
他腿上的伤势好了些,虽然聂士成曾说他的右腿筋络已断,想要完全复原是不可能的事情,但疼痛总算轻了些。可看到此时的景象,他的右腿又开始剧烈作痛起来。
小青的神情很孤独,渐转冰冷,到最后化成一片淡漠,她望着聂士成说:“放了我。”
聂士成将铁链理顺,道:“大家都说你有病,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小青一字字道:“放了我,你这个混蛋。”
聂士成抬起头,诚恳地说道:“我是在帮你,既然你有病,那就要治病。”
“你才有病!”小青从牙缝里吐出四个字,然后转身就向门外跑去,带动着铁链在地上哗啦啦地响。夏侯的表情依旧呆滞,小青如风一般从他身边跑过,如果他愿意,伸手就能拦住她,可他什么都没做。
这些天来他住在老宅里,当然发现了小青的异常。在聂士成离开的时候,小青也曾引诱过他,只可惜他腿伤严重,稍动一下就剧痛难忍,所以即便是有过心动,却什么都做不了。
小青窈窕的身段在风中摇摆,铁链一点点晃动,随着她的远去逐渐腾起,到最后猛然绷直,一股强大的力量反弹回去,她的身体便狠狠地摔在地上。
她奋力地向前爬着,想要挣脱铁链的束缚,然而这铁链即便是聂士成也无法挣断,更何况柔弱如她?夏侯望着在地上蠕动的小青,猛地想起那个萧瑟肃杀的雨夜,自己也是这般挣扎,却终究没办法逃脱。他靠在门边,一时不忍继续看下去,将头偏到一边。
聂士成伸手握住铁链,神色依旧是那么平静,他一点点用力,将铁链往回拉,带动着小青的身体在泥地上拉出一道痕迹。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怜香惜玉的表情,有的只是让人恐惧的沉默与平静。
正厅前方有几级台阶,小青在被拖动的过程中,猛然用双脚死死地抵住台阶下沿,用那双黑眸盯着聂士成,眼里是无尽的哀伤与愤怒。
“老聂……”夏侯有些看不下去,便对着聂士成叫道。
然而聂士成根本没有理他,那双能空拳打死壮牛的手猛地一抖,铁链在半空中荡出一个弧度,紧接着地上的小青便腾空而起,继而狠狠地摔在门内。
聂士成望着她先是愤怒然后空洞的眼神,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你何必要自暴自弃?”
小青没有发出声音,仿佛眼前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聂士成思忖片刻,然后说:“我不愿意杀人,可如果你肯改过,那我愿意帮你杀了柳老爷。”
听到柳老爷这三个字,小青猛地抬起头,神情如被雷击,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铁链够长,足够你在宅内走动,但你不要妄想逃走,而且这里十分荒僻,即便是你扯着嗓子整天呼救,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理会地上的小青,而是向门外走去。
夏侯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略带责备地说道:“老聂,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
“残忍?”聂士成脚步不停,转脸看着他,然后问道,“我是在帮她,有什么残忍的地方?”
夏侯想着小青在地上爬行的模样,无奈地叹口气。他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识自然不少,何尝看不出小青魅惑的外在之下,肯定隐藏着不愿人知晓的故事。今天聂士成毫不留情地将她的伤疤揭开,不知这个才十七岁的小姑娘能否承受得住。
聂士成所说的柳老爷,想必才是小青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根源吧。
他跟着聂士成来到兽栏,看着聂士成在门口摸来摸去,然后从草堆里摸出一把已经生锈的柴刀,不禁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聂士成淡淡道:“磨刀,然后杀人。”
他要杀的是柳老爷,是合肥城里最出名的大善人。
没有人知道,柳老爷便是小青的生身父亲,而小青的母亲只是个卑微的洗衣女。在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喝醉了酒的柳老爷闯进一个洗衣女的卧房,趁着酒劲将其奸污,然后便飘然远去,此后对这个可怜的姑娘不闻不问,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小青出生之后,洗衣女曾抱着她来到柳府,希望对方能收留这个可怜的孩子,毕竟这也是柳氏的血脉。然而柳府的老太君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洗衣女便被打得奄奄一息,连同她怀里的婴儿一起被丢到了荒郊野外。
谁也想不到,这个孩子居然还能活下来,而且长大后还能出落得如此美丽。
半月后的一个深夜,当夏侯和聂士成听完这个故事后,知道一些内情的聂士成沉默不语,只是想着要将柴刀磨得更锋利一些。夏侯那双眼睛则红得吓人,恨不得立即去将那猪狗不如的柳老爷砍杀。
“你母亲呢?”聂士成望着枯坐在那里腰间依然绑着铁链的小青,轻声问道。
“我七岁的时候她就过世了。”
“这些年你活得不容易。”虽然依旧是那般冷静的语调,但小青还是听出了聂士成语中的关怀意味。
是啊,她活得当然不容易,为了活下来,她不得不接受那些男人的要求,用自己的身体来换取活下去的食物。除此之外,她还要小心隐藏自己的身世,因为她知道,那座府里的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存在,肯定会派人来杀了自己。首善之家,怎么容得下自家子嗣之中有自己这样的人存在。
可是,合肥城这么丁点儿大的地方,又有什么能瞒得住只手遮天的柳府?小青的美貌早就传到了柳老爷的耳中,在那个漆黑冰冷的雨夜,当柳老爷满足地从小青的身体上爬下去的时候,她的世界便彻底崩塌了。
“这些人都该死。”夏侯愤愤说道,另外两人都没有注意,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狠厉光芒。
“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聂士成淡淡说道。
“我没有父亲。”烛光下,小青冷漠地回应。
“那好,我帮你杀了他。”
“真的?”
“当然。”
小青忽地笑了起来,随即笑出了眼泪。
咸丰九年的中秋夜里,合肥城里忽然起了一场大火,首善之家的柳府被大火烧成一片废墟,据说那位柳老爷被活活烧死在自己的床上。
而在翌日的官道上,有三个年轻人各奔南北,从此分道扬镳。
重逢
辛凤楼的包子在天津城里很出名,尤其是竹城开在它对面之后,这里皮薄馅足的大包子名头愈发响亮。
刘流提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的是辛凤楼刚刚出笼的热包子,他一路小跑下楼,然后穿过街道,来到竹城门前,对肃立在那里的男人恭敬道:“军门大人,您要的包子。”
聂士成接过纸袋,挥手示意刘流离去,然后便独自一人踏进竹城。
他一路行去,踏上二楼,没有一个人来阻拦他。除了进前厅时,几个大呼小叫地搂着漂亮姑娘上二楼的洋人瞟了他一眼,竹城里的其他人就像没看见他似的。
竹楼里有一个瘸子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年轻却眼神锐利的练家子。
聂士成走到桌前,并不看众人一眼,而是打开纸袋,将热气腾腾的包子拿了出来。
“柳白,你先下去。”竹叶青吩咐了一声,然后坐在聂士成的对面。
瘸子打横而坐,一点也不客气地拿起大包子,大口吃了起来。
柳白离去之后,二楼内忽地沉默下来,除了口齿嚼动的声音,竟是十分寂静。
聂士成与瘸子的胃口都很好,而且饭量很大,六个大包子转眼便消灭干净,而竹叶青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聂士成,偶尔她的目光会转到瘸子身上,看见他满手是油的模样,眼中泛起浅淡的笑意。
瘸子舔舔手指,意犹未尽地说道:“包子味道不错。”
聂士成淡然道:“包子已经吃完,说正事吧。”
瘸子眼睛一撇道:“二十年未见,你这脾气就不能改改?”
聂士成不以为意道:“军情紧急,我没有空闲时间。你约我在此地相见,究竟想说什么?”
竹叶青望着面前两个男人,思绪却回到二十年前那家老宅,虽然她进入老宅时已经十七岁,但她一直固执地认为,那里才是她出生的地方。之前那不堪的十七年,早已被她强行从记忆里抹除。
瘸子虽然口舌伶俐,却敌不过聂士成一脸平淡,到最后看起来竟是有些恼了,愤愤道:“瘸子还是当年那个瘸子,走路还是一瘸一拐,可老聂却不是当年那个老聂。如今我是不是也要和你手下的兵一样,尊你一声军门大人?”
聂士成眼神一凝,冷声对瘸子说道:“我有个故事,不知你想不想听?”
不知为何,瘸子对上聂士成的眼神时,心里蓦然一紧,但他依然大大咧咧地说道:“嘿,老聂你还会说故事?赶紧说来听听,要是不好玩,可别怪我骂你!”
聂士成平静地说:“我从军之后,因战功屡得擢升,有次见到曾大学士,他在知晓我的故乡后,忽然说起一件陈年旧事。
“咸丰九年,曾大学士手下的斥候无意中得知南方有乱党形成,恰好这个乱党的首领带着手下来京城办事。大学士在知道此事后,便从自己的侍卫中选取二十精锐,从京城一路追击南下。行到合肥地界时,乱党首脑的手下俱被击毙,二十精锐也只剩下五人。
“但是让曾大学士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手下最精锐的五名侍卫却没抓住乱党的首领.反而让一个陌生人将其救走。我还记得大学士跟我说起此事时,脸上的神情十分懊恼沮丧,可当时我却什么都不敢说。虽然我知道是谁救走这个乱党首领,更知道这个首领究竟是谁。”
聂士成一席话说完,瘸子杯中的茶已经喝干。
他冷冷地望着瘸子,问道:“想不到你当年那么年轻就成了乱党的首领,我真是小看了你,夏侯。”
夏侯一声叹息,然后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是兵,你是匪,我抓你回去理所当然。”
“一点情面都不给?”
“不。”
夏侯缓缓坐直身体,面上的玩世不恭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凝重。他像是放下了心头的负担,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正经起来:“抓了我之后,你待如何?”
“杀。”聂士成脸上古井无波,干脆利落地吐出这个字,紧接着他眉头微微一皱,又说道,“不过,我不会假手于人,我会亲手杀了你。”
夏侯心中有点苦涩,他很了解聂士成这个人,即便是二十年未见,他也知道对方的性情是说到做到,这番话并非危言耸听,又或者是单纯地吓唬自己,既然他能说出那个杀字,那就说明他已经动了杀意。
“很可惜,你未必能抓得住我。”
聂士成冷冷地摇头,道:“二十年前我能救你,今天我就能杀你。”
伴着这句话的是他再也不收敛的磅礴杀意,这股纵横沙场二十年凝结而成的杀气有如实质,从他魁梧如山的身躯内散发出来,将竹楼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夏侯如临大敌,额头微微沁出了汗珠。
“这茶叶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不要浪费。”
竹叶青站起身来,拎着水壶帮二人添水,不着痕迹地站到了聂士成和夏侯之间。
聂士成看了一眼神情淡然的竹叶青,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缓缓说道:“夏侯,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约我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焚城
“还是我来说吧。”
竹叶青帮两人添上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紧不慢地说道:“竹城前楼来了几个洋人,夏侯是跟着他们来的。在这几个洋人身上,有一份很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聂士成的神情渐转凝重。
“天津城的城防图,我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弄到手的,但是如果让他们将这东西送出去,洋人停在海面上的炮船随时都能打进来,而且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一旁的夏侯冷声道。
即便聂士成性情沉稳坚毅如山,此时他的双手也不禁微微发抖。
他这辈子从未这样愤怒过。
紧接着他想到一个可能,不禁用怀疑的眼神看向夏侯。
夏侯脖子一梗,嚷道:“看什么?难道老子会骗你?你搞清楚,老子。是华夏子孙!”
聂士成的心在止不住地往下沉,他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洋人的炮船一直停在天津城外的海面上,却始终没有动静。可即便明白过来,他又能怎么办?如果官军直接出面抓人,那洋人就更有理由打过来,可如果不抓的话,难道任由他们将城防图送出去?
聂士成不过是犹豫了瞬息的时间,便站起身对夏侯说道:“往日之事,一笔勾销,如果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我会亲手杀了你。”
竹叶青问道:“你要干什么?”
聂士成头也不回地说道:“反正躲不过一战,那我何不先下手为强,用这几个洋人的血来祭旗?”
走了几步,他忽地停下来柔声道:“这家竹城和以前那几家一样,我很喜欢,另外,谢谢你这些年帮我整理的情报。”
竹叶青心中一恸,眼中却有喜色,道:“你喜欢便好,好不容易来一趟,喝杯酒水再走吧。”
聂士成接过她递过来的杯子,神色复杂地望了她一眼,然后仰头一饮而尽,随即转身离去。
聂士成沿着来路出去,很快他便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原本应该很热闹的竹城后院此时一片死寂,他一路走来竟没看到一个人。但他并未多想,这里既然是她的地方,那自己应该是很安全的,而且他一身武艺,多年来未逢对手,些许宵小根本不放在眼里。
绕过那堵影壁时,聂士成心中一凛,猛地停住脚步。
一剑似从天边飞来,猛地刺向他的心口!
聂士成毫不慌乱,脚下步伐一变,轻巧地侧身让过长剑,随即右手一抬一敲,泛着亮光的剑身便被弹开去,弯成一个极大的弧度。
紧接着十余道剑光破空而行,气势之凌厉让聂士成不得不暂避锋芒。
他抬眼一看,发现第一个出剑的男人竟然是竹楼二楼那个年轻的练家子,也就是竹城的护卫统领柳白!
柳白带着竹城的护卫,根本没给聂士成询问的机会便挺剑而攻。
虽然被十余入围攻,聂士成却十分冷静,只是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自己动手?更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面前这十余人虽然将自己团团围住,攻势却不凌厉,似乎只是想将自己缠住。
很快他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因为他身体内的力量在急剧消失,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脑子里越来越乱,如果不是那些护卫刻意留手,他早就被刺出十几个血洞。
在倒下的那瞬间,聂士成终于明白过来,竹叶青在给他喝的那杯酒里下了药。
竹楼二楼,夏侯望着窗前的竹叶青,轻声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有些事情还是我来做比较好。”竹叶青望着远处的景象,看到柳白在她的安排下成功地制住了聂士成,脸上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
夏侯道:“无论你做还是他做,洋人总会找上门算账的。”
竹叶青摇头笑道:“他毕竟是官府的人,如果手上沾上这样的血,日后总会给人当做把柄的。朝廷那帮人你也清楚,都是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货色,他性子耿直,这些年在这上面已经吃过不少亏。”
“那竹城呢?这是你的心血,如果那几个洋人死在这里,你又怎么可能保得住这块地方?”夏侯冷冷相问,眼底深处藏着一抹复杂的情绪。
竹叶青道:“这么多年,我舍弃的竹城有很多,再舍弃一间又何妨?何况能帮他一把,我已经很满足了。”
听到这句话,夏侯无奈地笑道:“是啊,他走到哪里,你就将竹城开到哪里,如此看来,确实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竹叶青忽地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夏侯,问道:“那你呢?放着自己在南方的兄弟不管,千里迢迢跑到天津来,难道只是为了杀几个洋人泄愤?”
“我?”夏侯一愣,虽然那几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却被他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他无所谓地说道,“我自然有来这里的理由。”
顿了一顿,他朗声笑道:“反正我带了兄弟过来,前楼那几个洋人,就交给我和我的兄弟吧,我们杀的洋人太多了,不在乎多这几个。”
竹叶青沉默片刻,然后缓缓道:“好。”
在夏侯临下楼的那一刻,竹叶青忽地说道:“你也要珍重。”
夏侯脚步未停,身形却微微一晃,旋即大笑离去。
柳白将昏迷中的聂士成送回提督府后门的隐蔽处,再回来时便看到停在竹城后院的马车。他走到马车前,恭敬地说道:“事情已经办妥,城内的人已经遣散。”
“好,我们走吧。”马车内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柳白略微迟疑道:“那竹城怎么办?”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竹叶青看着这座名动津门的青楼,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亲手设计,每一处细微的地方都包含着她的心血,良久地注目后,她缓缓放下车帘。
“烧了吧。”
青衣
天津城郊,一处临海悬崖上。
海水拍打着礁石,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子站在崖边,她身边立着一个神情凝重的男人。
“想不到局势恶化得这么快。”竹叶青微叹道。
夏侯摸着下巴,道:“洋人果然是说打就打,现在已经攻破了外城,城里的形势很危急。”
竹叶青凝望着面前一望无际的大海,那双浓墨一般的黑眸有些暗淡。
“那天他走得太匆忙,我忘记把这件东西交给他。”夏侯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之后里面放着一张叠好的信纸。
“这是什么?”
“来天津之前我去了一趟北乡村,看望了他的母亲,老人家让我给他带一封家信。”
竹叶青打开那张纸,看着上面简单却又苍劲的五个字,再次叹息了一声。
“我以为你会留在天津城里。”夏侯说道。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而且我留在城里,只会让他分心,让他不喜。既然如此,我为何要留在城里?”竹叶青淡淡说道。
“也对,那你多保重,这次可是说真的,世道乱了,你不要再抛头露面,找个地方好好地过日子吧。”夏侯说着说着,忽地心中一痛,便再也说不下去,他冲竹叶青挥挥手,便转身离去。
“你要去哪?”竹叶青问道。
夏侯扬了扬手中的布包。
“你这是去送信,还是去送死?”
“反正我欠他一条命,就当是还给他。”
“那你的几千兄弟呢?你不管他们了?”
“他们准备和我一起去死!”
他的声音在海风里飘荡着。
“‘聂家无孬种’?我夏侯同样不是孬种!”
洋人的军队已经攻破天津外城,枪声将往日里的喧嚣撕得粉碎,到处都是死人,地上肆意流着乌黑的血。
眼看着洋人已经形成合围的势头,营官对骑着骏马的魁梧男人劝道:“大人,您快撤吧,兄弟们快顶不住了!”
聂士成平静地看了一眼浑身血污的属下,声音平淡却又不容置疑地说道:“这里就是我丧命的地方,哪怕退一步,还算什么大丈夫!”
竹叶青看着夏侯一瘸一拐地远去,听着远处天津城里炮声隆隆,她似乎已经看到他们的结局,但是她就那般静静地站着,一如二十年前那个分别的日子。
她在心里默念着一句话,海风徐徐,吹得她眼睛发涩,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晶莹的泪珠滑在她脸颊上那道长长伤疤的尾端,如一颗最明亮的星星。
(责任编辑:慕容未央 邮箱:[email protected])
评踪侠影
不知不觉间,2014年已经到了尾声。一年将尽时,回不知各位侠友是带着满足的心情,还是带着遗憾的叹息?因为众多侠友对《评踪侠影》栏目的积极支持,小编是怀着感激的心境来整理本年的最后一期评刊的。未来的一年里,我们期待能与众侠友有更多的交流与互动。这一期,小编将带来轻触刀锋与鼓韵津声两位侠友的精彩刊评。
【刀锋评刊】
第二次沸腾——李雪夜《大兵长》评论(节选)
文/轻触刀锋
少年,这个词总是伴随着热情与信任;少年,这些人往往令长者嗟叹一声: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故事就开始在老人预言实现的那一刻,陈师将师训抛诸脑后。他讲仁义、讲担当、为兄弟两肋插刀,换来的却是兄弟们的背叛。一夜之间,背井离乡,重新开始。他觉得他看透了这群人,以后再也不会信了。
二十出头混江湖的少年,兄弟情义曾是立身之本,抛开了这个信念,总要找个旁的东西来信。在弱肉强食的军营内,环境给了陈师一个顺理成章的新信念——力量。有力量,就无人敢欺,不用仰强者鼻息过活;有力量,就有人附庸,有所谓的兄弟可以利用。他曾经享受作为大哥、保护者的形象,此时却只会用轻蔑的态度对待前来投靠的弱者李明。
对力量的崇信,再进一步,又该是什么?在即将开始的战事面前,成安给他指点了一条路:踏着所谓兄弟的尸体,攀上成功!曾经的情义已经成为笑话,那么此刻仍旧固守的道德底线,究竟该不该放下?他犹豫了。
战场上,陈师一脚踏入人人都比他经历过更多成长的世界里。他引以为傲的武艺,在久经沙场的老兵面前受制重重;他认为可以互相利用的陈安,对人“利用”的程度远远超乎他的想象;他曾忌惮的王金,反而给予他不一样的信任。但给他最大震撼的仍是李明和方大哥等人。
真正的现实,原是刀刀见血;真正的情义,原是至死不弃。一场同生共死的悲剧后,他学会把身边的每个士兵视为同袍。这样的兄弟,与他当初在市井之中拉帮结伙、称王称霸的兄弟,原是不同。然而不是每个人都如陈师一般幸运,陈师曾经熟悉的成安就走上了另一条路。成安是否也有过少年热血的时候?他放下自己道德底线的那一刻可曾有过犹豫?如果不是遇上了李明,谁又能断定陈师身上会发生什么?
王金此人的背景,文中交待不多,只知他旱已上过战场,如今身为千户,甚有练兵用兵的激情。王金的满腔热血,决不是少不更事时的满腔热血。他早已经历过战事,以及更多战事之外的现实,然而他的理想和骄傲依然未变。隐隐约约地,王金已成为陈师重建信念后决意追随之人,所以在王金死后,陈师才会愤怒地斩下成安的四肢,并意识到自己肩负的重任,完成了他这次成长的整个环节。尽管,代价是如此惨痛。
【梅笺论剑】
草木皆有情,——垂汗青——评璃砂《刃与花》(节选)
文/鼓韵津声
最近璃砂的《刃与花》让我眼前一亮。这是一部架空历史的武侠小说。故事设定的是一个乱世——千年王朝覆灭,诸侯各自立国。相对于那些脱离历史,只讲帮派间打打杀杀的武侠小说,我更喜欢那些有历史背景的故事,因为那样的武侠更容易有代入感。自来武侠小说中少不了奇人、奇计、奇药、奇功,但《刃与花》中的更奇。
奇人——原涧是一奇,为了恩师的事业竟然能舍弃一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荆南更奇,外表是个少年却自称老夫,明明是神医却自称兽医。
奇药——墨毒。无味之毒,能借肌肤使人中毒,毒性剧烈。为了完成老师的计划,原涧竞甘愿被它浸染,以致血中带毒,几近不治。这明明就是金庸先生的七伤拳啊——未伤敌先伤己,但七伤拳并非致命,墨毒却是致命的。
既然是武侠小说,当然也少不了奇功。原涧的轻功那叫一个飘逸,请看“足尖点地跃上城门垛口……一袭白衣如雾,仅凭射孔和拔檐的细小着力点,毫无停滞地辗转上行,直达城门的最高处”。这是何等飘逸的轻功身法?和首辅大人相比,段誉简直弱爆了!
下面再来看看奇计——原涧师门的伟大计谋。也许这计谋太过庞大,也许是我智商太过着急,反正我看不出这计谋的真实用意。只是隐隐觉得,首辅大人是一个双重间谍,浔门学宫是他的师门,但他的老师不是卫尚书,因为如果“那个人”是卫简的话,他们不可能这么想置秦渊于死地。卫简执掌浔门学宫,玄承和原涧是学宫的弟子,广义上说,卫简是他们的老师,但他们应该有自己的授业恩师,而授业恩师很可能就是企图用药酒毒死秦渊的人,因为只有这样,原涧所做的一切才能说得通。
本人是神化主角控,在本人看来,主角可以身入险地而不死,可以有超强的武功和外挂,但愿在《刃与花》后面的故事中,首辅大人能成为无往不利的真正主角。
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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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交叉的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