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拉链,邹牧一
八刀红茶
文 刀红茶 图 Sirius
他在通往地狱的路上,一步也没有走错。
——题记
1 咒力
怨恨!憎恶!诅咒!
九岁的邹牧一在巨大的垃圾山上爬行。腐烂的苹果、过期变质的可乐、别人家里倒掉的残羹剩饭,统统被他收进身后脏兮兮的小竹筐。他像一头弱小的幼兽,饥饿地寻找一切可以吃掉的食物。
苍蝇成群结队“嗡嗡嗡”飞过,似乎是在抗议这个外来者入侵属于它们的帝国。恶臭味扑鼻而来,几乎让人窒息。邹牧一坚持在垃圾堆里搜索,他必须在天亮前尽可能地多搜集些可以吃的食物,有吃的就不会挨饿,不会挨饿就可以活下去。至于为什么要活下去,他却从来没有考虑过。
一只粗壮的大手突然从邹牧一的身后出现,揪住他破旧的衣领,将这个小乞丐提了起来。那是个面目狰狞的垃圾场工人,正对着邹牧一咆哮道:“你这狗杂种,又从哪个狗洞里钻进来的?”他的口水肆无忌惮地喷在邹牧一脸上。
不是第一次被抓了,邹牧早就已经预料到后果。反抗是徒劳的,只有沉默最有力。
果然,垃圾工再次暴怒。他把邹牧一重重摔在地上,吼道:“偷东西的死哑巴,你这臭屁的样子很欠揍,知不知道?”
垃圾工巨大的力量让邹牧一翻滚了几圈,疼痛——钻心的疼,手臂重重砸在一块废铁上,像要断了一般。
“说话、说话、说话啊!你他妈的给我说话啊!”垃圾工伸脚踹在邹牧一的身上,狂风暴雨般地发泄。
这个九岁的孩子抱着头,紧紧蜷缩着身体,尽可能地保护住要害,然后继续保持沉默。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只有九岁,明明是需要父母呵护的年纪,同龄人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在家中无忧无虑地玩耍,有父母做好的可口饭菜,可以买最漂亮的衣服和最新式的玩具……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可以享受幸福的一切,而我却什么都没有?邹牧一咬紧嘴唇,痛苦地承受着。
那是个风雨交织的夜晚,闪电滑过夜空,雷声在耳边轰鸣,好像世界末日一样。群山中一条狭窄的国道上,一辆白色雪福来和重型货车迎面撞在一起。货车斜置在一边,雪福来车头完全变形,司机被飞进车内的货物削掉了半个脑袋,副驾上的女人被挤成了肉饼。暴雨冲刷着四溅的鲜血,帐篷、野炊用的烧烤工具散落在车外,车后年幼的男孩看着死去的父母,惊恐地大哭。
对,就是那天,就是在那天,事情开始变得一团糟。父母变形的尸体被盖上白布,让穿着白衣戴着口罩的人拾走,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父母。所有的亲戚突然开始变得冷漠,拒不收留这个与他们有血缘关系的男孩。最后,邹牧一被一个瘦弱的男人抱走,那是他的养父——一个酗酒成性有强烈虐童癖的男人。
那个男人把邹牧一吊在门梁上,厚厚的皮带抽打在邹牧一身上,留下一条条紫色的血印。只要邹牧一放声大哭,男人就兴奋地放声大笑,接着便是更猛烈地抽打。渐渐的,伤痕累累的邹牧一学会再疼也不发出乞求的声音,沉默成了他最有力的反抗。
变态狂养父并没有虐待他太长时间,一个月后,养父在洗澡时莫明其妙地淹死在自家浴缸里。警方给出的原因是酗酒过量死亡。
当然,这不是真正的原因,就像现在一样!
“哈哈哈哈,小杂种,再来这里偷东西,小心我砸开你的脑袋!要是还没死就爬起来滚蛋吧!”狰狞的垃圾工吐出一口浓痰,大笑着从垃圾山上走下去。
他觉得工作实在太无趣了,天天在这个臭气熏天的垃圾场里厮混,拿着微薄的薪水,回到家要忍受更年期老婆喋喋不休地唠叨,还有那个笨蛋儿子天天拿着个位数的成绩单来让自己签字,真是毫无生机的生活呀。好在有这么一个小杂种,能让自己时不时发泄一下怨气,也很不错啊。
怨恨!憎恶!诅咒!邹牧一内心的怒火像荒原里疯长的野草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九岁的他每天像狗一样活着,在垃圾堆里刨食,忍受人渣的虐待!死吧死吧,都去死吧,让人渣都死干净!邹牧一在心底沉默地呐喊。
这呐喊竟诡异地灵验了——垃圾工缓慢地走下垃圾山,他太熟悉这个工作了二十年的垃圾场,每一道销毁垃圾的工序都尽在掌握,每一种垃圾的摆放位置都了然于心,却单单没有看到脚下光溜溜的西瓜皮。他健壮的身体陡然倾斜一百八十度,倒栽葱一样摔下去,“扑通”一声闷响,淡淡的血腥味开始在恶臭的垃圾场中飘散。一块尖利的钢板插入了垃圾工的脑袋,他的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惊恐,眼睛圆睁着。
果然……果然又发生了!只要怨恨、憎恶、诅咒某个人就能让那个人死去的恐怖力量!
那个雨夜,仅仅因为父母没有带上邹牧一喜欢的奥特曼玩具,他便任性地诅咒父母统统去死。他发誓那绝对是无心的,就像所有任性的孩子一样,可车祸就是发生了……还有那个平静的晚上,他不断诅咒变态养父醉倒在自己的浴缸里,被呕吐物堵住呼吸道窒息而死……现在,他诅咒了这个人……
恐怖的力量!邹牧一站在垃圾山上,可以感觉到自己体内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游走,脖子上挂着的那枚铜钱正散发出诡异的黑色,如一团变幻莫测的黑雾,遮挡住了铜钱正面的四个字——厌而胜之。
“真是强大的咒力啊,老夫生平仅见!”垃圾山下,有个苍老的声音轻轻发出感叹。
阴影下走出一个矮小的老人,老人奇特的装扮吸引了邹牧一全部的注意力,让他暂时忘记了死人带来的惊惧。
老人的个子很矮,穿着一件红色唐装,小脑袋上一顶黑色瓜皮帽让他看起来像某个村庄里走出来的小地主,而腰间一根粗布腰带上挂着九张颜色各异的鬼脸面具,鬼脸面具上画着繁杂的纹饰——血盆大口、怒目圆睁、栩栩如生。他背负双手,步态稳健地爬上垃圾山,走过工人尸体时没有一丝停顿,好像眼前的并不是一个死人,而是一堆不起眼的垃圾。
老人站在邹牧一面前,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炽热。邹牧一发现老人的胸前同样佩戴着一枚铜钱,铜钱正面一样有四个字——厌而胜之。
“身怀美璧而不自知,实在是天大的罪过。”老人再次发出感叹,“你是天生的厌胜师,诅咒之力的掌控者,追求强者之道才是你的天命!如今却要在垃圾堆里苟延残喘,忍受人渣的侮辱。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小老头说着邹牧一完全听不懂的怪话,可他能感觉到,这个老人身上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气味——那是憎恶的气味!那是怨恨的气味!那是诅咒的气味!
“跟我走,我来教你掌控力量的手段。”老头沙哑的嗓音里有一丝掩盖不住地狂喜,他向邹牧一伸出苍老的右手。
“跟你走,有吃的吗?”邹牧一眨眨眼睛,怯生生地问出第一句话。
老头愉快地笑道:“当然有!成为一个合格的厌胜师,成为一个强者,永远不用受饥寒之苦,更重要的是,命运会由你自己掌握!”
邹牧一还是听不懂小老头的话,什么强者,什么厌胜师,可他知道有吃的便足够了,而且这个老人身上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味道。
邹牧一伸出手,牵住了老头苍老的大手:“我叫邹牧一。”
“哈哈,我叫黄泉,鬼王黄泉。”小老头似乎极其开心,对着一个孩子认真地做了自我介绍。
天色依然昏暗,东方的新日被浓雾遮挡,看上去又是不见光明的一天。在这个阴霾的早晨,邹牧一与鬼王黄泉相遇了。
黄泉拉着邹牧一的手走下垃圾山,融洽的氛围会让不知情者以为这是一对幸福的祖孙。只有经过工人的尸体时,黄泉眉头一蹙,说道:“还是有必要处理一下啊,可以省去不少麻烦。比如警察的追踪啦,电视台的采访啦……”黄泉给邹牧一耐心解释所谓的麻烦,邹牧一依然听不太懂,只是木然地点头。
老头再次大笑,从腰间扯下一张猩红如血的鬼脸面具,低叱一声:“一鬼之力!”
被抛在浓雾里的鬼脸面具瞬间幻化成面目猩红的七尺怪物!
“咔嚓、咔嚓、咔嚓……”工人的尸体迅速被怪物撕碎。
“吭哧、吭哧、吭哧……”残破的尸体被红脸隆物吞食,发出咀嚼的声音。
“嘿嘿嘿嘿嘿嘿……”饱餐后的怪物满足地低笑,纵跃着奔下垃圾山,再次变成黄泉腰间的红色面具。
在这个灰暗的清晨,垃圾场工人陈大牛彻底在这个并不美好的世界上消失了。
2 家
“以后就住在这里了。”走出垃圾场,并不是太远的距离,垃圾场腐臭的味道依然能够闻到。横穿过三条街道后,黄泉对着邹牧一说道。
这是一片空旷的地段,一座孤零零的水泥平房突兀地矗立着。破旧的门被小老头黄泉推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门上的机栓也已老旧。
开门的刹那,光明涌入房间。整洁的地板,简洁的布置,两朵带着清香的小白花插在野草编织的小花瓶里,花瓶摆放在床头边的桌子上。
久违的温馨味道。
“我的床归你,地板归我。”地上什么也没铺,老头随手把枕头扔了下去,“每周三早晨六点记得把水接满三个水桶,这里只有周三早晨供水的。”
墙角处的水池干涸,水池下有三个装满清水的大铁桶。
“一三五七九,每月单数日子,记得去百货商店打一壶酒,唔,百货商店就是出门左拐二百米的那家小店。”
桌上放着一个暗黄色的酒葫芦,散发出浓浓的酒味。邹牧一伸手拨弄它,葫芦东倒西歪。
“弄坏我的宝贝我可是会生气的。”小老头黄泉佯装发怒,吹胡子瞪眼,夸张至极。
邹牧一愉快地大笑,清脆的童音像清澈的山泉。
邹牧一有了家。
时间,距离第三十二次大猎杀,还有一年。
日子很平静,如流水。
对于曾经在垃圾堆里乞食的邹牧一来说,已经足够幸福。在这个小小的家里,他要做的很少:每天清晨将床头上略有枯萎的小白花丢掉,再到房前向阳的土地上采摘两枝放到花瓶中。淡雅的白色让他满心欢喜,这是房间里为数不多的点缀。
每隔一天的中午,他都要踮着脚拿起放在桌上的酒葫芦,绕过仍然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小老头黄泉,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响。然后,一蹦一跳地来到那个很小很小的百货商店,给胖胖的老板娘递上十块钱,用四块钱买上一斤刺鼻的散酒,灌满那个酒葫芦;五块钱买上半斤黄澄澄、卤好的猪头肉;还有一块钱用来买他最爱吃的糖果。
五颜六色的糖纸被他收集在床头的一个纸盒里,用不同颜色的糖纸遮住眼睛,他就能看到一个五颜六色的世界,这是邹牧一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唯一让他有些厌恶的事情,是黄泉在午后喝完葫芦里的最后一滴酒,开始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
“你是一个天才,厌胜师里的天才,你的咒力之强,老夫生平仅见。”
又是听了无数遍的天才论,邹牧一皱起小眉头。他实在听不懂那些乌七八糟的怪论,什么厌胜师,什么咒力。
黄泉继续喷着酒气侃侃而谈:“不要以为我是随随便便就收留你的啊,哥们儿,我可是观察过你十六天的。”
“你跟踪我!”邹牧一舔着糖纸上的糖渣,抗议道。几个月的相处,两人之间再没有一点儿陌生。
“厌胜师又不是老好人,无利可图的事情我可不会做,哈哈哈哈哈,你被我骗了。”黄泉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阴谋。大笑过后他摇摇手里再也倒不出一滴酒的酒葫芦,满脸扫兴。
“那,为什么收留我?”
“当然是把你培养成顶级厌胜师,帮我在第三十二次大猎杀中打败更多的厌胜师,夺取更多的厌胜钱。”
“什么是厌胜师?”
“厌胜师是游走在黑暗中的群体,来自黑暗,归于黑暗,掌控着诅咒之术,同时也被命运所诅咒。厌胜师能通过特殊的镇物发挥出强大的能力,比如——”黄泉拖长了声音,随手扔出挂在粗布腰带上的红色面具,“一鬼之力!”
一个身形巨大、面目狰狞、脸色血红的七尺怪物突然出现在这小小的屋子里。邹牧一见过这个怪物,在一年前那个晦暗的、晨雾笼罩的垃圾场里。
怪物转过脸,俯下身子,蹲在邹牧一面前,大爪子伸出来。邹牧一随手把糖纸扔给了它。怪物舔了舔糖纸,嘴巴发出嘶嘶的声音,这神奇的画面使邹牧一再次“咯咯”地笑出声来。
“啪”,黄泉拍了拍手,怪物再次幻化成他腰间的红色面具。
“就是这样,每一个厌胜师都有着独特的镇物,能操纵独特的能力。”黄泉似乎对自己的表演很满意,吹了吹花白的胡子。
“可……可你为什么确定我是厌胜师?”邹牧一还是不相信自己能变成一个那么厉害的人。
“因为你有厌胜钱。”老头突然揪住邹牧一的衣领,他脖子上挂的那枚铜钱被老头翻了出来。
古旧的配饰,正面“厌而胜之”四个字,反面一个“怨”字,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甚至连古董都算不上。
“每一个厌胜师都佩戴着一枚厌胜钱,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厌胜钱来自哪里。厌胜师自出生之日起,便拥有着这个古怪的东西,然后不知不觉地掌握隐藏在它身上的咒力,逐渐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厌胜师。咒力是你使用镇物、发动厌胜术的力量之源。唔,就像你那怪异的力量,想要谁死掉谁都能死翘翘一样,那就是咒力在发挥作用。但是在厌胜师之间,那种简单粗暴的诅咒手段是不起作用的,毕竟大家都是拥有咒力的入。”
“这个铜钱确实是我自出生以来就一直戴着的。”邹牧一抿嘴,虽然还是一知半解,可对于这枚铜钱依稀有些模糊的记忆。
“看好它,会有人为了它来杀你的。”黄泉依然在笑,只是表情有些冷。
“杀?”邹牧一明显一愣。
“知道大猎杀的由来吗?在厌胜师的世界里有这样一个传说,一部叫《百字文篆》的书上记录着最强的厌胜术,得到《百字文篆》的人会成为最强的厌胜师。最强啊,就是想杀什么人就杀什么人,想保护什么人就保护什么人,总之很牛逼了……”黄泉对着一个小孩子不厌其烦地解释着。
“传说集齐一百枚厌胜钱就能得窥《百字文篆》的全貌,成为最强的厌胜师。一百枚厌胜钱,意味着要杀掉九十九位厌胜师。所以为了抢夺厌胜钱,一窥《百字文篆》,每隔十五年厌胜师之间便会爆发一次战争,血腥的杀戮,不受限制的战斗,厌胜师们把它叫做‘大猎杀’。
“很不幸,又或者很幸运,邹牧一你也是一位厌胜师。既是猎人也是猎物,这就是厌胜师的世界。”
滔滔不绝地讲述让老头有些困倦,他把酒葫芦扔在桌子上,抱头蜷缩成一团,再次躺在了地上,鼾声在三秒钟后响起。
“可是……可是为什么要十五年才举行一次大猎杀?”
“厌胜师首先是人,其次才是厌胜师。没有人想天天过着提心吊胆、防备杀戮的日子,所以把所有恩怨集中在一段时间里解决比较好吧。”
“那大猎杀的时间是?”
“每隔十五年一次的大猎杀,持续时间三十天,这段时间叫做猎杀期。”
“那在非猎杀期杀死了厌胜师呢?还有啊,厌胜师这么厉害,完全可以征服世界了嘛,不用这么麻烦呀。”
“认真听清楚!”黄泉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这是厌胜师世界最最重要的规则:厌胜师在未受到生命威胁前,坚决、坚决不能对普通人动手!”
“否则呢?”
好奇的邹牧一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回答他的是黄泉响亮的鼾声。
邹牧一不知道,黄泉也不知道,这个答案在一年后对于邹牧一有多么重要。
又是一个痛饮过后的午后,桌上依然放着洁白的小白花,酒葫芦被黄泉扔在脚下。黄泉像老鼠一样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翻箱倒柜,终于在床底的一堆垃圾中找出一个布满灰尘的黑盒子。
“没错,就是这个。”黄泉抖落盒子上的灰尘,“啪”的一声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着一条锈迹斑斑的拉链。
“唔,试试这个,天才厌胜师,试着用你的咒力控制它,让它长在你的手心里。”
“长在手心里?”邹牧一睁大眼睛,脸上写满不可思议,再小的孩子也知道这是件多么荒谬的事情。
“不要用常理来揣测厌胜师的世界,这也是一条极其重要的忠告。”黄泉突然凑到邹牧一面前,喷着酒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是我师父的镇物,用它夺取过十一条厌胜师的性命,在第二十八次大猎杀中他被人砍掉了手臂……”
“啊,然后呢?”黄泉的半截话头吸引了永远充满好奇的邹牧一。
“然后被人抢夺了厌胜钱……”
“再然后呢?”
“再然后就在这间屋里骂了三天三夜的脏话,最后还强迫我发誓为他报仇……”
“然后?”
“然后他死掉了。”黄泉理所当然地回答。
“你替他报仇了?”
“没有啊。”
“可你发过誓了。”小屁孩儿邹牧一很认真地追究。
“那个砍掉我师父手臂的厌胜师在我找到他之前就被人杀死了,老夫爱莫能助啊。”黄泉很无辜地摊手,表示自己的清白。
“既是猎人也是猎物,这就是厌胜师的世界。”黄泉再次引用一天前说过的话。
一年后,邹牧一无力地趴在水泥地上,看着眼前的二十多位厌胜师,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下面,就来让我看看天才厌胜师的表演吧。感受咒力,让镇物和你合为一体,然后发挥镇物的威力。”黄泉压低嗓音,尽量让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
邹牧一闭上眼睛,五分钟后睁眼,邹牧一还是邹牧一,拉链还是拉链,没有奇迹发生。
“专心一些!”黄泉训斥道。
邹牧一闭上眼睛,五十分钟后睁眼,邹牧一还是邹牧一,拉链还是拉链,没有奇迹发生。
“再专心一些!”黄泉训斥道。
邹牧一闭上眼睛,带着稚嫩童音的鼾声响起….
3 所失之夜
“还是不行吗?”黄泉苍老的脸上显出掩饰不住的失望。
“大概是吧。”邹牧一嘴里嚼着糖果,含含糊糊地回答。
整整一年时间,手里锈迹斑驳的拉链始终没有变化,他从来没有感受到黄泉所说的咒力,挂在脖子上的厌胜钱依然普普通通。唯一的变化是铁盒里的糖纸越来越多,这闾小小的屋子里,那股家的味道越来越清晰了。
“明明拥有着强大的咒力,自己却感觉不到!”黄泉坐在地上,把头埋在双膝间,近似哀号。
邹牧一一脸天真烂漫,嚼着糖果。
“本来想把你培养成顶级厌胜师,在第三十二次大猎杀中出尽风头,如今看来老夫都做了些什么?整天跟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混在一起,当了一年的保姆,苍天呀!”
邹牧一一脸天真烂漫,依然嚼着糖果。
“今天第三十二次大猎杀就要开始了啊!怎么可以这么没有危机感!”小老头黄泉趴在地上,打滚、懊恼、发牢骚。
“是啊,今天就是第三十二次大猎杀了啊,作为一个击杀过十五位同行的厌胜师——鬼王黄泉,怎么可以这么没有危机感。”油腔滑调中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突然响起,接着破旧的小门被人粗暴地推开,一个上身穿着黑色T恤,下身穿着花裤衩,脚踩人字拖的年轻男人笑嘻嘻地站在了门口。
邹牧一被眼前这位不速之客吸引,他傻乎乎地停止了咀嚼,专心致志地研究起来客身上黑色的大T恤。
宽大的T恤明显比那人的身材要大上两倍,那人就这么把T恤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下摆遮住了屁股,T恤上一只大狗正面露凶相、脸朝东方龇牙咧嘴,狗头上凭空悬着一根棍子,棍子上沾了几滴血渍,一侧写着四个大字:屠狗成佛。
“赵屠狗,每十五年一次的大猎杀都是你发财的良机啊。厌胜师们死掉一个又一个,你的腰包鼓了又鼓,每次见到你我都有忍不住想揍你的冲动。”黄泉一张嘴就喊出了来人的名字,只是似乎对这个名叫赵屠狗的男人很厌恶,坐在地上吹胡子瞪眼地发着牢骚。
邹牧一断定赵屠狗并不是厌胜师,因为没看到他的脖子上挂着厌胜钱。
赵屠狗嘻嘻一笑,故作委屈地喊道:“喂喂,冤枉好人会招雷劈的。我可是伟大的厌胜师们最亲密的朋友呀,无时无刻不在殚精竭虑地为厌胜师们服务啊,瞧瞧屠狗成佛狗肉馆为第三十二次大猎杀做出的服务套餐吧。”
赵屠狗飞快地从大裤衩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红色宣传单,双手捧着卑躬屈膝地送到黄泉面前,极尽谄媚。
“第三十二次大猎杀即将到来,还在为空有一身强大的厌胜术却找不到猎杀目标而苦恼吗?还在为如何躲避疯狂厌胜师的追杀而烦闷吗?屠狗成佛狗肉馆解决您的一切忧愁!本店新近研制出的厌胜师追踪定位器,二十四小时为各位提供所有厌胜师的行踪,准确率百分之百,既可猎杀他人,又能躲避追杀。如此利器,只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只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跳楼价!跳楼价!大甩卖!大甩卖——”
赵屠狗手舞足蹈地做着激情推销,唾沫星子尽数喷在黄泉干枯的老脸上。
黄泉眼睑低垂,岿然不动。
“啊,不感兴趣啊?”赵屠狗察言观色,挠挠头,再次露出奸笑,“瞧瞧这个——《屠狗纪事周刊》。厌胜师世界最权威的周刊,所有厌胜师世界的诡秘传闻、小道八卦、各位成名厌胜师的能力习惯、访谈采访、人生感悟,尽皆收录。最权威的周刊,最实时的报道!订阅一年,只要四千四百四十四元,只要四千四百四十四元!跳楼价!跳楼价!大甩卖!大甩卖——”
黄泉像一尊石塑,继续保持沉默。
“好吧,所谓最好的营销就是为合适的人提供合适的商品,那么……”赵屠狗咽了口唾沫,擦擦脸上的汗水,无耻地说道,“鬼王黄泉,你曾参加过三次大猎杀,击杀过十五位厌胜师,可是无可否认,总会有一些比你还要疯狂的厌胜师出现。你看你已经这把年纪,万一……万一在这次的大猎杀中不幸……遇难……
“没关系,屠狗成佛狗肉馆包办厌胜师葬礼,只要有钱,叫您走得风光,去得安心……”
“赵屠狗,再说废话我现在就要你走在我前面!”小老头黄泉陡然站起来,破口大骂,右手放在腰间的面具上。
赵屠狗点头哈腰地赔笑着,连连摆手:“息怒、息怒!急火攻心乃大病,大猎杀马上就到,敝馆的大门永远为厌胜师们敞开,只要您有需要,随时恭候大驾,地址广告单上有……”
他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那张皱巴巴的红色宣传单,在黄泉饱含怒火的眼神中退了出去,带上破旧的屋门,世界顿时恢复清静。
“混蛋!”黄泉终于爆出了粗口。
“喂喂喂,老家伙,在背后说人坏话可是不好的哦。”赵屠狗的圆脑袋透过狭窄的门缝挤进来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我有重要情报附送,三天前有人在本店出价十万块钱买了五位厌胜师的资料,其中一位就是你啦,鬼王黄泉。那人说要在今晚十二点大猎杀正式开启时拜访各位,是打还是跑,你自己决定好啦。这个很重要的情报免费送给你啦,怕是佛祖都要被我感动了。”
赵屠狗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善行,双手合十,夸张地口诵佛号。
“那人是谁?”黄泉花白的眉毛一挑,沉声问道。
“砰”,门再次被粗暴地关上,门外依稀传来赵屠狗冷酷的声音:“地火孙红茶,在第三十一次大猎杀中击杀四十二位厌胜师的地火孙红茶。”
时间23:50。
“藏在这里比较好吧?还是不安全!”
邹牧一被黄泉粗暴地塞进阴暗的床底,然后又被粗暴地拽出来。一年多的相处,他第一次在老头脸上看到焦躁的表情,绝境下的焦躁!
“他就要到了!”
“就在这里,不要发出声音,不要出来,不要做一切能发出声音的事情。”
靠墙的灰色衣橱被打开,邹牧一像玩偶一样被扔了进去。
“如果……如果我死掉了,就按这个地址去找那个叫赵屠狗的流氓。”
依然是那张红色广告单,背面画了一张歪七扭八的路线图,黄泉仔细叠好,塞进了邹牧一的口袋里。
砰!
衣橱的门被狠狠关上,夹缝里露出一丝的光明。
砰!
衣橱的门再次被打开,黄泉把一盒糖果塞进邹牧一怀里:“饿了就吃这个,不要发出声音啊!”
砰!
衣橱的门再次被打开,一条拉链被塞入邹牧一手中:“以后……以后有机会可以研究一下。”
砰!
衣橱的门关闭,恢复黑暗。
砰!
衣橱的门打开,还是黄泉那张老脸:“记住,如果我死掉了,千万不要为我报仇,你这个天底下第一笨的厌胜师!”
邹牧一抱着糖果盒被这个拙劣的笑话逗笑了,黄泉也咧开嘴嘿嘿地傻笑,露出了一嘴黄牙,老脸上的皱纹都堆叠在了一起。
邹牧一关于黄泉的所有记忆定格于此。时间23:55。
砰!
衣橱门关闭,狭小的空间陷入黑暗中,邹牧一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想到黄泉的叮嘱,他尽量不发出声音。
透过门缝可以清楚地看到黄泉的背影——黄泉盘膝坐在地上,酒葫芦放在脚边,他解下腰间的粗布腰带,把九张面具一一摘下,在地上一字排开。
黄泉端庄严肃地、把每一张面具摆放整齐,像在做一个庄严的仪式。
与此同时,一声巨响!
破旧的木门被巨大的外力摧毁,带起一股强大的气流,木屑纷飞中,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我叫孙红茶,来取我的第四十三枚厌胜钱,无谓的抵抗只会让死相更难看而已。令人作呕的弱者只要交出厌胜钱,抱头等死就可以了!”
冷酷而又嚣张的声音。
身影越来越近,透过门缝,邹牧一看到了来人的样貌。
疯狂的中年男人,火一样的头发,因杀戮而亢奋的眼神,狰狞的面孔,在他身后有一头漆黑如墨的黑色巨犬。强大无比的气场从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这狭小的房间仿佛要炸掉一样。
后来,邹牧一才明白,这就是杀气!怀着必死之心誓要毁灭一切的杀气!
时间00:00。
“作为一个掌握诅咒之术的厌胜师,不断地战斗是命运的诅咒,也是生存的意义,放弃抵抗是对老夫莫大的侮辱!”黄泉端正地坐在地上,沙哑的声音包含着不可抑制的愤怒。
“哈哈哈哈哈哈……”红发男人孙红茶嚣张地大笑,“又是一个让我反胃的白痴!明明弱小到毫无生存的价值,还要说什么尊严,什么意义。就让我把你赖以为荣的尊严打碎,贴在你光溜溜的屁股上吧!”
“火龙——盘踞之姿!”孙红茶俯身半蹲下来,右手单臂撑地,食指轻轻一点,身后的黑色巨犬猛然嘶吼一声,炽热的火焰从嘴里喷出,火焰化作一条火龙,围绕着孙红茶周身上下盘旋,蓄势待发。
“老夫——很、生、气!”黄泉抬起高傲的头颅,一股强大的怨憎之力在身上散发而出,花白胡子随气流的涌动乱舞起来,“啪啪啪”三声轻响,摆在身前的三张面具被他点中。
“三鬼之力——刀兵!”
三张面具被咒力催动,幻化成三个七尺巨鬼,身着盔甲,黑色的头盔遮住了脸庞,只有手中的钢铁长枪发出唯一的光泽。
“冲阵!”黄泉再喝。
三鬼嘶吼、探枪,朝孙红茶疾冲过去。狂风一样的冲击,三支长枪刺向孙红茶,只有咫尺的距离,孙红茶露出诡异的微笑,手指再动。
“三龙点化——迎敌!”
如臂使指般的控制,巨大的火龙瞬间化为三条小火龙,盘旋着缠上三鬼手中的长枪,以长枪为路径,烧到三鬼的身体上。小火龙愈烧愈烈,眨眼间变为熊熊大火,就要将三鬼的身体吞噬。孙红茶身后的黑色巨犬仰首嘶吼,更多的火柱从怪物嘴中喷出,半间房屋变为火海,以摆在地上的面具为界,始终未烧过那条潜在的警戒线。
黄泉的右手剧烈颤抖着,似乎是在努力掌控着局势。藏在衣橱里的邹牧一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画面。
俯身在地的孙红茶突然启动,向前疾冲,出拳。
“轰!轰!轰!”携着火势的三拳重重捶击在三鬼的身体上,三鬼如断线的风筝,飞起,重重砸在墙上,跌落,手中的长枪脱手。
几乎是同时,坐在地上的黄泉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沾染在花白的胡须上,异常刺眼。
没有了阻挡,滔天火海汹涌而来,黄泉不顾伤势,急急点中剩余的六张面具,喊道:“六鬼之力——枪阵!”
六个持枪巨鬼幻化于火海之前,两前四后,长枪斜着探出,刺向从火海中疾冲而来的孙红茶。
“哈哈哈哈哈,雕虫小技,雕虫小技!”孙红茶疯子一样地怪笑着,大鸟般飞扑向枪阵,毫不躲避,直直地向前。巨鬼的六支长枪洞穿孙红茶的身体时,孙红茶的六记重拳也轰出,枪阵击破,巨鬼们颓然倒地。
伤口汩汩冒血,血人一样的孙红茶继续狂笑,火海再次席卷,巨大的火浪扑来,孙红茶沐浴其中,火浪退去后,六个伤口消失了……
“这……这是……”黄泉脸上现出恐惧的表情,一时语结。
“这是永生啊,老头儿。”孙红茶的呢喃如魔鬼的细语,黄泉的手不住地颤抖,他坚持着站起来,苍白的脸上竭力表现出镇定。
“就算如……此,老夫……老夫依然要战!劫煞——九鬼之力!”
电光石火间,黄泉伸手点击九张面具,九个巨鬼站立在火海前,矮小的黄泉也悄然站起,红色唐装像被风吹动一般,衣襟开始摆动,黑色的浓雾从黄泉的周身散发出来,越来越浓。
“绝对、绝对不能让你轻视老夫!”
这是一个苍老的厌胜师最后的宣言。
“武神——十鬼之力!”
黄泉的厌胜钱在饱含愤怒的吼声中发出耀眼的光芒,黑雾涌动,与火海对峙,黑雾中九鬼已将黄泉围在中心。
“咔!咔!咔!咔……”不断响动,黑雾由盛转衰,再散尽时,黄泉依然屹立原地!矮小的身体不复存在,九鬼与黄泉合为一体。黄泉的脑袋长在那并不属于他自己的身体上,九个鬼首或怒或悲,不断嘶吼。十八条手臂在庞大的身躯里长出,十八件兵器操持在手中。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冷兵器的冷漠与鬼王黄泉的威势合二为一。
十八条手臂同时伸展,众鬼的吼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震耳欲聋。无可匹敌的霸气,这就是武神之姿,击杀过十五位厌胜师的武神之姿!
持兵,冲击,怪物般的黄泉以风速冲过火海,瞬移到孙红茶面前,一只手擒住毫无反应的孙红茶,第二只手扣在他的咽喉上。
孙红茶在微笑,冷静地微笑着。
武器洞穿孙红茶的身体,柔软的肉体与坚硬的钢铁相抵抗,流下无尽的鲜血。
孙红茶在微笑,冷静地微笑着。
杀杀杀杀杀!各式各样的兵器不断刺穿孙红茶的身体。
孙红茶还在微笑,冷静地微笑着。
“够了,老头儿,无聊的游戏实在让我厌烦。”孙红茶漆黑的眼眸中闪出一丝厌倦,双脚离地被提在半空中的他突然出手,手指一点黄泉粗壮的胳膊,一条细小的火龙突然出现,绕着那胳膊盘旋上升,瞬间向黄泉的双眼蹿去。
黄泉大惊之下甩掉孙红茶,但小火龙已经侵入双眼。难以忍受的灼烧感,钻心的疼痛,一片漆黑,再无光明。
“说什么尊严,说什么轻视,给我个不轻视你的理由,死老头!哈哈哈哈哈……”孙红茶愉快地大笑,火浪沐浴在身上,所有的伤口全部愈合。似乎只要有火,这个男人就永远不会受到伤害。
孙红茶出拳,重拳轰击在黄泉身上,伴着炽热的火焰,身后,黑色巨犬高声嘶吼。
“给我个不轻视你的理由!哈哈哈!”
“轰轰轰”,无休止的重拳轰击在黄泉身上,双目已瞎的黄泉抱头蜷缩成一团,呜咽着像一条乞命的老狗。他的胸口被轰出巨大的伤口,厌胜钱被孙红茶扯下,大笑着收入囊中。没有了咒力加持,厌胜术消散,九鬼变为九张碎裂的面具,丢弃在一边。
胜利者孙红茶轻巧地打了个响指,一簇火焰在两指间溅出,瞬间将黄泉点燃……
鬼王黄泉,这个和蔼的老头在第三十二次大猎杀的初始之夜化为灰烬,他不是最强的厌胜师,却是一个好老头儿。
衣橱里的邹牧一永远忘不了这个夜晚,那个疯狂的红发男人,那个火一样的中年人,那灼热的火焰,飞扬的骨灰,一切都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嘎吱”,邹牧一推开衣橱门,眼中所见尽是大火过后无尽的灰败。
黎明前的微风吹过,灰烬洋洋洒洒、飘然而起,床头的小白花跌落在黑色的灰尘中,洁白不再。
一年来邹牧一拥有的一切在一夜之间化为了灰烬。黄泉的尸体被完全烧毁,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形和散碎的骨渣。黄泉临死时的惨叫依然在他的耳边回响,还有那末日之音般的重拳轰击声。
“轰轰轰——”
“给我一个不轻视你的理由!”
“轰轰轰——”
厌胜师!什么诅咒之力!什么大猎杀!什么厌胜钱!一切都是借口!仅仅为了杀戮!破坏一切,残杀弱小,以屠戮为乐!什么天授的厌胜师,明明就是杀戮的机器!卑劣的野兽!下贱的人渣!
怨恨!憎恶!诅咒!
不可抑制的情绪像疯长的野草,填满了邹牧一幼小的童心。佩戴在他胸口上的厌胜钱散发出黑色的雾气,由稀薄到浓密,逐渐把邹牧一包裹。他手中那条锈迹斑斑的拉链突然闪出光泽,似有生命一般地扭动几下,突然钻入他的掌心。
刺痛之后是奇妙的感觉,无数从未见过的战斗影像在脑海中浮现,无数尸体倒下,无数厌胜钱被摘取,杀戮的欲望在内心充盈,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兴奋地颤抖……
怨恨!憎恶!诅咒!
厌胜师啊,那些脖子上挂着铜钱的无脑生物!杀戮的机器,卑劣的野兽,下贱的人渣!杀掉他们,杀掉这些人渣就好了,再也不会有家被毁掉,再也不会有至亲的人在眼前死掉,再也不会有人伤心了。
杀掉所有厌胜师,就能阻止所有的杀戮。对,杀掉所有厌胜师!
“杀掉就好了,嘿嘿,杀掉就好了,嘿嘿嘿嘿嘿……”像是对自己的安慰,更像是一个宣言。
“老头儿,我去为你报仇,杀掉那些人渣,嘿嘿嘿嘿嘿嘿……”
邹牧一狞笑着,双目猩红,带着并不属于十岁孩子的微笑。他俯下身,用右手轻轻地在地上一按,随即走出这个破旧的小屋。一年的温馨回忆早已被大火烧尽,没有任何可以留恋的东西。
没有任何人发现,被邹牧一触碰的土地上,一条细小的拉链出现,像一条小小的裂缝,悄然延伸,愈来愈长。
“杀掉就好了,嘿嘿嘿嘿……”自言自语的邹牧一走在路上,右手高高举起,清脆的响指打出。
小屋内,地表上的拉链似乎被某种力量扯动,迅速打开,土地瞬间分为两块,翻卷而起,吞噬了一切—一再也不会有了,那个小屋;再也不会有了,那盆小白花;再也不会有了,那个可爱的老头。
3 屠狗成佛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污浊的马路上。
屠狗成佛狗肉馆的破旧招牌立在街边,一个回收地沟油的小贩推着三轮车唯唯诺诺地来到门口。赵屠狗穿着那件宽大的T恤早就等在了那里,脚下半人高的蓝色垃圾桶里堆满了残羹剩饭以及狗肉火锅剩下的锅底。赵屠狗笑眯眯地接过小贩手里钞票,不忘再在那桶里加点佐料—一吐上两口唾沫。
小贩付完钱,把垃圾桶搬上三轮车,蹬着破旧的车子像老黄牛一样慢吞吞地离开,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路口。
新的一天开始了。
赵屠狗拖着脚下的大踏板,回到他那间有些破落的小店里,再出来时,右手牵着一只黑狗,左手提着一根拳头粗的木棍。黑狗神情委顿,似乎是喂了哑药,呜咽着叫不出声来。狗脖子上套了一条长麻绳,麻绳一段握在赵屠狗手里。他牵着黑狗走到路边的梧桐树下,停了下来。
苍天大树,碧叶繁茂,树底下带着丝丝凉意。赵屠狗选了根结实的树枝,熟练地一扬手,手里半截麻绳挂在了树枝上。他嘿嘿一笑,攥住麻绳一头,一矮身,黑狗被硬生生吊在了半空。哑巴狗叫不出声,悬在半空里四肢乱蹬。
“砰砰砰”,利落至极的三记击打。赵屠狗一松手,黑狗的尸体“扑通”摔落在地上,血滴在黑乎乎的路面上,汇成了一摊小血洼。
“阿弥陀佛,送你见佛爷去喽。”赵屠狗嘻嘻哈哈扔掉手里的家伙,面朝西方双手合十,含含糊糊念了声佛号,煞有介事。
与此同时,对面街角里冲出几个拿着手机的少年,到赵屠狗面前“咔嚓咔嚓”对着赵屠狗和地上的狗尸一通狂拍。
“喂喂喂,又是你们啊?”赵屠狗旱见惯了这种阵势,对着镜头从容自若,他提着棍子摆出自认为比较帅的POSE,“大清早不睡觉,就为了偷拍本帅哥?让你们拍个够啊!”
“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生命!”
“暴徒,一定要曝光你!”
少年们正气凛然,眼神纯洁,神情愤怒,全身上下散发着不可侵犯的神圣感。
“谢谢,免费宣传求之不得啊!”赵屠狗哈哈大笑,“话说你们上个月找来的报社记者也对本店的狗肉火锅赞不绝口哦,直到现在都念念不忘啊。最近生意真是出乎意料的好啊,哈哈哈哈哈……”赵屠狗挑衅似的对着少年们伸出大拇指,得意洋洋。
“无耻!”少年被赵屠狗的无赖相气红了脸。
“谁无耻?”赵屠狗翻了个白眼,“你们这些脑袋被驴踢了的傻货,吃过猪肉没有?都一样是哺乳动物,都一样是胎生,你们不去跟杀猪的计较,专门来欺负我这善良的大叔,到底是谁无耻?
“我上有八十岁偏瘫老母,下有八岁脑瘫儿子,媳妇乳腺癌,老爹羊癫疯,我不杀狗你要我吃什么?吃什么?吃什么?”
少年们被赵屠狗的气势震慑,张口结舌。
“再说我哪里是杀狗,我明明是超度啊,超度懂不懂?”赵屠狗满脸委屈,泪花在眼里转了又转,死活流不出眼眶,“你以为投胎当条狗很欢乐吗?你来当狗试试啊!一辈子不能直立行走,摇尾乞怜靠人类施舍度日,多么失败地投胎,你说痛苦不痛苦啊!
“我在减轻它们的痛苦啊,早点死掉,早点轮回,早点赎罪,说不定下辈子就能投胎当人啦!我这是善行啊,怕是佛祖们都要感动了,你们这些白痴还要污蔑我!诅咒你们下次投胎变成又肥又傻的大花狗!呜呜呜,末法时代,当个善人都要遭受污蔑,真的好痛苦啊。
“看看这里,懂不懂,懂不懂啊!”赵屠狗指着自己的大T恤,手指头戳在“屠狗成佛”四个大字上,“呜呜呜,成佛啊,这是善行!没有人理解,真的好伤心啊。”邋遢的赵屠狗放声大哭。
少年们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面面相觑。本想化身正义的使者,揭露屠狗贩的暴行,谁想到现在自己反倒成了恶人,少年们心里泛起一阵愧疚。
“大……大叔,我们……我们也不知道你会这么困难啊……”
“虽然……虽然听不懂什么末法,不过,好像……好像你说的也有道理啊……可……可残杀动物始终不对啊……”
少年们试图坚持立场。
“呜呜呜呜,还是没人理解啊!善良的心被误解,真的真的真的好痛苦,鸣呜呜呜呜!”赵屠狗老泪纵横,像一个被负心汉抛弃的纯情姑娘。
“对……对不起啊,大叔,我们……我们以后再也不会来了,再也不会打扰你的生意。”
少年们看着扑倒在地上的邋遢大叔,瞬间崩溃,纯洁的眼睛里充满歉疚,一边道歉,一边退后,直到消失在街道尽头。
一场纠纷被赵屠狗的眼泪化解。
赵屠狗坐在地上依然保持着泪如雨下的状态,直到确认正义的少年们撤退的事实,才哈哈一笑从地上爬了起来。
“白痴啊,真是一群难缠的白痴!”获得胜利的赵屠狗喜滋滋地双手合十,仰天祈祷,“阿弥陀佛,佛祖保佑,骗几个白痴也算善行吧,末法时代嘛,打打诳语不会被雷劈吧……”
“轰隆”一声巨响,一道响雷穿过厚厚的云层,打在梧桐树下。
赵屠狗面如土色。
“知道厌胜师在哪里吗?我要杀掉厌胜师,杀掉就好了,嘿嘿……”
赵屠狗低头,一个小孩子站在身前,木讷地扯动着自己T恤的下摆。小孩子的脖子上挂着一枚铜钱,右手手心里诡异地长着一条拉链。
冰冷的眼神,呆板的发音,一切都让赵屠狗永生难忘。
5 骚乱
“知道厌胜师在哪里吗?我要杀掉那些厌胜师,杀掉就好了……”
赵屠狗眉头一皱,盯着眼前的孩子,很眼熟的样子。
“嗯,似乎在黄泉的那个狗窝里见过你呢,小朋友。黄泉那个小气鬼被孙红茶猎杀了吗?”赵屠狗开心地问。
“知道厌胜师在哪里吗?我要杀掉他们,杀掉就好了,嘿嘿……”
邹牧一答非所问,木讷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冰冷的眼神让赵屠狗极不舒服,明明是个孩子,却散发着恶魔般的气息。
真是令人讨厌。赵屠狗揪住邹牧一的衣领,粗暴地拖入他那间阴暗的火锅店里,穿过油腻的厅堂,打开一扇木门。
在狭小的储物室内,赵屠狗凶相毕露,狠狠地一拳打在邹牧一白嫩的小脸上,咸腥的血从邹牧一的嘴角流出,可邹牧一还是冷冰冰的眼神,木讷的表情,胸口上的厌胜钱散发出黑色的浓雾。
“喂喂喂,你这个白痴当全世界的人都是聋子吗?站在大街上大喊大叫着‘厌胜师’,你当厌胜师是没人稀罕的大白菜吗?
“知不知道现在是大猎杀时期,所有厌胜师都像疯子一样在寻找猎物、残杀同类?不要以为我可怜你啊,杀几只死狗都要被动物保护组织喋喋不休地纠缠,如果你这个小屁孩儿死在我的店门口,还不知道会引来多少白痴记者。我可不想被人查出老底,更不想影响本店的生意。我是商人,商人懂不懂?利益最大化啊!”赵屠狗激动地揪着邹牧一的衣领,来回摇晃,木讷的邹牧一毫无反应。
“知道厌胜师在哪里吗?我要杀厌胜师啊,嘿嘿……”邹牧一还是只有一成不变的那句话,还是只有嘴角那个嘲弄般的冷笑。
“你就是个小孩子,不要摆出这么欠揍的爱情好不好?”赵屠狗被邹牧一冷漠的表情激怒了,拳头再次挥出。
“知道厌胜师在哪里吗?我要杀厌胜师啊……”抹掉嘴角的血,邹牧一继续发问。
“你这个小变态就只会说这一句话吗?”赵屠狗崩溃了,抱头蹲下,“真受不了你啊,你愿意去送死,那我成全你好了。要厌胜师的信息?可以。有钱没有,拿钱来换啊!”
赵屠狗凑到邹牧一跟前,他甚至能闻到这个孩子身上的糖果味,明明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却像一个变态一样令人讨厌。
“知道厌胜师在哪里吗?我要杀厌胜师啊,嘿嘿,杀掉就好了,嘿嘿……”
“拿钱来换信息!拿钱来换信息!拿钱来换信息!拿钱来换信息!我是商人,利益最大化是我的天职!”赵屠狗偏执狂一样地重复着。
狭小的储物间内,一分钟的沉默。
“哪里有钱?”邹牧一冰冷的眼睛里闪烁着天真的疑问,还是那个木讷的声音。
“当然是银行啦,你这个白痴!”
“嗯。”邹牧一的嘴角再次浮现冷笑,“有钱就可以了,有钱就可以找到厌胜师了,嘿嘿嘿嘿……”
邹牧一推开储物间的门,悄然走出去,经过油腻的厅堂,前方依然灰暗,身后是赵屠狗不可思议的表情。
“小疯子,你真要去抢银行吗?厌胜师守则第一条:在生命未受到普通人威胁下,不可以伤害普通人,否则会被所有厌胜师联手猎杀啊!”
“有钱就可以了,有钱就可以找到厌胜师了,嘿嘿嘿嘿……”邹牧一摆摆小手,麻木冷笑,对赵屠狗的话充耳不闻。
西江商业银行,时间16:00。
胖保安坐在门口,懒懒地打着哈欠,大厅里寥寥几人,还有一个小时便可以安心下班了。买两瓶啤酒痛饮一番,早些休息,半夜再起来看欧洲杯的八分之一决赛,哈哈,真是快乐的人生啊!胖保安笑眯眯地进行着下班后的安排,却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孩子从旋转门里无声地走进大厅。
“这是有很多钱的银行吗?”小孩子走到胖保安身边,仰起头问。
小孩子稚嫩的样子让胖保安误以为是迷路的小学生,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可那古怪的笑容让他微微有些不舒服。本着职业道德,胖保安依然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可……可是,胖保安突然睁大眼睛,这个孩子,为什么……为什么还拿了一个破旧的空麻袋?
“请把这个袋子装满,嘿嘿……”小孩子伸手递出空麻袋。
“什、什么?”胖保安诧异地反问。
“钱啊。”
天真无邪的笑容,稚嫩的面庞,胖保安认为这是一个拙劣的玩笑,迅速换上一副大人们恐吓小孩子的面孔:“小朋友,再不回家做作业,可是会被打屁股的!”
本以为面前的小孩子会收起那个搞笑的破麻袋抱头鼠窜,可这个孩子依然站在原地,发出古怪的笑声,那冰冷的眼神,木讷的声音,实在让人一万分的不舒服。
“嘿嘿嘿嘿……你也是坏人,嘿嘿嘿嘿……”
小孩子突然伸出右手,掌心按在胖保安的心口上,一团淡淡的黑雾将小孩完全包裹。胖保安的眼睛睁得很大,他发现当小孩绵软的小手松开时,那被触碰过的地方诡异地长出一条拉链。
“这……这是什么东西?”胖保安看着胸口上的拉链,惊恐万分,实在是太不合情理的一幕。
“拉链啊,叔叔,嘿嘿嘿嘿……”小孩子古怪地笑着,伸出右手,掌心中有一段一模一样的拉链,“叔叔也是坏人哦,与厌胜师们一样的坏人,嘿嘿嘿嘿……”
“啪”,他高高抬起右手,狞笑着打了个响指。
“哧啦”一声,胖保安胸口的拉链应声打开。鲜血飞溅而出,心口随着拉链打开出现一道三寸长的伤口,透过伤口,可以清晰地看到心脏在跳动。
“啊——”胖保安瘫软倒下,惊恐惨叫,倚着身后的墙壁,双手按住胸口,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涌,洁白的墙壁上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鲜血抓痕。
“嘿嘿嘿嘿,叔叔,你也是坏人,嘿嘿嘿嘿……”小孩子狞笑着走近胖保安。
“怪物……是怪物!”胖保安退无可退,撕肝裂肺的惨叫引起更多的惊叫声,银行内的寥寥数人把目光转向墙角,眼睁睁看着一个血肉模糊的高大保安被一个小孩子逼迫到死角。
“呵呵,叔叔,你死了,呵呵……”
胖保安的脸上依然带着惊恐的神情,歪头,气绝。
“杀……杀人啦!”柜台后的女职员眼睁睁看着血腥的一幕发生,迟钝的神经终于受到刺激,抱头尖叫。
两个保安提着电棍冲来。
小孩子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呵呵,来了,又来了。”
他迎着两个保安,疾风一样跑过,右手在两人身上一按,然后停在十步远外,微笑。
“叔叔,拉链要拉开了,呵呵呵……”小孩子高举着右手,古怪地笑着。
两个保安看着身上突然出现的拉链,难以置信。拉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长,一直延伸到头顶。
“啪”,一个酷酷的响指,两道长长的拉链打开了。两个保安瞬间分成四份,他们分成两半的身体像被巨刃切割过一般散落开。
“啊——”更尖利的惨叫声响起,柜台里的人甚至忘记了按响警报器,眼睁睁看着小孩子提着一个空麻袋,笨拙地爬上柜台。
那诡异的小手轻轻按在防弹玻璃上。拉链出现在玻璃上,无限延长,熟悉的响指声,玻璃上的拉链打开,玻璃断裂成两块。
邹牧一轻巧地翻进柜台,站在办公桌上,俯视着桌边的女职员,说道:“阿姨,钱在哪里,钱在哪里,嘿嘿嘿嘿……”
女职员疯了似的尖叫,右手指向角落里的保险柜。小孩子礼貌地说声谢谢,轻快地跳下桌子,走到保险柜前。
同样,小孩子右手触碰保险柜,一条拉链在上面出现,响指,拉链打开,保险柜分成两半。一捆捆钞票被小孩子放入破旧的麻袋里,直到保险柜空空如也,才收工停手。小孩从容地扛起麻袋,从容地爬上桌子,从容地翻出柜台,恶作剧地向早已吓傻的女职员挥手告别,然后从容地走出银行。
一分钟后,警报器响声大作,身后传来混乱嘈杂的声音……
晚间20:00。
屠狗成佛狗肉馆。
厅堂内冒着腾腾的白色蒸气,狗肉火锅的香味飘溢在鼻间,食客们愉快地畅谈着坊间八卦、日常琐事,食人间烟火,品万千滋味,凡夫俗子的快乐生活永远是这么单纯。
穿过阴暗的走廊,依然是那件狭小的储物室,昏黄的灯光下映照着赵屠狗那狰狞的脸,大T恤上滴血的狗头也显出几分凶残。
“你确定没有被警察追踪?你这个白痴白痴白痴超级大白痴!你用特殊能力去抢银行?你这个大白痴!警察不会放过你的,厌胜师们听到消息也会集体猎杀你的。你触犯了厌胜师法则中最重要的一条!破坏了普通人与厌胜师之间的平衡,已经有十五年没人敢这么做了,你知不知道?上一个杀戮普通人的厌胜师就是被其他同类揍成了死狗,然后送到第七研究所,被那里的科学狂人们解剖后做成了活标本,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你这个大白痴!
“你死掉也就算了,还大摇大摆跑到这里,会连累上我的,所有人都会误以为我是你的同党啊!警察盘问我,厌胜师追杀我,火锅店开不成,和厌胜师的生意做不成,没有钱赚了,没有钱赚了,你这个大白痴!”赵屠狗痛苦地揪住邹牧一的衣服,来回晃着,“看看电视,怕是现在满屏幕都是你的通缉令啊,你这个白痴!”
储物间的角落里放着一台样式老旧的电视机,似乎经常使用,电视机上竟然没有灰尘。赵屠狗气哼哼地接上插座,打开电视,随后转换着频道,晚间新闻栏目里,端庄的女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播报着新闻。
“最新消息,今天下午十六点左右,坐落于商业街的西江商业银行发生了一起意外塌陷事故。银行内部地表突然发生塌陷,大半设施被毁,三名保安身亡,其余职员市民已经脱离危险区,警方控制了现场,危险因素已经完全排除。”
“地表塌陷?什么狗屁东西?”赵屠狗愣愣地看着电视,下巴脱臼似的张大嘴巴,“大白痴,你是不是抢的这家银行?”
“是啊,嘿嘿嘿嘿……”邹牧一坐在装满钞票的麻袋上,古怪地笑着点头。
“那地表塌陷又是他妈什么意思?”赵屠狗郁闷地敲着脑袋,电视上,女主持人已经连线专家开始分析地表塌陷的科学原因。
“地面塌陷是指地表岩、土体在自然或人为因素作用下,向下陷落,并在地面形成塌陷坑的一种地质现象……”电视上的秃顶专家背诵着刚刚百度到的科学定义。
赵屠狗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奸诈的笑容:“白痴,你他妈走大运了,有人要掩盖你的行踪啊!看来有些人和我一样,不想让世界知道你的存在,哈哈哈哈……”
赵屠狗兴奋得两眼发亮,黑乎乎的大手反复揉搓着邹牧一的脑袋:“真是一个走狗屎运的小鬼啊,生意有得做了,有得做了!”
时间19:00。
西江市警局,三楼技术分析室。
陈胖头局长一边摸着自己光溜溜的大脑袋,一边面色凝重地看着大屏幕上的录像回放,屏幕里反复播放着西江商业银行内的抢劫画面。
几十年的打拼让这位枭雄早就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本事,喜怒不形于色是大气魄者最基本的技能。可眼前的画面实在难以让人接受,难以置信的神色还是出现在这位西江市黑白两道通吃的大佬脸上。
一个看起来仅仅七八岁左右的孩子,一分钟之内连续杀死三个成年保安!
回放,再回放。血腥的一幕不断在眼前浮现,让一直信守“居上位者必经历血腥”的陈胖头局长感到一阵发自心底的恶心。
遍地血肉,断裂成两半的身体,莫明其妙断裂的防弹玻璃!
“停!”陈胖头肥厚的嘴唇里冷冷地吐出一个字,身后的技术员应声停住画面。
屏幕上,小孩的右手触碰在胖保安的心口上,这……这是什么?拉链?
“停!”屏幕上,是两个保安与小孩子发生身体接触的瞬间,与先前一样,触碰部位……长出……拉链。
宽阔的技术分析室有些昏暗,陈胖头的呼吸依然变得沉重起来,十五前的一桩往事浮上心头,像一记重锤捶打在他的心口。
一样不可思议的杀人手段,一样疯狂的气质。
“放大……放大这个孩子!我要看他的颈部,我要看他的颈部!”陈胖头扔掉手里的烟蒂,暴躁地冲着身后的技术员狂叫,他要确认某件事情。
图像放大,像先前预料的一样,小孩子的胸口挂着一枚铜钱。
厌胜师!
喘息,粗重地喘息,冷汗从陈胖头的额头上渗出。必须要尽快摆平这件事,绝对不能再扩散出去。陈胖头让自己竭力保持镇定,擦掉额头的冷汗,掐死烟灰缸里依然燃烧不休的烟头,小山一样的身躯猛然从沙发上站起。
“去查一个叫赵屠狗的男人,我要他现在的居住地址。”陈胖头向年轻的技术员发出命令。
“记者……记者怎么处理?”
“用一切手段掩盖消息,收买也好,恐吓也好,我要这些叽叽喳喳的怪鸟们统一口径,给他们一个理由:地下水开采过量,地表塌陷。”
年轻技术员惊讶地默念着这个匪夷所思的理由,与屏幕里男孩的杀人方式一样匪夷所思。
6 猎杀
“既然你愚蠢的行为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我愿意与你合作。”昏暗的储物间里,赵屠狗关掉老旧的电视机,随手扔掉遥控器,两眼放光,死死盯着邹牧一脚下的一麻袋钞票。
“知道厌胜师在哪里吗?我要杀掉厌胜师啊,嘿嘿嘿嘿……”古怪的笑,木讷的声音,邹牧一重复着之前的话。
“我可是伟大的厌胜师们最亲密的朋友,无时无刻不在殚精竭虑地为各位厌胜师们服务啊,哈哈哈哈哈……”热情洋溢的赵屠狗与先前恍若两人。
“商人的天职是利益最大化,我能感觉到你强烈的战斗欲望。第三十二次大猎杀已经开始,不想战斗的厌胜师实在不是一个好厨子,哈哈哈哈……”
一个拙劣的玩笑,赵屠狗夸张大笑,面前的邹牧一毫无反应,赵屠狗无趣地停住尴尬的笑声。
“总之,只要有钱,所有信息都可以买到,厌胜师的八卦啦,癖好啦,住址啦,战斗方式啦,人生感悟啦,只要有钱!”
“叔叔,这些够么,呵呵呵呵……”邹牧一古怪地笑着,右手按在大麻袋上,一条拉链出现。
“啪”,响指。麻袋上的拉链打开,钞票从破口处散落而出,邹牧一弯腰捡起,塞到赵屠狗手中。
“够了够了!这些足以买到十个厌胜师的资料,哈哈,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啊!”像是怕到手的钱跑掉,赵屠狗紧紧抱住钞票,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余光扫过那破旧的麻袋,依然还有满满半麻袋钞票。
“我……我觉得……”赵屠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和兄台你实在是一见如故啊,我们完全有长期合作的可能,长期合作啊,哈哈哈哈!”
赵屠狗愉快地大笑,胳膊肘顺势一碰墙壁,墙壁上一个并不显眼的红色按钮凹陷进去。“轰隆”一响,赵屠狗所站的位置突然开始下陷,赵屠狗消失在眼前,只留下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邹牧一还是木讷的表情,对眼前的变化毫不关心,他坐在那个洞口边,安心等待。
三分钟后,声音再起。赵屠狗在黑洞中上升而出,脚下的地面严丝合缝,任何人都不会看出这个机关的痕迹。
“十个名单,住址,全部都是如假包换的厌胜师啊!”赵屠狗给邹牧,一个极度热情的拥抱,脸上的笑容比花儿还要灿烂。
红纸塞进邹牧一手中,邹牧一放进口袋里,安心地拍打两下,一个充满孩子气的举动。
“找到了,嘿嘿,嘿嘿嘿嘿……”
古怪的笑,总是让赵屠狗极度不舒服:“喂喂喂,我尊贵的顾客,问一下啊,你也是为了那个厌胜钱的传说战斗么?这么早就有了自强意识,实在是了不起啊……”赵屠狗突然有种想要了解这个古怪孩子的冲动,一屁股坐下来,拉起了长谈的架势。
“嘿嘿,杀掉,杀掉就好了啊。”还是古怪的笑,邹牧一似乎并没有想要和他交谈的欲望,怪笑着推开储物室的门,悄然走出。穿过蒸汽腾腾的厅堂,狗肉火锅的香气飘溢在鼻间,却全然与他无关。
“嘿嘿,杀掉,杀掉就好了啊。”
杀掉就好了啊,杀掉那些只知道杀戮的厌胜师,杀掉那些邪恶的恶魔,再也不会有家被毁掉,再也不会有好人被杀害,再也不会有人伤心,再也不会有人无家可归。
邹牧一打开那张红色信息单,一行字迹映入眼中。
厌胜师:布偶张小朵;性别:女;年龄:十八岁;住址:商贸大楼十四层。
废弃的商贸大楼十四层。夜风习习。
扎着两根大辫子的张小朵抱着怀里的小熊布偶,呆呆地坐在碎石遍布的水泥地上。一具男人尸体就在她面前,男人死不瞑目,身体碎烂,像是被炸弹炸过一样,碎石烂瓦揭示着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张小朵洁白的连衣裙上沾染了血渍,刚刚在男人身上缴获的厌胜钱被她随手丢弃在一边。此时她专心致志地缝补着怀里的布偶熊,脸上的泪迹未干。
“呜呜呜呜,又让你受伤了,我真的太没用了……呜呜呜呜,每次都要你来保护我,每次都让你受伤,呜呜呜呜……”
破烂的布偶熊身上缝补着五颜六色的补丁,线头缠着线头,补丁摞着补丁,破得不能再破,女孩儿却依然像宝贝一样抱着:“只要……只要找到那个叫黄泉的老头儿,杀掉他,就再也不要让你去战斗了,呜呜呜呜呜……”
十五年前,第三十一次大猎杀时,就是那个叫黄泉的老头儿,穿着红色唐装戴着瓜皮小帽,拿着九张丑陋不堪的面具敲开她家的门。她亲眼看到老头变出九个巨鬼把父亲杀死,长枪刺在父亲身上,不停地刺,不停地刺,父亲明明已经求饶了,怪物们依然没有停手。直到父亲躺在地上再无反应,那个小老头才骄傲地扯下父亲的厌胜钱,离开。
冰冷的尸体,满地血肉,再也没有家了,再也没有爱了。
当时她明明那么小,却似乎什么都记得。她被布偶熊背出家门,这些年一直被它照顾,像大哥哥一样。
“呜呜呜呜,找到黄泉,杀掉他,为父亲报仇!之后就再也不要让你去战斗了,呜呜呜呜……你疼不疼啊,我来唱歌给你听啊……”缝补着布偶熊的身体,少女张小朵不断地自言自语。
“谁来给我写故事这么长,
谁在唱歌旋律太悲伤,
孩子的倔强没有方向,
所有的微笑遗落在街巷,
……”
看到布偶熊残破的身体,还是忍不住要哭,张小朵实在太伤心了。
“嘿嘿嘿嘿,像乌鸦一样聒噪的厌胜师啊,嘿嘿嘿嘿,杀掉就好了,杀掉就好了……”楼梯处突然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邹牧一带着古怪的微笑出现在张小朵的面前。
“呜呜呜呜,又要战斗了吗?大猎杀开始之后,总是无休止的战斗,受伤受伤再受伤,杀戮杀戮再杀戮,真的厌倦了这个日子啊!再坚持一下吧,布偶熊,总会结束的!”收起眼泪,少女坚毅的脸上露出果决的神色,暴喝,“出阵一熊将!”
张小朵胸口佩戴的厌胜钱开始散发出薄薄的黑雾,破旧的布偶熊突然从她怀中飞出,横亘在少女与邹牧一之间。
布偶熊的身体不断变大,暴长成小山一样。
庞大的布偶熊逼近瘦小的邹牧一。
“大屠戮术——死亡碾压!”
浑身散发着无匹咒力的布偶熊突然抱头,变成一个圆圆的巨大球体,朝着邹牧一滚去。
变向,躲闪,再变向,再躲闪,奔跑,不断地奔跑。身后的大球像阴魂不散的幽灵,死死跟随着,庞大的威慑力让邹牧一闻到死亡的气息;他气喘吁吁,俯身,用右手按在地上,拉链突然出现在凌乱的地表上,无限延伸。
转身,面对追击而来的巨球,邹牧一微笑,高高举手,打了个响指。随着清晰的“哧啦”一声,地面撕裂为两截翻卷而起,像飞龙的两翼,张扬舞爪地翻卷下来,尘土纷飞中,大球被掩埋在下面。
“嘿嘿嘿嘿,杀掉就好了,杀掉就好了,嘿嘿嘿嘿……”邹牧一古怪地笑。
白衣少女张小朵拼命止住泪水,声音含混不清:“站起来啊,布偶熊,呜呜呜,怎么可以就这样输掉呢,呜呜呜呜……”
“大屠戮术——熊掌拍拍!”
轰——被掩盖在地表下的布偶熊发出愤怒的吼声,断裂的地表堆起的瓦砾开始颤抖。
轰——碎石瓦砾四散,强大的力量带起劲风,刮在邹牧一稚嫩的脸上微微有些生疼。
布偶熊从瓦砾堆中钻出来,愈加强大的咒力从身体内散发而出,空洞的双眼散发着黑色光芒,如同深不见底的无底洞。
怒吼,启动,加速,直奔邹牧一。
疾风般的速度,瞬间冲来,巨大的熊掌像机关枪一样拍打下去。
轰轰轰轰轰轰轰——
邹牧一侧身翻滚,力图躲避这疯狂的攻击,终究晚了一步。后背被巨大的熊掌击中,嘴里一阵腥甜,张嘴,鲜血喷出。
果然……果然是邪恶的厌胜师啊,这么狠毒的攻击,好像要被拍成馅饼一样。正义的使者怎么会被邪恶的化身打倒!
站起来!站起来!邹牧一狞笑着抹掉嘴角的鲜血,迎着布偶熊的攻击站起来,巨大的熊掌再次从头顶上拍下。
怕什么!怪物,恶魔,我可是正义的化身!邹牧一高高举起右手,迎上布偶熊挥下的巨掌。一大一小两个手掌刚一触碰就迅速分开,他侧身翻滚,避开熊掌打击,嘴角的狞笑更加明显了。
布偶熊一击扑空,暴躁地再次挥出熊掌,一条拉链在它的掌心处诡异地出现,细小的拉链不断延伸变长,像扭曲的长蛇一样,拉链延伸到胳膊,经过脖子,直到头顶。
“嘿嘿嘿嘿,要被杀掉喽,嘿嘿嘿……”
“啪”,响指声。布偶熊身上的拉链应声打开,巨大的布偶熊瞬间分成两半,倒地!
轰隆隆!巨响声中,黑雾不断从布偶熊的伤口处喷出,咒力不停被释放,残缺的布偶熊尸体越来越小,最终变回了玩具大小……
“呜呜呜呜,不要伤害它,不要伤害它啊,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爱哭的白衣少女张小朵扑倒在布偶熊的尸体旁,颤巍巍的双手捡起早已分成两半的布偶熊。
“啊!就是你这个邪恶的女人在操纵这个怪物?厌胜师果然都是邪恶的恶魔啊!”面目狰狞的邹牧一走到少女身边,狠狠地看着她发问。
“呜呜呜呜,不要再伤害它了,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让我救好它,我可以把厌胜钱给你……”少女哭喊着摘下脖子上挂的厌胜钱,交给邹牧一。
“谁要这可笑的东西!”邹牧一挥手打掉厌胜钱,稚嫩的小脸上饱含愤怒,“所有厌胜师都是邪恶的恶魔,制造悲剧,不断杀戮,作为正义的使者,要彻底消灭你们!消灭你们!”
“砰砰砰”,邹牧一的右手不断拍打在少女身体上,触碰之处长出无数细小的拉链,少女惊恐地看着自己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花要开了,花要开了,呵呵呵呵……”邹牧一狞笑着,举手,利落地打了个响指。
“啪”,轻响。
瞬间,少女身上的拉链全部打开,血花飞溅,凄惨的叫声响彻整个废弃的大厦。
“嘿嘿嘿嘿,死掉了,终于死掉了。”邹牧一掏出红纸,在张小朵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大大的叉,“一个邪恶的厌胜师死掉了,嘿嘿嘿嘿……”
少女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鲜血不断流失,白色连衣裙早已变成血衣,身体越来越冷,眼睁睁地看着皮肉绽开、体无完肤的自己,布偶熊就掉落在身边,却无力去取。真的要死掉了吗?好痛,好冷,真的不想死掉。黄泉还没有杀掉,我就要先这样死掉了吗?好冷啊,好冷……
唱歌吧,唱歌就不会冷了。
谁来给我写故事这么长,
谁在唱歌旋律太悲伤,
孩子的倔强没有方向,
所有的微笑遗落在街巷,
7 交易
大雨突至,簌簌而下,像是没有尽头一般。雨点噼里啪啦地落在街道上,不断冲刷路面的污浊。
屠狗成佛狗肉馆在这样一个雨天里生意火爆。热腾腾的蒸气透过门缝溜出馆子,勾引着路人的食欲。赵屠狗像大虾米一样趴在柜台上,眯着眼睛笑呵呵的,他那永远抹不掉的猥琐劲鲜明地烙印在一举一动中。
祥和的气氛很快被不速之客们破坏。玻璃门被人推开,两个穿着黑色风衣举着黑伞的男人沉默地进入狗肉馆,默默收起雨伞,立在墙边,刀子似的眼光环视店内众人。嘈杂的火锅店瞬间陷入了尴尬的安静中。
当西江市警局局长陈胖头拖着肥胖的身躯,顶着大大的脑壳出现在这个小小的火锅店内两秒钟后,沉默的食客们开始慌张地扔下饭钱,夺门而出,桌倒椅歪,脚步杂乱,一切看上去就像是一场大逃亡。
在西江市,陈胖头当然有着足以比拼核弹的威慑力,百姓不等于白痴,总有些谣言在坊间流传。比如这位西江市黑白两道第一人总喜欢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心爱的小蜜偷情事发,陈胖头先生恼羞成怒地垒着菜刀把奸夫淫妇砍挂泄愤啦;对做事不力的下属,会用烟灰泡柠檬汁逼迫其喝掉这类的小惩罚啦……不多的几条谣言足以产生恐慌,当然,陈胖头先生也不会刻意辟谣,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人惧怕的滋味。
可眼前,就在这个火锅店里,却有一个猥琐的男人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赵屠狗趴在柜台上撅着大屁股,低头噼里啪啦地按着老旧的计算器,嘴里默念着不知从哪个星球上学来的乘法口诀:“三七一十八,四五一十三,十三加十八等于二十一,哎呀呀,赔了赔了,赔大了……”懊恼的赵屠狗拍着大腿,唾沫星子乱喷。
陈胖头挑了一张还算干净的桌子坐下,肥胖的身躯像一座小小的肉山。
“你不情愿,其实我也不情愿呀。可实在没有办法,时隔十五年后,我和你又处在了同一条战壕里。”一句古怪的开场白。
“想不到啊,流氓扒手和下三滥的小骗子会有什么合作的可能性。”赵屠狗冷冷地回应。
身后的黑衣人透过玻璃警惕地扫视着店外街道,对两人的谈话充耳不闻。
“我不喜欢打哑谜。”陈胖头严肃地声明,皱在一起的眉头明显表现出他的不满。
“哎哟,十五年不见,连皱眉头都这么有气魄了,这个动作一定练过不少遍吧。”
赤裸裸的调戏,两名随行保镖脸上露出杀气,在西江市坚决不允许有任何人侮辱陈胖头局长,违逆者只有一个结局——死!他们在短短的三秒钟内已经想好了处置办法——扭断他的脖子,只要轻轻一错手而已。
很罕见地,两名保镖没有接到动手的指令,陈胖头局长只是疲惫地摸了摸大脑袋,说道:“没有时间陪你废话了,你必须立刻处理掉他。”
“谁啊?”赵屠狗睁大一双纯洁的眼睛,天真地问。
“那个厌胜师,那个抢银行的厌胜师!那个用特殊能力抢银行杀普通人的大白痴!”陈胖头额上青筋暴起,面带焦躁。
“不认识啊。”赵屠狗无辜摊手,表情潇洒。
“我说过,我没有时间陪你废话。”陈胖头动了下手指,黑衣保镖马上拿出一叠照片,放在赵屠狗面前。画面清晰,一个孩子在西江银行杀人的瞬间,一个孩子背着麻袋走进屠狗成佛狗肉馆的瞬间……全被拍了下来。
谎言被揭穿,赵屠狗面无羞色,赖兮兮地反问:“和我有什么关系?”
“必须处理掉他,你是唯一和厌胜师打交道的普通人,你是唯一有能力处理这件事的人。事情败露,谁也不会好受!”
“败露又怎么样,败露又怎么样?”赵屠狗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你既然敢怂恿一个厌胜师去违反规则,滥杀普通人,你就没想过败露的后果吗?”胖头局长压低声音,话语里充满了威胁。
“想过啊,大不了中断和厌胜师们的所有生意,安安心心地搞我的狗肉店呀。倒是你啊,大局长先生,事情败露,怕是你的局长宝座再也坐不稳了,没了这个位子,要去当丧家之犬吗?”赵屠狗幸灾乐祸地大笑。
陈胖头局长依然冷着肥嘟嘟的大脸,犀利地反问:“你也不可能安安心心地开狗肉店的。你不会忘记第七实验室的存在,如果事情败露,第七实验室就会以此为借口趁机进入西江市。你想看到那些科学狂人们天天在你眼前晃悠吗?”
赵屠狗突然沉默下来,眼睛离开桌子上那个破烂的计算器,直视着陈胖头,冷酷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迷惘,仅仅是片刻,那迷离的眼神转瞬即逝。
“我是一个商人,仅仅是一个商人,我不需要考虑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只知道利益最大化是一个商人的天职。那个厌胜师是我的客户,他收买我花掉半麻袋钞票,而你,陈胖头局长,你能给我些什么?”
“四倍。”陈胖头局长伸出四根胖乎乎的手指,冲着身后的保镖晃了晃。
黑衣保镖拿出手机拨打电话,一阵轻声嘀咕。
五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店门口,两个黑衣大汉扛着两个巨大的麻袋走进火锅店。
砰!砰!两个麻袋扔在赵屠狗脚下,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钞票。
“哎哟,真是一笔令我声誉受损的生意,好难为情,什么条件?”嘴里说着难为情,赵屠狗的脸上却是眉飞色舞。
“只有死人是最听话的,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厌胜师。”陈胖头面无表情地说道。
“好吧。”赵屠狗做了一个遗憾的手势,“你出的价码足以让我背叛前一个客户,那么,时间?”
“二十四小时。”
赵屠狗点头,做了一个OK的手势。
一切谈妥,再无逗留的必要。陈胖头缓慢地站起来,转身离开,像一座笨重的小山一样,移动到门口,突然停下。
“十五年前,你不会同意这笔生意的。”陈胖头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在保镖们的簇拥中推门而出,钻进黑色汽车扬长而去。
“十五年前,你和现在一样无耻,死肥猪。”赵屠狗看着黑色汽车远去,自言自语,眼中的杀意流露。
第七实验室吗?决不会给你机会!
就在陈胖头局长的黑色轿车风驰电掣地驶离的瞬间,屠狗成佛狗肉馆大门再次被推开,小朋友邹牧一安静地走进来。
邹牧一的突然出现让赵屠狗有些慌乱,他破烂的衣衫不知道裂开了多少道口子,满身血污,暗红色与鲜红色交织在一起,浑身上下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小白痴你再早一点出现就不用我出手了吧。”赵屠狗心虚地低头小声嘀嘀咕咕,躲过邹牧一那木讷的眼神。
“看你这个鬼样子,一定被厌胜师们揍得很惨吧,能保住性命也算佛祖保佑哦。”赵屠狗虚伪地双手合十,叨念一句“阿弥陀佛”。可惜没有死掉啊,直接死掉能省多少麻烦。
“嘿嘿,杀掉就好了,嘿嘿……”邹牧一的脸上依然带着古怪的微笑,依然是那句一成不变的话。他走到柜台前,把半麻袋钱扔在赵屠狗脚下,“我要买厌胜师名单,更多的名单……”
邹牧一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话让赵屠狗一阵恐慌:“那十个人……”
“嘿嘿,杀掉了,全部杀掉了,嘿嘿嘿嘿……”
“全部……全部杀掉了?”赵屠狗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嘿嘿,杀掉了,全部杀掉了,正义的使者是不会被邪恶的厌胜师打败的,嘿嘿嘿嘿……”
已经无数次听到的古怪笑声让赵屠狗脊背发凉,明明……明明那么小的年纪,却像来自地狱的死神。名单上的十位厌胜师他当然知道,虽然没有太厉害的角色,可也不是饭桶,就这样……就这样被眼前的小屁孩杀掉了!真是个疯狂的世界。
想到与陈胖头局长的交易,赵屠狗的脑袋有些疼。
“嘿嘿,我要买厌胜师名单,更多的名单,杀掉就好了,嘿嘿嘿嘿……”小变态邹牧一站在柜台边,木讷地回答。
“你……你要杀更多的厌胜师?”赵屠狗舔了舔略微有些干燥的嘴唇,重新确认了一下。
“嘿嘿,我要杀更多的厌胜师,越多越好,邪恶的魔鬼,杀掉就好了,杀掉就好了……”
“好吧。”赵屠狗强忍着古怪笑声带来的不适,说道,“没有名单,但我可以推荐几个地方。你知道,现在是大猎杀时期,厌胜9币之间可以自由杀戮,有几个地方是自古便遗留下的杀戮场。每一次大猎杀,厌胜师们都喜欢出现在那几个固定场所,屠杀与被屠杀……比如,西郊的废弃河道。”
赵屠狗边说边低头偷看面前小孩子的反应,生怕这个拙劣的谎言被这孩子识破。
可是没有。
“厌胜师出没的固定场所?真有这种地方吗?”邹牧一的眼神在发亮。
“当然有。”赵屠狗拍着胸脯,信誓旦且。
“会有很多厌胜师吗?”
“很多很多。”赵屠狗脸不红心不跳。
“嘿嘿,又有厌胜师杀了,很多很多,嘿嘿嘿嘿,杀掉就好,杀掉就好,嘿嘿嘿嘿……”邹牧一的笑声里带出几分愉悦。
“据可靠情报,今晚两点之后,西郊废弃河道会有一场大杀戮,很多很多厌胜师都会到场,不乏高手啊。”赵屠狗忍不住露出一句善意的提醒。
“高手?孙红茶会到吗?”
“唔,还记得黄泉的仇啊,孙红茶可是一个疯子啊。据说,他马上就要收集到一百枚厌胜钱了,大概……大概会去吧。”
“会去,嘿嘿嘿嘿嘿……”又是愉快的带着浓浓杀意的笑声,“孙红茶也会去啊,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嘿嘿嘿嘿嘿,那就一起杀掉吧,嘿嘿嘿嘿嘿。”
“记得啊,时间是今晚两点,地点是西郊废弃河道,不会迷路吧?”像一个担心自家小孩子的家长,赵屠狗一副关心的模样。他极负责地找来纸笔,一阵涂抹,完整的路线图出现在纸上,他虚伪地叮嘱道,“看你这么白痴,给你画一下路线图。收好了,迷路了可就找不到厌胜师了。”
邹牧一接过路线图,放进口袋里,拍了拍口袋,一个孩子气的动作。
终究是个孩子啊。赵屠狗摸摸鼻尖,莫名地在心底感叹。
什么固定场所,真是一个笑死人的大笑话。要怪,就怪你是违规者吧;要怪,就怪陈胖头比你有钱吧。赵屠狗目送邹牧一离开,心里不断地找着借口。
一分钟后,矮小的邹牧一再次推开门,回到狗肉店。
“喂喂喂,你这个白痴怎么还不走啊?”赵屠狗皱眉,有些厌恶,脸上带出几分凶相。
“嘿嘿嘿嘿,叔叔是好人,和邪恶的厌胜师不一样的好人,嘿嘿嘿嘿……”
好人吗?赵屠狗微微有些发愣。我是好人?
“嘿嘿嘿嘿,送给叔叔……”邹牧一抬手,手中多了一朵小白花,带着几分芳香,似乎是在门口刚刚采摘的。
赵屠狗继续发愣,机械地接过小白花。
“嘿嘿嘿嘿,叔叔再见……”邹牧一挥挥手。
目送着邹牧一再次离去,赵屠狗终于回过神来。手中的小白花余香犹在,鼻子微微有些酸涩。
唔,好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一个可笑的名词。好人……我是好人吗?眼睛有些睁不开呢,真是讨厌的感觉。
赵屠狗恨恨地抬手揉了两下眼睛,眼圈微微有些泛红。他狠狠把手里的小白花反复揉搓,揉搓,再揉搓,花瓣四散,卷曲着掉到地上,大拖鞋踩在上面,留下黑色的鞋印。
好人!真是一个可笑的称呼啊!
赵屠狗强迫自己努力装出凶狠的表情,转身走进储物间。
狭小的储物间里光线昏暗。
赵屠狗按下墙壁上的红色按钮,脚下的土地开始下陷,带着赵屠狗钻入深不见底的地下世界。
无边无际的黑暗让人窒息,好在并不持久。简易电梯触底后猛然一震,赵屠狗走出电梯,面前是一条通道,并不长,但宽阔规整,每隔十步便有一个声控灯,消防设备应有尽有。通道两边分布着几间办公室,门上的标示牌将一切疑团解释清楚:编辑部、印刷部、发行部。这是一家隐秘在地下的报社,生产《屠狗纪事周刊》——厌胜师世界最权威最八卦的周刊。
赵屠狗轻车熟路,推开编辑部房门。一间宽敞至极的屋子,灯光明亮柔和,几张办公桌挤在一起,几个年轻人低头忙碌着,见到赵屠狗,齐齐喊了声老板。
“我亲爱的爪牙们,最近可有打动人心的猛料?”赵屠狗亲切地向众人打着招呼,丝毫没有老板的架子,随便抓了一个桌子上的纸杯,自己倒了一杯纯净水一饮而尽。
“有啊。”赵屠狗身后一个眼镜男色眯眯地探出脑袋,“我搞到了发妖风雪姬的裸照哦,我可是跟踪了她整整一个月才搞到的。”
眼镜男伸手扔过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美艳的长发熟妇赤裸着上身,肌肤雪白,胸部丰满,修长的脖颈上挂了一枚铜钱,说了她的身份——厌胜师。
“笨蛋,这是风雪姬的战斗姿态啊,这个变态娘们儿战斗的时候总爱光着膀子而已啦……”赵屠狗把照片丢回,眼镜男依旧嘻嘻哈哈。
“老板,知不知道地火孙红茶啊,风头正劲的孙红茶。”一个爆炸头发问。
“那个据说马上就要凑齐一百枚厌胜钱的疯子?当然知道了。”
“我掌握了他的癖好啊,拉屎不擦屁股。”爆炸头亮出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中年大叔正在提裤子,一脸牛气,“这么劲爆的猛料,要不要敲诈他一笔啊?”爆炸头开心地大笑,迎来赵屠狗一顿老拳。
“敲诈孙红茶那个疯子?小心他把你烤成人干儿、揉成灰啊,听说这个疯子最近有走火入魔的趋势!”赵屠狗语气里明显带着不满,爆炸头识趣地闭上嘴巴。
“现在,放下你们手里的所有工作。看看这个!”赵屠狗开始发布命令,将手中的一沓照片扔在几人桌上。
一个小孩在银行里大杀特杀,血流成河,满地碎尸,小孩脖子上戴着一枚清晰可辨的厌胜钱。
“出现违规者啦,我亲爱的爪牙们。”赵屠狗的声音低沉嘶哑,面目狰狞,“有一位可爱的厌胜师在几天前用自己的特殊能力抢劫了西江商业银行,并杀害了三位保安。如此劲爆的消息,当然要由我们刊发出去,并且刊登这位违规者的行踪:今晚两点,违规者会准时出现在西郊废弃河道。”
“下午三点前必须见报。晚上十点之前,我要让所有厌胜师看到这份报纸。”
“然后呢?”眼镜男插嘴发问。
“然后看一场美妙的战斗啊。”赵屠狗冷笑。
8 厌胜师们
居民楼最底层,一间阴晦潮湿的地下室。
仓鼠李天命漠然冷视面前的对手——一个面相敦厚的高大男人,电击之王周玄明。
拥挤狭窄的地下室内挤满了上百只叽叽喳喳的红毛老鼠。几只被雷电电成焦尸的白鼠尸体很快被红毛老鼠瓜分完毕,饥饿的红毛老鼠们很快寻找到新的目标——斜靠在墙边浑身无力的周玄明。
周玄明脖颈处的伤口正在以肉眼能见的速度腐烂,伤口散发着臭味,一只白色老鼠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体上上蹿下眺,尖利的獠牙上闪着蓝幽幽的寒光,毫无疑问,这是一只毒鼠。以三只同伴的性命为代价,这只唯一幸存的毒鼠终于冲破周玄明的电网防线。
“看在都是厌胜师的情分上,给我……给我一个痛快!”身中鼠毒,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的周玄明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说出这唯一的请求,语气里尽是哀求。
“‘千鼠过境,活物不留’,你一定听过这句话吧?嘿嘿嘿嘿……”李天命带着胜利者独有的得意,摇头回答。
周玄明的眼神迅速暗淡,脸颊上的肌肉微微颤抖,那是抑制不住的恐惧之色。
一声尖利的口哨!上百只红毛老鼠冲向墙角的周玄明,惨叫声中,血腥味飘散开来,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众鼠退却,墙角只剩一具白骨,白骨脖颈上挂着一枚孤零零的厌胜钱。
仓鼠李天命粗暴地扯下厌胜钱放入囊中,昂首阔步地走出地下室。推开门的瞬间,一张报纸飘然落到地上,李天命诧异地捡起来。《屠狗纪事周刊》,号称厌胜师世界最八卦的报纸啊,真是无趣的东西,他刚想随手扔掉,就被硕大的红色标题吸引住了眼球。
“违规者出现!厌胜师抢劫西江商业银行,杀害三人,种族冲突再度引发!本刊本着全心全意为厌胜师服务的宗旨,和最广大的厌胜师紧密联系起来,坚持厌胜师的利益高于一切的行为准则,本刊记者历经干难万险,现查明该违规者资料:姓名,邹牧一;性别,男;年龄,十岁;身份,孤儿;行踪,今夜两点将在西郊废弃河道出现。
“为了厌胜师世界的稳定,为了共同维护厌胜师世界的规则,静待各位厌胜师猎杀违规者——邹牧一!
“厌胜师永远不可触碰的禁忌:在生命未受到普通人的威胁下,千万千万千万不可以伤害普通人!否则会被所有厌胜师联手猎杀!”
二到极致的文字报道并没有冲淡杀人事件的严重性。血红的大字,整版邹牧一的照片,撕裂成两半的保安尸体,一切看起来都像大灾难一样。
违规者吗?真是麻烦啊……
李天命默默地把报纸折叠成巴掌大小,慢慢地放进口袋里,细小的眼睛里杀机毕现。
大橡树街,旧时光咖啡馆。
年轻的姑娘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悠闲地翻着手中的杂志。一杯咖啡摆在手边,姑娘似乎很享受这午后的阳光,惬意地眯起眼睛。一切看起来格外美好,只是一枚古铜色的厌胜钱挂在姑娘白皙的脖子上,看起来有一点点不协调。
姑娘全然没有发现,在这个温暖的午后,自己已然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猎物。
“啊,又有作品了,真是一个完美的画面啊,美丽的厌胜师——长甲陈小夏。”
旧时光咖啡馆对面,写字楼顶楼天台,一位长发男子拿着手中的望远镜仔细地打量着陈小夏,画架支在身旁,一把裁纸刀拿在手里。
“要开始了哦,死亡艺术,呵呵。”
男子撩了撩眼前的长发,拿起裁纸刀,锋利的刀刃割在满是刀疤的左手手腕上,瞬间血流如注。右手食指熟练地蘸上鲜血,像画笔一样在白色画布上涂抹起来。
“喵——”男子脚下,一只米黄色的大肥猫摇着尾巴在画架下走来走去。
“不要催稿啊,胖Air,完美的死亡艺术需要时间酝酿啊。”
长发男子专心致志地在白色画布上涂抹着,左手手腕的鲜血汩汩流着,不断滴落在地上,男子双手沾满了自己的血。画布上,一个鲜红色的美丽女孩出现,女孩左手支在桌上,右手翻着一本杂志,手边放着一杯咖啡。
与远处咖啡店里的陈小夏一样,只是满满的暗红色色调看起来带着几分诡异。
“喵—一”米黄色的大肥猫Air又是一声叫唤。
“不要再催稿啦,你这只不会抓老鼠的死肥猫,小心我把你扔到老鼠洞里喂老鼠啊。”笑嘻嘻地威胁后,男子脚下的肥猫应声闭上了嘴巴。
“还有最后一步,完美的艺术,当然要由死亡来终结。”男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地沉浸。再蘸了一点点鲜血,狞笑着向画布中的姑娘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指。
“来一刀吧,一刀就可以,结束这美丽的人生。”自言自语中,一把锋利的大刀出现在画中,砍在姑娘修长的脖颈上。
与此同时,旧时光咖啡馆里传出恐惧的尖叫声。厌胜师陈小夏的头颅与身体裂成两半,头颅落在地上,双眼圆睁,无头的躯体依然直挺挺地坐在座位上,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桌上的杂志。
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工具让这个漂亮的姑娘突然尸首分离,瞬间死亡。
天台上的长发男子通过望远镜观察着咖啡馆的变化,脸上显现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得意地笑道:“真是一幅完美的作品啊,哈哈哈……”
“死肥猪,到你出场了。”男子狠狠地踢了下脚下的大肥猫Air。
大肥猫叫了一声,转身跑下天台,五分钟后出现在旧时光咖啡馆内。小小的咖啡馆已经陷入疯狂的混乱中,桌倒椅翻,美丽的女士们放声尖叫,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只像猪一样的大肥猫。
肥猫Air跑到陈小夏尸体边,叼下尸体上的厌胜钱,悄悄溜出了混乱的咖啡馆。
同样的五分钟后,天台上的男子将厌胜钱收入囊中。
“还算乖哦。”男子俯身摸着大肥猫的脑袋,“我决定,不拿你去喂老鼠啦。”
“喵——”大肥猫Air甩给男子一个大大的白眼。
“哈哈哈,收工。”男子愉快大笑,顺手在画布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血画师B.D。
一人一猫愉快地走下天台,打开天台门的瞬间,B.D停下了脚步,老旧的门把手上塞着一卷报纸——《屠狗纪事周刊》。
B.D取下报纸,抚平折痕,黑色标题映入眼帘。
“违规者出现!厌胜师抢劫西江商业银行,杀害三人,种族冲突再度引发!”一幅幅血腥的图片出现在报纸上,还有邹牧一稚嫩的小脸。
“真是个大麻烦啊,今晚需要解决一下。”B.D摇头,匆匆走下楼去。
西江市东郊三十里外,古松山,悲苦寺。
“师父,师父,不得了啦,弟子破戒啦,弟子修不成佛啦,弟子被我佛遗弃了,弟子要还俗了,呜呜呜呜,再也没人照顾师父啦……”一个小和尚双手合十,大哭着跑入内堂藏经阁中。
藏经阁二楼,小和尚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脸上泪痕斑驳,古书卷的书香扑入鼻息,他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顽劣!”一个庄严的声音突然呵斥道。
小和尚应声停止哭泣,眼巴巴地看着面前坐在地上的白眉老僧。
老和尚盘膝而坐,一卷《金刚经》放在膝头,老旧的僧袍遮挡不住他的威势,脖子上的铜钱揭示了他的身份一厌胜师,佛闭眼痴和尚。
“不饿,为何事哭泣?”痴和尚低垂着眼睑,沉声发问。
“弟子看了不可视之物,已然破戒。”
“三千世界,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何来不可视之物?”
“总之……总之就是看到了啊。”小和尚满脸通红,带着几分委屈,“刚刚弟子接待一名施主,那位施主说与师父是故交,名叫赵屠狗,他让我把这卷报纸送来给您。我见他卷得严严实实,于是犯了嗔戒,破纸一观,谁知那报纸上确是这等俗物。”
小和尚不饿低头把报纸递上。
老僧痴和尚接过报纸,扫了一眼,仅仅一眼就慌乱地垂下眼睑。
“阿弥陀佛。”痴和尚口诵佛号,掩饰内心的慌乱。
报纸上,一个美艳女郎正在搔首弄姿、嘴角含笑。
此乃魔障!此乃魔障!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痴和尚慌乱闭眼,胸口的厌胜钱泛起淡淡的黑雾。再睁眼时,报纸已经回到小和尚不饿手中。
似乎早巳习惯这样的事,小和尚眨了眨眼睛,见怪不怪。
“师父慈悲,再闭下眼,也消了我的恶业吧,免得种下恶果。”小和尚不饿恳求。
“你尚未懂人事,何来恶业,何来恶果。”痴和尚的大红脸逐渐恢复正常,再次端起师父架子,睁大眼睛。
“重来,将那等俗物翻转过来,再递给我。”痴和尚吩咐道。
“是。”不饿低眉顺眼地回答。
报纸翻开另一面,没了妖艳的女郎,《屠狗纪事周刊》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违规者出现!厌胜师抢劫西江商业银行,杀害三人,种族冲突再度引发!”
“十五年前的事……要再次发生了吗?”看着报纸上的内容,痴和尚苍老的双手在不住地颤抖,报纸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假使百干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终究,终究还是没有改变吗?
必须……必须马上处理掉!
“今夜,随我出寺。”痴和尚深深吸了口气,极力压下内心的恐惧,向一旁的小和尚不饿吩咐道。
从来没有见过师父如此紧张啊。不饿心里暗想。
同样是在这一天,尸王木三乱拿着《屠狗纪事周刊》走出了自己的坟墓;发妖风雪姬轻吻床上的男人,匆匆走出宾馆房间,她的手中同样握着《屠狗纪事周刊》……
越来越多的厌胜师收到那份《屠狗纪事周刊》,然后离开自己的巢穴,向同一个地方进发——
西郊废弃河道。
9 违规者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邹牧一走在龟裂的大地上,碎石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低头看看手里的路线图,到了,就是这里,西郊废弃河道。
邹牧一开始怪笑了。想到会有很多厌胜师,还可以屠杀那个邪恶的厌胜师孙红茶,真是开心。
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那名嚣张的红发男人,那个被毁去的家,那股呛鼻的焦臭味,那位可爱的老头,那具黑乎乎的干尸。
杀掉他们!杀掉这些人渣就好了,再也不会有家被毁掉,再也不会有亲人在自己眼前死掉,再也不会有人伤心。
杀掉所有厌胜师,就能阻止所有杀戮!杀掉所有厌胜师!
“呵呵,杀掉,杀掉就好了,呵呵呵呵……”漆黑的夜,空旷的荒野,回响着邹牧一古怪的笑声。
“早该想到违规者会是一个小白痴啊,只有小孩子才会不知道十五年前的‘大事件’,只有白痴才会无聊到去杀普通人。”一位长发女人无声地出现在邹牧一面前,恍然大悟的样子,带着一丝安心的表情。
那女人长发如瀑,垂散在地上,赤裸着上身,肌肤雪白,胸部丰满,修长的脖颈上挂了一枚铜钱。鲜红的上衣围在腰间,雪白的赤足踩在碎石嶙峋的路面上。杨柳细腰轻轻摇摆,婀娜多姿。
漆黑的夜,漂亮的女人,诡异的画面。
厌胜师吗?来了,果然来了,屠狗叔叔果然没有骗人。
“呵呵,杀掉就好了啊,呵呵……”邹牧一歪着头,古怪地笑。
“本来一直担心要亲手杀掉一个小孩子很难为情呢,可现在不会了,因为你的笑声,实在——让我很不舒服!”女人眉头轻蹙,一样的美丽,“现在,我有充分的杀人理由。”
冷酷的宣判。
“庆幸吧,死在我手里总好过被那些变态反复蹂躏,我会尽量缩短你痛苦的时间哦,当然,是尽量而已。”
一句劝慰,听上去更像恐吓。
女人拿出一面小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动人的面容,发出一声轻叹:“命运真是残酷的存在,让我这样的弱女子执行这场杀戮,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啦。”
说着勉为其难的话语,却没有勉为其难的表情。女人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同时黑发如有生命一般卷起,像一条灵动的长蛇,冲向邹牧一。
躲避,再躲避。奔跑,再奔跑。垂地的黑发在无限生长,紧紧跟随着邹牧一。
“呵呵,杀掉就好了,呵呵呵呵……”邹牧一古怪地笑着,敏捷地躲避。
“真是一个顽皮的孩子,兔子一样跑来跑去的。要知道,再聪明的小白兔也逃不出大灰狼的手心哦。”女人娇嗔,“分身——三千烦恼术!”
女人胸口的厌胜钱发出浓浓的黑雾,黑雾退散,五个同样的女人出现在邹牧一眼前。
“青丝刺身!”
五个分身的长发突然同时暴起,像五条巨蛇,瞬间吞噬掉面前的邹牧一。“扑”,发团中流出殷殷鲜血,滴落在地上。层层黑发包裹,不见面目。无数细发如钢丝一般刺穿邹牧一的身体。
大概已经干疮百孔了吧。真是脆弱的孩子啊!就这样死掉了么?确实有些残酷呢。
虽然是个孩子,可作为一个厌胜师总该有这样的觉悟啊,来自黑暗,归于黑暗,不得好死也是常事嘛。
女人嘴角上扬,微笑,胜利者的微笑。
“嘿嘿,嘿嘿嘿嘿……”古怪的笑声,那是发团中的邹牧一在笑。
女人突然收起笑脸,脸上的面容微微有些僵硬。
那是什么?巨大的发团上出现一条细小的拉链!拉链逐渐变长!延伸到五个分身身上!
“开始喽,姐姐,好戏开始喽,嘿嘿嘿嘿……”
“啪”,发团中传来清脆的响指声。霎时间,发团与五个分身同时碎裂,无数青丝散碎在地,五个分身都裂成两半,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
邹牧一浑身浴血,破发而出,细小的伤口上不断渗出鲜血,狞笑挂在脸上。他就这样走出来说道:“你要死啦,姐姐,要死掉啦,嘿嘿嘿嘿……”
女人退却,不受控制地向后退。
明明……明明是个小孩子!却……却像个疯子一样!女人美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慌乱的表情。
难道……难道真的要死掉了?
远处,一个骑着骷髅战马,手拿白骨长矛的白色大骷髅突然出现,空洞的双眼,白色的骨架,像一个亡灵骑士一样的装扮,脖子上的厌胜钱表明了他的身份。
“我亲爱的女神,不要惊慌,接受一位骑士诚挚的爱吧。”骷髅勒住战马,空洞的双眼注视着微微有些狼狈的女人。
“不要让我恶心啊,柳一笔。”女人挥手,断裂的分身化成一地碎发,苍白的面庞带着一丝惊恐,“这个小变态,真是难缠的厌胜术啊。”女人再蹙眉。
“呵呵,杀掉就好了,呵呵呵呵……”邹牧一双眼带着光芒,古怪地笑。
又是一位邪恶的厌胜师,真是愉快的战斗!杀掉就好了,杀掉就好了,嘿嘿嘿嘿。
冲过去!
“虽然求爱遭拒让我十分伤心,可违规者还是需要解决啊。”骷髅幽幽的声音。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他在不断地拆卸着自己身上的骨头。
腿骨、肋骨、肩胛骨……一根一根地丢弃在地上。白骨森森,只留下一个白色骷髅头悬浮在半空。
“爆裂吧,白骨森林!”
“轰”的一声巨响,如同在空旷的大地上爆炸一般,龟裂的大地尘土飞扬,拆卸掉的骨头钻入地底,再重新钻出。
利刃一样的白骨一层层地铺满地面!
邹牧一想要奔跑,脚下却是刺骨的痛。无数尖利的骨刺破土而出,像荆棘一般茂密,看不到尽头,双脚被刺穿,鲜血在流淌。他动……动不了了,被钉在了地面上。
女人巨蛇一样的长发再次追至邹牧一身后,明明柔软如水的头发,此时却像钢针一样坚硬,刺穿他幼小的身体。
好痛,好痛……撕肝裂肺的疼痛,鲜血从躯体里流出,滴落在地上,一片血红。邹牧一嘴里一阵腥甜,好像血要吐出来了。
坚决不能这样输掉!正义的使者怎么可能被邪恶的厌胜师打败!受伤又怎样!流血又怎样!只要那条拉链还在!一切,一切都是我的猎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邹牧一伸出右手,拍在那束黑发上,一个短小的拉链出现了。
断裂吧!恼人的长发!
“啪”,邹牧一熟练地打了个响指。
百米外,一个白眉老僧盘腿打坐,像凝固的石雕。
“恶业必有恶报,安心去吧。”老僧闭眼。
头发上的拉链突然消失,邹牧一徒然地拍打着黑发,重复地打着响指。
盘腿而坐的老僧又一次闭眼。
“啪啪啪啪啪……”利如钢针的长发没有任何改变。
“不……不可能……怎么、怎么会这样?”邹牧一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惧的意味,赖以生存的厌胜术突然失去效用,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不可能!使用过干百次的厌胜术怎么会失效?
我……我也是邪恶的厌胜师啊!
邹牧一右手再次按在长发上。拉链出现,接着消失……徒劳地打着响指。
一切都没有改变,厌胜术失效了!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啊?”邹牧一惶恐地大叫,没有人回答,只有冷漠的眼神。
“喂喂喂,大画家,大作画好没有,这个小鬼确实很麻烦啊。”骷髅冲着远方喊道。
“违规者啊,罪行难以原谅,能作为完美的艺术而死亡,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远方是一个长发男人,双手血污,一个画架立在男人身边,白色画布上画着邹牧一被长发袭卷的画面,一片血红。
“完美的艺术,完美的落幕,血画师B.D送你上路。”B.D熟练地画出一把长刀,砍在画中邹牧一的脖颈上。
与此同时,邹牧一的身体断为两半……
难道,难道这就是末日了吗?好无力,真的好无力。全身发冷,疼痛难忍。
我明明是正义的使者,明明只是想阻止无尽的杀戮,为什么叫我违规者,为什么没人帮助我?
坏人!全部都是坏人!
好冷,真的好冷!
唱歌吧,突然想要唱歌……
谁来给我写故事这么长,
谁在唱歌旋律太悲伤,
孩子的倔强没有方向,
所有的微笑遗落在街巷,
好熟悉的歌词,记得那个死掉的厌胜师唱过呢……
好冷,真的好冷!
全部都是坏人!
真的不想死掉啊!
要向他们求饶吗?
可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啊!
想要回家,想要回家……
真的好想回家……
头颅滚落在地上,伤口汩汩地流着鲜血。
邹牧一的眼睛在流泪,直到干涸……
尾声
时间02:24。
邹牧一死亡。
夜幕中,更多的人影悄然离开,厌胜钱掉落在泥土里,无人捡拾。残躯、断首同样遗落在那里,像遗落的垃圾。
厌胜师邹牧一,十岁的少年,像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在这样一个黑夜突然陨落。
邹牧一,违规者,由二十三位厌胜师联手猎杀。
尾声二
赵屠狗面无表情地摁下手机的信息发送键。
信息内容:OK。
收信人:陈胖头。
被揉碎的小白花就放在桌边,洁白的花瓣上留着大大的黑脚印,余香不再。
“我是个好人啊……”赵屠狗摸摸鼻尖,眼睛止不住地酸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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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预告】
糟糕至极的七流画师B.D与地火孙红茶联手制造的大暴动!直刺第七实验室心脏的一击!只为完成一个承诺,去救一个死人。师生情,兄弟情……男人们热血上阵。
想知道B.D的秘密吗?想知道厌胜师的软肋吗?想知道第七实验室的真相吗?
敬请关注《今古传奇·武侠版》2013年1月下半月,品味八刀红茶为您带来的刺激与惊喜。
知乎者也
问:责编=空气
答:作者=八刀红茶
问:你决定写《厌胜师列传》的初衷是什么?是什么让你有创作这样一群人的冲动?
答:《厌胜师列传》的创作初衷很单薄,就是想试着写一个异教徒群体的武侠故事。我是一个找不到归属感的悲观主义者,又总是喜欢在作品中释放一部分自己的情感,所以有了这样一个同类小群体间不断杀戮同时又被大世界大群体排斥的异类——厌胜师。孙红茶的醒悟与阿斗的正义感只是厌胜师世界的一小部分,在这个世界中更多的还是邹牧一那样的偏执、杀戮和不断沉沦的黑暗。孙红茶与邹牧一是两个极端,我试图让两个极端碰撞之后,产生改变规则的小因子。世间没有永恒,黑暗也好,光明也好,总会发生一些改变。我希望那些改变会是热血的正能量!
问:《厌胜师列传》与传统的武侠小说有些不一样,但还是充满着少年成长与江湖情谊的,这就是你心中的武侠吗?
答:首先,我要声明声明再声明,《厌胜师列传》虽然算不上传统的武侠,但绝对是部好看的武侠小说哟!文中的那一部分正能量就是武侠一贯弘扬的侠气。
武侠是中国类型文学里最具影响力的题材之一,现在依然有雄厚的读者基础,我也是众多读者里的一位。从宫白羽、王度庐到金庸古龙,这些武侠前辈的作品让我无比痴迷,所以我一直坚信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优秀的武侠作品依然有它遮挡不住的魅力!
问:在创作武侠小说时,你觉得自己受到哪位武侠小说家的影响最大?
答:影响最大的是《武侠版》,高中时省下早饭钱,一直买了三年,从读文章到写文章,《武侠版》一直在影响着我。那时打死我也不会想到自己的文章会刊登到这里,感慨一万字啊一万字,这又是一个白痴少年追梦的故事,还是省略不表吧,有拍马屁嫌疑……
问:很多导演喜欢在自己的作品里客串某个角色。赵屠狗是个有意思的角色,他是你的分身吗?
答:神马?我的分身怎么会是赵屠狗?我有那么猥琐吗?我有那么无耻吗?我的分身最起码要是诗子语那种超级瘦超级帅的吧!
不过,当然,被你看出来了,我对于赵屠狗这个人物是特别喜爱的。我只能说这是一个复杂的纯爷们儿,尽管他恶习很多,可在特定的时刻他会为了自己的原则把脊梁挺直的。至于答案的对错,还是让读者自己判断吧。
啊,说多了就剧透了,打住。
问:来说说对《厌胜师列传》的写作规划吧,厌胜师们的未来在哪里呢?
答:大海啊,归还了所有的水手,该出生的孩子都找到了娘,没娘的孩子全喂了狼。
为了不喂狼,规划这事儿还是挺重要的。邹牧一之后出场的厌胜师是画师B.D,人物篇描写完毕后计划做几个大事件,已经设定好的是《大事件·第一规则》,大事件会将厌胜师世界更完整更条理地呈现在大家面前。如果说人物篇是枝枝蔓蔓的话,大事件就是大树的躯干。
问:你对《武侠版》有什么新的希望或者建议?
答:现在流行“大”呢,大房子、大车、大胸、大屁股,《武侠版》也换个大开本吧,表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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