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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满弓刀
秦断风接连几刀逼不得温软红下来,已是暴怒,忽地从身上又取出一把短刀,朝着温软红颈项飞旋而去。
温软红却在此时一跃而下,此刻大刀行者受了内伤,已没了威胁,他却不肯罢休,一琵琶向他头上砸去。只听一声浊响,红红白白溅了一地。
若说秦断风此前脸色是铁灰,此刻已变成了死灰色,他短刀再挥,温软红侧身躲过,喝一声:“出刀!”
小任将军早已握紧刀柄,连环数刀,向秦断风砍去。
大雪满弓刀出手,夜空之下霎时大雪纷飞,与空中飞雪融成一片,袁、秦二人虽是为此刀而来,却也是首次见到这般神奇画面,皆是目眩。
争这一瞬之机,温软红一琵琶劈下,正中秦断风右臂。与此同时,袁采桑已挥开那些毒针,葱削玉指挟带风声,一指按到他后心上。温软红身子一晃,却不停顿,借这一指之力跃出圈外,拎住小任将军衣领,一把药粉断了后路,笑道:“告辞!”
他拎着小任将军在山间疾驰,小任将军忽觉有一滴水落到脸上,他起初当是雪水,再一闻味道不对,喝道:“温软红!”温软红笑道:“在。”
“停下!”
“哦,这句没听见。”
连翻了两座山,温软红方才停下来,寻个山洞将小任将军放下,笑问道:“没入口吧?”
小任将军怒道:“没有!”
温软红笑道:“甚好。”他观察一番地形后,思索片刻,从怀里取出一支香,点燃了插在洞前。那支香滋味细细,经久不散。接着又找出一枚苦森森的药丸,塞到小任将军口里。
小任将军怒道:“你不裹伤,忙这些做甚!”原来方才一场激战中,温软红招招抢攻,无隙回避,身上亦是吃了秦断风一刀。
温软红尚未答话,忽有娇媚声音笑道:“三年不见,你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脾气竟还没改啊。”随着声响,笑意盈盈的袁采桑缓步踱出。
小任将军薄唇微抿,眼神霎厉,抽出大雪满弓刀猱身上前,连环三刀砍出。袁采桑闪身避过,一错步,一招小擒拿手精妙绝伦,正要将大雪满弓刀夺来,却见温软红合身跃入,笑道:“袁堂主,我以零陵香叫你前来,可不是为了打架的。”
他二人武功相若,温软红虽然受伤,仍极难缠,袁采桑也便退下,道:“既不是为了打架,难不成是要坐下喝茶?”温软红笑道:“对了!我正是要与袁堂主一谈合作之事的。”
袁采桑一挑黛眉,笑道:“软红公子,三年前我也曾诚心邀你入外三堂,你却不识抬举,今日里还想和我谈什么合作?”她话没说完,温软红马上飞快地道:“此一时来彼一时,何况,”他笑了一笑,“秦断头为人最靠不住,堂主要是真心与他合作,方才又怎会容我杀那大刀行者?”
这是实话,方才温软红以一敌三,杀大刀行者、伤秦断风,虽然是他当机立断,手段准狠,一边的袁采桑却也没有出全力,否则,温软红挨的又岂止那一指而已!
袁采桑面色一变,温软红又道:“在这刀面前,我看你们的属下也未必靠得住,否则,外三堂十二护法,断头门八大金刚,怎就见一个大刀行者跟了过来?”这话说中袁采桑根本弊病。只见她掩袖一笑:“虽这般说,软红公子你便值得信任么?”温软红笑道:“我若不值得信任,袁堂主何必一见零陵香便即刻前来?”
袁采桑一怔,随即娇笑不已。
小任将军在一旁听得诧异,但他既信任温软红,也便不插口。又见温软红笑语殷殷走近几步,与袁采桑相谈甚欢。忽然间,却见温软红眼中寒光一闪,一掌向袁采桑击去。
这一掌来无影去无踪,袁采桑却似已有准备,闪身避过,一掌还击,正中温软红前胸。温软红“哇”的一声,大口鲜血喷出,袁采桑的胸前面上,甚至口中,都被溅上点滴血痕。
袁采桑冷笑一声,敛袖傲立:“同样一招,三年后还想骗我一次?……温软红,你!”刻薄言语尚未落地,一层黑气已然漫到了那张雪白娇丽的面容之上。
温软红笑道:“自然不是同样一招。袁堂主,三年前您在我身上下了那许多毒药,又打了我一掌,氤氲毒气侵入血脉,难以驱除,不过现在我的血也进了您的口,您还是赶快去驱毒吧,别弄得也几年用不了武功……”他满面都是笑意,态度施然。玄狐裘的松软皮毛下,手却握得死紧。但此刻袁采桑一脸怨毒,并未察觉,只恨恨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这一场交锋,动手时间虽极短,其惊心动魄却不在方才那一战之下。直到袁采桑的身影消失,温软红方才跌坐地上,他松开手指,那枚素来挂在腰间的桃花玉佩在方才用力之下已经断为两截。
他摊开手掌,两半玉佩缓缓滑入雪地之中。赠他桃花玉佩是她;初见倾城再见倾心是她;在他身上下毒逼他入外三堂是她;一路追杀咄咄逼人要他性命是她;以氤氲毒掌打得他几废武功,也是她。
然而他却也打伤了她,一路追杀途中,尽管自身难保,他还是烧了她的分舵。过往旧事,烟云一场。他杀了大刀行者,打折了秦断风的臂骨,算计她中毒却终不会致命。
也罢,他终是下不了手杀她。
又一口血缓缓地从他嘴角流出来,他笑了一笑:“小任,你走吧。”
小任将军一把扶住他:“温软红,你怎样?”温软红不看他:“大刀行者已死,秦断风臂骨折断,袁采桑这几日须得以内力驱毒,无法动手,这里离北定城有三日行程,你赶快走吧。”
小任将军不答,只又问了一遍:“你怎样?”温软红不答,只笑道:“说起来,还要感谢你提醒我一句,要不是血流到你身上,我也想不到这个主意。不过没关系,那血没入口,你又吃了驱毒药物,不要紧的。”
小任将军皱眉看着他:“若无事,一起走。”
温软红笑道:“不必了。”他坐在地上,鲜血依然止不住地从口中涌出,“你走吧。实不相瞒,三年前袁采桑在我身上下了许多种毒药,我又中了她的氤氲毒掌,一路追杀之下无隙解毒。逃到北疆时,毒气已经侵入五脏六腑,能活这三年,已是侥幸。今日再用小般若法……哈,你留在我个快死的人面前干什么,走走走,别在这儿碍眼。”说到这,他只觉眼前一片昏花,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声音低低,又说了一句,“等那两人豁出去,调动十二护法与八大金刚,那时……可就真来不及了……”说罢,他再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待到温软红醒来时,他愕然发现,自己竟还躺在那山洞之中,身上的伤口包扎妥当。
小任将军坐在他身边,听到声响,脸色淡漠地转过身。
“你没走?”温软红有些错愕。
“温软红。”“啊?”
“你活一日,便一日是我朋友。”
温软红怔住,终于,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容。
毒伤迸发,终难医治。接连三天温软红都是半晕半醒,小任将军便背着他一路前行。他在北疆驻扎多年,熟悉当地地形,加上袁秦两人暂时无法动武,竟也平静了一些时日。
直到第三日傍晚,温软红才彻底清醒。这时,他们已到了霄山山顶。
这是北疆最有名的一座山峰,距北定城不过一日行程。小任将军见温软红醒来,甚是喜悦。
他将温软红安置到树下,道:“我去寻些猎物。”温软红坐在地上,目光扫视周遭,笑道:“不用了。”
小任将军一怔,顺着他目光看去。却见山下一片灯笼火点,浩浩荡荡将霄山团团围住,蜿蜒直至山腰。
温软红笑笑:“外三堂也好,短刀门也好,到底是倾巢而出了。”
小任将军默然不语,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月亮升至中天,那些灯笼火把越逼越近。温软红与小任将军并肩而坐,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忽地笑道:“小任,你还记不记得那一日我们出去赏雪,你舞的那套刀法?”
焉有不记得之理?之后的一切事情,都是自这一日起。
温软红也不等他回答,悠悠笑道:“你再舞一次吧。”
刀光飞旋,霄山山顶的巨树上如同梨花遍开,纷纷扬扬。温软红取出铜琵琶,自在地弹了起来,弦声悠缓,天未雪,然而那大雪一般的刀光,却让人依稀回到往昔时光。
树头花落花开,道上人去人来。
朝愁暮愁即老,回首恍然三载。
温软红放下琵琶,笑道:“好大雪!”他招一招手,“小任,你过来。”
小任将军不知何意,依言走过,忽觉腰间一麻,竟已动弹不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温软红,你……”
温软红微笑不语,有条不紊地除去小任将军的外衣、软甲,又摘下小任将军背后的箭匣,接着他除去玄狐裘,将小任将军的衣物一一穿上,随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用里面的物什在脸上涂抹起来。
他背朝小任将军,声音里带着笑意:“等一下我把你放到树上,天明时,你的穴位就解了。”他笑着转过身来,一张脸赫然又是一个任冰尧,唯有声音,还是那个“江南燕子里,十丈软红尘”的软红公子,“小任,忘了告诉你,我不但会武,还会易容术。”
那夜并未下雪,霄山顶却有雪片纷扬,漫天都是琼枝玉片,山下诸人目眩神迷。就在他们正要上山之时,就见一个年轻小将着软甲、负箭匣,手持大雪满弓刀,施施然缓步而下。他们大喜过望,眼内心中,只余下那刀,一个个兵刃出鞘,毒药在手,一拥而上,朝那小将军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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