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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枭@
方白羽
讲述文不能诗词歌赋,武不会一招半式的纨绔子弟任天翔和智商180、英俊潇洒的大唐“千门公子”司马瑜如何以天下为棋盘、以苍生为棋子的斗智武侠传奇——《智枭》。
1.任天翔:22岁,义安堂堂主任重远之子、千门世家司马家族外甥、墨门钜子
2.司马瑜:23岁,司马家族传人、《智枭》中的千门公子
3.任天琪:18岁,任天翔最疼爱的、同父异母的妹妹
4.李泌:30岁,少年天才,长大后却韬光隐晦,甘为小小的乐宫伴读
5.安秀贞:20岁,安禄山之女,暗恋司马瑜
6.辛乙:20岁,喜脖系红巾,本文安禄山贴身护卫,后属司马瑜
7.安禄山:手握实权、心怀不轨的胡人将领
安史之乱中的中唐名将
A.郭子仪:时任朔方节度右兵马使,后任朔方节度使,功居平乱之首
B.李光弼:契丹人,经郭子仪推荐为河东节度副使,参与平乱
C.哥舒翰:年近七旬,勇武过人,却在战初即被叛军所俘
D.封常清:虽战功赫赫,但安史之乱初,即因出师不利被处斩
E.高仙芝:西域之王,虽战功显著,但被玄宗猜忌,被赐死
F.张巡:安史之乱中,力阻叛军13万于睢阳,兵败被杀
方白羽说前情
上回《身陷囹圄》中,老方说到任天翔虽然在最后关头发现司马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许,夺回真正的墨宗古卷,但甫到洛阳,便发现世事已经变天,原来安禄山反态已露,玄宗皇帝以任天翔勾结安禄山为名,将其下狱。不得已,任天翔只得在狱中自救……
58.Fierce herowith wisdom 密令
韩国夫人府邸是长安有名的交际场所,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门前车马即便到深夜也是络绎不绝。这日韩国夫人正像往日那样在府中大宴宾朋,就见门房进来禀报:“门外有新客到,这是他的拜帖。”
韩国夫人酒意半酣,接过拜帖,她边展开帖子边醉醺醺地自语:“是谁这会儿才来?真好大的架子!”待看清拜帖上的名字,她酒一下就醒了大半,神情怔忡地愣了半晌,这才对门房吩咐:“带他到偏厅等我!”
匆匆来到偏厅,韩国夫人屏退左右,这才开门而入,就见厅中果然是当年长安城有名的纨绔任天翔,此刻他脸上依旧挂着懒懒的微笑,风采一如往昔。
“你不是已经下了大狱?怎么会……”韩国夫人如见鬼魅,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我确实已被关人大理寺大牢,所以特意来求夫人相救。”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我当然是人。”任天翔微微笑道,“这中间细节容后再向夫人禀报。我今晚冒险来见夫人,是想求夫人看在我们过去合作关系的份儿上,帮个小忙。
韩国夫人惊魂稍定,连连摇头:“现在是我兄长要你性命,我凭什么帮你?再说以你的罪名,只怕天王老子也救不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试试怎么知道?”任天翔笑道,“相爷要杀我,那是因为我得罪了他。我可没得罪夫人,相反,还给夫人带来了奠大的利益。我要死了,夫人不仅断了陶玉这条财路,而且我欠夫人的那笔二十万贯的巨款也就烟消云散,不知相爷会不会赔偿夫人?”
韩国夫人一声冷哼:“他比我还贪财,怎会白白拿出钱来赔我?”
从韩国夫人眼中的愤懑,任天翔已能感觉到杨家兄妹也并非铁板上块,他们有各自的利益,如果能准确把握住其中的规矩,不愁没有机会。任天翔信心倍增,上前一步低声道:“夫人可知令兄为何要杀我?”
见韩国夫人眼中有了好奇,任天翔这才叹道:“那是因为我不愿将始皇陵中盗得的宝贝拱手相送,所以令兄才罗织罪名,给我施压。”
韩国夫人恍然大悟:“原来你真盗了皇陵?你……你也太大胆了!那些宝贝,你藏在了哪里?”看到韩国夫人跟中那贪婪的微光,任天翔就知道自己已经勾住了这个女人的心。他故作神秘墙悠然一笑:“—个安全的地方,除了我没第二个人知道。”说到这他重重叹了口气,“现在我面前有两条路,要么带着这个秘密进坟墓,要么将那些宝贝献给相爷保住性命。不过如果夫人肯帮我,也许我还有第三条路。”
韩国夫人忙问:“什么路?”“一条与夫人共同发财之路。”任天翔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一叠钱票,“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先给夫人十万贯见面礼。如果我能平安脱罪,必定另有厚报。”
即便是奢华惯了的韩国夫人,听到十万贯之数也是蓦然睁大了眼。喑忖:出手就十万贯,这小子究竟从始垒陵中盗得多少珍宝?想到这她再不犹豫,一把接过钱票:“说吧,要我如何帮你?”任天翔低声道:“我想求夫人给贵妃娘娘送一封信,并在娘娘面前为我求情。能从相爷手中救下我的性命,这世上也只有贵妃娘娘了。”
韩国夫人微微颔首:“不错,只要我妹妹肯救你,就是我兄长也无可奈何。不过你凭什么认为仅凭你一封信,就能让我妹妹帮你?”
任天翔无奈叹道:“我现在走投无路,只好赌上一赌。我毕竟是娘娘亲口认下的弟弟,也许她会怜悯我也说不定。”韩国夫人想了想道:“好,我帮你送这封信。不过信中不能有落款,更不能有任何暧昧之词。外臣与皇妃私通信函,历来是朝廷大忌。我可是担了不小的风险。”
任天翔忙道:“我心中有数,决不会落人把柄。”
韩国夫人遭:“那好,你写好我先过目,没有问题我才替你送。”
任天翔从怀中拿出一块半新不旧的手帕,那是他特意让小薇从自己旧衣物中找出来的,上面还带有洗不净的血迹,他将手帕在桌上展开,然后就着厅中的砚台研墨提笔,凝思半晌,最后只写下四个大字——姐姐救我!
待墨迹微干,任天翔将手帕交给韩国夫人道:“请夫人亲手将它送到娘娘手中。”韩国夫人皱眉接过手帕,想不通这小子就凭这四个字,而且还是写在一块污秽肮脏的旧手帕上,就敢拿去送给贵妃娘娘。她不知道这张手帕是当年任天翔舍命替杨玉环挡刀、身负重伤之时,杨玉环情急之下用自己的手帕为他止血,不小心落在了他那里。任天翔鬼使神差将之保存了下来,没想到今日竟排上了用场。
“你回去等我消息,我明日一早就进宫面见娘娘,将你的信亲自送到。”韩国夫人说到这顿了顿,“不过娘娘会不会救你,我可不敢保证。”
任天翔点点头:“无论娘娘救不救我,我都要多谢夫人的援手之恩。”
从韩国夫人府告辞出来,任天翔悄然登上马车,对赶车的任侠低声吩咐:“送我回大理寺监狱,现在我们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看在钱的份儿上,韩国夫人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驱车直奔大明宫。她是贵妃娘娘至亲,与玄宗皇帝也有交情,因此出入官闱不用通报。在内侍的带领下,她径直来到贵妃娘娘所居之所,进门就见杨玉环神情专注陶醉,正在院中独自抚琴,一个舞姬随着琴声翩翩起舞,她举手投足间那种飘然出尘的柔美洒脱,直让人怀疑她便是为舞而生的精灵。
韩国夫人不敢打搅娘娘的雅兴,便在门廊下静静而立,但见娘娘的琴声时而舒缓柔美,时而疾如飓风,那舞姬的身姿便随着音乐的节奏而动,与音律配合得天衣无缝。直到贵妃娘娘琴声戛然而止,她疾速旋转的身姿才应声而停,犹如最美的雕塑般纹丝不动。
周围伺候的宫女情不自禁纷纷鼓掌叫好,就听贵妃娘娘也赞叹道:“本宫这曲百鸟朝凤,唯有阿蛮才能领悟其神髓,演绎得淋漓尽致。”
舞姬起身拜道:“多谢娘娘夸奖,也是娘娘弹得精彩绝伦,阿蛮才能完全沉浸于音律之中,完全忘乎所以。”
贵妃娘娘凤目微嗔道:“说了多少次,你我姐妹,不必如此多礼。”
廊下伫立良久的韩国夫人趁机赔笑道:“谢大家不必谦虚,你的舞姿与娘娘的琴音堪称珠联璧合,天衣无缝,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杨玉环这才注意到韩国夫人,忙令宫女看座,笑问:“姐姐怎么有空一大早就来看我?”
韩国夫人压低声音问:“娘娘在宫中研琴习舞,可曾留意最近朝中发生的大事?”杨玉环皱眉道:“本宫最烦凡尘俗事,除非圣上主动说起,本官从来不问。究竟是什么事,竟让姐姐如此挂怀?”
韩国夫人看看左右,却不开口。杨玉环醒悟,忙吩咐道:“侍儿,快请夫人屋里看茶。”侍儿连忙答应,将韩国夫人领进屋里。那舞姬起身要走,却被杨玉环叫住:“阿蛮别走,呆会儿我还要向你学那个下腰转身的舞姿呢。”
谢阿蛮连忙答应,便在庭前歇息等候。却说杨玉环进得屋里,屏退左右,这才问:“什么事这么神秘?”
韩国夫人小声问:“不知妹妹跟御前侍卫副总管任天翔可还相熟?”
杨玉环莞尔道:“他是我于弟弟,圣上御口亲封的国舅,当然熟悉了。他怎么了?我好像有很久没有看到他了,听说他外出公干,难道一直都还没回来?”韩国夫人见杨玉环这样说,才将任天翔那封手帕信拿出来,压着嗓子低声道:“他下狱了,已经在大理寺被关了快两个月。”
“什么?”杨玉环十分惊讶,急忙追问,“为何下狱?遭何人弹劾?”“还不是我们那个贪财的大哥。”韩国夫人连忙添油加醋,将杨国忠借高仙芝告状的机会,欲将任天翔置于死她的经过草草说了一遍,最后她将那封手帕信递到杨玉环手中,“任副总管让我将这个交给你,说你也许可以救他。”
杨玉环接过手帕,一眼就认出这是她当初为任天翔包扎伤口的旧物。她不由想起与那个少年在骊山太真观外的偶遇,以及后来他舍命挡刀的情形,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暖意。待看清手帕上那四个大字,她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不由分说拉起韩国夫人就走:“走!快随我去见圣上!”
在庭中等候的谢阿蛮见杨玉环神情焦急地开门而出,正要上前请安,杨玉环已经拉着韩国夫人急冲冲而去。谢阿蛮从未见过贵妃娘娘如此失态,正在奇怪,突见地上掉落_块手帕,似乎是从贵妃娘娘袖中掉出,她捡起手帕正要追出去,却见贵妃娘娘已经走远。
见手帕上有未洗净的血迹,她好奇地将之展开,看到手帕上那四个大字,她立刻就认出那再熟悉不过的笔迹,顿时浑身如遭雷击,心中那段尘封已久的感情,犹如潮水般喷薄而出,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清晰。她身形摇摇欲倒,以至于一旁的侍儿连忙搀扶着她问道:“阿蛮姐你怎么了?”
“没……没事……”谢阿蛮强自镇定下来,貌似随意地问,“娘娘这是怎么了?”侍儿方才送茶进去,无意间听到了只言片语,忙压低声音道:“好像是任大人被下了大狱,就要被圣上处斩。外面都传遍了,就宫里还不知道。”
谢阿蛮“啊”了一声,面色刹那间变得煞白,忙问:“他犯了何事?”侍儿皱眉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勾结外邦还有叛乱。”说到这她压低声音凑到谢阿蛮耳边,“听说是杨相国要杀他。唉,这么机灵的人,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当朝最有权势的国舅爷,这回恐怕连娘娘也未必救得了他了。”
谢阿蛮脸色越发苍白,像逃一般夺门而出,一路小跑回到自己所居的内教坊,回到自己的住处,“砰”一声关上房门,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一点。
失魂落魄地来到铜镜前,她打量着镜中那张依然还有些陌生的脸,轻抚着这张美艳得有些不真实的面庞,那感觉就像是在抚摸着另一个人。她不得不承认那个儒雅俊美得近乎妖异的男子,果然有着通神的能力,他那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像是带有某种神奇的魔力。
“从今天起,云依人将不再存在,你现在叫谢阿蛮。”他的声音犹如梦呓般在她的耳边回响,“如果不能嫁给自己所爱的人,那就干脆嫁给这个世界最有权势的人。”脸上的纱布一层层揭开,耳根和脸颊后方刺入穴道深处的银针也慢慢被拔了出来。云依人睁开几乎被蒙蔽了一个月的眼眸,然后就在镜子中看到了一张美得惊人的面庞。
“你看,我没有骗你。”那神秘的男子俯身在她耳边悄然低语,“我给了你一张全新的面容,也给了你一个全新的身份。这一切皆是源自一个古老门派的秘术之恩赐,现在,该是你履行诺言回报的时候了。”
“你要我做什么?”云依人魂不守舍地问。“你要努力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那男子嘴边泛起一丝神秘的微笑,“我将教会你如何察颜观色,如何从别人的眼睛看到他的内心,我还将教会你如何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让你在任何险恶的环境下游刃有余。”他顿了顿,眼中突然焕发出一种神圣而殷切的光芒,“我要让你成为一朵最耀眼的千门之花!”
他没有夸夸其谈,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云依人进入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过的神秘世界,那是一个以阴谋诡计为荣,以尔虞我诈为傲的世界,各种心计手段层出不穷,各种花招智谋令人防不胜防。在接受了一个多月的言传身教后,他将她带到了长安,然后一切就像是自然而然的巧合和命运的安排,她终于来到了这个世界最有权势的男人身边,甚至不用使出任何小手段,就已经让那个男人为自己动心,但在最后那一刻她犹豫了,不仅是因为内心深处的抗拒,也是因为她本该视为情敌的女人,竟将她当成了知音和最信任的姐妹,令她无法做出背叛之举,只能在那个最有权势的男人和最有权势的女人之间,小心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是现在这个平衡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她第一次感觉心烦意乱。那个已经死去的身份,在她心中又活了过来。
你叫谢阿蛮,不叫云依人,跟那小混蛋再没任何瓜葛。那个叫云依人的傻姑娘早已经死了,那小混蛋现在是生是死,跟你再没任何关系!谢阿蛮不断在心中提醒着自己,但看到手帕上那四个大字,她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种幻觉,似乎听到那小混蛋是在向自己求助。虽然明知这手帕是送给贵妃娘娘而不是送给自己,但她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这样的错觉。她心中最隐秘最柔软的那根心弦,被这四个字轻轻拨动,令她又是酸楚,又是心痛。
在房中茫然地徘徊了几个来回后,她终于一咬牙,在心中无奈哀叹:最后一次,你最后再做一次云依人。
毅然开门而出,谢阿蛮轻声招呼:“迎娘!”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立刻应声来到跟前,屈膝拜道:“师父有何吩咐?”
谢阿蛮捋捋腮边鬓发,努力克制着心中的异动缓缓道:“你让内侍去禀报圣上,就说为师新编了一曲飞天舞,敬请圣上亲临指导。”
迎娘是谢阿蛮最宠爱的弟子,深得她的舞技真传,却也从来没有见过师父跳过什么飞天舞。不过她也没有多问,立刻领令而去,让内侍去请皇上。
谢阿蛮到房中找出一匹彩缎,将之缝制成两条长长的彩带,然后令内侍搭起梯子挂到房梁之上。当她将彩带缠到手臂之上时,一种熟悉感觉油然而生,令她有种翩然飞天的冲动。她强压下这种冲动,试了试彩带的结实程度,然后回到房中,开始对镜梳妆。
在忐忑中等待了好几个时辰,终于听到外面传来高力士公鸭般沙哑的声音:“圣上驾到!”谢阿蛮起身出门相迎,就见玄宗皇帝满脸阴霾负手而来,不等众人请安便摆手道:“平身,让朕看看你新编的飞天之舞。”
“遵旨!”谢阿蛮应声而起,缓步来到大厅中央,将两根彩带缠在手臂之上。音乐缓缓而起,她随着音乐的节律轻盈地助跑两步,赤足在地毯上一点,身体立刻飘然离地,犹如御风飞翔的仙子凌空而起。
一旁伺候的内侍和众多教坊弟子,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叹,他们还从未见过这种飘然出尘的舞姿,就连玄宗皇帝的目光也为之吸引,一颗心不由自主地随那翩然如仙的舞姬向上飞升。就见那个空中的舞姬犹如飞天的精灵,随着音律在空中翩然起舞,时而彩带飘飘御风飞行,时而如展翅飞鸟般掠过众人头顶。众人既目醉神迷又心悬一线,生怕她在彩带上换手腾空之时,失手摔落下来。
直到一曲终了,她如飞鸟归巢般翩然落地,众人悬着的心也才随之落地,情不自禁地爆出热烈的掌声。玄宗皇帝脸上阴霾也是一扫而光,击掌赞叹:“好!果然不愧是飞天之舞,堪称天下无双。
“多谢圣上夸奖!”谢阿蛮连忙拜倒,脸不红气不喘地从容谢恩。
“阿蛮快快请起!”玄宗皇帝亲手搀扶,当握住那双既纤秀又结实的手时,感觉对方稍稍缩了缩,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毅然抽回。玄宗皇帝有点意外,抬眼望向谢阿蛮眼眸,就见对方也没像往日那样低头躲闪,而是大胆地迎上自己火辣辣的目光,眼中饱含期待。
玄宗皇帝愣在当场,直到身后高力士小声呼唤,他才恍然醒悟,忙在谢阿蛮手心悄悄一捏,这还依依不舍地放开道:“阿蛮这一曲飞天舞,令朕叹为观止,该怎样赏你才能表达朕内心的激动呢?”
谢阿蛮嫣然一笑:“圣上的夸奖就是最好的赏赐。”
玄宗皇帝哈哈大笑,意味深长地道:“朕一定要给你一个特别的赏赐,足以令全天下所有女人都嫉妒。”
谢阿蛮腮边飞起两朵醉人的红晕,屈膝拜倒:“谢圣上隆恩!”
今晚的夜色似乎来得有些早,初更刚过,谢阿蛮正在自己房中忐忑不安、对镜梳妆,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跟着是迎娘在门外小声禀报:“师父,高公公……来了。”高公公就是高力士,是玄宗皇帝最为信任的心腹,所有重要或隐秘之事皆由他操办。
谢阿蛮心如鹿撞,整了整鬓发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开门。就见高力士在门外小声道:“圣上日间看了谢大家飞天之舞,叹为观止,回去后情不自禁新谱一曲相和。如今新曲已成,圣上特差老奴前来请谢大家先听为快。”
虽然以前玄宗皇帝心血来潮,也曾召内教坊乐师舞姬深夜饮宴伴舞,但像这样只传自己一人,而且派心腹高力士亲自相请,却是极其罕见。以前偶尔遇到这种情况,谢阿蛮总是托病推辞,或令迎娘去请贵妃娘娘同往,令玄宗皇帝十分尴尬,两三次后玄宗皇帝也不好意思再来相邀,不过今日他从谢阿蛮眼中看到了希望,所以再次差高力士前来。这次谢阿蛮没有再犹豫,只道:“请高公公带路。”
小轿在宫中穿行,最后停在了一座僻静雅致的偏殿。随着高力士进得殿门,就见殿中设有两桌雅致酒菜,玄宗皇帝正独坐相候。见她进来,连忙招手道:“阿蛮免礼,朕早已等候多时。”“谢圣上赐宴。”谢阿蛮谢恩后跪坐到席前,二人虽是各坐一席,却相隔不到一丈,这个距离已经逾越了君臣之间应有的规矩,令谢阿蛮颇有些不自在。
“今日看了阿蛮飞天之舞,朕心旌摇曳,情不自禁新谱一曲相和,特请阿蛮先听为快。”玄宗皇帝顾不得喝酒,向高力士略一示意。高力士连忙将一具瑶琴奉到他的面前,就见他双手抚琴略一调息,便信手而弹。就听舒缓的琴音像清泉般在殿中徐徐流淌,犹如天籁之音。
琴声令谢阿蛮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渐渐沉浸其中,直到忘乎所以。从琴音中她似乎看到有仙子凌空御风飞行,时而轻盈如风,时而婉约如云,在广袤无垠的天籁深处,留下了一抹曼妙多姿的身影。
少时琴音渐袅,犹如仙子飞入云海深处,渐渐不知所踪。谢阿蛮不禁屏息凝神,似不忍打破这天籁深处的宁静。直到玄宗推开瑶琴,她才恍然回神,就听玄宗皇帝喟然轻叹:“这曲草草而就的《飞天曲》,实不足以表现阿蛮飞天之舞的曼妙神奇。”
谢阿蛮不得不承认,玄宗确实是个惊才绝艳的风流皇帝,即兴之曲也能演绎得如此动人心弦。她连忙赞道:“圣上实在太过谦虚,阿蛮从没见过一个乐师能达到圣上的境界。”玄宗呵呵笑道:“你若喜欢,明日就让教坊乐师练习,以配爱卿妙绝天下之飞天舞。”
“多谢圣上!”谢阿蛮连忙大礼拜谢。
玄宗上前扶起,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的眼眸柔声道:“爱卿之舞,与朕之曲乃世间绝配,这莫非就是世人所说的缘分?”谢阿蛮满脸红晕,心中大窘,偷眼打量左右,才发现高力士不知何时已悄悄离去,殿中就只剩下自己与皇帝二人。她缓缓闭上双眼,耳边隐约响起那个亦师亦友的儒雅男子那似有魔力的声音——_若不能嫁给所爱的人,那就嫁给全世界最有权势的人!
感觉皇帝的气息扑面而来,跟着一张毛茸茸的嘴凑上了自己的双唇。谢阿蛮强令自己放松,不躲不闪,任由那张嘴在自己脸上吻了个遍。
“蛮儿,你简直是云中的仙子,能遇见你,实在是朕三生之幸。”玄宗皇帝如梦呓般在谢阿蛮耳边呢喃,轻轻将她从地上抱起。他的胳膊已不如年轻人强壮,但依然勉力将她抱向后堂。
躺在铺着厚厚锦被的绣榻上,谢阿蛮放松全身,闭上双眼,任由那个老人喘着粗气在自己脸上狂吻。她努力想要忘捧自己的身体,忘掉一切不舒服的感觉,但委屈的泪珠还是情不自禁夺眶而如。
老人突然停了下来,粗重的喘息渐渐平复下来,他翻身离开绣榻,索然无味地整理着略有些凌乱的衣袍。谢阿蛮突然想起自己的使命,急忙翻身拜倒:“圣上息怒,恕阿蛮不知应对,令圣上扫兴。”
玄宗皇帝哼了一声,淡淡问:“你为何要勉强自己?”
谢阿蛮无言以对。玄宗缓缓道:“你不是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你曾拒绝过朕三次,是什么原因令你突然改变,主动挑逗朕?”见谢阿蛮僵在当场,玄宗冷哼道,“不要当朕是傻瓜,欺君可是杀头的罪名。”谢阿蛮踌躇良久,声如蚊蚋道:“阿蛮听说任天翔大人被下了狱,他曾对阿蛮有恩,所以……”
“所以你就不惜以身相报,为他求情?”玄宗皇帝勃然大怒,“为何你们这些女人都要为他求情?玉环这样,玉真也这样。玉环为他求情还情有可原,毕竟那小子救过玉环性命。你又是为什么要替他求情?”
谢阿蛮迟疑良久,方讷讷道:“阿蛮能人官侍奉皇上和娘娘,全拜任大人所赐,阿蛮感念他的恩情,不忍见他英年早逝,所以才大胆向圣上求情。”
玄宗皇帝深盯了跪在面前的谢阿蛮半晌,’淡淡道:“好,朕答应你,不杀任天翔,你起来吧。”“真的?”谢阿蛮有些将信将疑。玄宗皇帝怫然不悦道:“君无戏言,难道你还不信?”
“阿蛮不敢!”谢阿蛮急忙拜倒,“圣上金口玉言,阿蛮岂敢怀疑。”
玄宗皇帝悻悻地轻哼了一声,丢下满脸惶恐的谢阿蛮,拂袖而去。直到他离去了很久,谢阿蛮才慢慢站起身来,心中七上八下,不知圣上的许诺是否真能兑现。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更恍然是在梦中。
被关了足足两个月之后,任天翔终于被玄宗召见。他糊里糊涂地被几名内侍带出牢门,坐轿来到宫中,接着沐浴更衣,换上朝服,焕然一新后终于被内侍带进玄武门,最后来到皇帝时常召见朝臣的勤政殿。但见殿中仅有玄宗皇帝居高而坐,再无旁人。
任天翔连忙上前拜倒,高呼:“待罪之臣任天翔,叩见吾皇。”玄宗皇帝冷眼上下将他打量半晌,直看得他心里发毛,才开口问道:“真不知你这小子究竟有何特别之处,竟这么有女人缘,能令这么多女人为你求情。”
任天翔一听这话,再看玄宗皇帝眼中神情,便知自己已无性命之忧。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他立刻又恢复了本来的面目,嘻嘻一笑:“微臣并无半点特别之处,只是比较忠厚老实而已。”
“你忠厚老实?”玄宗皇帝哑然失笑,“这是朕听到过的最大笑话。”
见玄宗皇帝一扫满脸阴霾,任天翔越发放心,赔笑凑趣道:“多谢圣上赞赏,只要圣上开心,微臣愿每天都给圣上说上一段笑话。”
玄宗皇帝好奇地打量着任天翔,见他虽然被关了近两个月,朝中沸沸扬扬要杀他的头,他却一点不见颓丧,精神面貌似乎比以前更加有神采。却不知这是任天翔在狱中修心练性,初入《心术》门庭后的自然表现。玄宗奇道:“在牢中关了两个月,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微臣对圣上忠心耿耿,问心无愧,有什么可担心的?”任天翔笑道,“圣上的英明微臣早有领教,所以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被冤枉。”
“冤枉?盗窃皇陵是冤枉?私通石国太子是冤枉?护送安禄山出城也是冤枉?”玄宗皇帝一声冷哼,“这任何一桩罪,都足够将你脑袋砍三回。要不是有玉真、玉环还有谢阿蛮为你求情,你这脑袋早就已经不稳当了。”任天翔连忙分辩:“我跟石国太子结交时,他还没有叛唐,我哪知他后来会与大唐为敌?我送安禄山出城,那是因为圣上已经许他离京,我才……”
“行了,你不用再狡辩。”玄宗皇帝打断了任天翔的话,悠然问,“你被关两个月,朕一直没治你的罪,你知道是为什么?”
任天翔飞快地扫了玄宗一眼,就这一眼对方所有眼神、神态、习惯性动作等等全都印在了任天翔心中,然后进行快速的分析和归纳,心术就是要在最短时间内收集尽可能多的信息,然后从这些信息中寻找表象之下的规矩,并依照这些规矩做出准确的判断。
“圣上……其实并没有打算要杀我,将我问罪其实是另有深意?”任天翔大胆说出了心中的推断。“你果然有点小聪明。”玄宗皇帝有些惊讶,“朕果然没有看错你。”说着他长身而起,缓步来到任天翔面前,“朕前不久下旨召安禄山进京,他借口边关战事紧迫,公然抗旨,朝中震动。现在不光有相国为首的朝臣认为安禄山欲反,就连边关也有朔方节度右兵马使郭子仪,密奏安禄山正秣兵厉马,令人不安。”
玄宗略顿了顿,轻叹道:“朕原本也对安禄山起来疑心,但近日他却献上了叛乱造反的契丹众匪酋的头颅,以表忠心。现在朕心中颇为为难,既担心安禄山本无反意,却被朝中重臣的怀疑吓得不敢来京,最终被逼造反;又怕他真有反心,朕却毫无准备。”任天翔见玄宗皇帝忧心忡忡地望向了自己,他只得硬着头皮表态:“圣上有何差遣,微臣必竭尽全力,为圣上分忧。”
“你有这心,朕很高兴。”玄宗皇帝说着拍了拍任天翔肩头,“现在朕要交给你一个秘密使命,希望你不辜负朕之重托。”
任天翔忙道:“多谢圣上信任,不知是何使命?”“你以个人身份去范阳,无论用什么办法,将安禄山带回长安。”玄宗说到这略顿了顿,“若不能带来京城,或发现他有反意,可秘密处决。”
任天翔闻言不禁愣在当场,刹那间便明白了自己被通缉,被抄家,亲人朋友被下狱的真正原因。圣上是要故意让天下人以为自己因被朝廷问罪而心生怨恨,然后顺理成章地投奔安禄山,借机抓捕甚至刺杀安禄山。圣上将自己所有亲朋好友皆抓起来,显然是有以他们为人质。但是范阳是安禄山的老巢,他在那里不啻就是皇帝,要想抓捕或刺杀他,恐怕是难如登天。
“朕知道这事有点困难,”玄宗皇帝像是看透了任天翔心思,语气稍软道,“不过朕知道你身边有不少有能耐的江湖朋友,义安堂跟你也是渊源深厚,有他们帮助,你并不是没有机会。事成之后,你不仅可以官复原职,朕还将封你爵位,子孙世袭。”“臣……遵旨!”看到玄宗皇帝坚定的眼神,便知这命令已不可更改,任天翔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朕不会给你任何官方凭据,而且还会削去你一切职位。”玄宗皇帝淡淡道,“你若是失手,那就只是你个人行为,跟朝廷都没有任何关系。这是一道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密令,你可明白?”任天翔点点头:“我懂!”
“很好!你尽快去准备,朕会让严总管暗中为你提供方便。”玄宗皇帝说着回到自己的座位,端起茶杯道,“朕在这里等候你的佳音。”
任天翔迟疑道:“我的家人和朋友,不知圣上打算怎样处理?”
玄宗淡淡道,“你放心,只要你尽心为朕办事,朕就不会为难他们。只是你得保证他们不会离开长安。你可以将这当成是交易,在你回来之前,朕还会让人暗中照顾他们,决不让他们受到半点委屈。”
任天翔知道,这就相当于是作为人质软禁在长安,自己若不去范阳,朝廷便要将他们当疑犯审讯,届时不光强盗出身的祁山五虎等人不能幸免,就是义安堂和洪胜邦恐怕也有大批人人狱。虽然他对这种交易心有不满,但也只能谢恩而退。
离开大明官后,任天翔依旧被送回大理寺。然后在第二天就被大理寺审讯,并因私通敌国和办事不力而被抄家撤职,从此削职为民。由于有圣上的授意,审判只是一个程序,三天后任天翔离开大理寺监狱来到外面长街,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恍然有种隔世之感。
“公子!”早已等在外面的小薇,立刻扑了过来,却又在任天翔跟前刹住,眼里饱含泪珠打量着他,哽咽道,“你……瘦了!”“我又不是猪,瘦点胖点有什么关系,用得着哭鼻子?”任天翔忍不住开了句玩笑。小薇破涕而笑,嗔道:“我看公子还没被关够,还这么满不在乎。”
见季如风等人等在一旁,任天翔不好再跟小薇多玩笑,忙过去登上马车,吩咐道:“先回去好好洗个澡,我都快让虱子将血吸干了。”
任天翔自己的宅子已经被查抄,只能去义安堂落脚。还好自己当年的房间还在,稍稍整理下就能住人。一个时辰后任天翔梳洗完毕,换上一身新的锦袍,就见外面已经有不少人在等候,却是多时不见的小泽、祁山五虎和褚刚等人,其中也有自己妹妹和妹夫。见他出来,众人纷纷上前问候道贺,一时间热闹非凡。
大堂中早已排下酒席,以庆祝任天翔平安出狱。在众人看来,任天翔虽然被削去官爵,但好歹保住性命恢复了自由,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大家多日未见,自然是开怀畅饮,没多久便大半醉倒。不过任天翔心中有事,因而努力克制,这才一直保持清醒。季如风看出他一直心事重重,便早早令人结束酒宴,然后跟他来到后堂,这才开口问:“我看公子眉目中有愁云,想必这次牢狱不是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吧?”
任天翔点点头,将玄宗皇帝的密令以及自己被下狱的前因后果草草说了一遍,最后问:“先生怎么看?”
季如风皱眉道:“若安禄山真有反心,这倒不失为一个良策,只是范阳乃安禄山老巢,公子要在那里抓捕或刺杀安禄山,只怕难如登天。”
任天翔重重叹了口气:“谁说不是?但现在我已别无他途,唯有硬着头皮去范阳。先生有什么好主意?”季如风手捻须沉吟道:“我们应作两手准备,公子一面带人去范阳,相机行事,另一方面则留心腹在长安暗中策划。若是范阳顺利也还罢了,若没有机会,公子也不要勉强,还可以另外想法将你的朋友弄出长安,免得受到牵连。”
任天翔点点头:“我也是这样考虑。我想留季先生在长安,万一我在范阳失手,你就想法将他们带到安全之处,他们就拜托先生了。”
季如风忙道:“公子放心去吧,我会倾义安堂之力,保护好你的朋友。”说到这他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的那个东瀛朋友小川,还有你的好兄弟褚刚,因为参与过我们的行动,知道我们是墨门中人,所以也想加入本门。”任天翔沉吟道:“他们都值得信赖,如果能接受墨者戒律,可以考虑。”
季如风欣然道:“那好,我就向厉长老建言,收下他们这两个墨生。”任天翔点点头,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厉光:“在去范阳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姜伯和顾心远他们不能白死,我要先为义安堂清理门户。”见季如风有些犹豫,任天翔自信地笑道,“季叔不用担心,现在圣上要用我,所以就算我摘出点什么事,他也不会干涉。明天我们就开义堂,拜祖师,追查墨门奸细。”
季如风见任天翔心意已定,只好道:“明日一早我就通知所有长老和墨士,定要为姜兄弟他们讨个公道。”
义堂不常开,所以当凡位长老接到开义堂、拜祖师的通知之时,皆有些惊讶,不过几名幸存的墨士却是心知肚明。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早就想弄清楚顾心远给义安堂留下的暗记,为何领来的却是众多摩门高手。
肃穆幽暗的义堂中,四名义安堂长老——萧傲、厉不凡、季如风、欧阳显,以及幸存的八名墨士,加上两名新入门的墨者小川流云和褚刚。众人在钜子任天翔率领下,拜过祖师墨子,然后分两列跪坐两旁。任天翔作为钜子率先道:“今天开义堂拜祖师,主要是有两件事,一件是两位新入门的墨者小川流云和褚刚,拜祖烯举行入门仪式。”
厉不凡作为执法长老,立刻照仪式向二人宣读墨者戒律,然后让二人给祖师上香,从此便算是墨门弟子。二人因为参与过墨门的行动,且表现出色,众墨士对他们的加入皆无异议,所以他们的入仃比较顺利。
待入门仪式举行完毕,任天翔这才继续道:“这第二件事,是要请厉长老主持,追查本门中的奸细。”厉不凡十分意外,皱眉道:“在这里的都是本门最信得过的兄弟,哪来的奸细?”
任天翔微微叹道:“我也希望我们中间没有奸细,但这次寻找墨家古卷的行动,有很多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让人不得不将之弄明白,不然众多不幸身死的兄弟,尤其是顾心远兄弟,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厉不凡悚然动容:“究竟有何事实,能令钜子如此郑重?”
任天翔望向有些局促不安的萧傲,淡淡道:“顾兄弟临死前说了一句话,萧堂主暗中让他在沿途留下路标,以便义安堂弟子可以随后接应。但我们没见到义安堂兄弟,却陷入了摩门高手的重重包围,姜长老和顾兄弟等人先后战死,不知萧堂主对此作何解释?”厉不凡十分惊讶,却还有些将信将疑,就听众墨士纷纷作证,都说听到了顾心远临死前指证萧堂主的话。厉不凡只得将目光转向萧傲,希望他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萧傲却是咬着牙一言不发,似乎下定决心不开口。厉不凡只得亲自问道:“不知顾心远这话可曾属实?还请萧堂主给予证实。”萧傲默然半晌,终于涩声道:“我没什么事可交代,只有一句话,我决没将你们的行踪泄露给摩门。我好歹也是墨家弟子,怎么可能勾结摩门?”
“但你还是将我们的行踪泄露给了别人。”任天翔从萧傲局促的表情,以及他的话中猜到了他想要掩饰的事实。他盯着萧傲的眼眸一字一顿地问,“这人是谁?”萧傲默然无语,目光不由自主望向了自己的脚,跟着又飞快地转开。不过这已落入任天翔眼中,他立刻发现萧傲脚上是双薄底快靴,虽然已经很旧,但从上面绣着的花纹上,依然可以看出它曾经非常精美。那是一种市面上决没有见过的花纹,说明这双靴子决不是从店铺里买来的大路货。
是个女人!任天翔立刻做出了准确的判断,并从那些针法精美多变上,想到那是一个精于女红的女人。跟着他发现那些花纹样式依稀有些熟悉,顿时面色大变,涩声道:“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谁?”众人齐声问。任天翔没有回答,突然直奔门外。季如风忙示意两名墨士随他而去,而他自己则与厉不凡等人留在厅中,监视着一言不发的萧傲。
任天翔径直来到后院一座绣楼,那是妹妹任天琪出嫁前所住的房间。他示意跟来的墨士砸开锁,然后径直闯了进去。天琪虽已出嫁。但绣房还是原来的样子,房中还保留着她一些旧衣物鞋帽。任天翔将一个衣柜推倒在地,然后从一堆旧衣衫中翻出一双旧鞋,那是妹妹几年前穿的绣花鞋,上面的花纹针法证实了他的推测,鞋上的花纹针法跟萧傲脚上那双鞋一模一样!
任天翔拿着鞋冲出绣楼,直奔内堂。几个丫环想要阻拦,却都被他推开,他径直来到内堂一座绣楼前,抓住一个丫环问:“夫人在哪里?”
“我说谁这么大胆,敢擅闯女眷所居的内堂,原来是天翔啊!”随着一声软腻腻的喝问,就见萧倩玉款款迎了出来。任天翔第一次发现,虽然她的年纪已经过了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候,但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她依然光彩照人,甚至比少女更多了一层成熟的风韵。
“我在天琪房间找到了这个。”任天翔盯着她的眼睛,举起手中那双旧鞋,一字一顿道,“我想知道,这双鞋是否出自萧姨之手?”萧倩玉接过鞋子看了看,有些伤感道:“这还是天琪十二岁那年我亲手缝制,只是我不做女红已经好多年了,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任天翔貌似随意道:“因为今天我在另一个人的鞋上,发现了类似的花纹和针法,我想知道,那是不是出自萧姨之手?”
萧倩玉碧绿的眼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慌乱,跟着若无其事地道:“天翔这样问,究竟是什么意思?”任天翔逼近一步,淡淡道:“我想知道萧堂主脚上那双鞋,是否也是出自萧姨之手?”
萧倩玉凤目一瞪,喝道:“萧堂主是我堂兄,就算我送他一两双亲手缝制的鞋子,那又有什么稀奇?你这样步步追问,究竟是何居心?”
任天翔淡淡笑道:“堂妹送堂兄亲手缝制的靴子,本就有些不同寻常,而且那双靴子已经很旧很破,明显是很多年前的旧物,萧堂主却还舍不得扔掉,更让人感到奇怪。最重要的是萧堂主已承认,我们泰山之行顾心远沿途留下的标记,他只告诉过萧姨,不知萧姨还有没有印象?”
任天翔这话半真半假,尤其是萧傲供出萧倩玉的话,全是源自他从萧傲眼神、他脚上的鞋、任天琪的旧鞋以及萧倩玉眼神中那一丝慌乱等线索,得出的一个大胆推测。就见萧倩玉目光开始游离不定,据《心术》记载,那是人在心中秘密被揭穿时的本能反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萧倩玉的目光不自觉地偏向右方,这个细节立刻落人任天翔眼中,《心术》中有记载,那是普通人说谎时的自然反应,“什么泰山之行?什么路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跟你确实没多大关系,”任天翔淡淡道,“它只是跟摩门有点关系。顾心远将我们的行踪泄露给萧堂主,萧堂主再通过你将我们的行踪透露给摩门,现在萧堂主已向厉长老认罪,只是他宁肯伏罪受死,也不愿供出你。如果你不承认,那他只好被当成摩门奸细被处死。”看到萧倩玉眼珠在疾速转动,那是心中惶然无助的表现,任天翔再逼近一步,继续施加压力,“萧姨你要想清楚,再晚一点,萧堂主就将身首异处。”
话音刚落,就见萧倩玉身形一晃,一把扣住了任天翔咽喉。由于二人距离实在太近,两名墨士已拔出兵刃指向萧倩玉要害,但任天翔已先一步落入了她的掌握。就见她拔出匕首抵在任天翔咽喉,犹如困兽般喝道:“快带我去找萧傲,不然我就杀了他!”
两名墨士只得收起兵刃,将萧倩玉带到义堂,墨门众人一见之下都吃了一惊。萧傲失声问:“倩玉,你……你这是做什么?”
萧倩玉在众人环伺下凛然不惧,嫣然笑道:“既然事情败露,我也就不必再隐瞒。不错,我是摩门弟子,从接近萧傲到嫁给任重远都是肩负着秘密的使命——希望能将义安堂这股江湖势力收归光明神旗下。我不是萧傲的堂妹,而是他的情人,虽然我接近他是另有所图,但我这辈子真正爱过的人却只有他一个,我要带他走!如果你们还想要这小子的活着,就让我们走,不然我就拼个鱼死网破,用你们的钜子来陪葬。”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还没有从这突然的变故中反应过来。他们就算以最大的恶意来推测,也决计想不到萧傲竟会将自己的情人当成堂妹介绍给老堂主,而这个女人竟然又是肩负秘密使命的摩门弟子。
“这么说来任重远的死,以及萧傲坐上堂主之位,都不是偶然了?”寂静中突听有人悠然问,却是萧倩玉匕首下的任天翔。
“是又怎样?”萧倩玉一付豁出去的架势,咯咯笑道,“任重远既已娶我,却又背着我与别的女人幽会。谁知那女人对他也是心怀叵测,竟然要在他酒中下药,但却又在最后关头下不了手。正好我跟踪任重远暗中看到了这一切,于是便将计就计,在那酒中另外加了点东西。任重远以为是他心爱的女人要杀他,却不知是被他背叛的妻子。”
“于是你假传任堂主的遗言,又拿出摩门秘存的义字璧残片为信物,将萧傲扶上了堂主之位?”季如风恍然追问。“是又怎样?”萧倩玉哈哈大笑,“你这老狐狸自诩义安堂智囊,还不是被老娘玩弄于股掌。若非萧傲将我十多年前送他的靴子还穿在脚上,你又怎会发现我跟他的真正关系?”
众人既震惊又意外,一时无语以对。寂静中就听任天翔含泪涩声道:“谢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不用谢我,现在我要谢谢你。”萧倩玉说着将任天翔推到众人面前,环顾众人呵呵冷笑,“现在我就等你们一句话,是要将我和萧傲留下,还是让我们走?”
季如风与厉不凡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奈对几名守住大门的墨士摆手道:“让他们走。”众人依言退开,为他们让出一条去路。几名监视萧傲的墨士,也无奈收起兵刃让开。萧倩玉嘴边泛起胜利的微笑,放开任天翔道:“我知道墨者都是重然诺、轻生死的汉子,既然说让我们走,就决不会再出尔反尔。”她得意地对萧傲招招手:“还不快跟我走?”
萧傲却没有动,只用复杂的眼神望着萧倩玉,涩声问:“当年你说自己爱上了任堂主,要我将你介绍给他,原来并不是真心话,而是另有企图?”萧倩玉眼中闪过一丝歉意,喟然叹道:“我当初接近你,只是为圣教的使命,正如我后来嫁给任重远一样。但后来我却真正爱上了你,只是个人的感情大不过圣教的使命,所以我才狠心对你说我爱的是任重远,要你将我作为你的表妹介绍给他。我没想到你竟会为我十年不娶,甚至还保留着十多年前我送你的旧靴。”她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起来,“萧郎,前半生我辜负了你,但愿我可以用后半生来补偿。’
萧傲深邃的眼窝中,两串泪珠滚滚而下,他仰天一声长叹:“太晚了!我对你的感情虽至今未变,但我是一个墨者,岂能再跟一个杀害墨门兄弟的凶手在一起?你走吧,我不会再跟你有任何关系。”萧倩玉身形一晃摇摇欲倒,她凄然笑问:“萧郎,你真不愿再给我一次机会?”
萧傲背转身去,喟然叹道:“自从你嫁给任重远后,我们之间就再无可能。你走吧,今生今世,我都不想再看到你。”萧倩玉泪水夺眶而出,一咬牙:“好!我走!”说完夺门而去,再不回头。
厅中寂静一片,众人的目光俱转向了萧傲。就见他转向厉不凡,涩声问:“背叛大义,杀害同门,按墨者戒律当如何处置?”
厉不凡略一迟疑,一字一顿道:“剖腹谢罪!”萧傲点点头,在众人注视下向墨子遗像跪倒,恭敬地拜了三拜,然后解开衣衫,裸露上身,跟着拔刀在手,对冥冥中的祖师叩首一拜,最后倒转刀柄,双手紧握插入自己腹部。
众墨士肃然拔刀相敬,只有任天翔和刚入门的褚刚、小川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就见萧傲佝偻着腰身,抬起头吃力问道:“我一生为义,舍生忘死,没想到最终却为权势犯了墨者大戒,害死无数同门,不知现在我还算不算墨者?”厉不凡冷厉的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一丝不忍,颔首道:“你既已剖腹,一切罪行便都一笔勾销!你依然是墨者!”
萧傲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微笑,颔首道:“有厉长老这话,我就放心了。”话音刚落,就见他毅然将刀往下一拉,彻底剖开了自己肚子……
众人纷纷拜倒,不知是由谁先开始,众人低声相和,轻轻唱起了墨者的
葬歌:
世有墨者兮,简衣陋食;
行走天下兮,扶危济困;
路见不平兮,拔刀相助;
一诺千金兮,忠诚无贰;
英勇赴义兮,不畏生死;
命归黄泉兮,魂归天地;
身死百年兮,义存千古。
墨兮墨兮墨兮,天地之心;
魂兮魂兮魂兮,永世长存。
59 Fierce hero with wisdom
抓捕
“呜——呜——”浑厚的号角在郊外的旷野回荡,数百名白衣白袜的汉子紧随号角之后,缓缓走向长安郊外的墓地。这是义安堂堂主萧傲的葬礼,吸引了无数长安人的目光。
义安堂堂主暂由长老季如风代理,但此刻他沧桑的眼眸中,没有一丝初登高位的踌躇和欣喜,反而有一丝不该有的隐约忧色。在目送萧堂主的灵柩入土为安、义安堂众人烧香磕头敬拜之后,他转向身旁的任天翔,低声道:“钜子此去范阳,一切以谨慎为要,若无机会,万万不可勉强。”任天翔点点头:“我省得。义安堂就拜托季叔了。”
朔风从旷野刮过,令人越感萧瑟,任天翔裹紧衣衫,纵马来到任天琪和洪邪面前,见妹妹两眼红肿,他心中略感歉疚,柔声道:“你舅舅的事……我很抱歉。”任天琪摆摆头:“三哥你别说了,这不怪你。”
任天翔默然片刻,低声道:“你娘……还没有消息?”
任天琪含泪点点头:“洪胜帮上下都找遍了,一直都没找到她。”
任天翔叹了口气,转向洪邪道:“洪胜帮既已认祖归宗回归墨门,以后与义安堂就是同门,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可找季叔帮忙,我希望洪胜帮与义安堂能精诚合作,重塑墨门辉煌。”洪邪毅然点头:“三哥放心,我已将洪胜帮改名洪胜堂,与义安堂一样同为墨门分堂,而且将这消息通知了洪胜帮几名长老,他们已经知道你就是千年之后新任墨门钜子。”
洪邪说着向身后几名洪胜帮长老招了招手。洪胜帮原有七名长老,除“银狐”段天舒叛帮,另一名长老随洪锦战死泰山,还剩下五名长老。就见五人遥遥对任天翔抱拳为礼。任天翔忙还礼一拜,颔首对洪邪道:“天琪就拜托你了,我希望你们能和睦相处,白头偕老。”
洪邪连忙点头,任天琪则红着脸白了夫君一眼,面含羞涩对任天翔道:“他要再敢负我,我就拿他的孩子出气。”“别别别!”洪邪赶紧求饶,“我以后要有什么不对,你尽管打我骂我甚至杀我都成,千万别拿我们孩子撒气。”
孩子?任天翔先是一愣,跟着恍然大悟,惊喜地问妹妹:“你……有喜了?”任天琪红着脸点头:“已经三个多月了,你就要当舅舅了,高不高兴?”
任天翔一愣,忍不住嘿嘿一笑:“高兴,当然高兴,没想到昨天还少不更事的妹子,今天就要当妈了,我这当哥的当然高兴。”
任天琪听出了兄长心中那一丝伤感,不由问道:“三哥呢?好像你身边也不缺女孩子,为啥就没个上心的?抓紧时间早点给我找个嫂子,我也好有个闺中密友。”“哥一定抓紧,不过一个怎么成?起码得七八个。”任天翔玩笑道,“到时候你也可以多几个嫂子疼,好不好?”
“不好!”任天琪嗔道,“你要敢多找,我就不认你这个哥,免得你将邪哥带坏了。”“我带坏他?他带坏我还差不多。”任天翔开了句玩笑,见洪邪暗使眼色,显然是怕刺激到怀孕的妻子,赶紧转开话题。三人又说了会儿闲话,见野外寒风萧瑟,他忙对洪邪道:“带天琪早些回去吧,外面风大,千万别伤了风。”
目送洪邪带着任天琪登上马车,随送葬的队伍缓缓而回后,任天翔转向季如风拜道:“我妹妹和朋友,就拜托季叔照顾了。”
季如风点点头:“你放心去吧,我会尽力保证他们的安全。”
任天翔恭敬一拜,正准备带着褚刚等人与义安堂众人告别,就女扮男装的小薇纵马过来,急切地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任天翔皱眉道:“我们不是去玩,你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怎么了?”小薇争辩道,“当年武后都能当皇帝,令天下所有男人心甘情愿屈膝跪拜,那时候怎么没人充男子汉?”
任天翔哑然,苦笑道:“我此去凶险异常,不想让你跟着我冒这无谓的风险。”小薇嗔道:“你都不怕冒险,我一个丫环有何惧?你别再推搪,要不我们赌一把运气。”她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枚铜钱,“我们就以铜钱为赌,正面你赢反面我赢,我要赢了你就得带上我,敢不敢赌?”
任天翔莞尔道:“好,我跟你赌。”
小薇将铜钱翻滚着抛上半空,跟着用右手将铜钱拍在左手背上,然后缓缓移开右手,就见她手背上的铜钱正是正面,按约定任天翔输了。
“小薇,这事我们从长计议。”任天翔忙劝道:“范阳可不像长安这样繁华,没什么好玩的。”小薇慨然道:“你别再相劝!你不带上我,我就让所有人都知道,堂堂义安堂少堂主任公子,是个出尔反尔、愿赌不服输的无赖小人。”
任天翔无奈,只得道:“怕了你了,我们走!”
与季如风等人拱手道别后,任天翔带着几个同伴毅然纵马向北,直奔幽燕。就在众人离去的同时,只见一双美丽的碧眼饱含深深的怨毒,正隐在萧傲新坟后方数丈外的灌木丛中,默默注视着离去的任天翔。
那是满脸悲愤的萧倩玉,一直藏身暗处注视着义安堂众人为萧傲下葬。直到众人离去后,她才步履蹒跚地从藏身处出来,扑倒在萧傲的墓碑前,扶着墓碑上那冰凉的文字哽咽道:“萧郎,你……你死得好惨,是我害了你!”哭得多时,她渐渐止住悲声,遥望北方切齿道,“萧郎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我不仅要让那个害死你的小子付出血的代价,还要将逼死你的墨门,从精神上彻底摧毁!让自诩精神高贵的墨者,成为供人驱使奴役的走狗!”
萧倩玉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两只鸽子冲天而起,扑棱棱飞向远方。
鸽子展翅高飞,一路向北,越过千山万水,经历数个昼夜交替后,前方一望无际的旷野中,终于出现一座巍峨宏大的城池,城上兵甲林立,城下游商旅客往来不绝,虽不及长安金碧辉煌,却也是城高墙厚,气势恢宏。
两只鸽子从云端落下,飞入城中,落到一座僻静小院的厢房窗棂上,一双敏捷的手轻快地抓住鸽子,将它们腿上的竹筒解了下来,匆忙送到后院卧房门前。卧房中偶尔传出一两声咳嗽,像是撕扯着骨肉般带着微微的呻吟。
“长安,有信到!”仆人在门外小声禀报。“送进来。”卧室中话音方落,就见门扉微开,一个少女从门里露出半个脸,接过竹筒便立刻关上房门。少女拿着竹筒来到病榻前,却不想交给床上已支起半个身子的男子,只柔声道:“你先把这碗鸡汤喝了再看吧。”男子摆摆手:“没有要紧事,长安不会千里迢迢送信过来,你快给我。”
少女无奈,只得倒出竹筒中的字条,交给男子,见他缓缓展信看了两眼,眼中先是有一丝意外,跟着又释然,嘴边微微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少女忙问:“信上说什么?”男子悠然一笑,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期待的红晕:“我们的老朋友,正在来范阳的路上?”
少女一愣,跟着就恍然醒悟:“是任天翔?”男子微微颔首:“没错。”
“他来范阳做什么?”少女皱起眉头。“我不知道。”男子淡然道,“也许是为你而来,你离开长安时没看见他的眼神,显然对你念念不忘。”
少女大窘,含怒嗔道:“你又说这些浑话,看我再不搭理你了。”“对不起,小生不敢了。”男子赶忙道歉,跟着又若有所思地道,“不过说真的,现在你是他的克星,只要你肯出马,定能将这小子收拾得服服帖帖。”
少女双目一瞪又要发火,就听门外有人小声禀报:“公子,辛乙求见。”男子忙道:“让他进来。”
少女起身退到一旁,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就见房门“砰”地一声被撞开,双目微红的辛乙已大步进来,不及关心男子伤势,却哑着嗓子道:“先生借我的书,我看完了。”
男子对少女点点头,对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收起窗前的鸡汤退了出去,并顺手带上了房门。房中仅剩下辛乙与那男子二人,才听他微微笑道:“没想到你学得这般迅速,这么快就能看懂契丹文的史书了。”
辛乙双目微红,举起书涩声问:“这书上写的,可都是真的?”
男子心中暗暗好笑,这些书当然是经过他特别的挑选,而且是在最合适的时候被送到辛乙手中。他对辛乙可能出现的反应早有预料,不过此刻他脸上却是一副茫然的表情,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是契丹人写下的历史,而你正好在学契丹文,所以就将它借给了你。”
辛乙手上青筋暴绽,将那本书几乎捏成了一团,双目含泪一字一顿道:“如果这书上记载属实,那么我的父母,便是死于胡人之手,我们整个部落高过车轴的男子俱已被杀光,女人则被卖到内地为奴,只有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孤儿……才侥幸活了下来。”
男子望着辛乙哑然半晌,突然一声叹息:“我真不该教你识字。”“多谢先生教我识字,让辛乙明白了自己的身世。”辛乙在床前屈膝拜倒,咬牙切齿道,“不然辛乙至今还在认贼作父,将灭族仇人当成大恩人!”
男子淡淡问:“你说这话,不怕我向将军告密?”辛乙正色道:“辛乙在识字之前,完全是条不明是非的狗,活得浑浑噩噩,是先生让我开智明理,知道了自己的来历和族人的灭族之仇。先生就如同我再生父母,你就是要辛乙去死,辛乙也毫不畏缩,岂会害怕先生告密?”
男子颔首道:“既然你如此信任我,那我要你忘了过去的血仇,你能否做到?”辛乙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使劲摇头道:“我绝对做不到。”
“但是你必须要做到。”男子深深地盯着辛乙的眼眸,一字一顿道,“你只有做到了这点,才能够谈到其他,否则你就没有任何一丝机会报仇。”
辛乙迟疑良久,终于缓缓点头:“我一定努力做到,只要先生肯给辛乙一个承诺,辛乙便是竭尽全力也要做到。”
男子没有说话,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辛乙见状大喜,连忙大礼拜道:“从今往后,辛乙唯先生之命是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男子嘴边泛起一丝悠然笑意,颔首道:“近日我们一位老朋友要来范阳,你暗中盯着他,必要的时候还要暗中帮他一把。我希望他能给安将军多一些压力,令他早一点开始计划,而不是徒劳地等到世子安庆宗平安回来。”见辛乙有些不解,男子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然后在他耳边耳语片刻。辛乙虽有些似懂非懂,却还是立刻点头答应:“好,我一定照先生吩咐去办。”见男子有些虚弱地躺回病榻.他赶忙道,“先生好好休息,我去了!”
辛乙走后,就见那男子望向虚空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期待和兴奋,用手指敲着床沿喃喃自语:“这个游戏,终于要开始了。”
“什么要开始了?”方才出去的少女刚好进来,闻言后不禁好奇地问。男子从容笑道:“我是说秋猎的季节要开始了,你二哥庆绪早就约我一起打猎,只可惜我伤得不是时候。还好现在已无大碍,不如明天带我去郊外散散心,将你二哥也一并叫上。”
少女脸上有些担忧:“车马劳顿,你这伤怎么吃得消?”“我没事!”男子挣扎着翻身下床,故作从容地活动了一下手脚,“你看,我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要是再整天关在屋里,只怕伤没好,病倒先给闷了出来。”
少女想了想,无奈道:“好吧,明天我去请二哥,我们就在近郊狩猎,陪你散散心。”“不,我们去蓬山。”男子嘴边挂上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我听说你奶奶就在蓬山,我们去狩猎散心的时候,不知你能否顺便带我去拜访一下她老人家?”
少女脸上飞起一丝红晕,她故作不解地瞪了男子一眼:“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去拜访我奶奶?”男子微微笑道:“我早听说你奶奶是萨满教法术高深的巫师,是北方萨满教的大宗师,心中对她老人家一直充满好奇,现在我伤势好得七七八八,正好借狩猎散心的机会去拜访。”
少女似乎对男子的回答略感失望,但还是点头答应道:“好,我带你去拜访她老人家。”
幽州乃范阳都护府所在地,也是抵御北方奚、契丹、靺鞨诸部的边陲重镇,另一方面,它也是中原商贾与北方游商交易往来的主要城市,南来北往的商贾云集。因此即便守城兵勇最严格的盘查,也不会对那个洛阳来的年轻富商起疑,何况那富商还随手孝敬了两叠大钱。
半个时辰后,那年轻富商已在城中一间不起眼的客栈中安顿下来。几碗烈酒洗去了众人旅途的劳顿,不过在喝到第三碗的时候,年轻富商没有像往常那样开怀畅饮,而是神情凝重地搁下酒碗,肃然道:“这是我们在范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喝酒,喝完这一碗后,从此得滴酒不沾,因为我们肩负着一桩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使命。”
几个同伴立刻倒掉烈酒,皆以探寻的目光望向他们的东家。不用说,这个东家就是化装成富商的任天翔,就见他的目光从五个伙计——褚刚、小川流云、任侠、杜刚、小薇——脸上徐徐扫过,轻声道:“这个任务就是将抗旨不遵的范阳节度使安禄山,秘密抓捕入京。若不能抓捕,又发现他有谋反的迹象,那就就地处决。”此言一出,众人虽有所预料,却也十分吃惊,褚刚看看众人,低声问:“就凭我们这几个?万一失手怎办?有没有密旨救命?”
任天翔摇摇头:“只有口谕,没有密旨,万一失手,就算有密旨也未必能救我们性命。所以我们没有任何退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失败会如何?”任侠小声问。“不仅我们要死,而且留在长安的亲人朋友也可能会受到牵连。”任天翔叹了口气,“如果我们失手,皇帝定会将我们的行动说成是个人行为,与朝廷无关,并将我们的亲人朋友交由安禄山处置,以安安禄山之心。”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杜刚迟疑道:“就凭我们几个人,要想从安禄山的老巢将他抓捕,而且还要带着他平安脱身,这简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也是成本最小的平叛手段。”任天翔接口道,“如果我们成功了,一场叛乱就被会消弥于无形,就算我们失败,对朝廷来说也没什么损失,就死几个无关紧要的江湖人而已,最多再加上我这个有名无实的国舅。”
“朝廷既然这样对我们,我们为何一定要为它卖命?”小川大为不忿。
“圣上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任天翔苦笑道,“而且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一路过来大家也都看到了,安禄山正在秣兵厉马,蠢蠢欲动,谋反之心昭然若揭。我们若能赶在他起事之前将之秘密抓捕,或许可消弭一场天下大祸。虽然这里是安禄山起家的老巢,但也未必就是铁板一块。只要我们耐心寻找,总能找到机会。”见几个人再无异议,他长身而起,“明天一早分头行动,今天大家就早点休息。”话音未落,就见杜刚与任侠就如猎犬闻到猎物般突然竖起了耳朵,小川流云也随之握住了刀柄。看到杜刚比的两个手势后,任天翔立刻醒悟,继续道,“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们还得详细商量下。”
小薇莫名其妙地问:“还有什么事?”“就是……”任天翔目视杜刚与任侠,就见二人已悄然来到门后,杜刚猛然拉开房门,任侠的剑随之闪电刺出。就见门外果然立着一个人,对刺到咽喉的剑锋全然不躲不闪。任侠的剑已做到收发随心,立刻停在了那人的咽喉之上。
那人脖子上系着一条显眼的红巾,众人一见之下都吃了一惊。任侠失声问:“是你?”“是我!”
“你怎么会找到我们?”“从你们入城那一刻。”
几个人不禁面面相觑,如果一入城就已被发现,那大家只怕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不过对方似乎只是孤身一人,并未带任何帮手。
任天翔走上前,从他脖子上拿开剑锋,笑问:“阿乙不是为抓我们而来吧?”“不是。”辛乙淡淡道,“我是来帮你们。”
“帮我们?”任天翔有点意外,“你知道我们为何而来?”
“大家心照不宣。”
“你为何要帮我们?”“因为没有我的帮助,你们根本没有机会。”
任天翔皱起眉头:“我们好像不是朋友?”
“不是!”辛乙坦然道,“不过,现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从对方的眼眸,任天翔知道他没有说谎,而且按照《心术》上的记载,对方那紧抿的双唇更是表明了他的决心。任天翔有点糊涂了,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安禄山这个最信任的侍卫,突然倒戈助敌。不过他没有再问,因为他已经从辛乙坚定的眼神和紧握的双拳等细节中,看到了这契丹少年真实的心意。他抬手向辛乙示意:“辛公子屋里请。”
“不必了!”辛乙没有动,只压着嗓子道,“七天后是萨满教的节日,所以明天他将亲自去蓬山接蓬山圣母来军中做法事,通常有六七名侍从和五百多名亲兵随行,所以途中你们没有任何机会。唯一机会就是在蓬山,那是萨满教的圣山,他会将所有亲兵留在山下,仅带侍从登山。”
“你为什么会告诉我们这些?究竟有何居心?”任侠在一旁喝问。
辛乙没有回答,却从怀中拿出一张薄绢绘制的地图,以及一块样式奇特的铜牌,挂到任侠的剑上,冷冷道:“这是可以通行范阳、平卢、河东三镇所有关卡的腰牌,以及蓬山附近的地图和周围的兵力驻防图。往南撤离的安全线路图上已经标注出来,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就看你们有没有那个胆量和运气。”说完他转身就走,杜刚伸手想要阻拦,任天翔已喝道:“让他走!”
杜刚只得收回手,悻悻地目送着辛乙傲然而去。褚刚忍不住问:“公子为何要放他走?”“因为他说的句句属实。”任天翔叹了口气,“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何背叛安禄山,但却知道这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万一要是陷阱呢?”褚刚迟疑道。“如果他要想对我们不利,何不直接带兵包围了这里?”任天翔沉吟道,“我想不出他绕那么大个圈来坑我们的理由,所以我决定赌上一把。”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齐齐道:“愿遵钜子号令!”
任天翔点头道:“好!我们就仔细来研究下这张地图。”
“停!”随行的侍从一声高喝,五百多名骑手应声而停。安禄山从漫天尘土中抬起头来,望向前方那座并不巍峨险峻的山峦,眼中闪过一丝柔光。
蓬山在幽州数百里之外,是一座仅数百丈高的小山。山势虽然不算高险崎岖,但重峦叠嶂绵延百里,却也算得上是幽燕之地的一处名胜。蓬山老母修行之处就在主峰半山腰的猿王洞,相传洞中曾有一群猿猴出没,不过在蓬山老母三十年前看上这处风水宝地,将之作为萨满教圣坛后,那群猿猴便销声匿迹,从此猿王洞就只剩下一个名字,再也没有猿猴。而蓬山,也就成为了萨满教的圣地。
安禄山摆摆手,侍从立刻高喝:“下马,扎营!”
五百多名兵将应声下马,在蓬山前驻足安营,而安禄山则带着六名随行侍从,纵马登山而上,直奔接近主峰山巅的猿王洞。翻过两道山梁,山势渐渐崎岖,战马仅能吃力地缓步而行。几名侍从翻身下马,将马留在一个山谷中,仅护着安禄山的马沿山而上。
前方出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战马不禁发出一声欢嘶,几名侍从也都加快了步伐。长途奔行后众人早已一身臭汗,嗓子冒烟,能痛痛快快洗个脸,那是旅途中难得的享受。
来到溪水边,几名侍从先将安禄山扶下马,又奉上新装灌了溪水的羊皮袋,先伺候主子喝过后,这才开怀畅饮。出发前装灌的水时间一长难免有点异味,自然不及这新鲜的溪水甘甜可口。
几个人喝够歇好,伺候安禄山上马继续前行,走出没几步,突见前方山道中央,一个富家公子模样的年轻人,正气定神闲地负手而立,挡住了众人去路。走在最前方的侍从正要喝问,却听对方已抢先喝道:“安禄山接旨!”安禄山吓了一跳,本能地要翻身下马,跪地接旨,突然想起这是在自己的地盘,而且对方手中空无一物,哪来的圣旨?跟着他就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不禁一愣:“是任大人!”
任天翔一本正经地喝道:“范阳节度使安禄山,还不快跪地接旨?”
安禄山在最初的惊诧过去后,心中已平定下来,哑然笑问:“任大人这是在闹什么玄虚?圣旨在哪里?拿出来我看看?”任天翔正色喝道:“安禄山,圣上召你进京,你却托病推辞,所以圣上特令任某前来探病。如果安大人真病得卧床不起,那就罢了,若是欺君罔上,那就捉拿进京。我看安将军满面红光,步履矫健,哪是有病的样子?既然如此,那就随我进京向圣上请罪吧。”
安禄山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任天翔,就像在看一个小孩在大人面前吹牛。他抚着颌下短髯呵呵笑问:“任大人要拿我?不知是凭什么?”
任天翔没有回答,却是抬手一挥,就听四周风声拂动,几道人影已从藏身处闪身而出,将安禄山一行包围在中央。安禄山虽然有点意外,却并不担心,他对自己几名心腹侍从的武功颇有信心,何况这里是萨满教圣地,只要自己的人能坚持片刻,萨满教的弟子必定会闻声赶来救援。所以他一点不急,只是饶有兴致地等着任天翔表演。
任天翔似乎也不着急,并没有令手下动手。安禄山有些奇怪,笑问:“你还有伏兵?”任天翔摇头:“没有。”
“那你还在等什么?”“我在等药性发作。”
话音刚落,安禄山突然感觉头目一阵晕眩,差点从马鞍上摔了下来,他心中一惊,跟着立刻醒悟,勃然变色道:“那溪水……那溪水被你们下了毒药?”“从上游算着时间,源源不断地下药。”任天翔嘴边泛起得意的微笑,“不过不是毒药,只是让你们昏迷片刻的蒙汗药。”
像是在验证任天翔的话,一名水喝得最多的侍从,已经无声摔倒。安禄山见状心神大乱,掉转马头疾呼:“快走!”话音未落,任侠、小川等人已先后出手,几名侍从武功原本就跟他们有点差距,加上蒙汗药的作用,哪里还抵挡得住?片刻间就被尽数打倒。
“任兄弟,不知皇上给了你什么好处?为兄可以加倍给你!”安禄山换了副面孔,赔着笑脸软语央求。头晕目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已是在勉力支撑。突然想起这小子最是好色,他急忙道,“你不是喜欢我女儿秀贞吗?我可以将她嫁给你,你看怎样?”
任天翔一怔,冷笑道:“你以为美人计就可以打动我?”安禄山急道:“现在秀贞跟马师爷走得很近,你要再犹豫,她可就嫁给马师爷了!”
任天翔又是一怔,跟着立刻对一旁的杜刚示意:“能不能让他闭嘴?”杜刚挥手在安禄山脖子上一斩,终于令他彻底昏了过去。与此同时,任侠等人已将几名中了蒙汗药的侍从,闭住穴道藏入密林深处的洞穴,并将打斗的痕迹尽数抹去,相信短时间内,不会有人能找到他们。
见众人已将四周恢复原状,任天翔立刻挥手下令:“撤!”
蓬山南麓的另一条路上,一辆窗帘紧闭的马车和几匹马早已等在那里。见任天翔等人终于出现在山道上,小薇连忙将车赶过去接应。就见褚刚和任侠将抬着的安禄山扔到车上。任天翔跳上马车,向众人一挥手:“走!”
马车向南疾驰,车中,任天翔在任侠的帮助下,剥去安禄山的衣衫,换上一身粗布衣服,连靴子鞋帽也全部换过。接着任侠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将安禄山修剪整齐的髯须全部剃尽,然后又在他脸上抹上泥土污垢。经过这一番乔装打扮,相信就是他亲娘老子,匆忙间也未必认得出来。
忙完这一切,任天翔终于舒了口长气,紧张的心情也松弛下来。按计划众人将安禄山假扮成重病求医的老人,小薇与任天翔则分扮他的儿女,其余几人则是随行的车夫和仆佣。只要赶在安禄山失踪的消息传到范阳、平卢、河东三镇各关卡之前,凭着那块可通行三镇的腰牌,相信可以蒙混过关。
马车辚辚而行,任天翔听着车行声在闭目养神。他神情虽平静松弛,心神却如那车轴在高速旋转。顺利!太顺利了!顺利得令人恍如梦中!但他心中却始终有一丝不安,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中这种不安越发强烈。
“停!”他终于钻出马车,让褚刚停车。
众人不解地勒马停了下来,就见任天翔若有所思地望向南方,突然没来由地来了句:“我们不能照辛乙的线路走。”“为什么?”褚刚十分奇怪,忍不住问,“他没有骗我们,到目前为止我们一切都进展得相当顺利,没有理由怀疑他给我们画下的撤离线路。”“是啊!”杜刚也皱眉道,“公子不是说那个契丹人可以信赖么?为何现在又突然变卦?”
任天翔若有所思地自语道:“辛乙没有骗我们,但是我怀疑他也是被人所骗。”见众人都有些不解,任天翔耐心解释道,“以我们对辛乙的了解,他也许会因某种特别的原因背叛安禄山,但决不会想出如此周详的计划,就连撤离线路都给我们画了出来,地图腰牌也准备得妥妥当当。”
几个人被任天翔这一提醒,顿时有所醒悟。褚刚迟疑道:“公子怀疑辛乙背后是司马公子在指使?那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任天翔皱眉道,“但是我坚信,他这样做一定有特别的原因,而这个原因决不是要帮我们秘密抓捕安禄山。”
众人面面相觑,暗自为司马瑜的诡诈吃惊。就见任天翔遥望天边,微微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他的企图,但只要我们不照他的计划走.也许就能将计就计,将安禄山带回长安。”
“公子好像已有对策?”看到任天翔嘴边那熟悉的微笑,褚刚也不由会心一笑。
任天翔拿出地图展开,指向地图道:“现在我们在这里,按计划我们该一路往南直奔翼州。不过现在我们计划要变一变,暂时分成两路,一路依旧照计划去翼州,另一路则往西去朔州方向。”
众人先是有些茫然,跟着就若有所思地点头,褚刚颔首笑道:“公子是想让人依旧赶着空车照计划往南走,尽量拖延麻痹司马公子,而自己则带着安禄山往西,绕道朔州回长安?”见任天翔点了点头,褚刚慨然道,“那这路佯兵就交给我来扮演,我是青州人,对这一带比较熟悉,遇到盘查也好交代。你们随公子走朔州,希望不久后我们在长安会合。”
“那就有劳褚兄了!”任天翔交代了几句,然后与褚刚挥手道别。
60 Fierce hero with wisdom
偷天
数十快骑激起漫天的尘土,遮蔽了黄昏时分西天将沉未沉的夕阳。褚刚急忙将马车赶到一旁,让开道路。就见数十名骑士或牵狗或架鹰,一路疾驰而来,打头是个身材壮实的年轻将领,面目粗豪眼神阴鸷,一身玄黑大氅更让他增添了几分煞气。紧随年轻胡将身后的,是个满身火红的猎装胡女,正冲那胡将轻喝:“二哥你慢点,马先生身上有伤。”那胡将哈哈笑道:“我看你这么心痛马先生,不如早点儿嫁给他算了,免得牵肠挂肚。”
在那胡女身后,是个眉目清秀、温文而雅的青衫书生。褚刚远远就认出那是司马瑜和安秀贞,虽然领头的胡将从来没见过,但听安秀贞对他的称呼,也猜到那是安禄山另一个儿子安庆绪。褚刚赶紧压下头上的斗笠低头避让,心中暗自佩服任天翔有如神助的预料。
“等一下。”众骑手经过马车时,司马瑜突然勒马停了下来。领头的安庆绪皱眉回头问:“先生怎么了?”
司马瑜没有看到褚刚的脸,因此并未认出对方,只道:“查查那辆车。”两个兵卒应声上前,掀开车帘看了看,跟着又盘问了褚刚几句,然后回来禀报:“车是空的,车夫是青州商贩,前日送货到幽州刚回来,没什么问题。”
司马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并未感到意外。众人继续前行,片刻后就见蓬山已然在望,安庆绪在山前勒马回头道:“这里就是蓬山了,天色已晚,我在山脚下扎营,等你们回来。”
“二哥不随我们去拜望奶奶?”安秀贞忙问。“我就不去了。”安庆绪缩缩脖子,“那老巫婆每次都没好脸色给我看,我何必自讨没趣?你们去,我在这等你们。”
话音刚落,就听前方山道上马蹄声响,几名骑手气喘吁吁地从山上疾驰下来。安庆绪认出那是父亲的亲兵,连忙喝问:“哈尔托,你们慌慌张张地做甚?”那个叫哈尔托的小头目连忙翻身下马,跪地拜道:“少将军在上,我们是随安将军前来迎接圣母,谁知安将军去了几乎一整天,至今也没见回来,这在以前还从未有过。所以小人派人到萨满教询问,哪知他们全都说没见到过将军,小人无奈,只得满山搜寻。”
“找到没有?”安庆绪急忙问。“还没有。”哈尔托赶忙叩首道,“我们已将全山搜了个遍,至今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只在后山发现了两道车撤印,所以一路追踪而来。”
“你们不用再追了,快带我去安将军上山的线路。”司马瑜急忙道。片刻后他开始沿着安禄山行进的线路登山,没多久就找到了藏在密林深处那几个昏迷不醒的侍从。
安庆绪忙令人将几个人救醒,然后抓着一个侍从脖子喝问:“怎么回事?将军呢?”几个侍从将被人下药迷倒的经过草草说了一遍,安庆绪大急,喝道:“快通令全军追击,决不能让将军落到朝廷手里。”
“不可!”司马瑜急忙道,“将军失踪,一旦消息传了出去,定会全军震动。在如今这非常时期,必会动摇军心。”
安庆绪想了想,低声问:“先生有何指教?”司马瑜沉吟道:“将军失踪的消息万不可泄露,先将这几个侍从控制起来,然后向萨满教求助,请他们秘密追踪将军下落。”
安庆绪点点头:“先生言之有理,我们这就去猿王洞,向圣母求助。”
三人将几名侍从带在身旁,交由安庆绪的亲兵控制,然后直奔萨满教总坛所在的猿王洞。片刻后就听羯鼓在山中震响,狼烟在山巅冲天而起,那是萨满教召集同门的信号,无数萨满弟子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到猿王洞前,听候萨满教蓬山老母训示。
一阵“咿咿呀呀”的祷告之后,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从猿王洞中传出,像厉鬼的啸叫在山谷中森然回荡:“有来自长安的奸人侵入萨满圣地.盗走了圣教历代相传的圣物:传令所有弟子去将它们追回来,所有敌人通通格杀勿论。”众萨满弟子轰然答应,开始分头追踪。
“我也要去!”安秀贞在人丛中自语,见身旁司马瑜似乎并无焦虑,她嗔道,“我爹爹失踪,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司马瑜强笑道:“我怎么不担心?只是担心有什么用?现在我们最需要的是冷静。”
“冷静?光知道冷静?”安秀贞跺足道,“你难道就没一点主意?”司马瑜示意安秀贞少安毋躁,然后对安庆绪低声道:“少将军先令部卒封锁消息,然后派人去范阳秘密调集人手,要最值得信赖的心腹高手。”
安庆绪点点头,立刻照司马瑜意思吩咐下去。后半夜,包括辛丑、辛乙在内的十几名武士和上千名精锐亲兵,从幽州匆匆赶到蓬山,司马瑜铺开地图,指向几条通往朔方的道路吩咐:“南去的道路已经封锁,往北往东俱是萨满教的地盘,遍布萨满教眼线,现在他们最可能是西去朔州,因此大家可分头往西去追,我与少将军率大军随后接应。”
众人轰然答应,司马瑜抬头望向辛乙,就见对方心领神会地微微点了点头。司马瑜嘴角闪过一丝满意的微笑,正色下令:“出发!”
十几名武士分成几路,连夜向西追踪。在他们之后,安庆绪与司马瑜率上千精锐骑手,犹如拉网般向西搜索前进,同时封锁西去关卡的命令也以加急快马全速送出,一场大追踪悄然拉开了序幕。
朔风猎猎,卷起漫天风沙,模糊了远方天地的界限,也让天宇变得如大地一样暗淡昏黄。这就是朔方,戈壁与黄吵交替出现的广袤世界,偶尔的一片翠色绿洲,都如仙人遗落凡间的宝石一样珍稀。
已经逃离蓬山三天半,凭着辛乙所给的那面通关腰牌,任天翔等人终于通过最后一道关卡进入沙漠。这三天来,一行人马不停蹄夜不曾眠,总算抢在范阳封锁令到达前逃离险地,此时众人早已精疲力竭,就连一路都在恳求、威胁、央告的安禄山,现在也因饥渴困乏,无奈而疲惫地闭上了嘴。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了立在不远处的沙丘之上那一根骷髅头的细长藤杖,就像是从天而降的魔物,突兀地出现在漫漫黄尘之中,焕发着一种诡异而妖魅的气息。
安禄山本已绝望的眼神,陡然间焕发出希望之光,挣扎着想要呼喊,谁知这几天来不眠不休的奔波劳顿,加上前所未有的担忧和惊吓,已使他的嗓子彻底嘶哑,只能发出一种类似野兽般的嘶鸣。任天翔扳过他的头问:“你认识那根哭丧棒?什么来历?”安禄山的嘴在张合,发出一种近乎耳语般的嘶哑声。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从口型任天翔读懂了他的意思——你们死定了,一个也跑不了。
任天翔一声冷哼:“我们就是死,也必定先杀了你,所以你最好别得意得太早。”安禄山脸上一阵阴晴不定,跟着又努力张合着嘴唇用“哑语”告诉任天翔——放了我,我让他放你们走。我们无冤无仇,何必为了那个昏君一道没来由的口谕,拼个两败俱伤,鱼死网破?
“少废话,他究竟是谁?”任天翔说着拿出水袋,扬起脖子灌了一大口,见安禄山两眼放光直舔嘴唇,他灵机一动,把水袋凑到他嘴边,稍稍润了润他干裂的嘴唇,然后再问,“告诉我他是谁?说了给你水喝。”
渴极的人喝到一口水,反而感觉更渴。安禄山略一迟疑,努力发出了一点声音:“那是萨满教第一上师、月魔苍魅的随身法器白骨骷髅杖,它出现的地方意味着死亡,死亡,还是死亡。”“月魔苍魅?”任天翔皱起眉头,“名号倒是挺唬人。白骨骷髅杖?骷髅我看到了,白骨又在哪里……”任天翔突然住口,因为他终于看到了白骨。藤杖顶端那个只有拳头大小的白色骷髅,原以为是由藤蔓雕刻而成,直到现在他才看清,那是一个婴儿的头骨,不知经过怎样的处理,已与藤杖结成了一体。
“放了我。”看到任天翔勃然变色,安禄山顿时多了几分信心,绵里藏针地威胁道,“月魔苍魅是北方萨满教第一嗜血杀神,就连家母对他也畏惧三分。趁他还未现身,你们放了我快走,我会求他放过你们。”“闭嘴!”任天翔一面观察着藤杖周围的情形,一面向小薇示意,让她看好安禄山。虽然他还没有看到任何人影,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却已经清晰地出现在了周围。
不用任天翔吩咐,杜刚、任侠、小川三人已握住兵刃缓缓逼近那根骷髅杖。杜刚率先喝道:“什么人在故弄玄虚?有本事现身出来!”
四周中除了呜呜的风声,就只有漫天飞舞的黄沙。众人等了半晌不见动静,心弦正待放松,突听任天翔一声轻呼:“留意脚下!”话音刚落,就见杜刚脚下的黄沙突然扬起,一道黑影从浮沙中冲天而出。杜刚幸亏先听到任天翔的提醒,稍微提前了刹那跳开了半步,但终究未能避过突如其来的连环闪击,勉强以唐手护住了下阴要害,小腿及腹部却被由下而上的快拳连环击中,顿时像个稻草人般跌了出数丈。那黑影还想乘胜追击,却听后方风声微动,一柄快剑已然悄然刺到,速度惊人。
那黑影没有回头,鬼魅般倏然向前疾行三步,以他往日经验,三步之内就能避开后方任何偷袭,但不承想脑后那剑速度惊人,一剑落空紧接着又是一剑刺出,每一刺之间连绵不绝,几无空隙,逼得他一连奔出十余步,直到拔出黄沙中的骷髅杖反手回击,才总算逼得对方回剑相格。就听“叮”一声轻响,黑影已顺势回头,脱口赞了声:“好剑法!”
任侠收剑而立,心中暗自吃惊,他方才趁对方袭击杜刚时悄然出手,以他出剑的速度加上又是由后方偷袭,这种情形下依然被对方躲开,那对方岂不是比自己更为迅速?任侠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遇到过比自己更快的人,心中震惊可想而知。
风势渐弱,漫天的沙尘稍稍稀薄了一点,但见尘土飞扬的朔风之中,一个长发披肩、黑衣如魅的老者手执藤杖萧然而立,风沙拂动着他的衣袂,使他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是一道不真实的幻影。
老者浑身瘦削无肉,脸上更是干瘪得就像一层黑皮包裹着的骷髅,加上手中所执那条白骨骷髅杖,让他看起来就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妖魔。
“月魔苍魅?”任天翔明知故问,同时以“心术”不断观察判断眼前这个可怕的对手。方才若非他先一步发现杜刚脚下沙土中那微不可察的异动,只怕杜刚已遭毒手。老者微微颔首,没有理会与之对峙的任侠,却仔细打量了任天翔一眼,萧然道:“既知是老夫,还不快逃命?”老者带有明显的异族口音,听着让人忍不住发笑。但现在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方才他虽是占了偷袭之利,但转瞬间伤杜刚退任侠,已证明他的武功明显比二人高出一筹,这对极其自负的墨门墨士来说,简直是难以想象的遭遇。
“你并没有把握杀了我们,又何必故作自信?”任天翔突然笑了起来,他已经看到了老者自己都未意识到的隐思,“你要真有十足把握,又何必藏在沙中,以那根哭丧棒吸引我们目光,却从沙中偷袭二”任天翔长长叹了口气,“你的武功已经极高,只可惜胆子越来越小,你方才若是胆子稍微大一点点,出手更干脆决绝一点,我就算再开口提醒,只怕也救不了同伴的性命。”
苍魅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跟着嘿嘿一笑:“既然说我胆小,那你们就一起上吧,看能不能吓走老夫。”
虽然方才苍魅出手很快,但任天翔依然看清了他的出手轨迹,并从中发现了他可能的弱点。听他挑战,任天翔忙对任侠低声道:“这骷髅头最怕受伤,出手总是留有余力,也许这就是他最大的弱点。”任侠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突然一剑直击苍魅握杖的手。他不攻其要害却只攻其手,那是因为对方速度太快,若不抢先限制其兵刃的发挥,只怕就没有任何机会。
苍魅果然收杖后退,身形越来越快,任侠经长途跋涉,早已精疲力竭,方才勉力出剑,已经耗尽了他大半力量,再追不上苍魅迅若鬼魅的身形,他脚下刚缓下来,苍魅立刻反身杀回,骷髅杖直点任侠头顶。那骷髅不知经过怎样的处理,任侠连挡两剑也没损骷髅分毫,反而被骷髅震得手臂发麻,胸口血气上涌,已然有体虚脱力的迹象。
任天翔看出任侠力竭,急忙出言指点:“退!兑位!”
兑位是八卦方位,练过武的中原人大多知道。任侠立刻往身后兑位退去,就见苍魅杖势大盛,铺天盖地追击而来。二人一进一退十余步,任侠左支右绌十分狼狈,而苍魅杖势却越来越快,令任侠越来越难以招架。就在这时,突听任天翔陡然一声厉喝:“断喉刺!霹雳斩!”
断喉刺是忍剑中的招数,而霹雳斩却是唐手中的霸道杀招,根本不可能同时使出。不过任侠已对任天翔有了完全的信赖,毫不犹豫一剑刺出,目标直指苍魅咽喉,正是忍剑中凌厉无匹的“断喉刺”。这一剑不留后路,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令苍魅也不得不后退避让,不过他在后退之时也不忘出招反击,骷髅杖当头下击,任侠虽避开了头顶要害,但肩上依旧吃了一记重击,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几乎同时,就听杜刚一声断喝,一掌暴然击出,正是唐手中的霹雳斩!原来苍魅被任侠的断喉刺逼得后退之时,刚好退到杜刚的攻击范围内,杜刚虽然小腿已伤,行动不便,不过手上却没问题,这一掌蓄势已久,隐然有开碑裂石之力。
苍魅吃了一惊,急切间来不及避让,只得沉肩硬受了杜刚一击,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黑漆漆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潮。杜刚一招得手正要趁胜追击,无奈脚下无力,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好拳法!”苍魅嘿嘿一笑,脸上红潮渐渐褪去。虽然那一记霹雳斩打得他气血翻滚,但凭他深厚的功力,稍一调息便无大碍。他将目光转向了任天翔,已然看出任天翔对他的威胁。
见苍魅片刻间便若无其事,任天翔暗叫一声可惜。遥见苍魅深邃的眼窝中射出的寒光,他立刻猜到了对方的企图。但对方速度实在太快,不等他呼救,那柄骷髅杖已如闪电刺到,这一次是锋锐如枪的杖柄,显然是要一击致命。
任天翔眼睁睁看着寒光闪闪的杖柄向自己心脏刺到,甚至能想到它后续的可能变化,但身体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的目速、脑速虽然远胜常人,奈何身体跟不上大脑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杖柄刺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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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天翔:各位侠友,我确信我是躲不过苍魅的一杖了,我确信这是我最后一次给大家做预告了!不过,临死前,小流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又中了小瑜的奸计了?小瑜帮我抓安禄山有什么阴谋啊?
小Z:少卖萌装死!至于司马瑜有什么阴谋,剧透者死!And attenrmn please!为喜迎新春,《智枭》3月上半月版《墨家墨魂之誊》53P超大篇幅裁送,不要错过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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