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相忘师·鲸吞④
【前情提要】
大预言师曲回岚推算出八位命定者,他们正是破解鲸吞的关键。
金龙少年黄金龙作为命定者之一,他的使命居然是用牺牲生命来换取最终胜利。不堪重负的他,终于决心在苏浣虹的鼓励下毅然出逃……
第十三章
三十年前旧客来
夕阳西下,摘星城渐渐浸入了夜的黑潮中。城西的城门楼下,出现了一个披着灰色披风,戴着灰色兜帽的伟岸男子。摘星城上的灯火依稀照亮他的面容。那是一张绝世无双的面容,完美如精致雕像一般的轮廓,棱角分明的脸庞和嘴唇,健康而红润的古铜色皮肤仿佛缎子般在夜火下熠熠生辉。他的眼睛深邃而明亮,闪烁着令人迷醉的韶光。满头略带翠色的怪异头发是他身上唯一和完美无关的东西,但是却让他有一种妖异的美丽。
“三十年……”他仰头望着摘星城顶闪烁的星辰,“没想到我还会回到这里,回到我魂牵梦萦的世界……”
先锋堂内堂的千年照影镜中,黄金星辰绚烂的光华忽然变得暗淡起来,镜前曲回岚的离合眼突然闪烁出一片绛紫色的怪异光芒。
他静静地吐出一口长气,似乎在感慨自己一直预见的东西终于出现。“荼洲的未来……”他轻柔地叹息一声,转身推开内堂大门,朝着先锋堂外走去。
先锋堂外默默站立着莫相安排在这里的四个太岁级相忘师高手。他们的身躯犹如标枪一般在夜风中笔直伫立,没有一丝一毫摇动,仿佛化为了雕像。这四人是靖边司里著名的护卫高手,也是莫相的爱将,如果不是因为先锋堂内有比他更重要的人需要保护,他决不会割爱让他们在这里守卫。
曲回岚走出门的时候,转头瞥了这四人一眼,不禁摇头一笑。
这四位太岁级的高手此刻连眼珠都不眨,身上没有一块肌肉能够自由运作,竟是被人用极其霸道的手法锁住了经络。悟通相忘诀的人身上经络已经坚硬如玉石,除非用铁指寸金破掉最核心的任督二脉上的防御,否则绝对起不到如此惊人的定身效果。
“卓清绝,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曲回岚抬手抚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太岁高手肩膀上,轻轻替他掸去肩膀上的灰尘,微笑着说。
“曲回岚,这世上的事情也有你想不到的吗?”先锋堂的阴影中,缓缓走出那个灰翠色头发的男子,他那双绝艳的黑瞳冷冷地注视着曲回岚,仿佛一个刽子手在看刀下的囚徒。
曲回岚并没有去看他,只是颇有好奇心地打量着身旁一动不动的侍卫:“铁指寸金,喔,这是你在天门学的第一套功夫吧?”
卓清绝的身子微微一颤,嘴唇紧紧抿住,“天门”这两个字似乎让他感到一种无法掩饰的疼痛。
“天门教会了你身上一半的功夫,荼洲给了你做人的机会。你的报答倒也别致——让鲸吞重现人间。”曲回岚淡淡地说。
“对于天门,我终生有愧。但是……今日之事,我卓清绝对心无‘晦恨。”卓清绝冷冷地说。
“心无悔恨?的确如此。身为魔师之首,杀死荼洲数十万军民对于你来说,不过是等闲事。”曲回岚的语气仍然平淡如常。
“世上万夫所指,我皆可忍让,但是你曲回岚凭什么指责我?”卓清绝厉声道。
“哦?莫非清绝对我有何误解吗?”曲回岚微微一笑。
“三十年前,就是你……”
卓清绝一振衣襟,愤然正要说话,只听得一声厉喝从先锋堂内响起:“判司何在?”话音未落,五条黑影犹如五道电光从先锋堂堂门和窗户排风而出。
当先一条黑影凌空一抖双袖,两条五色斑斓的褶皮蜥蜴射向卓清绝。这两条灵兽刚一腾空就齐刷刷一个矫健的腾跃,身子奇迹般上拔三尺,两腮同时鼓起,蜥嘴暴张,对准卓清绝就要吐出噬骨剧毒。
其他四人一人持刀盾,卷地翻滚攻向卓清绝下盘,一人挺长枪盘花卷打他的胸口要穴,一人抡起一条白骨长鞭掸击他的腰肋,一人挽袖弹指,一股蓝色火芒犹如飞驰的流星,点向他的双眼。这五人配合默契,攻势凌厉,分进合击,童法得度,一上来的攻势就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卓清绝冷冷一哂,凝目朝天空中的双蜥一瞪。天上那两条五色蜥被他眼中神光一照,同时尖啸了起来,身子在空中不由自主地翻了半个跟头,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呈伞状分布的毒汁全都喷向了作势攻击的五人。接着他左手一引,首先袭到身上的念火锋头竟然在他的左手上旋转不停,仿佛化为了一盏走马灯。
“小心!”持盾高手暴喝一声,旋身踏步上前,挡住众人,举手抬盾迎风一展。他手中的盾牌宛如鲜花一般盛开,化为一个六瓣花盾,将空中飞洒而来的毒汁全部挡住。
卓清绝左手趁势一弹,手中旋转的念火飞星般撞在持盾高手的盾牌上,顿时点燃了盾牌上沾满的毒液,剧毒的紫烟瞬间弥漫开来。
“小心,烧起来的都是灭魂瘴!”控灵高手惊呼道。
持盾高手大惊失色,抖手就要将盾牌丢飞。卓清绝的右手手指已如兰花一般展开,三股青芒从指尖暴射而出,趁他慌神之时,一股钻入持盾者的眉心,两股钻人他的肩井穴。
卓清绝优雅地转动上臂,手掌在空中画出一个又一个形状各异的圈子。随着他的手掌转动,持盾高手被他指间的青芒牵引,身不由己地随之旋转,手中的刀盾随着身子的旋转飞扬而起。
“啊!”控灵高手第一个被持盾者飞扬的刀柄击中腰眼,软绵绵地倒地。持枪高手急切间掸枪一撩,撞开持盾者的刀击,却被盾牌上滚滚而来的灭魂瘴撩中,惨叫一声,仰天倒地。
持鞭高手屈臂扭鞭,白骨长鞭在空中摆成“s”形,左点右撞,同时拨开了持盾者的左盾右刀。但是卓清绝的左手已经在无声无息之间遥遥点向他,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三股青芒已经分别击中了他的眉心和双肩。
最后一个祝融师知道自己不是对手,缩身疾退,退出卓清绝的射程,右掌在地上一划,掠出一条火线,挡在他和卓清绝之间,左掌扬起,卷起一股更加炙热的烈火锋,瞄准了敌人的胸膛。卓清绝双手此起彼落,犹如一位技艺精湛的操偶师,控制持盾者和持鞭者一前一后朝祝融师扑来。鞭师扬手抬鞭狠狠砸在地上,剧烈的拍击卷起的烈风瞬间熄灭了火线。刀盾师则在地上卷起一轮刀刃旋风,宛若巨大的地莲花,席卷祝融师的下三路。
“去吧!”祝融师左掌一掸,烈火锋如离弦之箭,疾射向卓清绝胸膛,自己则抽身疾退。与此同时,鞭师扬鞭一卷,闪电般卷住祝融师的下盘,将他无情地卷落地面。刀盾师飞身而起,盾牌一推一撞,推开了烈火锋,撞在凌空下落的祝融师身上。当祝融师落在地上的时候,已经昏诛了讨去。
卓清绝左手左旋,右手右旋,操纵着身不由己的刀盾师和鞭师原地不停旋转,等到二人距离足够接近时,双手轻轻一合,刀盾师的脑袋狠狠撞在了鞭师的额头上,二人同时呻吟一声,抱成一团,昏迷在地。
“莫相,失心堂的杀人王都死光了吗?”街心上横七竖八躺满了昏迷的判司高手,卓清绝洒然将双手背到身后。
“哼!”先锋堂内传出莫相阴沉的冷哼。
卓清绝转头望向仍然微笑站立的曲回岚:“曲回岚,你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今日吧。”
“清绝,有一件事你说对了。在荼洲,真的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曲回岚说到这里,悠然地让开身形。在他背后,静静站立着一个刀锋般的身影。
悠长而沙哑的呜叫从先锋堂的上空传来,几只觅食的夜鸦扇动着黑色的翅膀飞过。但是当它们穿过天顶时,翅膀仿佛被冻结住了,无论如何也无法伸展。它们的身体犹如铅锤一般直挺挺地从天而降,沉重地砸在街心上。
“冥王箭?”即使以卓清绝的功力也受到了杀气的震慑,不由得眉头微皱。
“后生晚辈折别,领教魔师之首的高明!”那刀锋般的身影双臂一抖展开衣襟,露出交叉挂在胸前的弹囊。
“你是命定者之一?”卓清绝冷冷看了曲回岚一眼,开口问道。
“不错。”折别简短地答道。
“听我一言,曲回岚决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卓清绝厉声道。
“无耻叛徒,废话少说,接招吧!”折别单掌扬起,食指点向卓清绝,七道微光笔直划过夜空,犹如神龙吐珠,密集而迅猛地覆盖向卓清绝。
卓清决不避不闪,同样单掌扬起,七道青芒同时射出,每一道青芒都点中了来袭的微光,奇迹般地将它们定在空中。如果此刻街边有观战者,就会发现,带起这七道微光的,竟然是七枚普普通通的玻璃珠。
“玻璃珠?天下会传言可以一弹而破七重念甲的暗器,竟然只是一枚玻璃珠?”卓清绝有些诧异地问道。
“玻璃便宜。”折别冷冷一笑,“手劲够的话,便是屈指空弹,也可以破甲。”
“后生可畏啊。”卓清绝轻轻一掸衣袖,悬在空中的七枚玻璃珠同时朝折别回射而去。
折别屈指再弹,一枚弹子轻灵地跳起,准确地砸在先飞回的弹子侧面。二弹分飞,同时砸中了另外两枚弹子,接着翻飞的四枚弹子分别准确无误地打中飞回的最后四枚玻璃珠,八珠齐落。
折别长袖一卷,将空中坠落的弹子卷入袖中,接着双腕同时拾起时一掸。他那双修长的手掌在这一掸之中,发出一声尖锐而嘹亮的破空之音,猛然消失了踪迹。
卓清绝的周围突然出现一片微光构成的弹幕,仿佛有千万枚玻璃弹子从四面八方同时发射而出。他垂在身子两侧的手掌也在此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踪影,而在他的身前,突如其来地盛开出青蓝色的花朵,犹如秋日盛放的黄菊花瓣,热烈奔放地从花茎上喷薄而出,无拘无束地向整个天地间伸展开来。
如果人眼的反应速度足够追踪他们的动作,那么人们就会发现无论是折别还是卓清绝,他们的手掌都在姿势优雅地上下翻飞,犹如两位对弈的国手,在下着一场生死攸关的快棋。
每一枚折别发出的弹丸都被卓清绝以青芒打回,但是每一枚打回的弹丸又被折别射出的新弹弹回。弹回的旧弹新弹再次被暴涨的青芒打回,而这些弹丸又再次被更多的新弹丸弹回。
两个人都在毫不躲避地坚持着这场惊心动魄的博弈,没有人退缩,也没有退缩的可能。折别的弹丸似乎取之不尽,越打越多,但是弹回来的弹珠也随着时间的增长而不断增加。
卓清绝的青芒如剌猬一般在全身生长,不断将弹珠打回,但是却换来更多弹珠打击,敌人的攻击每一个回合都会成倍增长,难度也成倍增加。
无论是折别还是卓清绝都把实力发挥到了十二成,二人的念场互相碾压,生成了剧烈而恐怖的空气振荡。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先锋堂前的地面发生振荡,不到两息里,街道两旁的建筑开始东摇西晃。先锋堂的牌匾轰然落下,在地上碎成十数块。地上死去的夜鸦尸体被气流掀起,飞到空中,一下子就碎成了血沫。
“喝!”斗到分时,折别和卓清绝同时暴喝,一股强烈的气流席卷全场。先锋堂前的两座镇宅狮子像被掀入半空,翻了个跟头落到二人之间,突然碎成千百块碎石,犹如被一只看不见的魔兽咬碎。
一阵沙沙的雨打沙地声随之响起,空中飘起了亮晶晶的雪花,折别和卓清绝的身上瞬间披上白妆。折别阴沉的脸色此刻变得惨白,双眼无神地望向卓清绝。卓清绝优雅地抬起手,轻轻掸掸肩上的雪花,淡淡说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昔日的好朋友,可惜,你的功夫比他差一点。”
折别茫然看了看地上铺满的雪花,那是他所有的玻璃弹子所化成的粉末。在最后关头,卓清绝的铁指寸金一瞬间震碎了全部飞弹,将他赖以成名的“琉璃风暴”彻底摧毁。
“我知道你还有最后一招,折家代代传承的绝技——一弹定乾坤。”卓清绝沉声说,“你的手里还有最后一颗弹子,使出来吧。让我看看天下第一飞器师的最后一招。”
狠狠攥住藏在掌心的弹丸,折别的眼中闪烁出炙热而疯狂的光芒。最后一弹,所有精气神都会贯入其中,甚至自己的一部分魂魄都会凝于其上,出手无回,如果不能伤敌,他的灵魂就会沉沦。
这是折家人的最后一招,仿佛黄蜂的最后一根毒刺。宁死而不辱,这是折家人的骄傲,创出这一绝技的折家先祖就是因为招数落空而死,他的殒命却将他的义烈传承到折家人的血脉之中。
“等等。”就在折别咬紧牙关,即将发出这最后一击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无声无息地按在他的肩上,也将他心头燃起的炽烈战意瞬间熄灭。
“殷门主……”折别失声道,心中忽然涌出一股解脱般的喜悦。
卓清绝冷漠的双眼露出失措的神情,一丝淡淡的水雾忽然蒙咙了他的眼眸,令他眼中的流光有了奇异的闪烁。“门主……”他微微低下头,行了一个敬师礼。
“清绝……”殷承侠深沉地凝望着卓清绝的面孔,张嘴想要说话,但是他的声音却露出了轻微的沙哑。
“门主!”卓清绝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抬高了,语调中混杂了不易察觉的颤音。
“你对得起我啊……”殷承侠叹息一声,轻声道。
“门主,我是逼不得已的,鲸吞只是我的最后手段,我从来没有想过……”卓清绝罕有地激动了起来,嘶声道。
“折公子,你的弹子借我用用。”殷承侠的语气恢复了平静,缓缓举起右手。
“是。”折别诚惶诚恐地将攥在手中的弹子在胸口的衣襟上擦了擦,抹去手上的汗水,双手放入殷承侠摊开的手掌中。
“门主……”卓清绝脸色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尽,但是眼光中却透出了一丝坚定,“即使是你出手,我也要杀死曲回岚,我决不能让他带着命定者进入鲸吞。”
“人鬼两族本可并立,我们却都错失了和平的机会……”殷承侠屈指捏住弹子,淡淡地说,“如今只能不死不休。魔主不必对我客气。”
“好,领教天师的高明!”卓清绝咬紧牙关,挺身拱手道。
无论是近处观战的折别、曲回岚,还是在先锋堂内观战的莫相,此刻都忍不住露出了热切而激动的光芒。荼洲十二天师之一的殷承侠已经超过六十年没有出手,天师的技艺如今已成传说。能够亲眼目睹传说中的战神出手,这对于任何人都是无上的幸运和荣耀。
殷承侠摊开手掌,静静躺在掌心的玻璃弹子突然开始上下滚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紧接着,两只由念功生成的雪白色翅膀突然出现在弹子两翼。
卓清绝紧紧抿起嘴唇,手指一翻,五道青芒宛若雨后春笋在他掌尖升起。
殷承侠抬掌一扬,那颗长出白翅膀的弹子轻盈地飞人空中。他悠然合起双掌,轻轻一拍。空中飘浮的弹子突然双翅一合,并到它的正后方,接着化为喷薄的火苗,推动着弹子宛如离弦之箭,朝着卓清绝冲去。
“喝!”卓清绝暴喝一声,手挥五弦,五道青芒交叠而来,狠狠击打在弹子身上。但是弹子身上的火焰却突然化为白色光幕,挡在它的面前.白光青芒相撞,化为漫天炫光,弹子的走向彻底偏移,从卓清绝的肩头划空而过。
卓清绝刚要扬手向殷承侠出招,从他肩头射过的弹子却忽然撞到了一层透明的薄壁上,突如其来地回撞而来。
“不好!”卓清绝猛地一侧身,弹子擦着他的肋骨飞过,“咚”的一声撞在他身前的透明薄壁上,再次回射。卓清绝拧身再次躲过,趁机偷眼一扫四周,赫然发现自己的四面八方都不知不觉地结了一层玄冰壁。刚才的几记弹子就是打在玄冰壁上,形成了碰撞球的效果,在他周身不停反弹。
“破!”看破玄机,卓清绝立刻明晰了破解的手法。他双袖一扬,铁袖风同时向东西南北上下六面击出。周围的玄冰壁瞬间碎裂,破碎的冰片四处飞扬。远处的殷承侠微微一笑,手掌虚空一抓。呈放射状四外翻飞的玄冰碎片忽然间同时立了起来。
仍然在飞行的弹子在竖立的碎冰之间完成了一连串风驰电掣的弹射,从一个诡异的角度仰射向卓清绝的肩胛。
卓清绝刚刚来得及回臂一挡,弹子势如破竹地穿过他的手掌,钻过他的肩胛,带出一溜触目惊心的血光,“咚”的一声撞在一枚竖立的冰片上,再次弹回。
这一次卓清绝已经无力阻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弹珠从自己另一边的肩胛骨透射而过。在这一刹那,他所有的精气神都被这神妙的一击瓦解,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身子在空中一个翻转,横卧在地。
穿过他身体的弹珠撞击在面向殷承侠的冰片上,在地上一弹,高高扬起,轻盈地眺回殷承侠的手中。他探手将弹珠递给折别,轻轻叹息一声,低声道:“幸不辱命,原物奉还。”
“谢……谢天师,不,门主,不,殷前辈……”折别被殷承侠神奇的出手彻底镇服,直到他跟自己说话,仍然忍不住发呆,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
“天师好功夫!来人,还不把罪人卓清绝给我带下去。”先锋堂内的莫相此刻才走了出来,招手让身边侍卫拖走昏迷不醒的卓清绝。
“承侠,魔主既倒,这一次鲸吞之战,又多了三分把握。”曲回岚微笑着朝殷承侠点了点头。
“但愿如此。”殷承侠瞥了他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
通往白玉京的道路上,布满了从摘星城逃亡出来的难民。他们扛着包裹行李,携家带口,艰难地在夜色中跋涉。摘星城里飞出的念鹤在人群的上空密密麻麻地盘旋,源源不绝地带来前线的消息。
摘星城的平民中一大部分是西边军的军属,另一部分是商人子弟。无论是商人还是军人,在这一次鲸吞的袭击中都伤亡惨重。现在传来的根太就没有什么好消息。但是人们却还是仰首期盼着什么,似乎在等待着传说中虚无缥缈的奇迹。
黄金龙用兜帽套头,死死遮住自己的面容,低头缩腰,混在人群之中。他本来可以施展青霄飞驰到白玉京。但是看到这长长的难民队伍,他害怕自己的飞驰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同时也感到异常羞愧。所有相忘师都在前线奋战,而自己却正在连夜逃亡,这让他无法忍受。他宁可装作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平民,永远消失在相忘师的世界。
凄切的哭泣声在人群中陆陆续续地响起,那是得到亲人逝世消息的军属们哭泣的声音。有人在为父辈的战死而哭,有人则因为失去兄弟而哭,老人悲思死去的子嗣,孩童呼喊失去的双亲,整个世界都充斥着冰冷刺骨的惨痛。一声声的啜泣,犹如一把把冰冷的小刀,无情地割着黄金龙的心脏,让他忍不住痉挛颤抖。有的时候,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逃跑。
他转头望了望夜幕中渐渐远去的摘星城。他曾经那么激动而迫切地启程来到这座举世闻名的荼洲卫城,渴望着救出自己尊敬的师长,渴望在第一次江湖行走中崭露头角。从天门出发的时候,他刚刚制服了邀梦犀,破解了僵尸引,意气飞扬,英姿焕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自己的脚下。前途也许有凶险,有磨难,但是他坚信自己可以依靠昂扬的斗志和聪明才智取得最后的成功。他渴望站到辉煌的舞台上,享受人生的巅峰。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死亡。
即使在邀梦犀中面对魔神不知火,他的手中仍然有涅檠为凭,有朋友作伴,直到最后关头他都没有放弃。
但是,今日的自己却逃出了摘星城,因为他无法面对命中注定的死亡,一种像祭品被摆到祭坛上一样的厄运。他能忍受为他人涉身死地,但是他需要一丝希望,一丝可以生还的希望,一个可以拼搏争取的机会。让他张开双手拥抱死亡,他根本做不到。哪怕是为了整个荼洲,他也做不到。
只能永远逃开这里,只能这样。他再次看了一眼摘星城,心中弥漫着刻骨的思念。永远告别自己的梦想,告别身为相忘师的岁月。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去。
在这一瞬间,一股哀伤突然袭上心头,抑制不住的泪水猛然涌上眼眶,一个令他痛不欲生的念头钢针一般钻入他的脑海:就要结束了吗?
“结束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他正在逃亡,正在逃开灭亡的命运,一切仍然会继续下去,为什么会结束?
天门的记忆在这一刻突然如涨潮的春江水,凶猛地涌入他的脑海。和同伴们的初遇,对凝香的一见倾心,第一次见到顾师父,第一次练成青霄,瑶池畔顿悟相忘诀,自己第一次施展天星剑,天门地主阵上的风头,天池上七个人一起看七宝莲灯,弟子集上梦中身的出现,自己第一个荼洲幻境的游戏。他甚至想起了孟碧萝师姐和她的灵琴,想起了墨凝眉和帅依婷。
都结束了!黄金龙忽然明白了过来,结束的是自己的青春。一个可以因为热血,因为友情,因为梦想,因为爱情而燃烧的黄金岁月。从他离开摘星城的那一刻起,他开始为了自己的苟活而奋斗,无论他多么不愿意承认.但是他已经开始长大。
他即将离别自己深爱的少年时代,走进冰冷而现实的成人世界。再也没有梦想,再也没有痴望,人生唯一的目标就是活着。
我不想这个样子长大,永远不想,但是……远方摘星城的灯火忽然罩上了一圈蒙咙的晕光,滚烫的泪水疯狂地涌出眼眶,一阵阵刺痛从脸颊上传来,黄金龙感到浑身的力气一点点地消散,几乎要瘫倒在地。
“救命啊……”一声蒙蒙眈眈的叫喊从远方的林莽中传来。黄金龙用力揉了揉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夜风卷过松林传来阵阵松涛声,那微弱的叫声与之相比就仿佛低弱的虫鸣,黄金龙几乎怀疑自己听到的只是幻觉。
也许,我只是想象着此刻有人需要我的营救,这样会让我感到好过些。黄金龙狠狠地揪着鬓角的头发,痛苦地想着。但是,在遥远的丛林中,突然亮起一道兵刃的闪光,细微的尖叫声再次响起。
糟……黄金龙的脑子还没有开始运转,他的身子已经像离弦的箭矢一般射入林中。夜色中的黑林仿佛恶魔的后花园,漆黑的古树和横长的枯枝犹如魔龙的爪牙四处滋长着。黄金龙沿着直线冲向尖叫响起的地方,身上的衣物被横枝撕扯,破出一道道裂痕。
穿过一片荆棘,终于有月光透过林梢,照进黄金龙的双眼。他依稀看到一片颇为广阔的林间空地,空地上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影在飞速地奔跑。男子的背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另一个女孩子看起来还不到十岁的年纪,但是步履轻快,随着身形的飞奔,一双系着蝴蝶结的大辫子在空中乱飞。在他们身后,七个浑身黑袍的怪客手握圆弧状的锯齿刀。急速奔跑,犹如一群闻到血腥味的豺狼。
“什么人,住手!”黄金龙想也不想地拔出天星剑,飞身挡在这一男一女和七个黑袍怪客之间。
“吼——”为首的黑袍怪客发出撕肝裂肺的怒吼,抡起弯刀朝着黄金龙的头顶砸来。黄金龙感到奇怪,这迎头劈砍的招数显得十分笨重,不像是刀法,倒像是斧法,
“小心他们的锯齿刀,特别沉!”男子转过神来,急叫道。
黄金龙此刻已经举剑挡去,听到这句话他连忙侧身一闪,锯齿刀锋从他鼻尖一闪而过,“轰”地砸到地上,在地面上破出一个四尺长的大口子。
好厉害!黄金龙心里暗暗吃惊,手里的天星剑一卷一舒,化为漫天璀璨的流星雨,斜贯向为首的黑袍客。
黑袍客浑身的黑袍都被剑光穿透,但是人却丝毫无损,只是身子一旋,让到一边。在他身后,六个黑袍客同时狂啸着扑上来,六把弯月锯齿刀在空中聚成一片冰华。
“小心,他们都好像不死人一样打不死。”那个男子大声叫道。
刚才的数十剑都是透体而过,黑袍客却丝毫无损,有点像是无生命的人偶。黄金龙脑子电转,猛然想到了顾天骄对付薛崇贵虫偶的方法。
他扭身发力,身子突然从前冲变成横移,振气破空,发出一声清脆的音爆。六把砍向他的锯齿刀全部砍空,他右脚猛然踹在路旁的树干上,身子拔高三尺,扭体一旋,长剑电转,砍在树干和树冠之间,这棵老松树的树干顿时被他凌空砍断。他接着左脚踹在树冠上,整棵大树的树冠犹如一把超大型号的百钉狼牙棒,朝着地面上的六个黑袍客旋转飞来。
这六人刚要眺起闪避,却都被巨大的树冠牢牢覆盖住,被无情地撞倒在地。“轰”的一声巨响,六个黑袍客同时变成了六股黑烟,随风四散。
“好漂亮!”“大哥哥好帅!”地上的男女同时赞叹了起来。
“嗷!”剩下的黑袍客首领愤怒地仰天嘶吼,舞动锯齿刀狂奔向黄金龙。
黄金龙长剑一旋,再次一剑砍在身边断树的树干底端。剑光闪烁处,树干齐根而断。他纵身而起,长剑一颤,上百道剑光犹如密集的阵雨,纷纷点在悬空的树干上。这根树干在上百剑的合力下突然倒卷而出,横扫到黑袍客首领的腰上,将他拍到另一棵松树的树干上,撞成一团瘪瘪的黑烟,随风散去。
“轰”的一声巨响,松树干落到地上,发出深沉的闷响。黄金龙在那对青年男女充满震惊和崇拜的注视下,收剑入鞘。
“这位兄弟好功夫,好功夫啊!”男子兴奋不已地冲到这些黑袍客的残骸身边,拎起他们的衣物左看右看。
“大哥哥,你的剑法好漂亮,就好像流星雨一样!”小女孩眨动着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凑到黄金龙的身边,拉着他的衣袖欢呼道。
如果在平时,黄金龙听到如此的赞美之词,自然会得意地哈哈大笑,叉着腰说:“请尽情崇拜我吧。”但是此刻的他却丝毫没有这种心情,他只是勉强笑了一笑,拍了拍小女孩的头,就要转身离开。
“这位兄台慢走!”那个男子一把抛开黑袍客们的衣物冲到黄金龙的身边,抱拳道,“在下绛州宫行九,这位是我的妹妹宫樱花。”
“在下黄大。”黄金龙有史以来第一次对说出自己的名字感到羞愧,竟然开口报了一个假名,心头不禁一阵沉重。
“黄兄,我们兄妹自从决定到摘星城来采风以来,就一直受到不知名杀手的追杀,我也不知道这些黑袍客会不会再来,不知道兄台你能不能行个方便,陪我们到摘星城,只要到了城里,我们也就安全了。”宫行九恳切地说。
“嗯……”黄金龙不敢告诉他们自己正要离开摘星城,但要是抛下他们不管,他又不放心,左思右想之下,终于道,“我陪你们一晚,明天你们就可以赶到摘星城。”
“哦,原来摘星城就要到了。”宫行九看了宫樱花一眼,兄妹两个看起来都十分高兴。
三人在林间空地上收集枯柴,点起一堆篝火,把黑袍客们留下来的黑袍铺在地上,席地而坐,凑在篝火旁取暖。宫樱花和宫行九似乎被黑袍客们追了很久,样子十分劳累,但是却显得十分兴奋,双目晶亮地偷看黄金龙。黄金龙虽然身心俱疲,但是却没有丝毫睡意,只能和这对兄妹大眼瞪小眼。
“你们……睡吧,我来守夜。”被这对兄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黄金龙不得不开口道。
“兄台莫怪,刚才兄台的剑法让我们大开眼界,我们实在对兄台万分敬佩,忍不住想耍多看几眼。”宫行九连忙赔笑道。
“大哥哥,你的剑法好像脱胎自天山剑法,是不是?”宫樱花忽然开口道。
这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居然看出自己剑法的出处,黄金龙不禁微微一惊,不禁对这对兄妹的来历好奇起来。
“正是如此。”黄金龙抱剑在胸,皱紧了眉头,“你们兄妹为什么会被迫杀?”
“这都怪哥哥啦。”宫樱花抬起头来,对宫行九说道。
“呵呵。”看到黄金龙望向自己的目光,宫行九苦笑了起来,“让黄兄见笑了。我其实是一个作家,从十三岁开始就迷上了撰写荼洲英雄传奇。十六岁开始有书稿陆续出版,我从此扬名天下,但是也引来一些麻烦。”
“有人因为你写的书要杀你?”黄金龙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啊,我也很奇怪。但是盛名之下,必有祸端,我也是早有心理准备。”富行九说到这里,双目一闭,自豪道,“最近我正在重新谱写天下第一录上成名人物的传记,挖掘一些他人不知道的轶事来丰富素材。谁知道自从我开始写这些的传记,就开始有这些黑袍怪客来追杀我,似乎我犯了什么忌讳。”
“哦?”黄金龙听到这里感到十分好奇,“那你为什么要来摘星城?”
“因为爸爸在摘星城啊。”宫樱花开口道,“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他一定会保护我们!”
“噢,令尊是摘星城里的军人吗?”黄金龙问道。
“是西边军锐锋营死魂盯,就要晋升为歌舒将军的副将了。”富樱花自豪地说。
听到她兴奋的语气和期待,黄金龙的心仿佛被人重重地打了一锤,嘴里一阵难言的苦涩。锐锋营死魂盯全军覆没,连歌舒将军都已阵亡,这样残忍的消息该怎样告诉他们?
“我去摘星城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去亲眼看一看天下第一的英才们,好让我对他们有一个直观的印象。”宫行九踌躇满志的声音钻入黄金龙的耳际,令他从沉思中猛然醒转。
“我还要替他们画出征像呢。”宫樱花看到哥哥吸引了黄金龙全部的注意,连忙抢过话头,自豪地说。
“你画?”黄金龙难以置信地问道。
“妹妹是绘画的天才,人们都说她的水彩画有捕魂之力,可以把人身上的一片灵魂永远停留在画纸上。当然,这只不过是赞美之词。不过,她的画栩栩如生倒是真的。”宫行九半带打击又半带骄傲地说。
“原来如此。”黄金龙点了点头。
“今天中午我们收到摘星城的念鹤通告,说是命定者已经全部到齐。我在乘风会有眼线,已经在第一时间拿到名单,小妹、黄兄想不想知道?”官行九仿佛献宝一样朝黄金龙眨了眨眼睛。
第十四章
命定六人传奇事
“不……”黄金龙刚要开口,宫樱花已经抢着叫出声:“哥哥,你怎么现在才说,快说,快说!”
“嘿嘿,能够得到乘风会的消息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可以说得上九死一生,但是能够活着来到摘星城,一切都值了。不过小妹,你要怎么答谢我?”宫行九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似乎是牵动了背上的伤口而感到了疼痛。但是他一点都不在乎这一点伤,双眼闪烁着激动而憧憬的光芒,似乎生活充满了迷人的希望。
宫行九眼睛里的光灼伤了黄金龙,他自惭形秽地缩了缩头,轻轻闭上了眼睛。就在不到一天之前,他也曾经和宫行九一样,心中被使命感和自豪感充满,天塌下来只当被盖。现在的他却像一个躲在阴影中的吸血鬼,害怕阳光的照耀。
“哥哥,你欺负我!我要告诉爸爸去,看他不好好修理你!哪有跟妹妹讲条件的哥哥!”宫樱花尖声叫道。
“小妹,别叫唤别叫唤!”宫行九狼狈地朝黄金龙吐了吐舌头,“哥哥是想求你帮我给他们每一个人画一幅出征像,做我小说的插图,这总可以吧?”
“哼,那当然啦,你不让我画我还不答应呢!快说快说!嗯……”宫樱花朝黄金龙看了一眼,嗓门变得更高,“看啊,黄大哥也想听!”
宫行九看了一眼缩颈藏头的黄金龙.连忙说道:“虽然这消息价值不菲,但是恩人想听,我自当免费通报。这命定者一共有八个人,其中六个人都在当前天下第一榜的榜单上。”
“喔……”听到有天下第一榜的状元之才,宫樱花兴奋地连连鼓掌。看着她单纯快乐的模样,黄金龙不禁微微苦笑。
“首先就是天下第一风媒鱼飞帘、荼洲第一青霄师,曾经创造了青霄飞行环绕荼洲一圈的纪录,人、鬼、妖三族最强的风媒们尊称她是永夜女王。因为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只身追逐黑夜,永远躲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中,探听所有人不敢暴露在阳光下的秘密。多少荼洲著名的相忘师都曾经是她痴心的追求者,但是她就像风一样,根本无人能够捉到半片衣角。”宫行九说到这里,眼睛一闪一闪地发亮,似乎已经迫不急待地开始在脑海里构思鱼飞帘传记的情节。
“女王一般的存在,真是又高贵又神秘!哥哥,你一定要把她所有的追求者都写一遍,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多优秀。”宫樱花激动地双手合十,兴奋道。
“……”黄金龙和鱼飞帘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她正在和萧如意斗嘴争意气,看起来仿佛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女人,没想到她居然有着如此威风赫赫的头衔。
“我早就看出来她有成为命定者的潜质,所以很久之前就开始搜集她的资料。”宫行九得意洋洋地说道。
“哥哥吹牛,命定者的事我们刚刚才接到消息,你怎么可能早就知道。”富樱花鼓着嘴说道。
“哈哈,童言无忌……”宫行九直接无视了妹妹,朝黄金龙望去,“说起这个鱼飞帘,传说故事数不胜数,比如她的年龄之谜,她有没有婚配,有没有情人,是不是有一个装满了荼洲最阴暗:最值钱秘密的消息库?最令人吃惊的是,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消息库居然能够诱惑全世界的盗贼倾尽资财去打探。曾经有一个举世闻名的盗贼团甚至想到要绑架鱼飞帘来逼问真相。可惜啊,身为荼洲之风,无论多少盗贼想要出手,都沾不到她半片衣角。”
他说的故事渐渐引起了黄金龙的好奇心,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了过去。
“哥哥,怏给我讲讲盗贼团和鱼飞帘的故事。”宫樱花兴奋地说。
“哈哈,这个盗贼团和鱼飞帘的故事里,她并不是主角,主角另有其人。让我来稍稍剧透一下,这个人也在命定者之中哦。”宫行九笑道。
“哦……”黄金龙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连连点头,有些迫不及待地等待他的下文。
“哥哥,你快点给我讲一个鱼前辈最帅、最传奇、最精彩的故事,否则我就拒绝画她的出征像。”宫樱花抱臂在胸,将头一仰,做出威逼的模样。
“嘿嘿。”官行九看着她连连摇头,朝黄金龙苦笑,“这哪儿是妹妹,这是奶奶啊。”他的话让宫樱花暴走起来,却也让黄金龙露出笑容。
“好了好了,我说我说……”宫樱花的小手此刻已经抓到宫行九的脸上,他只能投降一般缩头举手,“这鱼飞帘最传奇的故事,当然要数她智斗冰鳞雪原龙的故事。”
“冰鳞雪原龙?”黄金龙睁大了眼睛。
龙一直是荼洲图腾般的神物,是可以和不死鸟并驾齐驱的神兽之一。在大蛮荒时代开启之前,荼洲已经弥漫着各种神龙魔龙的传说。到了鬼族世界在茶洲出现,各种各样的异龙渐渐成为各个时代的象征之一,史家甚至以各个时代最强的龙来为特殊的历史时期命名:龙是灵兽中最难降伏的生物,成年后的龙再也不可能认主,它们成为了荼洲和人、鬼、妖三族并立的万物之灵,拥有压倒一切的力量。它们存在并肆虐的地区,智慧种族根本无法立足。
冰鳞雪原龙是一种浑身披挂玄冰鳞片的极地飞龙。传说它的出现是因为第一代鲸吞灌人荼洲的鬼魅世界残念在北国冰原形成了具象的龙形,产生了第一批由玄冰构成的龙。经过数千年的进化,冰鳞雪原龙成为盆州以北冰原最恐怖的生灵。它可以让冰霜不停向南方蔓延,形成更为广袤的冰雪世界。它可以喷出冰霜冻死生物,也能够利用冰鳞阻挡任何攻击。它的力量更是雄浑而恐怖。黄金龙从小就听说过冰鳞雪原龙的可怕传说,光是听到这个名字,他已经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冒凉气。
“恩公也听说过冰鳞雪原龙?那一定知道它曾经毁灭过北冥州十三镇的恐怖故事。”宫行九问道。
“嗯,嗯……”黄金龙一边点头,一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当年鱼飞帘知道了冰鳞雪原龙的暴行,决心只身前往北冥州挑战冰鳞雪原龙。”宫行九说到这里,宫樱花忍不住担心道:“哥哥,鱼前辈再厉害也打不过北国的雪原龙吧,那里是它的主场,而且它又那么强大。”
“是啊,没人打得过冰原里肆虐的雪龙,但是鱼飞帘自有办法。”宫行九说到这里,得意地一笑,“你们一定都猜不到。”
“哥哥!”宫樱花焦急地直跺脚,“说嘛说嘛!”
“好好!”宫行九爱怜地摸了摸妹妹的头,朝黄金龙笑着耸了耸肩膀,“冰鳞雪原龙是寂寞的种族,在万里北国,它只能形单影只地流浪,永不停休地寻找着一个同样的身影。鱼飞帘了解了它的特性,于是在当地的村庄里制作了一条用白毯草编成的草龙。她一个人抓着龙头,腾入空中,在云海冰雾中一卷,将草龙周身裹上一层薄薄的霜,化成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雪龙。”
“喔……”黄金龙和宫樱花同时叫了一声,多少有点猜到了鱼飞帘的目的,但同时又为她担足了心。
“鱼飞帘当真是好生了得,在空中把这条雪龙舞得龙精虎猛,猎猎生风,就好像一条雪原龙在求偶一般。正在北方肆虐的冰鳞雪原龙看到了这条雪龙,顿时欣喜若狂,朝她疾飞而来。鱼飞帘当下施展绝世无双的青宵秘术——云海扬帆,舞动雪龙乘长风,破云海,呼啸万里,从北国一路南飞,穿山越岭,跨湖超海,舞风弄月,好不逍遥。
“那条冰鳞雪原龙一路追来,她飞则飞,她舞则舞,她停则停,一直到南海赤滩附近。它身上万年玄冰的鳞片被烈日照射,渐渐皲裂,鱼飞帘方才丢开伪装,露出真身,回身一鞭,穿云破雾,正中龙之心脏。冰鳞雪原龙承受不住这致命一击,浑身爆裂,化为漫天死水,终于结束了它孤独而残暴的一生。”宫行九说到这里,神采飞扬,双眼如星,似乎正在脑海里勾画当时鱼飞帘单鞭屠龙的传奇景象。
“太精彩了!”宫樱花合掌道,“但是……冰鳞雪原龙也真可怜。本来以为找到了同伴,却受到这致命一击,唉,好纠结。”
“唉……”黄金龙也感到一种复杂莫明的感情,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各位,有时候为了除暴安良,人间的侠士不得不做最残酷的选择。鱼飞帘找到了冰鳞雪原龙的弱点,一击而中,成就了万古流芳的声名。但是她也从此背上了恶龙临死前的诅咒。屠龙的骑士往往会沾上魔龙之血,这也是人生的无奈啊。只有勇于承担后果,在生死关头才有决心亮剑杀敌。”宫行九满脸振奋地说。
“是啊。”黄金龙由衷地点头同意。
“哎呀,恶龙临死的诅咒,那鱼前辈该怎么办啊?她会有危险吗?”宫樱花担心地说。
“孤独灵魂临死前的诅咒往往是最恐怖的。在这个世界它一无所恋,唯一的希望又被敌人亲手掐灭。临死之前,它将一生的苦恨凝练在最后一口冰息中,吐在了鱼飞帘持鞭的手臂上,从此她的手臂上就多了一条犹如腾雾冰龙一般的印记。夜夜梦回,她都会听到冰龙临死前悲愤的怒吼。”官行九满脸阴沉地边说边瞪着宫樱花。
“啊!吓死人了!”宫樱花用手蒙住耳朵,闭上眼睛尖叫道。
传奇变成了鬼故事,真有他的。看着宫樱花的表情,黄金龙不由自主地再次笑了起来。
“不过说回真正的故事,鱼飞帘杀死了冰鳞雪原龙之后,因为劳累过度,在南海赤滩病倒。她的病倒引起了世界著名的盗贼团天魁十二营的关注。”宫行九神秘兮兮地说。
“哎呀,他们要对鱼前辈做什么?”宫樱花忍不住焦急地问道。
“你忘了我说过的秘密消息库了?他们对于这个消息库可是非常垂涎呢。于是十二营中排名第二的天魁五芒星携手出阵,第一时间潜入南海赤滩州,准备伏击鱼飞帘,希望能够劫持她,抢夺消息库的情报。”
“天魁五芒星,哥哥!那不是你写的荼洲魔影录里面的主角之一吗,难道是真人?”宫樱花急切地说。
“呃……这个,嘿嘿。”宫行九挠了挠头,“虽然说有些情节我演绎了一番,但他们确实是存在的。只不过荼洲国府的报纸里都没有详细的报道,我只能通过当时流传的传说故事加上乘风会里买来的资料,一点点分析出事实的真相。”
“那他们刺杀内阁十三要员,大闹白玉京,袭击解秽楼深造堂刺伤门主,和毒门七侯争夺黑王榜位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宫樱花噘起嘴问道。
“事情都是真的。”宫行九肯定地点头道。
“那么厉害的坏蛋去找鱼前辈的麻烦,她不是很危险?”宫樱花急道。
“那当然,否则也不是传奇了!”宫行九得意至极,朝黄金龙眨了眨眼睛。
“宫兄,如果鱼飞帘带病和天魁五芒星激斗,岂不是比诱杀冰鳞雪原龙更加精彩?”黄金龙好奇地问道。
“恩公误会了,我这一次讲的不是鱼飞帘,而是另一位命定者的传说。”宫行九笑道。
“快说快说,后来呢后来呢!”宫樱花已经急不可待地叫道。
“看把你急的。”宫行九从腰带上解下水囊喝了一口,抹了抹嘴,“鱼飞帘早就猜到自己和冰龙一战后,首尾甚长,所以斥资两百金雇佣了荼洲猎金行中最有潜力的猎金师护驾,这个人就是后来被人称为天下第一猎金师的六翼嘲风陆飞蠓。”
“是他?”黄金龙微微一惊。
“恩公见过此人?”宫行九吃惊地问道。
“数面之缘。”黄金龙总共见过陆飞蠓两次,只是这个人沉稳寡言,不怒自威,无法和他说上几句话,也无从了解他的实力。
“这个人可谓少年老成,刚刚二十九岁就能一个人接下乘风会之主的镖单,可见其不凡之处。他事先已经分析过形势,预料到最有可能出手的就是天魁十二营。他是照着伏击天魁冠军营的格局来布置的镖路,可谓志比天高。虽然来的是榜眼营的天魁五芒星,但是实力也足以惊世骇俗。陆飞蠓依照天魁五芒星的喜好性情,详细分析,终于布置出真假难辨的五条镖路,率领麾下猎金师护送其中一路北上。”
“等等,我猜鱼飞帘不在他护送的镖路里,一定是在其他的镖路里对不对?不,不,我猜天魁五芒星一定以为鱼飞帘不在这路镖里,所以陆前辈一定把鱼前辈放到了这路镖里!”宫樱花急切地猜测着,“不对,鱼前辈肯定没有在任何镖路里,她仍然在南海!”
“都不对,妹妹。”宫行九得意地大笑了起来,“陆飞蠓在鱼飞帘负伤之前已经预测到了她的伤情,在五镖齐发之前,他已经早早重金买来专治冻伤和解乏用的灵丹—一烟霞赤珠和固元丹,暂时缓解了鱼前辈的病情,并让她乔装先行北上。同时五路镖车都制作了鱼飞帘的蜡像作为掩护,而南海大本营内也安排了重重机关。天魁五芒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陆飞蠓早在事件发生之前就有了准备,想当然地认为鱼飞帘必在五路镖车的其中一路。他们对于自己的本领过于自信,居然分兵五路,每一芒星攻击一路,同时发起攻击,誓要全歼所有敌人。而陆飞蠓则做好了全歼天魁五芒星的准备……”
“好厉害,他居然要一个人杀天魁五芒星!”官樱花显然知道天魁五芒星的可怕,小脸激动得通红。
“攻击开始的时候,陆飞蠓突然从伏击线上出现,摧枯拉朽地攻击天魁五芒星中攻击自己一路的老大。天魁五芒星都有一身恐怖的相忘诀奇术,并且身兼人鬼两族之长,天生就是相忘师,人人都有一身天赋武功。但是对上陆飞蠓后,即使五人中的老大也不得不败退。”宫行九说道。
“好厉害,好厉害!”富樱花摩拳擦掌,热切地期盼下文。
黄金龙也感到一阵紧张和激动,渴望听到陆飞蠓杀敌的捷报。
“天魁五芒星分开固然厉害,但是合并一处却又是另一种恐怖。老大眼看不敌,突然抽身疾退,并同时向四个同伴发出召集令,想要兵合一处,杀死陆飞蠓。江湖传言,五芒星齐聚时会有鬼魅现身,天地会因此失色。即使强横如陆飞蠓,也抵挡不住如此可怕的力量。
“陆飞蠓在安排好这五路镖时已经计算到了他们的弱点,此刻岂会任其自由会合?他穷追猛打,以命搏命,以自己特有的念金机关傀儡将五芒星老大射成了筛子……”说到这里,宫行九一阵口干舌燥,忍不住摸了摸腰畔的水囊。
“然后呢然后呢?”宫樱花听得喘不过起来,看到宫行九停下,忍不住催道。
“但是令陆飞蠓吃惊的是,尽管老大浑身都是穿透伤,但就是死不了,而且还能逃跑。一时之间,陆飞蠓根本想不到办法杀死他!”宫行九飞快地喝了一口水,说道。
“他们难道只是傀儡?”黄金龙忍不住问道。
“这也许只有陆飞蠓知道,但是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说起。”宫行九摇了摇头,“据当时目睹这一战的猎金师们记载,陆飞蠓杀不死老大,当机立断,展开青霄术越过老大的头顶,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第二路镖飞驰。你们大概都发现了,他的名字里有一个飞字……”
“鱼飞帘也有一个飞字,难道他们是同门?”黄金龙立刻开口道。
“不错,小时候他们都是七星飞鱼堂里的学生,学的都是七星驰电身法,虽然他没有云海扬帆的绝技,但是他的万里浮蠓也是世间少有的奇术。只见他动若惊鸿,倏忽来去,在五条镖路上纵横驰骋,分别对没来得及会合的五芒星发起了闪电快攻,一击得手,立刻飘然远逝,杀得天魁五芒星浑身浴血,狼狈不堪。但是……”宫行九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啊!他还是杀不死他们?为什么啊!”宫樱花急了。
“出于一种奇怪的原因,五芒星到最后还是终于会合一处,合成了人们传说的鬼魅之形。但是……无论这鬼魅之形是如何模样,已经受到了陆飞蠓持续不断的重创,力量十成中去了八成,但即使这仅剩的两成仍然让陆飞蠓陷入了苦战。双方在千里南疆从东杀到西,从地杀到天,从陆地杀到海洋,陆飞蠓身背十八处重伤,尤其是脸上受了几乎致命的一击。但是他仍然咬牙坚持战斗,最终用自己的机关傀儡阵绞杀了五芒星之鬼魅,成就了他天下第一猎金师的赫赫威名。”
“哎呀,好壮烈的一战,陆飞蠓有勇有谋,真是好男儿!”宫樱花痴痴地睁大了眼睛。
“果然是英雄!”黄金龙用力一拍膝盖,激动地说。
“陆飞蠓和鱼飞帘,虽然本身的功力并非命定者中最杰出的,但是他们二人有侠心,有胆略,智勇双全,可称为荼洲的双璧。”宫行九感慨地说道。
“他们不是最杰出的吗?难道其他人的本领会强过他们?”宫樱花不服气地问道。
“哈,单论武功,这二人只能排在末位,就说天下第一飞器师折别,武功就比二人略高一线。”宫行九嘴角一撇,做出一副评论家的欠揍模样。
“哥哥欺负人,飞器师最擅长的就是暗算人,当然比他们阴狠啦!他不算他不算。”宫樱花噘嘴道。
“折别的兄弟折冲我曾经见过,只到冠军级别,似乎没有到传奇的地步。”黄金龙忽然开口道。
“咦?”宫氏兄妹忽然停止了交谈,同时睁大了眼睛打量他。刚才他说和陆飞蠓有数面之缘,他们心里已经有了七分的敬意,现在他又说见过折别之兄折冲,搞得这些只有在传说中出现过的大人物就好像是他对门的邻居一般,更让他们不得不刮目相看。
“我……只是见过,并不认识。”黄金龙顿时发现了自己的口气,连忙苦笑着挠头道。
“大哥哥好厉害,见过这么多英雄人物。”宫樱花满脸艳羡地说。
“恩公似乎对于折冲不太看得上眼?”宫行九小心地问道。
“我反正不会称他是英雄,顶多算是个人物。”黄金龙想到折冲的所作所为和凄惨的死法,忍不住给出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公平的结论。
“喔……”宫氏兄妹互望了一眼,都有些暗自兴奋,偷偷交换了好几下眼色,又悄悄瞥了瞥黄金龙的脸,同时点了点头。
“你们……”黄金龙感到他们的脸色有些奇怪,不禁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宫行九连忙举手道,“说到折别的事迹,首先就不得不说折冲。”
“哦?”黄金龙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折冲这个人贪婪、狠毒、不计后果、阴险刁钻,自从做了猎金师之后,做的都是猎头、夺宝、探秘、寻奇的工作。有时候还曾经为有权有势的爷们做过猎艳的差事。每一次闯祸,都要折别这个弟弟替他擦屁股。
“话说那一次折冲接到一个大单,带队去西南十万鬼山寻穴探宝,一去就是数月未归。折别从诸仙台回到家中,却找不到他,立刻向族人询问。听说哥哥接了大单,去了十万鬼山,立刻知道大事不好。他太了解哥哥的性格,那是无利不早起,见钱不要命。而十万鬼山是什么地方?那是大蛮荒时代西南五代文明王国的故地。数千年来因为西南的封闭环境,相对于茶洲平原地区的战乱,安全很多,所以有五代文明在西南大山中兴起,却又因为奇异的原因在繁荣短暂时间后沦入死寂,只剩下鬼山鬼林、鬼域盆地和满山满野的古墓……”宫行九叹息着说。
“他是去盗墓?”黄金龙猛地明白了过来。
“正是,这一次大单居然是让他率领着一群亡命之徒去盗取翡翠王之墓中的传说灵器——黑玉不死鸟之像。传说这尊全部用黑欧泊构造的不死鸟之像是由著名的上古创师羽间鸿用念力重组而成,整个过程没有损失一粒宝石,黑玉不死鸟像栩栩如生,宛若神鸟再生。这件惊世之宝浸淫了大师上百年的功力,而且遗留着羽大师童年时代对不死鸟的依稀记忆。如果落在精通阴阳术和控魂术的名家手中,甚至有可能让他们再次目睹不死鸟创世的上古奇迹。”
“喔……”黄金龙和宫樱花顿时来了兴致。
不死鸟创世之说经过数千年大蛮荒时代的洗礼,早已经化为神话故事。如果有可能从上古大师的作品中抽取出这段记忆,重温整个大时代的出现,这无论对于历史学家还是凡夫俗子都是绝对的大事件。
“你们显然还不理解这件宝物的终极意义。如果知道了不死鸟创世的过程,那么我们就有可能知道不死鸟的尸体所在。”宫行九沉声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不死鸟的四根金羽一双头剑四方生平、双头剑传世之金?四根金羽定乾坤也许是牵强附会的谣传,但是十二天师靠涅槃削平天下的故事,总该记忆犹新吧?想象一下真正找到不死鸟的尸体,得到它全身的羽毛,这会发生什么事?”宫行九严肃地问道。
“这会有无数把涅槃!”黄金龙失声道。
“太棒了!”宫樱花鼓掌道。
“是太可怕了!”宫行九轻轻拍了拍妹妹,纠正道,“这个秘密落入恶人手里,他们就能兴风作浪。如果落入鬼妖两族手里,那就是荼洲的末日。”
“折冲他居然去找这么关键的宝物,凭借他的本领,恐怕……”黄金龙连连摇头。
“可不是!”宫行九兴奋地将双手袖子撸到肘部,振奋精神道,“这数月之内,折冲在十万鬼山之中到处开洞,遍地挖掘,试图根据手中不多的线索找到翡翠王之墓。可惜他不但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反而惹出一件天大的祸事……”
“什么祸事?”黄金龙和宫樱花同时问道。
“十万鬼山不是只有翡翠王之墓。五代王朝的兴替,多少冤死的将相,多少不屈的亡灵,多少杀意沸腾的鬼念在山林盆谷中涌动。数千年来积累的怨气残念就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库。这个折冲见钱眼开,不计后果地挖掘,打扰了数不清的千年死灵。
“这些墓穴的地气通过他挖出的盗洞联通在一起,几十座千年古墓的残念犹如江河人海,源源不绝地汇聚,渐渐形成了一片有意识的灵体。这片灵体仰起头来,发出山崩地裂的怨啸,将数十座灵山上的坟墓掀卷而起,数不清的骷髅从地底升起,在这片灵体上汇集成形,化为一条白骨聚成的鬼龙。”
“折冲果然多事!不但去盗墓,而且敢盗到鬼祖宗那里去,真是不知死活!”黄金龙说到这里,不禁感慨万千,“这家伙吃了这么大亏也不见长记性,到了鲸吞里还是这么横。”
“这条万鬼之龙横扫灵山之中的猎金师。折冲带队而来的高手全军覆没,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山中东逃西窜,这一纠缠就是月余。等到折别进山找到他,他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人也瘦成了干。”宫行九说到这里不禁幸灾乐祸地一笑。
“折别打得过鬼龙吗?”虽然大家都不是好人,但是鬼龙在宫樱花眼里是更加可怕的东西,她迫切希望折别能够击败这个大恶魔。
“他当然打不过,但是身为飞器师,他一眼就看到了鬼龙咽喉下依稀闪烁的光芒。那是一条镶嵌着翡翠金饰的蓝宝石项链,由蓝宝石之国——高御古国所产的朝霞矢车菊制成。它的名字叫做孤星的眼泪,那是数千年前高御古国孤独的国王古斯都送给深爱王妃的礼物。自小父母双亡的他希望靠这条孤星的眼泪夺得爱妃的欢心,结束自己孤独的岁月。但是这位王妃却爱上了鬼族的一位盗贼。这个盗贼带着浸满毒龙之血的匕首,在王妃的引导下偷入宫廷,刺杀了高御王,协助王妃夺取了王位。
“国王带着极度的孤独绝望而死,死后的怨念化为戾气,一日之间杀尽了整个王都的子民,生生撕碎了篡位的王妃和盗贼。戾气消散之后,他的怨念仍然牢固地凝聚在孤星的眼泪上。
“折别看到这项链,就知道鬼龙之所以能够成型,乃是和孤星的眼泪有密切的关系。于是他打出了平生最得意的一发暗器,折家流传数百年的绝技——一弹定乾坤。这一弹定乾坤中掺杂着折别身为飞器师的绝对意志,相当于附着他的一片魂魄,包含着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凭借这惊魂一弹,折别的绝对意志击溃了国王的千年孤愤,孤星的眼泪被从鬼龙的咽喉打飞打散,化为漫天如泪的光痕。这条鬼龙惨嚎一声,一头撞在折别身上,留下一条黑印,散成遍出黑气,漫天白骨如落花。在这片骨雨之中,折别拉起自己的兄长折冲,逃出了这被诅咒的十万鬼山。”
“哇………‘呼……”听他讲完这段折别的传奇,宫樱花和黄金龙都感到一阵奇异的满足,忍不住同时喘了一口长气。
“这么看来,折别也算是重亲情、有急智的好汉,算他是一个人物,我就勉强给他画像吧。”宫樱花抱臂偏头,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大咧咧地说。
“呵呵……”黄金龙和宫行九互望一眼,都不禁微笑。
“折别虽然了得,但是鬼龙之殇也有机缘巧合的成分。真正结结实实和异龙进行过决战的一位高手,乃是太行群狼的大当家狼主蓝啸月。”宫行九的精神头越来越旺,似乎讲故事讲到自己兴致大起。
“狼主蓝啸月,似乎不像是好人的名字。”宫樱花噘嘴道。
“哈。他从小就是捣蛋鬼,在天门没少惹祸,他能老老实实毕业,让所有老学究都大跌眼镜。传说他接掌太行以来,国府不得不在太行所在的北州增加了三倍的麒麟司干将和探员,简直是如临大敌。谁也没想到当时的解烦厅厅长居然会亲自拜会他,交给他一桩使命。”宫行九说到这里,立刻摇头晃脑起来,似乎对于解烦厅厅长的作风很是崇拜。
“为什么要去见他呢?”宫樱花好奇地问道。
“嘿嘿,蓝啸月初掌太行,麾下都是一群骄兵悍将,他若不能扬名立威,在群狼中就会失了威信,身败名裂。当时的荼洲正值歌舞升平,他要做大事,只有去干一票动摇荼洲的大买卖,走黑道这条路。他虽然是太行出身,却在天门学艺,亦正亦邪,这个时候正是他天人交战,在十字路口彷徨的关键时期。解烦厅厅长就是看出他的苦处,趁机给了他一个机会。他可以选择拒绝这桩使命,心一横带着太行山重走黑道旧路。或者他可以咬牙接下使命,洗白太行山,让太行群狼真正融入荼洲。”
“那……解烦厅给他的使命是什么呢?”官樱华忍不住问。
“还记得东界血妖吗?东界血妖并没有具体的形体,乃是一种寄生的怪兽。传说东界妖族派兵加人人族对抗鲸吞的战斗中,担任先锋的是妖族中最嗜血的吸血族。他们刀枪不入,念法高强,身体可以变化万千,对于战斗和鲜血极为饥渴,唯一害怕的就是阳光。在和鲸吞的混战中,这批妖族被鲸吞变化出的妖日所照,全部化为乌有。但是鲸吞妖日并非真正的太阳,只是以拟真术变化出来的念术形体。
“这些妖族的躯体虽然被化,但是他们的念力却得到了相对完整的保存。在战争结束后,这些残念随风飘荡,重归东界,仿佛霜露一般凝结在人妖两界的边境线上。经过千年的凝聚挣扎.吸血妖族之念艰难化为一种吸血异兽。它会吸干受害者的鲜血和脑髓,用他们的灵魂作为强壮自己的源泉,披上他们的皮肉装作受害人在人间行走。每吃一个人,它的力量就强大一分。披上人皮的它看起来就和常人无异,但是如果你和他单独相处,它就会突然吐出舌头,从你的耳朵里钻进去,吸干你的……”
“啊!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宫樱花狠狠捂住耳朵。
“蓝啸月既然敢接单,一定有对付血妖的办法,对不对?”黄金龙兴奋地问道。
“那当然。他从解烦厅厅长那里知道了血妖正在肆虐的北州灰熊镇,于是第一时间飞身赶到现场。他从乘风会得到镇上所有人的资料,用心记下,然后施展青霄术在灰熊镇绕行七十二圈,每走一圈就把自己的灵识点在镇内的镇民身上,六百一十六人绝无遗漏。这灵识之念是天门阴阳堂教授的功夫,灵识点在任何人身上,这个人的灵魂就和灵识联通,如果灵魂寂灭,灵识就会返回,而蓝啸月也就知道了血妖的位置。”宫行九说到这里,气息也变得急促起来。
“蓝前辈好厉害!这样血妖一旦吸了血和魂魄,就会让灵识抓到他!”官樱花终于敢放下手来,兴奋地说道。
“但是……血妖也有破解的方法?”黄金龙听出了不妥,连忙问道。
“这只东界血妖已经凝成千年,吸食了无数无辜者的魂魄,聚念成神,再也不是普通的无形体妖孽,而成为了一种进化的妖王。蓝啸月的陷阱虽然让它无意中露出了形迹,但是蓝啸月的灵识却也成了催化剂,令它一直在进化的念体产生了急速的突破。在蓝啸月赶到它身边前,它突然钻出了受害者的躯体,以固定的形态风驰电掣地席卷了整个灰熊镇。镇中的镇民在它的吞吃下,瞬间全部遇害,六百一十六个魂魄吞入它的肚中,令它从妖王的状态升华到了具象之形——它变成了一条凝聚成形的吸血妖龙,庞大的身躯将整个灰熊镇卷住,饥渴地寻找蓝啸月。”宫行九讲到这里,嗓音也发生了丝丝颤抖,似乎故事到这里也让他感到恐惧。
“蓝啸月怎么杀它啊?这可是妖龙!”宫樱花急道。
“当时距离天亮只有一个时辰,整个灰熊镇除了蓝啸月没有一个活人。蓝啸月干脆点起一把火,将镇子烧得干干净净,让吸血妖龙再没有人皮可披。他只要坚持到天亮,太阳一出,就能将这条吸血妖龙晒死。但是如果他失败,吸血妖龙就能吸干他的魂魄,然后披上他的皮,重新干它吸血炼神的勾当。”宫行九沉声道。
“后来怎样?”黄金龙急忙问道。
“蓝啸月使出了他闻名天下的驰光刀,与吸血妖龙浴血奋战,分毫不退,从天黑打天亮,从天亮打到天黑……”
“等等!”黄金龙和宫樱花齐声叫了起来。
“啊?”宫行九一愣。
“不是一到天明,吸血妖龙就被化了吗?”黄金龙叫道。
“蓝啸月比较倒霉,第二天是阴天,他和那条妖龙结结实实打了一天两夜,直到第三日的清晨,一丝朝阳点燃了吸血妖龙浑身的龙鳞。它尖声惨叫,浑身乱颤。蓝啸月手起刀落,将这条妖龙的龙头削掉,探手一抓,抽出它的龙筋,迎风一掸,化成一天金芒。
“传说这条妖龙的龙躯在陷入雄雄烈火之前,曾经一个盘旋将蓝啸月的身躯裹住,试图和他同归于尽。但是却被他用缩骨术脱节而出,只是在身上印下了龙鳞的烙印。杀死了吸血妖龙,蓝啸月的刀法大进,天下会上横扫群雄,夺得了天下第一刀的美誉。”官行九说到这里,长出一口气,身子往地上一瘫,似乎也讲得筋疲力尽。
“太精彩了,能和妖龙大战一天两夜不退缩的才是真英雄!”宫樱花激动得连连鼓掌。
“可惜灰熊镇六百多条性命还是没有救成。”黄金龙有些遗憾。
“恩公果然宅心仁厚,不过蓝前辈已经尽力了。”宫行九点头道。
“唉,蓝前辈真是运气欠佳,偏偏赶到吸血妖王即将进化到妖龙的时候遇到它,又遇到一个阴天,打得好艰苦。”宫樱花满脸心疼地说。
“嘿嘿,蓝前辈是百折不回的主儿,任何厄运都不会改变斗志,不过说到运气,他是命定者中最差的,而最幸运的当然要数幸运女神——比翼双飞萧如意啦。”宫行九笑道。
“她如何幸运了?”官樱花顿时兴趣大增。
“这就要说到她的那颗金翅大鹏鸟蛋。”宫行九得意洋洋地说。
“金翅大鹏鸟?”黄金龙和宫樱花齐声惊呼道。大陆历史上的金翅大鹏鸟是和不死鸟一同出现的灵兽,传说它是不死鸟的传承之一,从鬼族异界和人间相撞的裂缝中飞来,降临荼洲。
金翅大鹏鸟没有不死鸟那样舍身成仁的神格,但却是神勇无双的猛禽,传说上古时代的金翅大鹏鸟以龙和蟒精的幼患为食,敢于和龙对抗,以捕食勇力惊人的念师和灵兽为乐,纵横七海,横扫天下,比妖魔更可怕,比神灵更自在,以强者为尊,是一种骄傲而孤独的生灵。
金翅大鹏鸟因为和人、妖、鬼三族都曾经结仇,被三界雄者屠戮猎杀了数代之久,在荼洲沉寂了下来。荼洲浩浩万里的灵泽为大鹏一族提供了良好的藏身之地。
在干年后,金翅大鹏鸟再次出现在人间,但是性格变得谨慎和低调,成为了可以与荼洲生灵和平相处的飞禽。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金翅大鹏鸟的神威并没有衰退,一代代的传说中都有金翅大鹏鸟生撕虎豹,上天斗龙,入林吞蟒的事迹。它已经成了荼洲强者的图腾,人、鬼、妖三族膜拜的神兽之一。
这样的灵兽就和龙一样,除非从小养大,否则不可能向任何人低头,哪怕是强绝寰宇的强者,但是又有谁有本事养大一只金翅大鹏鸟?
“不可能的,哥哥。假设萧前辈真的找到一颗大鹏蛋,但是你跟我说过,卵生的金翅大鹏鸟必须由母兽亲自孵化,而且需要十八年的时间才能破壳而出。破壳之后,因为生命印记,它会依附自己的父母,不会向任何人认主。除非萧前辈早就有一只金翅大鹏鸟,否则她不可能生出一只新的……更不可能认主……我是说……”宫樱花说到这里感到自己进入了一个悖论,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
“简单地说,没人能养大一只金翅大鹏鸟!”黄金龙瞪眼道。
“哈哈,幸运就是指干亿分之一的可能性被人遇到,而我们的幸运女神萧如意就是这样一个可能性。且听我缓缓道来……”宫行九拿起水囊,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水,得意地一抹嘴,“各位可知不死鸟的传承有两支。一支就是金翅大鹏鸟,另一支则是不为人们熟知的火翎金孔雀。这种火翎金孔雀以灵果仙草为食,优雅沉静,深藏不露,以自己的美态撼动众生,以人类栖息地做繁衍之所,天性亲人,乃是人、鬼、妖三界都喜爱的宠物。如果说金翅大鹏鸟得到了不死鸟的神威和勇力,火翎金孔雀则得到了不死鸟的美丽和慈悲,而萧如意的家中正有一只世代作为灵兽的火翎金孔雀。当萧如意抱回这枚金翅大鹏鸟的蛋时,她从家里继承的灵兽火翎金孔雀立刻认出了这枚神奇的鸟蛋,向她提出了孵化的请求。”
“哇,果然是有爱心的灵兽。”宫樱花高兴地连连点头。
“火翎金孔雀遇到金翅大鹏蛋还只能说万中无一的幸运,但是因为萧家暖房特殊的保温结构让火翎金孔雀只用了六年就孵化成功,这就是亿中无一的幸运了。最让人吃惊的,在火翎金孔雀孵化成功的瞬间,忽然奇异地寿终正寝,令刚刚孵化出生的金翅大鹏鸟第一眼看见的是萧如意,这简直就是干亿分之一,甚至万亿分之一的幸运。于是萧如意在她十六岁生日那一天,成为了金翅大鹏鸟的主人,荼洲唯一一个拥有大鹏为宠物的天人。”宫行九说到这里满脸都是艳羡之情。
“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黄金龙的身心完全融入了宫行九的故事中,感慨地说。
“难怪萧前辈被人称为幸运女神呢。”宫樱花兴冲冲地说,“那么她一定变得很强了?”
“那当然。我敢说,就算是狼主蓝啸月独斗萧如意,都要因为金翅大鹏的压制而落败。”宫行九断然道,“萧如意本身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是荼洲数一数二的祝融师,配合金翅大鹏鸟的攻防体系,她的攻击可以有数倍的加成。说到她的传奇故事,那真是车载斗量。我就给你们讲讲她十八岁那年对抗灵泽之鬼的故事。”
“啊!灵泽鬼的故事,那不就是你跟我说过的万兽大逃亡吗?”宫樱花兴奋地问道。
“没错。话说萧家宅邸所在正是荼洲最大的林莽——灵泽边缘。灵泽分为三个部分,以深水湖泊和沼泽为主的灵梦泽,以林野和湿草地为主的浩渺泽,以万年林莽为主的古雨泽。灵梦泽处于东方,抵近萧家宅邸。忽然有一天,萧家以西出现了茫茫的兽群。林隼、秃鹫、乌鸦、灵鹊、老鼠、狐狸、河马、长臂猴、黑松鼠、灰泥鹿、毒刺蜥、虎斑羚、甚至连沼泽内的虫子都加入了兽群,其中包括最可怕的化肉蚁。
“这些灵梦泽的百兽来到萧家的宅第,立刻围绕着院墙发出了凄婉的哀鸣,好像是一群受欺负的孩子在倾诉自己的痛苦。”宫行九说到这里,双眼向黄金龙一瞥。黄金龙张大嘴看了他一眼,满眼都是期待。
黄金龙专注而入迷的表情令他感到十分鼓舞,在宫樱花的催促下,他微微一笑:“听到百兽的呜叫,萧如意的金翅大鹏鸟突然挺起胸膛,张开翅膀,向西方的灵梦泽发出了威猛的咆哮。”说到这里,他朝宫樱花眨了眨眼睛,“金翅大鹏鸟的呜叫可不好听,就好像绝望者的悲苦嘶嚎,将一股威压感迅速传遍了方圆千里。不过片刻,在遥远的西方,响起了洪亮的咆哮,不是一声,而是两声齐发,犹如两声雷霆炸裂了天地。这两声咆哮,引发了新一轮的兽潮,这一次连犀牛、红甲象、连山驼这样的巨兽都开始朝着灵梦泽之外逃亡。
“眼看着这滚滚群兽就要把萧家所在的西星城踏毁。萧如意当机立断,乘坐金翅大鹏鸟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回旋,在此发出了充满挑衅的咆哮。奔跑的兽群渐渐停住脚步,朝天空中的金翅大鹏鸟聚集。与此同时,灵梦泽最边缘的沼泽处巍巍然升起一只庞然大物。这是一头长着两颗头颅的地龙,一只龙头长得有点像母狮的头,只是嘴巴稍长。另一只龙头像妖魔化的山羊头,两只羊角黑光闪烁。它的身材雄壮高耸,个子高过红甲象,满是倒刺的脊背上长着一双巨大的肉翅,一条蟒蛇一般的巨尾末梢有着斧枪长戟般的骨刺。”
“这是什么东西啊,好可怕!”宫樱花尖声道。
“这可不是好东西。传说灵梦泽中躺着一条从鬼族异界飞来的生物,名字叫做夜恸。它是一条矢志对抗鬼魅世界的夜光龙。直到坠人人间界,它仍然在和鬼魅世界的魔物激战。但是和它并肩作战的鬼族因为要对抗入族而抛弃了它,它孤身奋战,至死方休。死后的龙之残念在灵梦泽中徘徊,愤怒地寻找当初背弃自己的鬼族复仇。
“在三十年前,一支鬼族的远征军进入了灵泽,希望从万里灵泽绕到茶洲防守孱弱的西星城边境偷袭国府重地,以缓解人族对鬼府的攻击。但是他们不幸遇见了夜恸,他们的灵魂被这仇恨的龙魂撕成碎片,依靠吞吃这些灵魂碎片,夜恸具象成形,重塑了自己的身躯,只是,因为鬼族的残念和它本身的残念不兼容,它不得不创造出了一个全新的龙头。两个龙头,一个代表执著,另一个代表仇恨。这条双头夜恸满怀仇恨降生人世,向这个世界发出复仇的怒吼。人族因为当初和鬼族鏖战,令它孤独作战而死,因此荼洲也成了官报复的目标。”
“那它厉害吗?”宫樱花好奇地问。
“厉害已经不足以形容它的威力。能够让万兽狂奔的念势,足以压过世间任何一条异龙的龙威。这种誓报此仇的决心和杀气,是它最可怕的地方。萧如意和金翅大鹏鸟接受了它的挑战,决意和这头新龙死战一场。谁也不知道,这一战,就是不眠不休的十五个昼夜。”宫行九说到这里,感慨地长叹一声。
“啊!”黄金龙和宫樱花同时叫了一声,“十五天?”
“金翅大鹏鸟不是很厉害吗?还有,萧前辈也是祝融师啊!”宫樱花疑惑道。
“那时候她才只有十八岁,祝融师的念势才过冠军级。她的绝技九龙焚城印只练出了三头火龙,根本无法克制双头夜恸的左头火焰之怒和右头玄冰吐息。火焰之怒足以压制九龙焚城印,而玄冰吐息在双头夜恸身上筑就的冰甲却让它刀枪不入。但是金翅大鹏鸟的一身火羽却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威力。火焰打在火羽上只能加强大鹏的威势,而玄冰甲则会被火羽上喷射的火焰融化。
“有了金翅大鹏鸟的加持,萧如意越打越是精神抖擞,到最后居然突破了冠军念势的极限,达到了天授之念的巅峰。但是双头夜恸也在作战中渐渐熟悉了自己的新躯体,开始领悟了飞翔的技巧。一人两兽战到第七天,同时升空而起,开始了天空之战。这一战又是八天,无论是萧如意、大鹏鸟还是双头夜恸都打得筋疲力尽,眼看就是同归于尽的结局……”
“啊,难道萧前辈死了?”宫樱花担心地说,随即才记起来萧如意是命定者,自然不是死人。
“嘿嘿,这双头夜恸果然厉害,顶着金翅大鹏的攻击,还能将萧如意屡次逼入绝境。但是萧如意乃是天生的控灵师,战到最后,她居然命令金翅大鹏鸟在空中振翅抖身,脱下上百根大鹏火羽,迎风点燃。她抬掌伸入漫天火羽之中,借助火羽燃烧起来的高温催发自己的九龙焚城印,对准筋疲力尽的双头夜恸发出最致命的一击。
“生死关头,她的焚城印终于出现了六个火龙头,这六条火龙钻开了双头夜恸的玄冰甲,将它的身躯烧成了一片金红色的灰烬。但是这条怨龙却在化作灰烬之后,仍然勇猛地扑向前,将身上的金灰卷向萧如意,试图和她同归于尽。金翅大鹏在生死关头挡在她的面前,挡住了致命的一击,但是它因为火羽的减少,无法化去金灰的灼伤,在身上隐隐约约烧出了一个龙头的形状。而萧如意的身上也因为金灰的余势未绝而烧出了另一个龙头的形状。”
“好惨烈的战斗!”黄金龙忍不住一拍膝盖,激动地说。
“萧前辈好可怜,身上永远印着一颗夜恸的龙头……”宫樱花感伤地说。
“相比于她战败双头夜恸,十八岁就扬威荼洲的荣耀,这一点伤痕又算什么。”宫行九摇头道。
“六个天下第一的命定者,哥哥已经说了五个,这最后一个是谁呢?”官樱花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然后抬头问道。
“嘿嘿,这六个天下第一,有的智勇无双,有的机敏绝伦,有的斗志坚韧,有的幸运异常,只有这最后一个,那是不折不扣的强者,极为单纯的强大。”宫行九抱臂在胸,满脸得色地说,仿佛在夸奖自己一样。
“单纯的强大?”黄金龙喃喃说道,脑子里映射出顾沧海的黑色影像。
“他打一出生就有成为天下第一强者的觉悟。上天山,入天门,开猎金行,闯七海,会遍英雄,杀尽豪杰,只有一个目的,变强,变强,再变强。天下会上,他单人独剑,横扫擂台,创下了一百八十一场不败的荼洲纪录。后来他独闯鬼府,足迹踏遍鬼府十八国,让鬼獠师闻风丧胆。连常笑妖刀横川猛都将他视为头号强敌,以击败他为荣。”宫行九说到这里,神色已经变得肃穆异常。
“啊,你是说顾沧海?号称一剑压万雄的剑客?”宫樱花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早该猜到的。天门十三英之首,当然该是入选命定者的人物。”
“顾前辈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物,剑下的亡魂比狼主蓝啸月还多数倍。在他眼里,他的剑就是法律,就是正义,就是生命,就是一切。他的威势让所有人都又敬又畏。从他的外号就能看出,没有强绝天下的本领,谁人敢扛着这样的绰号过活?”宫行九说道。
“这么说他的成名之战,就是天下会上的斗赛?”黄金龙问道。
“当然不是。顾前辈的成名战是他扬帆南海那一战。当时正值盛年的他立志要成为荼洲第一个征服大海的相忘师,率领猛龙十八士以一条龙尾铁甲舰闯入南海的领域。各位也知道,海界是人、鬼、妖三族都惧怕的领域。里面有无数大蛮荒时代因残念变异而成的怪兽,其危险程度丝毫不亚于危机四伏的鲸吞魔阵。但是顾前辈志比天高,竟然要硬闯南海,寻找传说中的南洋仙境,成就千古盛名。但是他们的龙尾铁甲舰刚一下海,就遭遇了噬念。
“噬念可以说是荼洲妖魔榜中最厉害的十种怪物之一,是鬼族大陆和荼洲大陆所有邪恶的结晶。起初,它只是鬼族大陆飘来的鬼魅之念,是鬼族人千万年来的邪念凝练的妖魔,名字叫做漠痴。它依靠吞吃遗留世间的残念来存活,在鬼族大陆,那里的残念丰富,但是在荼洲大陆,因为上古念师们惯有的自律,遗留人间的残念较少。
“没有了食物,漠痴们渐渐开始死亡。但是却有极少部分的漠痴存活了下来,并受到人间大杀器爆炸所产生的污染,开始了进一步变异。变异之后的它们强行进入人们的大脑,吞吃他们脑海里的阴暗意念,当它们饱食之后,就结成脑茧,操纵着宿主的意志,继续吞吃世间残念,等待进一步进化。
“因为荼洲的残念较少,很多漠痴结成脑茧之后,都活生生饿死。但是,其中有一只漠痴找到了妖族里面一种强悍的东海妖族——黑鲛族。黑鲛族全身坚固黑鳞,人身鱼尾,具有强悍的音功之能,性格阴险狡诈,贪婪恶毒,以歌声猎杀敌人,最爱吸食敌人脑髓,天性凶残暴虐。横行海上,连海中变异的巨兽都让他们三分。在黑鲛族人的脑胎中结茧的漠痴完全吸收黑鲛族人的残暴狡猾,它操纵黑鲛族人继续吞吃敌人的脑髓,吸收其中的邪念为食,终于破茧而出,钻出宿主的身体,化为了一条极为丑陋的异龙——噬念。”
“多丑?”宫樱花打着寒战问道。
“你就去想象吧。腐败的肌肤,臃肿的身躯,满是癞疮的头颅,犹如烂叶子一般的翅膀,好像猪肠子一般的尾巴,整个身子仿佛在垃圾堆中埋了几十年才被挖出来一般恶心。但是它偏偏具有其他妖魔没有的王者气象,它能够腾飞数万里不休息,奔驰如电。它能够喷云吐雾,形成酸雨风暴,它能够引发海啸,水淹整个南疆。但是它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它能够喷吐出自己的内脏,也就是它用于消化的胃。”
“呃……”黄金龙光是听宫行九说就被这条噬念恶心得快吐出来了。宫樱花捂着耳朵直翻白眼,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感到恶心了吧?最恶心的还不是这里,你们猜猜噬念的胃有多少个?”宫行九问道。
“难道不止一个?”黄金龙冲口而出。
“它有一万五千个胃。每个胃本身就是一条足以强行吃人的血红色漠痴。这些血红色漠痴能飞能跑,刀枪难伤,饥渴贪婪,犹如变异的蚁群,见人就往脑子里钻,有时候干脆直接破开皮肤吃肉,恐怖至极。”
“不要再说了哥哥,难道顾前辈竟然打赢了这么可怕的东西?我不信!”宫樱花瞪大了眼睛。
“嘿嘿,顾前辈驾船出海,未驶出十里就遇到了这条异龙噬念。他连忙让人操舰回航,自己一个人踏着海波正面迎上了这条异龙,向它发出了挑战的长啸。”
“好,好一个当世豪杰!”黄金龙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喝彩。知道了噬念的恐怖,还敢上前挑战,这样才是天下第一的好汉。
“这条噬念已经在南海横行数百年,吞吃了数之不尽的高手和妖魔,进行过三次换皮,功力已臻妖魔的顶端。它见到顾沧海踏浪而来,感到了威胁,立刻引发了巨型海啸,希望用大海本身的力量吞掉这条性命。谁知道顾沧海的剑却能够斩开层层海潮,乘风破浪,剑指妖魔,毫无阻滞地迫近到噬念的近前。噬念立刻喷出漫天强酸风暴,这腐蚀一切的强酸雨如万箭穿心,横飚而来,眼看顾沧海就要化为一摊血水。但是他长剑卷水,信手抡撒,化出一顶玄冰伞,裹在这顶冰伞之中,他风驰电掣地穿过酸雨风暴直迫噬念的要害。”
“好!”黄金龙大声叫好。宫樱花则连连鼓掌,听得入迷。
“但是噬念的速度之快,比之顾前辈的青霄术——踏浪而来有过之无不及。它张开双翅,飞行如电,让开了顾前辈的剑影,张开大嘴,吐出肚中的一万五千个胃,这些胃化为漫空血漠痴,犹如一万五千只吸血蝙蝠,朝顾前辈围杀过来。
“顾前辈大喝一声,使出平生绝技——沥光血河车。只见一道连绵不绝的剑光犹如一条奔舞如狂的电龙杀人万千血漠痴之中。敌虽干百万,车过化血海!这套绝世剑技是顾前辈在天下会上都不曾用过的神技,血战噬念龙一役是他第一次在荼洲大陆上使用这一路剑法。
“你们想想看,一只变异的血漠痴就能够单独吞吃一名成年黑鲛人的大脑,其威力何等厉害。现在有一万五千只血漠痴同时进攻,就好像有干军万马围着顾前辈厮杀。这一战进行了三天三夜,顾前辈高呼鏖战,长剑到处,幻华流转,鲜血飞扬,一万五千只漠痴在三天内被他杀死了三千只,南海方圆十里已成血海。但是三日之后,顾前辈渐渐力竭,挥剑的手无力地垂下。噬念看到这个景象,得意地仰天呼啸,指挥自己剩下的一万两干只胃朝着顾前辈倾巢扑来……”
“啊——”宫樱花惊叫了起来。虽然知道最后顾前辈并没有死,但是黄金龙仍然忍不住担足了心。
“嘿嘿,顾前辈岂能轻易就死?这三天之内,他已经看出了噬念的要害所在,也就是它化龙之后仍然保持的漠痴特征—一龙嘴下一个仿佛蚊子嘴一样的龙须。这是血漠痴用来钻开入脑的器官,血漠痴的弱点也在这张嘴上,一旦嘴受创,妖魔的魂核就会破裂。所以在整个战斗中,噬念都用两只龙爪严严护住颌下这条龙须,并且总有数百只血漠痴环绕龙嘴,有意无意挡住龙须,令他无处下手。所以他主动示弱,引诱噬念轻敌,调开了所有血漠痴向他发起了致命一击。顾沧海也就在这个时候,剑刃一掸,抖出一朵妖异的剑花.化为流光聚成的战车形状,朝着噬念扑来。这一招就是顾前辈的最高剑艺……”
“我知道我知道。我曾经记得你说过,像流光战车一般的剑光,那是沥光血河车的绝招——太阳战车。”宫樱花举起手兴奋地说。
“哈,没错!去吧,剑魂,像太阳王子驾驶的战车,去熔化世间的一切吧!”宫行九兴致爆起,猛然站起身,指着远方的西天,仿佛在吟咏充满了魔力的诗篇。
“好,好!世间之雄者,真让人好生向往!”黄金龙也激动地站起身。
“太阳战车穿透了血漠痴的战阵,穿透了噬念的龙爪防御,狠狠打在龙须之上。刺透一切的强光照耀了世间的一切。成千上万的血漠痴在强光中陨落如雨。噬念丑陋的龙躯在剑光中炸开,化为一万块碎片,覆盖了方圆十里的海洋。”
“好!”宫樱花激动得高高跳起,紧紧抱住哥哥的腰。黄金龙也兴奋地用力挥了挥臂膀,热血沸腾。
“但是……”宫行九开口道。
“什么啊!”黄金龙和宫樱花又惊又气,齐声道,“你又大喘气!”
“噬念已经经过三次换皮,功力超绝,魂核碎裂之时,它的妖魔之念如露珠一般凝在最后一片魂核上,竟然在瞬间化为一条通体纯黑色的蛟龙。这条蛟龙从太阳战车的剑华中脱颖而出,对着顾前辈的脖颈一口咬去。顾前辈实在太过于自信,太阳战车出手后,他已经料定可胜,竟然做好了收剑回鞘的准备。当黑鲛龙电射而来的时候,他的剑已经一半在鞘中。”
“哎呀!那怎么办?”宫樱花急道。
“危急之间,顾前辈侧身一让,让开了脖颈,让鲛龙一口咬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整个身子被鲛龙的龙躯绕了七圈,活生生被它拖入了水中。”
“后来怎样!”黄金龙也着急了起来。
“顾前辈和噬念黑鲛龙从天上打到了深海,这一战又是一天一夜。但是噬念本体都打不过顾前辈,这一片魂核聚成的黑鲛龙如何是他的对手,最后终于被他一剑斩成了两段。而这一战最传奇处就在这里,颐前辈从海底脱身而出的时候,身上居然背了两杆仿佛金龙一般灿烂的神抢!”
“染金枪!”黄金龙脱口而出。
“哈,没错。昔日枪神独孤秀的染金,曾经力杀过妖龙沉舟的名枪。五百年前,枪神独孤秀率领他的秀字营出海闯荡,杀死了鬼界人人间的妖龙沉舟,为人界占领了第一座孤岛,扬威天下。但是一代海王,扬威于海上,也覆灭于海上,最终仍然难逃葬身大海的厄运。顾前辈沉人大海,却正好发现独孤秀的战船,不但得到了他的传世之枪,更得到了附着他念力的枪谱。”
“哇!名利双收,顾前辈真是一代传奇。”黄金龙无比艳羡地说道。
“好向往!这样的英雄该是什么样子?”宫樱花捧着脸颊痴痴道,忽然想起一件事,“哥哥,后来枪神的枪到哪里去了,还有他的枪谱呢?”
“这就是我们第七个命定者的故事啦。顾前辈的独子顾天骄,星辰海英雄豪杰榜的第一人。”宫行九微笑着说。
“哼,第一人又怎样?”宫樱花闭上眼睛一偏头,“人家萧前辈十八岁就杀死过龙,他有什么本事?”
“嘿嘿,他的本事嘛,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哦!”宫行九得意地说。
听到他的话,宫樱花满脸放光,而黄金龙则心头一沉。
“他就是能够亲手杀死鲸吞的人。”官行九肃然道,“伟大的大预言师曲回岚已经宣布,顾天骄命中注定,将会杀死鲸吞。”
“喔……”宫樱花痴痴地说,“这么说……一个新的传奇就要诞生了。”
“这也是我们就算连命都不要也一定要来的原因。宫氏一族,岂能错过这震动荼洲、名传千古的盛事!”宫行九踌躇满志地沉声道,“作为荼洲有名的传记世家,我们有责任让后世之人知道我们这一辈人的拼搏和奋斗,我们的笑与泪,喜与悲,痴与爱,光荣与堕落。我们要用自己的笔,让我们的名字伴随这些英烈们永存于这个世界!”
“哥哥……”听到宫行九的话,官樱花感动得热泪盈眶,她用力点点头,“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画,把命定者的容颜永远刻在人间。”
看着他们兄妹的样子,黄金龙的眼中盈满了惭愧的泪水。他低下头,不敢去看他们,更不敢在自己的脑海中将自己和这些光辉灿烂的命定者们放在一起,他感到自己的名字是他们最大的侮辱。
“哥哥,八个命定者已经说了七个,还差最后一个,他是谁?”宫樱花抹了抹眼睛,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连忙问道。
“最后一个。嘿嘿,最后一个才是这一次决战中真正的英雄!”说这句话的时候,宫行九神色庄严肃穆,满脸由衷的敬佩……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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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期预告】
七位命定者的光辉事迹让黄金龙感动不已,深受震撼的他,是否会选择直面残酷的命运,重拾相忘师的荣耀?选择向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预知后事如何,敬请期待10月上半月版《相忘师·鲸吞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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