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鲸吞②
金寻者
文/寻者 图/宋立军
[作者简介]
金寻者，武侠网文初代大神，大陆新武侠代表作者。天生宅男却四海漂流，喜欢安静却爱交朋友。毕业于清华，留学于美国，现居加拿大。无比向往盛唐诗酒风流，创作井出版过武侠长篇（大唐行镙》、《大唐乘风录》和（大唐御风记》，开创了风格独特的金寻者武大唐系列。最新学院武侠作品（相忘师，鲸吞）正在火热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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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
茶洲的天空被鲸吞阵的恐怖笼罩，大批入内破阵的相忘归郡战死沙场。黄金龙领命率领众团员进入鲸吞阵，力求找出破阵要诀，并且找到陷在阵内的顾师父。地们在摘星城稍作整顿后，向小敦煌进发。
第四章
鲸吞一战丧人胆
鲸吞的阴影，已经覆盖了小敦煌和全部的罗泊州。这里是大漠、戈壁和荒滩主宰的地方。靠着这片荒芜之地，荼洲保持着与鬼族的距离，抗拒着鬼府骑兵对人族领地的掠夺和侵犯。绿洲和盆地组成的城市形成了西界特有的堡垒式防线，同时也维持着茶洲西界的繁荣。荼洲西界的西边军为这些城市建筑了高耸的壁垒和固若金汤的城墙。而人鬼两族间商旅的往来则令这些城市发展成宇内知名的商都，鬼族的金银、织造，西海的海产，人族的工艺品、念火技术和金属制品在这里进行交换，形成了荼洲西界人鬼两族交融的文化。
在鲸吞深沉如墨的阴影里，涌出两个蒙胧的人形：同样的高大却也同样的瘦削，仿佛如J0岁月已经削尽了他们的血肉。
“阿猛，当初你和我约定，鲸吞古图只是为了制衡之需，决不能用于荼洲，为什么你今日背信弃义！’浓雾一点点散去，一个灰色的影像挣扎着从鲸吞的黑暗中脱出身来。但是漫卷的西风让他衣襟飘滚，他的面容被飞卷的衣物遮挡，谁也无法看清。
“清绝，自我从荼洲军的大屠杀中活着冲出来，我已经下过毒誓，为了鬼族的生存，我愿意放弃一切。别说是一句随口说出的誓言，就算是你我兄弟的结义之情，我都可以舍弃．”另一个黑色的影像舒适地沉浸在鲸吞浓雾的包裹之中，一点也没有现身的欲望，似乎他已经和鲸吞之阵合为一体。
“我这就去见太魔番大人，鲸吞古图只为制衡荼洲，这是他老人家亲口下过的保证。”灰色人影厉声道。
“太魔大人才是真正命令我们发动鲸吞的人。你以为他现在会听你的劝解吗？”鲸吞中那黑色的人影发出讥讽的冷笑。
“什么？”灰衣人影清冽的语音中出现了罕见的颤抖。
“今天这一切的发生，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注定。你以为当初启发你偷盗鲸吞古图的人真的心怀善念吗？”黑色人影冷笑着问，“他只是利用你来扬名立万而已。荼洲的安危、鬼族的兴亡从_夹不会让这种人上心。现在他的愿望终于实现了，‘鲸出西海，鬼魅东来’。一切都和他预言的一样，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货真价实的大预言师，亏你还把他当成鬼族的救星。真正关心鬼族命运的，真正能够预见未来的，只有我们的太魔大人！”黑色人影沉声道。
“他，他利用了我？”灰色人影颤声道。
“别以为他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就以为他是人间的救星。这样的伪君子在荼洲实在太多了，只有你这种傻子才会信他的话。”黑色人影的话语寒冷如冰。
“但是……但是为什么在三十年后？你如果真要发动鲸吞，这三十年里任何时候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现在？”灰色人影厉声问道。
“只是因为天门之内出了一个和你一样能来事的小子，他无意中发现的功法让我们有了发动鲸吞的本钱。”黑色人影森然一笑，似乎感到了这件事的讽刺意味，“对了，清绝，如果你感到受了欺骗，为什么不去找那个人的麻烦？我猜他现在一定比任何人都不甘寂寞。”
“我……我是来阻止你的！”灰色人影厉声道。
“我就在这里，你想要动手，就动手吧。当初你背叛了天门，现在你又要背叛鬼族，无论你做多大的努力，你都摆脱不了叛徒的命运，你再也回不到你那愚蠢但是快乐的旧日时光了。”黑色人影淡淡地说。
猎猎的风声陡起，灰色人影的一只臂膀曲于身侧，手指蜷曲，直对黑色人影。但是他悬空的臂膀颤抖了数下，却终于没有动手，只是索然地转过身去，一头钻人鲸吞的雾霭之中，消失了踪影。
“以你的才华，本来可以成就辉煌的事业。可惜，天门五年的驯化你变成了一条丧家犬……”黑色人影话音未落便凭空消失了。
当黄金龙等人进入小敦煌这座壁垒森严的商都之时，小敦煌己化为鬼域。所有的居民不是死于鲸吞的突袭就是早早逃进了摘星城。在沉寂而冷清的街道上，只有东倒西歪的荼洲战旗和散落一地的盔甲、兵刃，偶尔在街角的某处，倒着几具死不瞑目的尸体。鲸吞的魔魇宛若黑色的云雾，在空气中若隐若现地浮动着，将城市周围的景象遮掩在阴影之中，连大漠清晨的艳阳也无法刺透这重重浮岚。
“这……这……这难道就是锦绣满天下的小敦煌？”看着满街的弃尸和兵甲，白算计大失所望地喃喃说道。在他曾经的伟大发财计划之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带着足够的本金来到小敦煌做生意，从人鬼两族的商旅手中赚大钱。西京州的小敦煌在他的梦想中曾经是堆满金银的藏宝地，但是如今堆积在小敦煌街头的只有腐烂的尸体。
“算计，现在咱们已经正式进了鲸吞，千万别走神，要知道死人是发不了财的。”黄金龙瞪了他一眼，猜出了他的心思，小声提醒道。
“鲸吞不过如此，除了黑雾弥漫，什么都没有，太让人失望了。”墨凝香忽然在黄金龙的肩膀上说道。
“凝香！你……”黄金龙刚要开口说话，在街道尽头的浓雾深处，一个涌动的黑影忽然破雾而出，跌跌撞撞地朝他们疾速奔来。
“什么人？！”排在众人前列的童百练下意识地喝了一声。
黑影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霍然举起一根粗长的黑色兵器，劈开街道上滚滚的黑雾，发出凄厉的破风声。黑影随着这一记劈打，恍若鬼魅一般瞬间袭近了足足二十丈的距离。他的模样在这一瞬间，犹如一枚滚烫的烙铁，映入众人的视网膜。
那是一个浑身上下都滴着乌血的獠师。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深及骨髓的刀痕，颈部的动脉已经被无情地切断，他每跑一步，就有大量的乌血从颈部迸射而出。他的肚子被人用十字花刀割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十字形，他的肠子从破口中涌出来，长长地拖在地上。这样恐怖的伤痕早就该让他血尽而亡，但是他却仍然龙精虎猛地抡动着手中的武器。
“妈呀！”童百练、英传杰、李南星、白算计和黄金龙同时惨号了出来。这个獠师血淋淋的惨状和与之毫不相符的狂暴让这些沙场新丁的心理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团长，快下令啊！”苏浣虹也吓得俏脸煞白，但她仅有的江湖阅历让她及时做出了提醒。
“得，得，得……打！打啊！”恐惧和恶心这两种极端的负面情感仿佛两把巨锤轮番敲打着黄金龙的神经。
“呀！”距离他最近的英传杰一把扯开了披在身上的大氅，双手风车一般抡动，挂在胸口的金瓜月牙镖连绵不绝地被卷飞上天，东摇西晃地在空中打着摆子，沿着七扭八歪的轨迹朝着狂冲而来的獠师翻飞而去。
“噗！”第一枚月牙镖准确地击中了獠师的额头，一朵漂亮的乌血花在他额头上爆开，显示着这一击致命的威力。但是，这位鬼族獠师并没有就此倒下，而是维持着原有的姿势，毫无迟滞地继续向前，尖啸着抡动手中兵刃，对准英传杰的天灵盖狠狠砸来。
“啊——”英传杰捧住脸颊发出女孩子一般的尖叫，双眼一翻白，整个人已经软倒在地。
“铮”的一声大响，千钧一发之时，黄金龙凭着自己的勇气率先恢复了神志，他以自己擅长的快剑手法拧腕反背拔剑，险过毫厘地横剑架住了獠师这一记夺命一击，让英传杰逃过了一劫。
这时他才有空将獠师的武器看个分明。
这是一把用黑金制成的人面金锤，加长的锤杆适合双手握持，锤面上雕刻着青面獠牙的魔脸，看上去狰狞可怖，整个长锤的重量看起来在一百五十斤以上。在这短暂的剑锤交击之下，黄金龙感到一股洪水般的猛烈的力道从锤柄上传来。他的手掌上突然升起一股无法忍耐的高温，右手虎口如被刀割，进出一线鲜血。在他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的时候，手中的天星剑已经斜飞出数丈之远，“夺”的一声插入街道旁民房的墙壁，他的身子也打横飞起，无情地撞在路边的墙上，整个人软绵绵躺倒在地。
呜咽的金锤抡动之声在街道中心滚动如雷，黄金龙挣扎着睁开眼睛，只见苏浣虹和蓝彩儿同时出手的三把长剑仿佛三根闪着银光的稻草，刚和獠师的黑金锤一碰，就飞上了九霄天上。李南星的黑白两傀儡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敌人抬脚揣进了路旁的杂货店。童百练的身子仿佛风车一般旋转着从街道上高飞而起，双手的紫金拳套犹如两枚被打飞的牙套，“夺夺”两声钉入黄金龙身边的墙上。站在最后排的白算计此时整个人已经缩人了组合成蜗牛壳状的七彩蜗牛甲中，獠师的黑金锤从半空中隆隆落下，狠狠砸在蜗牛甲上，白算计连甲带人被硬生生锤人了地中。
这恍若魔神的獠师摧枯拉朽地击溃了少年打鬼团的所有反抗之后，猛虎一般扭转身形，人面金锤刮动呜咽的风声，势不可挡地朝着街道上东倒西歪的打鬼团团众狠狠扫来。
“怎么办！怎么办！”黄金龙挣扎着爬起身，从一旁的墙壁上拔出天星剑，脑子一团混乱。
“狗屎龙，他的元神似乎已经不在他的身上，这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就是民间传说的僵尸。”墨凝香的思感之音在黄金龙的脑海中响起。
“我该怎么办？”黄金龙焦急地问道。
“砍他的头颅，就好像你对付妖太子一样。”墨凝香飞快道。
“呀！”黄金龙扭身一脚踏在身后的墙壁上，身子犹如一支脱弦的箭矢，闪电般射向獠师，长剑动若流星，横削向他的脖颈。
“哼！”獠师本来砸向正前方的人面金锤忽然诡异地划了弧线，自上而下一招朝天一炷香，封死了黄金龙的剑路。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黄金龙没想到自己如此迅急的剑式都会被一把百多斤重的金锤封住，剧烈的挫折感让他几乎想要吐血，他连忙抖手抛剑，右手剑换到左手，人在空中一个扭转，从左旋变化到右旋，左手剑让开竖封的金锤，继续砍向他的脖颈。但是他的变招似乎早就被这个獠师猜到，他的金锤轻描淡写地一翻，锤柄风车一般撩中了横扫而至的天星剑。黄金龙感到左手虎口瞬间迸裂开来，天星剑再次飞到空中。
身在空中的黄金龙浑身一阵发凉，獠师一招之间破尽了他的突袭剑法，如今只要顺势翻锤一捅，就会把他凌空凿成血泥。他拼命咬住嘴唇，迸发出每一分潜力，凌空一弹身子，抬脚踢在獠师金锤的锤杆上，身子倒翻着加速滚落在地。就在这时．灵兽小红的嘶鸣声在黄金龙耳畔响起，他抬眼一看，只见小红的身子已经闪电般盘在獠师的左腿之上，苏浣虹正攥住蛇尾朝怀里拉去。
“好！”黄金龙几乎叫出声来，如果獠师被拉倒，就有进攻的空隙出现，这一战将会反败为胜。獠师的左腿在一瞬间被高高拉起，但是他的桩马功夫实在太过扎实，左腿被拉起，右腿却仍然稳如泰山地站立在地，靠着右腿的支撑，他双手从容不迫地挥舞着人面金锤，对准黄金龙狠狠拍来。
“糟了！”心胆俱裂之下，黄金龙缩颈藏头一个前滚翻，从獠师双腿之间滚过去，躲开了金锤的一拍，双手在地上一阵乱抓，抓起一根猩红色的物事，卷在獠师的右腿上，使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拉。
獠师的下盘功夫再稳也站不住，被黄金龙和苏浣虹的合力拉得平飞了起来。在这一瞬间，蓝彩儿青翠色的身影犹如一阵旋风般急射而来，卷起地上的两把玄金披风剑，左手剑划出一面竖直方向的巨大冰盘，一剑斩落了獠师的右手。她的身子风车一般从獠师头顶横滚而过，右手剑划出的冰盘无情地卷落了獠师的头颅，左手剑顺着身子的走势再次翻转而来，余势不衰，一剑撩断了獠师仅剩的左手。等到她扭腰改变旋转方向，稳稳站落地上之时，獠师的两手一头都已经射入了高高的空中，黑金锤翻滚着倒栽于地，只剩下残破的躯体喷薄着淋漓的乌血，犹如一枚破烂的面口袋，无助地拍落在地面上，溅起满空血花。
黄金龙和苏浣虹长长舒了一口气，同时委顿于地，一时之间瘫软如死。蓝彩儿一张俏脸白得仿佛新刷过漆的墙壁，没有半点血色，只是剧烈地喘着气，一双握剑的手掌筛糠一般颤抖不停。呕吐声在街道的四角此起彼伏地响起，李南星、英传杰和童百练东倒西歪地瘫在地上，直着脖子痛苦地呕着苦水，一边吐一边满脸仓皇地看着黄金龙。
“怎么？”黄金龙茫然四顾，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事。倒在他不远处的苏浣虹看了他一眼，俏脸一青，倾过头去，不顾形象地呕吐了起来。顺着她的视线，黄金龙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兀自紧攥的物事，赫然发现那是一条从鬼族獠师肚中拖出来的肠子。
一股热流从胃里直涌上来，黄金龙跪倒在一道台阶前，对着道边花圃哗哗呕吐了起来。
街道上所有声音都已湮灭，静寂得仿佛鬼冢，只剩下打鬼团团众们情绪失控的呕吐声空洞地回荡着。他们曾经面对过绝代毒师花想容，也曾经面对过邀梦犀幻境中的魔神不知火，但是被附身的人偶和幻境中的绝杀永远无法替代这绝对真实的战场：战争不像他们曾经想象的一般充满诗意和豪情。
“他……他……他是鬼府八獠之一吗？”童百练从地上艰难地直起身子，颤抖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所有人都记得他进入战斗时的情景，他已经处于濒死状态，真正的攻击力已经衰减到了极致，但是他仍然能够摧枯拉朽般地犁过打鬼团战阵的纵深，将他们像酒瓶子一般砸得四处乱飞，打鬼团的实力在真正的鬼族战兵面前，脆弱得仿佛玻璃。
就在这时，一阵空洞悠扬的敲击声忽然从街心传来。众人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却发现敲击声赫然是从白算计的七彩蜗牛甲中传来。
“算计！”敲击声顿时唤醒了黄金龙，“为什么我总是忘了他？”在这一瞬间，涌动在他胸口的恶心感觉消失不见，他飞奔到白算计半埋在地下的蜗牛甲旁边，拔剑插入街道的石板地，三五剑便锄开了一个大坑。苏浣虹、蓝彩儿等人也渐渐想起了白算计的处境，纷纷来到他周围，七手八脚地刨土掘地，挖出蜗牛甲，将人从里面艰难地拉了出来。
白算计的身子已经缩成了不到四尺的一团，手脚怪异地盘在身上，半天动弹不得。看到他的样子，所有人都吓碍睁大了眼睛。 “算计，你难道被那怪物砸残废了？”李南星抢先说道。 “你才残废了！你全家都是残废！”白算计即使到了这个样子嘴巴也不饶人，“我这叫缩骨术，懂不懂？”
“算计，你什么时候练的？”黄金龙顿时对他另眼相看。
“哼，当然是在你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练的。”白算计满脸得色地说，“这可是穿房越脊偷鸡摸狗……这个，行走江湖必备的绝技，我从金玉堂里的秘笈里学来的。”
“你就不学好吧。”黄金龙顿时明白了白算计的阴暗目的，哭笑不得地连连摇头，伸出手一把拉住他的手掌，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要不是我这身缩骨术，早就被那怪物砸瘪了。”白算计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地上獠师恐怖的尸体，咽了一口口水，抬手攥住黄金龙伸来的手掌，艰难地扭动着身形。他全身的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狼狗嚼骨头时发出的怪声，扭曲的四肢一点点扭回了正常的形状，肩胛和胯骨一点点伸展开来，整个人从侏儒状的形态，缓缓长大。当他长到半人多高的时候，他的双腿忽然没来由地一缩，刚刚长高的人形猛地垮到地上，变成了一个双腿奇短的矮子。
“怎么回事？”众人纷纷问道。
“不好……缩骨复原术我只学了八成，双腿的复原没学全……”白算计双颊发白。
“你怎么这么不求甚解呢？这是做学问的态度吗？”黄金龙失声叫了起来。
“这一年又没考试，我闲撑的？能学八成已经是奇迹了！”白算计反唇相讥。
黄金龙无奈地摇了摇头，将他放倒在地，运起小无相功的心法，一点点为他推宫活血，捏骨回位，半晌才勉强将他双腿的关节返回原位。回过精神来的白算计一把从他怀里抢过从解烦厅领来的悬红单，连滚带爬地凑到郡个獠师的人头落地之处，毫不忌讳地拎起头颅，一篇篇对照着悬红单上的八獠画像，试图认出这个獠师的来历。
“大少……”白算计对了半天，满脸苍白地转过头来，“这家伙不是鬼府八獠中的一个。”
他的话，仿佛一记重锤敲击在众人本已沉重之极的心头。不是八獠之一，那就说明这只是鬼獠团中的一名普通鬼兵。像这样的家伙，在鲸吞阵中还隐藏着八百多人。
一名鬼兵，在濒死之际仍然能够有如此恐怖的杀伤力，那么一个健全的鬼兵该如何抵挡？如果遇到十个二十个鬼兵，该怎么办？如果遇到鬼府八獠之一该怎么办？如果遇到“常笑鬼王”横川猛该怎么办？这一趟鲸吞之旅，从一开始就已经危机四伏。
“晦气，还以为可以把人头拿回去领赏。”唯一没有感到恐怖的反而是最胆小的白算计，这让众人感到不可思议，他的语气中只有没有领到悬红的郁闷。
“算计，这些悬红单是我领的，就算得到花红，也没你的份儿啊？你在想什么？”黄金龙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道。
“大少，我一直以为你比我聪明。”白算计闻言得意地一笑，“我可以拿着人头回猜金堂先领单，再领赏啊。如果这家伙是八獠之一，这赏金……嘿嘿嘿。”提到钱，他就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傻呵呵地笑个不停。傻笑了很久之后，他才意犹未尽地合上嘴．无限遗憾地叹了一口：“可惜啊，这家伙这么厉害，居然不是八獠之一。”说到这里，他忽然脸色一青，“呀，这只是一个普通鬼兵，都这么厉害，要是遇到八獠怎么办？我们肯定死无葬身之地啊！” “你终于想到了……”众人无语地看着他。
第五章
急智巧斗冠军师
弥漫在小敦煌的黑雾，令晌午的天气宛如黄昏，众人来到小敦煌城中心商市的一处食肆附近。黄金龙打了个就地休息的手势，童百练和英传杰踢开食肆的大门，进店仔细搜索。其他人跟在黄金龙身后，走进店堂之中，四下里仔细查看。
“老大，獠师！”童百练和英传杰的惊呼同时在厨房和楼上响起：众人连忙兵分两路，苏浣虹和蓝彩儿冲上楼接应英传杰，而黄金龙则带着李南星和白算计冲进厨房。
厨房的地上躺着三四个獠师。他们的战甲和兵刃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散落成一地碎片，头部被重物击成血泥，糊了一地，尸体在屋子内散成一个放射状的圆环，似乎是在一瞬间被人同时砸中头颅而死。二楼客房中躺着四具獠师尸体，每个人的人头都被干净利落地切了下来，脖颈上的切口处平滑如镜，显然是被一把卓然不俗的神兵所杀。
“老大！外面还有尸体！”李南星站在厨房里破碎的墙壁面前，指着食肆后面的街道惊呼道。
众人纷纷从食肆中蹿出来，穿窗越洞而出，迅速聚集到一片狼藉的食肆后巷。这里显然经历了一场极为激烈的混战，十一二具獠师的残破尸体倒了一地，其中也夹杂着六具相忘师的尸体。獠师的尸体虽然各具形态，大体上都是背对着食肆倒下，有一两具尸体甚至是挂在厨房破出的墙洞止，仿佛是在成群结队从食肆中逃跑。他们身上除了枪伤之外，还有一些胸腹上的剑伤，有些人身上的盔甲呈现出龟裂状纹路，有被锤砸中的痕迹。死在这里的相忘师则都穿着标有奇特徽章的甲胄，制成甲冑的兽皮和兽甲都是众人从未见过的奇物，他们手上的兵器是清一色的青藤点金枪，枪柄由弹性极好的青藤铁所铸，枪尖是坚硬的碎星金，枪缨墨色。
“浣虹，你能看出些什么？”黄金龙翻弄着地上獠师的尸体，仔细检查着他们脖颈和身上的伤痕。
苏浣虹蹲到黄金龙身边，翻起一具尸体，看了看他胸口的徽章，忽然吸了一口气：“这是绛州猛龙行的猎金师。这枚猛龙守金山的徽章正是他们的招牌。他们是以猎金为生的相忘师佣兵，很多猎金行的前身是两百年前追随天师削平天下的茶洲义勇军，战争结束之后一身神功难自弃，于是开办了猎金行继续自己的征程。绛州猛龙行是荼洲猎金行中的翘楚，这一届的大当家据说是当年天门十三英之一，是姓顾的。”苏浣虹滔滔不绝地说。
“顾？顾沧海？”黄金龙不禁冲口而出。
“看不出你也知道！”苏浣虹吃了一惊，失声道。
我当然知道，自命为紫瑶师父的心上人，顾师父的弟弟——顾沧海，这个名字我做梦都记得。黄金龙心里暗暗说道。
“不对，这些人都是用枪的高手，但是食肆里面的獠师显然是被锤子和刀剑杀的。”墨凝香的思感之音忽然在众人脑海中响起。
“你的意思是说，食肆里面的人和食肆外面的人不是一路？”苏浣虹猜测道。
“你们看这些獠师的倒地姿态，似乎是从食肆中奔跑出来。”墨凝香继续分析道，“他们身上的伤痕有锤子砸出来的，有剑砍出来的，都不是很利落。但倒在食肆之中的獠师尸体却都是一招致命，干净利落。”
苏浣虹似乎猜出了墨凝香下面要说的话，一张俏脸上满是惊惧。
“你也想到了？这是驱虎吞狼之术。”墨凝香道，“屋子里面应该有两位高手，他们先强势格杀了四名獠师，威慑住想要继续进攻的獠师，再驱赶他们从食肆逃出，正好撞上从后巷掩来的六名猛龙行猎金师，让他们杀得两败俱伤。”
“为什么要这样？”黄金龙难以置信，“他们加起来也不过八个人，不到十人之数，何不联手作战？为何反而要互相攻击？”
“这两个高手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身份尊贵，他们的剑锤之术应该已经列入了乘风会的档案，否则不会用这种驱虎吞狼之术来掩藏自己的手法。身份这么尊贵的人，不惜和猛龙行结下冤仇，更不惜违反茶洲国法都要杀人灭口，说明他们想隐瞒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我猜也许他们已经找到了破阵的珍贵线索，想要独霸这份秘密。”墨凝香沉思着说。
“哎呀，也不知道猛龙行这一组的人还有没有存活下来的高手，能找到他们问问就好了。”白算计一听到“珍贵”二字，顿时精神大振，热切地搓着手说。
“躺在这里的应该是组里的所有人。”墨凝香黯然道。
“为什么？”白算计和苏浣虹齐声问道。
“唉，你们难道忘了我们遇到的那个獠师了？”黄金龙苦叹一声，摇着头说，“那应该是从店里逃出来的最后一个獠师。”
苏浣虹点了点头：“既然獠师剩下一个，猛龙行的人当然全死光了才对。”
“那咱们赶快啊，去跟上这两个高手，说不定也能分一杯羹呐！”白算计兴冲冲地说。
“白痴！”黄金龙狠狠一拍他的脑壳，“那两个高手一招之间就能杀死一个獠师，我们刚才杀一个獠师花了多大的工夫你还记得吗？追上去？他们一人一招就把我们全杀了。”
白算计闻言一激灵，顿时从发财立品的迷梦中跌落回现实，只感到浑身僵冷。
“老大，我觉得我们现在不如撤出鲸吞吧？”英传杰一摇折扇，突然开口道。
“为什么要撤走？”黄金龙不解地问道。
“既然有高手已经得到了破阵的要诀，说明咱们这一仗已经有了胜利的把握，我们何必还要冒险继续追查下去？”英传杰脸色苍白地说，“这里太危险，以我们的能力，根本无法存活，不如早点撤出去安全。”
他的话得到了除苏浣虹和蓝彩儿之外的一致支持，连一向和谁都犯冲的白算计也连连点头。
黄金龙感到一阵无助，不禁朝着苏浣虹望去，希望她能说几句。
“狗屎龙，我的意见是……”苏浣虹抱臂在胸，不由自主地沉默了一下，“我的意见是，咱们放弃一切，立刻逃回摘星城！”
“什么？”众人没想到苏浣虹的意见居然比英传杰还要激进，不禁同时叫了起来。
“怎么能就这样离开？杀死同行的暴行根本就是犯了行规和国法，至少应该摸清他们的身份，然后回去通报给麒麟司，将他们治罪啊。”黄金龙用力抓着头发，不甘心地说。
“你真应该听同伴的话。”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尖细而阴沉的金属音突然透过鲸吞沉沉的黑雾．传人所有人的耳际。
“是……是那两个高手！”李南星的老鸹嗓子尖锐地报丧。
“跑啊！”白算计的身子第一个蹿了出去。
“走！”黄金龙左右抓起英传杰和童百练朝自己身后甩去，然后抬起脚，一脚将吓得瘫软在地上的李南星踢起来。
“狗屎龙，快走！”苏浣虹和蓝彩儿同时大喝，一左一右拉起他的手．将他朝远处拖去。就在少年打鬼团一片仓皇之际，在他们身后的鲸吞黑雾突然出现了奇异的卷动。“小心！”黄金龙、苏浣虹和蓝彩儿同时拔出佩剑，四把剑交结出一片白炽如火焰般的剑光，朝着黑雾卷动的地方涌去。
“铮一”的一声炸雷般的金铁之音在街道上空爆开，黄金龙、苏浣虹和蓝彩儿的长剑同时震颤起来，一股巨大而不可抵挡的力量洪流瞬间席卷了他们的整个身躯。
“撤剑啊！”黄金龙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一把丢开了长剑。苏浣虹和蓝彩儿紧跟其后，也不得不松开长剑。四把剑在空中仿佛鲜花一般盛开，朝着东南西北飞去，胡乱插入墙壁和街道的青石板上。击飞他们长剑的飞器在空中留下一个模糊的流影，狠狠砸人道路—侧的民居中。伴随着一声天崩地裂的轰鸣，这座由红砖砌成的民居被这一枚飞器撞穿了墙壁，击碎了支柱，整栋建筑犹如被踩扁的鸡蛋壳，轰然垮落。
小敦煌的街道上弥漫着遮天蔽日的烟尘，混合着鲸吞本身的黑雾和满地残垣，就仿佛到了世界末日，巨大的爆裂声和突如其来的震撼让黄金龙的双耳失聪，眼前一片模糊。在他动荡不已的视野中，周围同伴的动作就仿佛演戏一般缓慢，此时此刻回荡在他心中的却是另外一个念头：那是什么飞器？
迷茫之中，两只手掌拽住了他肩膀上的衣物，将他朝后方飞快拖去。他能感觉得出，那是苏浣虹和蓝彩儿的手掌。这让他感到作为团长的自己加倍的没用。
“那是什么飞器！”黄金龙挣扎着站稳了脚跟，转头嘶声吼道。
“那只是一枚泥丸。”苏浣虹尖声叫道，“是用初华国旧址上的血地泥捏成的泥丸。初华血泥丸，茶洲最有附念魔力的飞器。”
“难道……难道我们都看错了，真正将獠师们打碎了装甲，打爆了头的武器，只是一枚泥丸？”黄金龙脑子嗡嗡作响，无数念头冒了出来。
“我们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他是飞弹世家折家人，南州覆尾行的斗将之一，弹指碎魂折冲，荼洲有名的冠军斗师！”苏浣虹一边扯着他飞奔，一边开口尖声叫道，“我们今日有谁能活着回去，别忘了他的名字。”
刺耳的破空声再次从滚滚黑雾中传来。一道黑光拖曳着鲸吞的云雾在黄金龙耳边一闪而过，打在他身侧前方的地面上，小敦煌街道上平整的石板地突然整个掀转起来，一排排硕大的方形青石板犹如巨大的苍蝇拍接二连三地朝打鬼团众人拍来。
“轰隆隆”一阵巨响，众人之中唯一的拳师弟子童百练奋臂连打出七八记穿杨劈空拳，将迎面扑来的青石板砸成碎粉。众人猫起腰，捂住头，从一片纷飞乱舞的烟尘和碎屑中直冲出去，展开青霄术朝鲸吞阵出口方向没命地奔逃。
他们刚跑到直通鲸吞人口处的街道口，三道黑虹从鲸吞迷雾中翻腾而出，不分先后地砸在街道两旁的建筑上。街道口伫立的两栋石制高楼轰然倒塌，巨大的碎石和断柱山崩一般滚落到街心，将这条出口牢牢封死。
“朝南跑吧！”白算计扯开嗓子吼道。他的话音刚落，一枚细小的泥凡从浓雾中飞出，打在通往南方的街道上，本来宁谧幽静的街道一瞬间变成了地翻天倾的魔窟。
“走北边！”苏浣虹一马当先带领众人朝北方跑去。走运的是，小敦煌北边的街道上一片宁谧，风轻雾静，既没有敌人的影踪，也没有飞驰而来的泥丸。
在这样顺畅的奔逃中，黄金龙却感到一种极度的不妥，
“不对！他根本没有想要下杀手，他只是通过暴走的泥丸让我们产生恐惧，驱使我们奔跑……”黄金龙想到这里顿时停下了脚步。
“老大，怎么了？…‘狗屎龙？”身边的打鬼团众人纷纷停了下来，在他周围匿了一圈，只有白算计不管不顾地径直朝前跑去。
“不要往前跑了！他们这是在赶羊！”黄金龙嘶声吼道。
“赶羊？”众人齐声问道。
“他们有两个人还记得吗？一个是折冲，另一个是使刀或者使剑的高手。现在只见折冲，却不见另一个，为什么？”黄金龙急道。
“因为……”坐在他肩膀上的墨凝香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他们要分成两组，一组去阵内引一队獠师过来，一组则通过暴走泥丸来把我们驱赶到獠师经过的道路，这样他们就可以利用獠师的攻击杀死我们，洗脱自己的杀人嫌疑！”
“没错！”黄金龙用力点点头。
“那我们该怎么办？”苏浣虹急道。
“你发现没有，折冲自始至终都躲在远处，隔着浓雾发射泥丸，准头差出几条街去，为什么他不敢接近我们进行攻击？”黄金龙大声问道。
“因为我们有八个人，虽然我只是附身人偶身上，但是鲸吞测敌的方式应该是气机感应，所以对它而言，我也勉强算一个活人。如果加上另一人要把獠师引到我们中间的高手，就是九个人。所以他不敢靠近，因为一旦靠近，就会凑足十人之数。”墨凝香心思极快，立刻心领神会了黄金龙的意思。
“现在的情况是，这两个人都是冠军斗师，实力超出我们数倍，根本无法战胜，我们只有一个绝处逢生的机会。”黄金龙飞快地说着。
“我们有吗？”墨凝香和苏浣虹同时惊道。
“我们有，我们装做中计，朝着前方跑去，我估计前方一定会有另一个高手引着一群獠师朝我们扑来。我们要做的就是……”黄金龙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出了他的计划。
“这简直是发疯！”墨凝香惊叫了起来。
“怎么可能成功啊！”苏浣虹也失声惊呼。
“老大，好危险啊……”英传杰、童百练和李南星都苦起了脸。
“没时间了，快走，我们要赶上算计，这个计划少一个人都不行。”黄金龙用力一推众人，大声吼道。
在他的呼唤之下，众人终于重新振作起精神，撒开双腿，跟在他身后，朝着前方青冥色街区胆战心惊地狂奔。
撕肝裂肺的惨叫声在前方悠悠传来，那是白算计的招牌嘶吼。听到这吼声，即使众人心中如何的仓皇紧张，都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凌乱的脚步声在街尽头响起，白算计疯狂地晃动着胳膊，双脚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交换踏地，朝着众人箭矢一般射来，因为奔跑的速度实在太快，他的头盔已经跑飞，头上绑扎的头巾都已经进开，只剩下一条布线挂在发髻上，看起来像一面随风摇摆的旌旗。
“救命啊——有獠师——”白算计带著哭音的惨叫随风传来。在他背后的地平线上猛然涌出一群顶盔贯甲的獠师，犹如平地生出的黑色森林，将街道上仅有的一点微光全部遮蔽住，此刻的小敦煌，一如黄昏时分的夜色。在这群獠师的正前方，白算计的身后，有一个手持金芒雁翅J1的高手不疾不徐地奔跑，正迎合了黄金龙等人的猜测，他就是那个和折冲联手杀死猛龙行猎金师的另一个高手。而这群獠师正在追逐的人，也正是他。
看到前方出现了打鬼团的所有团员，这个高手冷峻如岩石的脸上露出一丝阴森的狞笑，身子突然冲天而起，一瞬间窜人黑雾之中，消失了踪迹。
“加速！”黄金龙用联识之术在众人的思感之中大声吼道。正在奔跑的众人将青霄术爆发到十二成，犹如六道疾驰的流星匹练般冲向迎面而来的獠师阵。
“各位！”看到所有人都仿佛敢死队员一般铆足了劲朝着獠师阵撞来，白算计整个人都傻了。
“砰砰”两声闷响，黄金龙和苏浣虹一左一右挽住白算计，带着他星流驰电般撞向滚滚而来的獠师阵。在打鬼团和獠师阵即将接触的瞬间，黄金龙抬起后脚跟，一脚踢在被他拖着走的白算计屁股上，将他的整个人踢飞到空中，接着一把攥住他的衣领，身子宛若一羽飞箭从獠师身子之间的缝隙处穿插了过去。白算计犹如一个高飞的风筝，从众獠师的头顶飞了过去。其他打鬼团的人依样画葫芦，一个个展动身形，趁着獠师们兀自仰望空中搜索那个消失的相忘师的工夫，闪电般从他们之间的缝隙中穿插而过，毫无迟滞地一路穿过獠师阵的纵深，头也不回地朝远方跑去。
尖锐的呼哨声在小敦煌街道上响起，哨音充满了烦躁和愤怒，显然是那两个设计想要杀死打鬼团众人的高手没想到他们居然有此应变，不得不以哨音联络，重新制定对敌策略。
“你赶到前面挡住他们，我去把獠师阵引回来！”隐入云雾中的带刀高手从天而降，刀光一闪，将两个獠师的头颅劈开，从獠师阵中杀出一条血路，朝着打鬼团众人追去。獠师阵中发出阵阵凶残的怒吼，本来向前奔跑的獠师们看到带刀高手出现，纷纷转回身来，朝他追去。在远方的黑雾之中，也蹿出了一个模糊的臃肿人影，他衣袖一掸，两道黑影电涌而来，轰在两个獠师的头盔上，他们的盔甲和头颅同时碎成了满天乌黑色的血沫，身子狠狠拍打在坚固的青石地面上，血花四溅。此人在空中一个燕子空翻，宛如一只黑色的秃鹫横飞过整个獠师阵，越过带刀高手的头顶，朝打鬼团众人追来。
“啊哈哈，我们这样都能闯过来，简直是奇迹！”白算计兀自沉浸在从獠师阵中死里逃生的惊悚和兴奋之中，“我们得救了是吗？”他感到黄金龙双眼翻白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他说了蠢话。
“咋的了这是？”白算计失声叫道。
“折回去！”黄金龙用眼角看到带刀高手和折冲同时出现，立刻用联识发令道。
打鬼团的众人齐刷刷地前脚踏地，拧身转向，双脚发力，身子在空中芦苇一般优雅地一摆，扭头朝身后追杀而来的折冲和带刀高手狂奔而来，白算计刚刚站定身形，就被黄金龙和苏浣虹拉着倒冲而回。“救命啊！你们都疯了，我也要疯了！”他吓得涕泪交流，失声惨叫道。
“他们疯了！”正在紧紧追赶的折冲和带刀高手完全没想到少年打鬼团众人居然有此一招，一时之间都愣住。就在他们一疏神的时候，他们和打鬼团的距离已经迅速缩小到只有十几丈之遥。周围街道上的黑雾忽然间变得厚重无比，一点点仿佛磷火一般的鬼光在涌动的浓雾中时隐时现。凄厉的兽鸣声在滚动的雾中此起彼伏，街道附近民居的墙壁从普通的青红灰色瞬间化为冥黑色，怪异的玫瑰紫色大门在墙壁上无中生有地出现，并一道跟着一道地打开。
“俯冲！”黄金龙用联识大声吼道。打鬼团的众人齐声吆喝，同时朝前铺开身子，借着奔跑的助力平飞而起，拉近了和敌人的距离。
“小心了，他们要和我们同归于尽！”折冲厉吼道，“快退！”这二人刚要回头，从他们背后追上来的獠师阵再一次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怪兽的嘶呼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凄厉，无数漆黑的魔影在紫红色大门中出现，他们那磷火一般恐怖的鬼眼，无情地注视着街道上所有的生灵。
“龟息术！”当所有打鬼团的人都平趴在地上的时候，黄金龙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早说呀！”尽管白算计对于他之前的所有指令都理解不能，但是他总算懂得了最后一句命令的积极意义，头一偏抢先假死了过去。其他打鬼团的团员也纷纷施展起龟息术，东倒西歪地死在地上。
街道上响起獠师们鬼哭狼嚎的惨叫声，那是折冲和带刀高手试图杀出獠师阵而做的努力。他们不愧是冠军级的斗师，那十一二个的獠师阵在短短几息之内就被击溃。但是，这短短几息的时间已经太长。鲸吞阵已经发动。首先响起的是一声威猛雄浑，宛若王者的兽鸣，接着是破风声和沉重脚爪落地声。这恐怖的怪兽似乎有着万钧的重量，当它的脚踏在街道石板上的时候，黄金龙感到一阵颠簸。魔鬼般的厉啸响彻云霄，那应该是墙边紫色大门中涌出的魔兵鬼将。
“啊！”不到三息之后，带刀1高手的惨叫已经震耳欲聋地响起。这个刀杀獠师宛如探囊取物的冠军斗师此时的哀鸣犹如一个无助的孩童。一阵阵令人牙根发痒的骨头碎裂声和血肉撕裂声伴随着他的惨嚎响起，黄金龙根本不敢想象他临死前的惨状。 “救命——救命啊！”折冲疯狂的嘶嚎像是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泥丸乱走的破空声一瞬间涌向四面八方，似乎有无数敌人正在朝着他冲来。鬼将的怒吼，怪兽的咆哮，魔兵的呼啸，獠师的惨嚎响成一片，中间夹杂着房倒屋塌的轰鸣。硝烟和火焰的焦味弥漫在空中，显然攻击折冲的魔兵鬼将和怪兽之中，有能够吞吐火焰的能手。
黄金龙等到所有的魔怪之音都聚集到折冲身边时，静悄悄从地上爬起来，一个个拍醒身边装死的同伴，小声说道：“快跟我走！”
白算计从他身边爬起的时候，扭头看了看带刀高手原来所在的地方，刚看一眼就忍不住一声干呕，连忙抬手捂住嘴。苏浣虹和蓝彩儿忍不住也要回头看，却被黄金龙一把拉住：“别看，走吧！”众人跟在他身后，低头猫腰，小心翼翼地从一地獠师和魔兵尸体之中穿过，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仍然如火如荼的战场。
第六章
路见不平出神剑
沿着他们的逃亡路线一路返回，黄金龙等人各自找回了自己在逃命时丢弃的兵器。当身上兵甲俱全之后，他们终于有了一种回魂的安心感觉。
“喔……”英传杰一边点算着自己的金瓜月牙镖，一边心有余悸地说，“这一次我们这几个杂兵，简直是捡回一条命。”
“不是啊，我们可是摆了他们这些冠军一道，发动了鲸吞之后，我们看戏，他们挡灾，再没有比这更过瘾的了。”童百练笑呵呵地说。
“唉，我们只是躲开了自己人的毒手，敌人的影子还没有抓到呢。想想打生打死这么半天，都是白忙活，感觉浪费了生命。”李南星愁眉不展地说。他的话顿时让众人高昂的士气低落了很多。
“你的白头发都这么来的。”黄金龙摇头叹息道，“怎么就不能想点好事？我们这次死里逃生，见了大世面，长了江湖经验，这可是大好事。”
“狗屎龙，还是别太得意忘形，折冲万一没死，也许会沿路回到这里，耶我们就危险了。”苏浣虹小声道。
“我同意浣虹的意见，折冲没死一定会想到我们要捡拾丢下的念兵，说不定会沿着旧路追回来。”墨凝香道。
“嗯……”黄金龙本来想折回头来帮助猛龙行收敛一下尸体，尽一尽相忘师的义务，此时也不敢再多生枝节，“那咱们换条路走吧。”
拿着乘风会风媒的地图，苏浣虹试图带领众人走出小敦煌，向罗泊州进发，但是转了几个圈之后，他们却神奇地再次回到了猛龙行猎金师横尸的旧地。
“这……这……不怪我啊，这地图肯定已经过时了，而且小敦煌变成这样，认错路是正常的嘛。”苏浣虹感受到众人望向自己的责备目光，连忙辩白道。
黄金龙从她手里拿过地图，叹了一口气：“这事儿怪我，就不该让你来领路。”他打开地图仔细研究上面的黑雾区域和山川地形的变异，再就着旧版的小敦煌地图一点点查证，试图找出一条西行的路线。就在他全神贯注于研究地图的时候，一阵踉跄的脚步声突然从街道尽头传来。
“快躲起来……”站在他肩头上的墨凝香梦中身发出了示警的思感之音。打鬼团的众人已经领教过鲸吞阵内的恐怖，知道这里是个人就比他们厉害，听到她的示警后，立刻毫不犹豫地躲人了破碎的食肆中。黄金龙将头小心翼翼地探出墙外，用最外面的左眼朝街道尽头看去。
黑雾涌动之中，一个臃肿的身影从雾中跌跌撞撞地走出，他浑身衣甲都已经残破，前心和后背各有数条深可见骨的爪痕，头上戴的天蚕绣金冠从中裂开，一道深深的血痕从顶门贯入眉心，再斜划至嘴角。鲜血沿着他的下巴一滴滴滚落在地，让他看上去格外凄厉。
“好像……好像是折冲！他还活着！”黄金龙忍不住小声说道，还没说完就被苏浣虹一把捂住嘴。
“是你！”折冲充满金属摩擦感的尖锐嗓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响起，“想不到我居然能够撞到你，哼哼，鲸吞的秘密只有我折冲才能拥有，谁也别想分一杯羹！”
“他听见了你的话，要杀人灭口啦！”苏浣虹用力摇着黄金龙的头，恼恨他无故出声，暴露了打鬼团的行踪。
“还不是你把我们引回了旧路才闯的祸，别怪到我头上。”黄金龙一把拉下她捂住嘴的手，急道，“大家分开逃跑吧，总能逃走一个……”
“别做梦啦，折冲是飞器师，远程杀伤是强项，拉开距离死得更快！”墨凝香焦急地说。
“那怎么办？”打鬼团的众人都急了。
“近身战，我来顶住他，你们跑吧。”一直沉默不言的蓝彩儿忽然双眼放光地小声说。
“你疯了，就算你再如何天才，也挡不住一个冠军斗师。”黄金龙急道。
“当我是还债吧。”蓝彩儿攥住黄金龙的手紧紧—握。
“打鬼团的人从来是同生共死。”黄金龙握住蓝彩儿的手，厉声道。
“……大少，至少得派个人出阵通知麒麟司折冲是杀人凶手吧。我知道苟活比牺牲更加艰难，就把这个脏活累活交给我吧。”白算计充满感情地说道。
“我先让你做冲锋！”
就在众人乱成一团的时候，一个阴恻恻的冷笑声忽然凭空响起：“好你个折冲，不愧是飞器世家的传人，耳朵比狗还灵。”
“薛崇贵，你这个毒门之虫居然不顾禁咒到西界招摇，难道不怕天师殷承侠的惩戒吗！就算我死了，我覆尾行的同僚，宗族的高手也绝对不会放过你！”折冲的声音中有着难以想象的战栗，三言两语之中已经将殷承侠、覆尾行和折家这三大势力搬出来做挡箭牌，显示出他心中已经恐惧到了极点。对于一个刚刚从鲸吞魔物之中死里逃生的人，他此时的恐惧更加震慑人心。
“哼哼，只要从你手里拿到那条消息，我保证即使殷承侠都要对我拱手行礼。折冲，难道你真的以为凭你这样的小卒，配拿到那绝顶的宝笺吗？”薛崇贵的声音阴戾低沉，语调忽高忽低，个中夹杂着嘈杂的混响，仿佛是一只九幽之鬼隔着大地在说话。
原来折冲不是专程来杀自己的，躲在食肆中的打鬼团众人此刻都感到一阵轻松，只有苏浣虹的脸色化为死人一样的惨碧色。 “浣虹，你怎么了？”黄金龙不敢再出声，只能用联识问道。 “薛崇贵……薛崇贵！他……怎么还活着？”苏浣虹一脸死灰地望向黄金龙，“他是毒门最有希望继承带毒皇帝刁醉的人选，三十年前横行茶洲，杀人无数，号称虫侯，是毒门最强的虫师。听说他被殷门主亲手诛灭，没想到他还没有死！”
“他有多厉害，需要殷老门主亲自对付？”黄金龙难以置信地问道：
“你用龙蛇眼看看就知道。”苏浣虹白了他一眼。
黄金龙深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探出龙蛇眼，伸出断墙对着薛崇贵一照，拿回来一看：晶莹剔透的极地冰英之中泛起一叠叠棕色浪潮，瞬间将一种甲壳般的褐色涂满了整个球面。
“甲壳褐！妖孽！”凑到黄金龙身边的众人看过之后都张大了嘴巴，完垒呆住了。
“你真的以为你能够活着逃出鲸吞的机关？没有我迫退魔物，你的下场和郭璞一样。”薛崇贵的话再次在街道上空洞地响起，“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直接把消息给我，我可以让你痛痛快快死落黄泉。一个是被施过虫刑之后把消息给我，等上几天再死……”说到这里，他僵硬地摆了摆头，深深看了折冲一眼，冷笑一声，“……或者等上几个月。”
折冲的眼神闪烁着飘忽不定的光芒，胆怯、不甘、愤怒、怨毒、痛恨、软弱诸般阴暗的情感一瞬间充盈他的眼瞳。看着他此时的模样，偷眼观看的黄金龙甚至为他感到一丝感伤。费尽心机，丧尽天良才能拥有现在的地位，此时此刻他所有的努力却要白白葬送在一个更加强大的敌人手中。冠军斗师又如何？拿到了鲸吞秘密又如何？到最后还是要面临命运无情的判决。
软弱终于成为了压倒一切的情感，屈辱的泪水盈满了折冲细小的双眼，他跪倒在地，胡乱擦去脸上不争气的眼泪，探手伸人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卷，小心翼翼地摆在地上。
‘算你识相。”薛崇贵的言语之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根本没有将折冲当一个人来看。他冷笑着缓步来到折冲的面前，脚尖一挑，把地上的羊皮纸卷挑人空中，探袖一卷，就要把它卷入囊中。
这一瞬间，黄金龙感到自己的眼圈也有些发红：这就是冠军级的相忘师吗’这就是曾经杀獠师宛如踩死蟑螂一般的高手吗？这就是曾经把打鬼团逼人绝境的敌人吗？费尽千辛万苦，才成为能够笑傲人间的相忘师，难道到最后只能向更强者屈辱地低头？永远不让自己的个性为世俗所限，永远不愿失去心中的自由，永远能够创造奇迹，永远不向命运低头，这样的人生，才是相忘师的人生啊。
就在这时，折冲突如其来地长啸一声，身子拔地而起，冲人了数丈之高的天空。他的手从袖口之中伸出来的时候，带出的滚滚气流一瞬间炸开了他的袖管，将他一双血脉暴起、筋骨交结的健硕手臂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如雨的泥丸从折冲手中倾泻而下，人们甚至看不清泥丸划空的痕迹，只能看到薛崇贵身上出现的一阵阵泥丸撞击的涟漪，和泥丸穿过他的身躯落到地面上的轰然炸裂之声。折冲几乎将身上携带的初华血泥丸全部倾泻到了薛崇贵身上。
“好！”看到折冲突如其来的爆发，黄金龙忍不住在心里为他大声叫好：这才是相忘师！
就在折冲射完泥丸，从半空中坠落的时候，已然浑身是洞的薛崇贵突然抬起他的左手。不知什么时候，他左手的每一个手指尖上都爬上了一条浑身闪烁磷火之光的碧蚕，每只碧蚕的嘴中同时吐出一根闪烁着绿色荧光的蚕丝。这五根蚕丝犹如五道绿色闪电，一瞬间穿过咫尺空间，准确地钉人了折冲的胸口和四肢。
“啊！”折冲声嘶力竭的惨叫声顿时响彻小敦煌的上空。他的双眼睁得滚圆，几乎要突出他的眼眶，血丝一瞬间布满了眼白，血水惨烈地从他的眼角滚落脸颊。
“你很喜欢跳吗？”薛崇贵的脸上露出残忍的表情，“那就给我跳一支舞吧。”他身上的千疮百孔忽然间奇迹般地愈合了起来，他优雅地高抬着左手手掌，五根手指弹琴一般富有韵律地颤动着，被他的五根蚕丝缚住的折冲痛苦地呻吟着，被他跳动的蚕丝无奈地牵引，开殆手高脚低地在地上跳起了丑陋的舞蹈。
“你喜欢做蜘蛛，还是做螳螂，或者做蟋蟀？我知道，蚱蜢比较适合你。”薛崇贵残酷地冷笑着，手掌一按。手舞足蹈的折冲忽然蹲到地上，接着双腿一弹，高高跳上了路旁的民居屋顶，然后从一个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
“还是做苍蝇吧。”薛崇贵左掌一摆，折冲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从屋顶上摔下来，对准一面民居的墙壁狠狠撞去。“轰”的一声，民房墙壁被他撞出一个硕大的破洞，而他的头也汩汩地涌出了鲜血。
“啊！”折冲仰天痛嚎着，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无法诉说的屈辱，“杀了我，快杀了我吧！”
“我说过，几天，或者几个月……”薛崇贵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街边的断墙突然从中破碎，黄金龙披着一身的墙灰风驰电掣地冲杀出来，手中天星三尺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晶莹剔透的精虹，闪电般砍向横在薛崇贵和折冲之间的五根碧蚕丝。“嗡”的一声轰然大响，薛崇贵的碧蚕丝在天星剑临近的瞬间突然发生了一股水波般的震荡，震动的蚕丝轻而易举地荡开了黄金龙的全力一剑。他握剑的手掌一阵咯吱乱响，中指食指两根指骨嘎然断裂，虎口再次爆裂，手中的长剑带着炙热的温度崩人了空中。
“呀！”剧痛之下的黄金龙忍不住仰天怒啸一声，一个矫健如龙的大回旋，没有受伤的左手以海底捞月之姿，自下而上接住被荡飞的天星剑。他咬破舌尖，狠狠一跺脚，将全身的力道集中在左腕上，全力一振臂。他手中的剑仿佛一簇突然绽放的君子兰，流光溢彩的剑花形成一片闪烁着星芒的火焰，自下而上熊熊燃起，气势磅礴地吞噬了整个天空。一瞬间，幽暗而阴沉的小敦煌上空，卷起一道自下而上的银河，清澈而洁净的光华照亮了幽冥遍地的人间。
每一根碧蚕丝上都承受了几十上百道剑光的摧残，叮叮咚咚之声依次响起，五根蚕丝瞬间断裂，折冲痛苦的呻吟在清泉般的断弦声中戛然而止’他感激地望了黄金龙一眼，颓然倒地。“叮”的一声颤响，黄金龙的左手颓然垂落，丝丝鲜血沿着他的手背汩汩流下，天星剑从他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小子，没有拔刀相助的本事，就不要强出头，断了我碧蚕丝的人，从来都会死得很惨。”薛崇贵左手一缩，背到身后，阴冷地说。
“路见不平却不敢出头，我宁愿死得很惨！”黄金龙厉声道。
老大——不要忘了还有我们！”他的话音刚落，童百练、英传杰和李南星已经纷纷蹿了出来，舞动兵刃挡在他的面前。苏浣虹和蓝彩儿双双从街边纵跃而出，一左一右落在他的身侧。只有白算计兀自躲在远处不为人知的角落，只是伸出头来对黄金龙小声骂道：“你不找死会死啊？”
“小子，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是在我手里。”薛崇贵阴森森地冷笑一声，右掌突如其来地一弹，挡在黄金龙身前的童百练、英传杰、李南星三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一片暗灰色的迷雾击中，身子仿佛弹球一般朝后倒飞出去，狠狠砸中了黄金龙身边的苏浣虹和蓝彩儿，五个人一股脑儿地倒在了地上，身上布满了灰色的蛛网。
“我跟你拼了！”看到众人都被蛛网卷住，黄金龙大急，他抬起脚，奋力一踢地上的天星剑，剑化流星，笔直射向薛崇贵的小腹。薛崇贵巍然站立，任凭利剑穿身而过，远远钉在身后的青石上。他宛若游戏一般抬起左掌，五只碧蚕再次张开嘴，对准黄金龙喷吐出五条蚕丝。
黄金龙无奈地闭上眼睛。他不后悔自己冲出去救折冲，他只悔恨自己在天门浪费了太多时间，如果他能再多读一点书，再多学一点武功，再多用一点的心，也许今天的他不会只是一个可怜的杂兵，而是一个足以和薛崇贵抗衡的相忘师。终于做到了相忘师，却无法笑傲江湖，也许这是他一生最遗憾的事。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了金色，满空辉煌的金色，仿佛从太阳中射出的光芒。
茶洲西界边塞之南，距离西川州不远的地方，有一处不为人知的绿洲。被充满海市蜃楼和浮沙陷阱的吃人戈壁所环绕，徘徊着神出鬼没的沙漠风暴和食肉蜥魔，这片绿洲成为了世界上最佳的与世隔绝之地。在荼洲的历史上，人们称这片绿洲为遗忘乡。
横亘在眼前的是一片由大大小小水洼拼接而成的湖泊。宁谧的水面光洁如镜，安详而怡然地倒映着如洗的碧空。湖岸边长着冠盖如花，洋溢着勃勃生机的胡杨树和沙枣树，树下满是高长的红柳和蒿草。被阳光照成金色的树影混合着碧绿的水草映入水中，和碧空交汇在一处，令这湖面犹如晶莹璀璨的三色水晶，一眼望去，心旷神怡，尘嚣尽去。
穿过这片迷人的湖泊，进入绿洲的深处，地形渐渐升起，从平地变成丘陵。在丘陵碧绿的山影之中，坐落着一间青石砌成的天青色小屋。小屋依山傍水，被绿树碧草环绕，房前生长着一棵巨大的胡杨树，碧绿的树冠几乎把整个小屋的屋顶都遮蔽了起来，令这栋卓然不群的建筑完全躲藏在了幽秘的阴影之中，远远避开了喧嚣的尘世。
这一日，一个孤独的旅客出现在了小屋门前。他披着黑色的罩头披风，将自己的面孔完全隐藏在阴影之中，只剩下一双深沉而忧郁的丹凤眼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小屋前的石门。 尘封的石门忽然自动打开，一个悠扬悦耳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承侠，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旅客默默取下黑色的罩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微微躬了躬身子，恭声道：“见过前辈。” 小屋的正厅摆着一张樱桃木制成的方桌，桌的正中间放着一架轻钢支座，座上架着一枚长四尺，宽一尺半，厚两寸的透明琉璃。琉璃的中间镶嵌着一幅由油彩和水粉画成的万里河山图，那是一片荼洲的山水。在山水的西面，一只用紫墨染成的怪兽正在从烟雾中凝成，即将从混沌中探出它恐怖的身形。它的眼睛已经渐渐成型，初露端倪的眼瞳闪烁着凝重的灰暗色调，冷漠而无情，宛若注视着死尸一般注观着荼洲的世界。在它的东面，一道琉璃飞箭，一头金鹏，一朵祥云，一匹青狼，一只六翅嘲凤，一道璀璨的剑影，聚集在一片云霞灿烂的天空之下。在天空的背影之中，耀目的星辰冉冉升起，金碧辉煌的龙影在星辰中时隐时现。
看着这幅两百年前曾经看过的图画，殷承侠的眼中露出一丝淡淡的感慨，仿佛看到了一个久别重逢，却爱恨难羽的冤家。
“还记得这面千年照影镜吗？”小屋主人悦耳的声音在房中回荡。
“当然记得，怎会忘记？”殷承侠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淡淡地说。
“很怀念是吗？自己的青春岁月。十二个志同道合的少年英雄，在一面千年照影镜下聚集，发誓要改天换地，为人间开拓出最后的盛世，让这片大陆开出最后一朵茶花。那时的你精神焕发，青春照人，那花一样的年华，热血沸腾的岁月，你岂能不怀念?”小屋主人悠然道。
殷承侠的眼中不可抑制地散发出热烈的光芒：“就是在这里，我们发誓击败妖鬼联军，统合诸州，削平天下。而也正是你，做出了妖鬼两族必败的预言。”
“再也没有比那个时刻更美妙的人生了不是吗？即将要把自己的名字千生万世地刻人这个世界的碑石之中，知道自己从此将会在一代代慷慨少年的心中永生不死。”小屋主人充满诱惑的声音在殷承侠的耳中再次响起。
“那个时候，我们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你的预言给了我们仿佛救命稻草一般的希望。相信并宣扬你的预言，是我们一时的软弱……”殷承侠的嗓音有些沙哑。
“我的预言让你们获胜……”
“是我们的鲜血，成就了你的赫赫声名。”殷承侠再次抿起了嘴唇。
“如果没有我的预言，只有不到三万人的救世军难道敢去冲击鬼族的百万雄师？难道你们从来没有想过，鬼旗完全可以在那个时候启动鲸吞，完全吞噬掉你们这一点振兴大陆的火种？”小屋主人不紧不慢地说。
“也许会，也许不会。现在我们永远也不知道了。你的预言代替了我们的勇气，而你也从此成了荼洲的万家生佛。”殷承侠闭上眼睛感叹。
“你是十二天师里活得最长的人，两百年里你变得猜疑不安，渐渐开始怀疑我的用心和目的。但是看看你现在，仍然选择到我这里寻求指引，因为在你心中，仍然认为我可以为你解除忧虑。”小屋主人淡淡地说。
“也许，在我心中仍然有着当时的软弱……”殷承侠的话中流出一丝无奈。
“也许，是你心中不能允许自己因为捕风捉影的怀疑而让荼洲再承担一次覆亡的命运。毕竟，两百年前，我已经预言过，‘鲸出西海，鬼魅东来，天下震荡，末日重临。”’
这个神秘的小屋主人，正是两百年前曾经预测过鲸吞之祸的大预言师，离合眼曲回岚。
“千年照影镜的预言之画已经完成，最后两个命定的少年已经在鲸吞中相遇，击破鲸吞的十人阵已经全部到齐。承侠，书写荼洲命运的时刻再次到来了。”曲回岚用他特有的优雅音色柔声道。
殷承侠默然良久，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问道：“我该如何甄选这些命定之人？”
“这一次除魔者的命运之线错综复杂，不像两百年前那么一目了然，我必须和你一同走一趟摘星城，亲自甄选。”曲回岚道。
“你要出山？”殷承侠有些惊讶地问道。
“不错，这一次荼洲如果再次灭亡，那就是万劫不复的终结，我必须亲自到场以备万全。”曲回岚肃然道。
“嗯，也只有如此。”殷承侠的眼中露出迷茫而警惕的神采，对于这个神秘预言师的话，他却无法拒绝。
第七章
黄金为枪星作甲
薛崇贵的身影在金光中扭曲变形，他的双眼露出无法扼制的怒火，刺耳的如同金属刮地的噪音犹如—把生锈的匕首狠狠剌入黄金龙的双耳。他看到起伏的街道上闪烁出橘红色的火星，这些火星仿佛披着红幡的飞蛇蜈蚣四下里纷奔乱蹿，每一颗火星落到地上，都会卷起满地金色的火焰。点点火星串起一条时断时续的长虹，一直蔓延到街道的远方。火焰在地面上沸腾起来，苏浣虹等人身上的奇异蛛网瞬间被烧成了灰烬，他们也纷纷从地上爬起身。
是谁出的手？使的是什么武器？出手的是什么武功？黄金龙和蛛网内打鬼团的同伴们没人能够看清。他们只能看到薛崇贵的身影在火舌和金光交击之下，化为了一片无法捉摸的乱影，瞬间消失在空气中。他们只能战战兢兢地聚集在一起，静静等待着这两个绝代高手交战的结果。
“你是谁？报上名来！”薛崇贵的身影再次在空气中凝聚成型，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暴躁的狂怒。一代虫侯的威严，在今日被人彻底地侵犯，这对他而言是犯下了死罪。
“我是星辰海……”在金光和火焰之中，一个俊朗高亢的声音夹金带玉，破空而来，犹如草原上悠悠传来的清亮牧笛。
“哼！”薛崇贵根本没有等他报完姓名，他的双手已经同时抬起，十道碧蚕丝刺入炙热的空气，发出嘶嘶的破空声，犹如炙热的铁丝刺破水层蒸发水汽时发出的声音。烟雾中传出一声巨大的蜂鸣，好像铁匠铺的鼓风扇突然空转了一圈。薛崇贵的十道碧蚕丝同时一震，似乎都击中了目标。
他的脸上露出冷笑，双手优雅地一抬一引，将蚕丝缚住的敌人从云烟中拉出。从云烟之中腾越而出的是一线跃动的金光，仿佛一条出水的金龙。薛崇贵引以为豪的十根碧蚕丝全部缚在了这条金龙身上。而这条金龙的身边，还有一个样貌清秀俊美的少年。他全身披挂着星华灿烂的淡金甲胄，头上戴着琉璃一般璀璨的淡金色玲珑平巾帧，背上披着星白色的大氅，脚上踏着星河般明媚缥缈的十万星辰靴。在他的左手还有一条同样矫健的金龙，一条没有任何蚕丝束缚的金龙。
当薛崇贵看到这个仿佛由黄金星辰凝练而成的人时，他那笃定而阴沉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震惊的神情。
“……星辰海顾天骄有礼！”这个仿佛由黄金星辰铸成的人发出一声悦耳的清啸，以自己握住被缚金龙的右手为轴，身子顺时针向前一摆，左手的金龙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对准薛崇贵的咽喉攒刺而去。薛崇贵怒吼一声，身子闪电般一扭，让开了左手金龙的刺击，双手一提，十道蚕丝同时一弹，要将此人右手被缚的金龙朝远处弹开，以此拉开两人的攻击距离。然而此人右手金龙身上突然窜起金红色的火焰 气势磅礴地席卷了所有的碧蚕丝。这些坚硬如钢的蚕丝在火焰的凌虐之下，无奈地燃烧熔断，化为十道灰黑色的灰烬。 薛崇贵的弹击不但没有拉开两人的距离，反而将自己的全身力道击打在了空处，那种击空感让他的身形在弹指之间失去了控制。
“中！”来人再次发出了他招牌般悦巨的清啸，左手金龙摇头一摆，长驱直入，闪电般贯向薛崇贵的胸膛。
“好啊！”黄金龙、苏浣虹等人纷纷欢呼了起来。
令人吃惊的是，薛崇贵在被杀的一瞬间忽然再次全身融化成一片云烟舌。影，消失不见，他在地上的影子变成了满地的碧茵。
“小心！”苏浣虹忽然扯开嗓子惦惊呼道，“那是带有碧蛊毒的天草行军蚁，决不能被咬上一口，否则就会中蛊毒，全身瘫软，被行军蚁活活吃掉。”
“多谢！”那个自称顾天骄的少年爽朗一笑，双手金龙同时撑在地上，身子经天而起，两股烈焰从金龙身上席卷而下，瞬间蔓延到整个大地上，满地飞爬的天草行军蚁被火焰燎中，纷纷身体蜷缩，干瘪而死。顾天骄双手轮番撑动金龙，犹如踩高跷的戏子，悠然自得地穿过爬满天草行军蚁的地面，带着一路高烧的火焰，势不可当地朝着街角一处缓缓凝聚的暗影冲去。他那啸风披火的雄姿，仿佛乘着火焰马车巡天的太阳王子一般耀目生辉，令人久久难以忘怀。
“顾天骄，别以为江湖之中，只有你父亲才是天下第一。”薛崇贵愤怒的声音响彻云霄，他的身影从暗影中耸然立起，双手一弹，七八个仿佛榴莲大小的黑色铁胆从他袖中鱼贯而出，依次落到地上。这些黑色铁胆刚一落地就开始沿中轴线嗡嗡地旋转起来，随着它们的疯狂旋转，无数乌黑色的虫影犹如机关弩打出的连珠箭，飞射而出，朝顾天骄扑去。
“小心！是……”苏浣虹急着想要继续提醒，但是顾天骄已经挥洒自如地经天而起，左手金龙“轰”的一声插入路旁一棵歪脖老榆树树干之上，身子高高吊在半空，右手金龙一个潇洒轻盈的旋风转，洒出一天金光灿烂的星芒，一簇簇细碎的金红火线聚成一片火焰雨，横扫空际。从地面射向天空的数万铁线杀人蜂被火雨浇灌之下，纷纷化为飞灰。
杀尽了满地飞蜂，顾天骄身子一倾，以右手金龙撑地，左手金龙一扬，将路旁二人合抱的老榆树连根拔起，对准薛崇贵当头砸去。薛崇贵仿佛一袋大米被撕破并摔在地上，昂扬七尺的身躯化为一地大大小小的碎末，最大的碎末不到手指大小，最小的碎末细如飞尘。如果离近了仔细观看，就会发现，这些碎末全部是各种大大小小的虫子，这些虫子通过它们各具色彩的外壳组成了薛崇贵栩栩如生的形象，居然让人生出真假难辨的错觉。
“薛崇贵难道只是一群虫子变的？”黄金龙等人看到这个恐怖的情景，无不失声惊呼。
“薛崇贵身上背着殷天师施的禁咒，只能在南疆隐居，怎么可能破戒到西界来招摇。这个人形不过是他的附念虫偶。”顾天骄扛着两把金龙枪大摇大摆地来到众人身边，淡淡地说。
“哦—一”众人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
“他还会重新化成人形吗？”苏浣虹担心地问道。
“我已经破了他的虫偶魂核，他再也不能遥控这些虫子重组人形。遇上我双龙顾天骄这样的角色，只能怪薛崇贵运气太差。”顾天骄傲然昂起头，用一种故作深沉的口气淡淡说道。
“哇——”苏浣虹、李南星、童百练、蓝彩儿望着他的眼神都带着一点痴迷，连墨凝香都忍不住用联识在黄金龙的思感之中大发感叹。绝世的武功，完美的英俊外表，悦耳的音色和他那恰如其分的倨傲，令他一瞬间就征服了众人的心。只有黄金龙的心中一阵失落，他发现自己花费了整个学年在同伴们心中建立的地位，此时已经岌岌可危。
“请问……”苏浣虹的脸一阵阵地发红，紧张地攥着衣角，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听我的堂妹说，星辰海英雄少年榜第一位是一位会使名枪染金的少年，莫非……”
“没错，染金双枪正是我顾天骄的命定神兵。”顾天骄的脸上露出自得的神采，他潇洒地一倾身，将左肩上扛着的金龙放下来，在手中打了旋子，“当”地一声钉在苏浣虹的面前。所有人都凑到了这把金龙一般的名枪周围。染金枪枪如其名，通体都闪烁着黄金一般的星光，枪上的纹路精细而古朴，将一条盘旋在枪杆上的上古神龙描画得栩栩如生。龙头雕刻在枪杆尽头，在吞吐的龙嘴中奔涌出火焰一般的枪头。枪上金色的长缨系在龙颈处，一经施展，整条枪就仿佛一条戴着金色英雄巾的神龙在吞金吐星，纵横寰宇。
“果然不愧是曾经刺死过妖龙沉舟的染金枪。”苏浣虹痴痴地看着染金枪光华夺目的枪身，喃喃地说。
“嗯，能够亲眼看到染金双枪和薛崇贵虫偶的对决，你们也算是三生有幸了。”顾天骄感慨地说。
“呃？”黄金龙、英传杰和白算计互望一眼，都感到受不了顾天骄的骄傲。
顾天骄将染金枪扛回肩上，昂首阔步走到街心折冲倒卧的地方，用枪尖拨了拨折冲一动不动的身子。
“他还活着吗？”黄金龙忍不住关切地问道。
“已经断气。看他的脸色，似乎是自断心脉而死。”顾天骄沉声道。
“哦……”黄金龙若有所失地望着折冲的尸体，心里一阵淡淡的悲伤：弹指碎魂折冲虽然在最后关头终于找到了相忘师的志气，但是命运还是对他做出了死亡的判决。
顾天骄低头看了看折冲身前平摊的羊皮纸卷，微微一怔。这卷羊皮纸似乎经过非常精细的防火处理，经过他和薛崇贵的一场激战，它也并没有被烧毁。顾天骄躬身捡起地上的纸卷，仔细翻看了一番，脸上露出欣喜的光芒，连忙将它收入自己的怀中。
“喂，那卷纸卷……”白算计眼看着价值连城的破阵消息就要被顾天骄收入囊中，忍不住叫出声来。
“嗯？你想要吗？”顾天骄从怀中把纸卷拿出来，朝着白算计晃了晃。
“呃……”白算计思忖再三，终于发现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保住这个消息，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想要……”
顾天骄得意地笑了笑，轻松地将纸卷在空中抛了抛：“我是追踪着折冲和郭璞来到这里的，没想到在我到达的时候，他们折了一人，薛崇贵应该还没来得及出手杀郭璞，难道是你们杀的？”
黄金龙等人互望了一眼，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了一会儿？苏浣虹突然扭捏地开口道：“也不能算是我们杀的，只是我们想了个计策把他们引入了鲸吞的机关之中……”接下来，她滔滔不绝地将打鬼团的众人如何被赶羊，如何被埋伏，如何想出计策，如何装死脱困一一道来。这中间的过程曲折惊险，即使是顾天骄也听得津津有味。但是打鬼团的其他人却越听越不是滋味，因为苏浣虹无意之间把这一切说得仿佛是自己的功劳一样。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如此精彩的急智，应该是出自姑娘之手吧？”顾天骄好奇地问道。
“哪里，都是大家齐心合力的功劳。”苏浣虹偷眼看了看黄金龙，悄悄做了个乞求的手势。
“唉……”黄金龙无奈地摇摇头，偏过头去不说话。
“对了，我来之前，曾经远远看到一道仿佛星泉爆发的奇异剑光，不知道是哪一位弟子，我顾天骄失敬了。”顾天骄忽然开口说道。
“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剑法，顾师兄谬赞了。”苏浣虹的俏脸更加红了起来，她惭愧地看了黄金龙一眼，闭上眼睛飞快地开口道。
“这……”听到她的话，打鬼团的所有人以蓝彩儿为首全都看不过眼了，不禁纷纷望向黄金龙。
黄金龙连忙飞快地摇摇头，做了一个别乱说话的眼神。
“果然是你！”顾天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连忙单手行礼，沉声问道，“请问姑娘高姓大名？”
“我姓苏，名浣虹，是……”苏浣虹终于有了这个自我介绍的机会，慌忙激动地说道。
“噢——原来你就是智破僵尸引，一案救四命，力杀方鬼杰，大破邀梦犀的天门之玉苏浣虹！”顾天骄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哪里，没有那么厉害啦。”苏浣虹红着脸低头道。
“天门之玉？”打鬼团的众人同时惊道。他们谁都没想到苏浣虹在天门之外居然已经开始有了名号！
“六府诸老都说天门今后将是叶笑沙、杜平江和杜横舟的天下。但是我总认为，能在一年堂就有如此建树的弟子才是天门真正的精英。当年，我也是在一年堂得到了名枪染金的认可，成为了踏火照梨花的传人。从你的身上，我能看到当年自己的影子。”顾天骄老气横秋地用力一拍苏浣虹，三分鼓励，七分自豪地说道。
他的这番话虽然夸的还是自己，但是黄金龙等人多少也认同他说一年堂的他们才是天门精英的理论，都不由自主地微微点头，心里面平衡了不少。苏浣虹更是俏脸红若夏花，双手捏着衣角，一时不知自处。
“怎么样，浣虹？带着你的手下和我同闯鲸吞如何？能够和我双龙顾天骄肩并肩闯荡江湖，面对面聆听我对江湖之行的心得体会，嗯……不得不说，这可是你们难得的机遇。”顾天骄将染金双枪并在一起横担在肩膀，双手悠闲自在地搭在枪杆上，满不在乎地说着。他那悦耳动听的柔和嗓音令他语气中的自大和骄狂都显出一种另类的优雅，让人几乎无法跟他生气。
“呃，我们其实……”黄金龙下意识地开口说话，却被苏浣虹更加尖锐和高亢的声音完全压住：“能够和顾师兄并肩战斗，是我们少年打鬼团的荣幸。”
“你们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比这更珍贵的机会，如果鲸吞因为我顾天骄而灭亡，那么你们也会因为追随我的原因而被载入荼洲的史册。”顾天骄昂首阔步地来到众人前列，潇洒地做了一个前进的手势。
黄金龙用杀人的眼光看了苏浣虹一眼，却被她一把拉到身边。
“不要试图阻挡一个看到真爱的女孩，否则真爱的火焰会把你烧成渣！”苏浣虹咬着牙小声说。
“……是……”黄金龙不知道苏浣虹是不是真的找到了真爱，但是他却对此时苏浣虹的气势感到由衷的害怕。“恋爱中的女人是猛虎，我还是不要挡在人家捕食的路线上吧。”黄金龙苦着脸缩到了苏浣虹的身后，垂头丧气。
顾天骄的脑子里似乎有着一幅进出鲸吞阵的地图，又或者鲸吞引起的地形变异在顾天骄一身金光的照耀下颓然败退。跟在他的身后，打鬼团的众人如同散步一般轻而易举地走出了沦陷的小敦煌，朝着罗泊州的方向顺利地前进。
“顾师兄，折冲的那卷羊皮纸卷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出了小敦煌，白算计轻松了很多，好奇心也随之炙烈起来，忍不住问道。
“鲸吞的秘密。”顾天骄漫不经心地说。
“是什么呢？”黄金龙等人连忙问道。
“哼哼，看在你们是浣虹的手下，我就告诉你们吧。”顾天骄昂着头看着西面弥漫着黑雾的天空，自得地说，“你们听说过念术污染吗？”
“念术污染？”黄金龙等人无不睁大了眼睛。
“顾师兄，你说的难道是念师们下意识附念在自己用过的兵刃和器具上的扩散念能？”苏浣虹思索了一番，恍然问道。
“咦，不愧是风媒世家的传人，果然见多识广。不错，念术污染是最近几十年国府流行的称呼，在荼洲大陆数千年的历史上，人们称污染世界的念能为鬼魅。鬼魅的产生是因为具有念术的人平时有意无意之间会将自己的念能散发到这个世界之中，这些念能积累到一定数量，会形成飘忽不定的灵体，对这个世界中的人产生负面的影响。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有鬼。”顾天骄滔滔不绝地说。
“原来真的有鬼啊！”李南星失声道。
“嗯。我从父亲那里听说，国府相忘司的长官一直都在研究念术污染的危害和控制的办法。幸好因为荼洲相忘师对于念术的控制传自古老的大陆武学，在练功期间注重精神境界的修炼，所以无意识间发散的负面念能非常少，对于世界的危害很轻。但是鬼族却完全不同，你们大概听说过鬼族念术的来源吧？”顾天骄转头望向苏浣虹。
苏浣虹略带得色地看了看满脸疑惑望向自己的其他同伴，嘴角一扬，昂头道：“鬼族是数千年前乾坤倒转时出现于荼洲的灵异一族，天生拥有着超越自然的念力，他们依靠天赋和生存本能所发展出来的战斗技术和荼洲本源的念术体系完全不同。因为先天的优势，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练成强大武功，但是他们没有精神境界上的修炼和引导，所以无意识间发散的负面念能要强烈得多。可以说荼洲大部分的念术污染都来自鬼族。”
“没错。”顾天骄用手一点苏浣虹，摇头晃脑地说。
“呸，果然不愧是鬼族，原来真是生鬼的一族。”白算计骂道。
“数千年前乾坤倒转时出现的鬼族是从一个已经崩坏的世界逃亡而来的移民。令他们的世界崩坏的，正是念术污染形成的鬼魅世界。这些消息在乘风会的档案中已经有了详细的记录。但是折冲羊皮纸卷中的消息却让我吓了一跳。”顾天骄沉声道。
“哦？”黄金龙等人的心一瞬间因为好奇和紧张而提到了嗓子眼。
“里面写到，鲸吞逆转的天地邪念之力就来自令鬼族世界崩坏的鬼魅世界。”顾天骄扬了扬手中的羊皮纸卷，若无其事地说。
“什么？！”包括苏浣虹在内，所有人都失声叫了出来。
“第一次鲸吞的发动是鬼族五千獠师一起发动的逆转天劫，将危害鬼族的一部分鬼魅世界输送到了茶洲大陆。第二次鲸吞的发动则是以鬼府八獠为首的獠师团为了将侵蚀了整个西海的鬼魅世界再一次转嫁到荼洲。”顾天骄继续说道。
“他们这是要祸水东引！”黄金龙厉声道。
“没错，所以鬼族这一次的鲸吞不是没事找事做，而是因为西海的鬼魅世界已经要吞噬掉鬼族现在建立的国度，这是他们为了救亡而做出的攻击。我们总算是明白了这一次战争的真相。”顾天骄说完吐了一口气，似乎兴奋劲儿已经随着这口气消失，他耸了耸肩膀，将羊皮纸卷重新放回怀中。
“这么重要的消息，我们是不是应该立刻回去报告给军部？”苏垸虹担心地问道。
“是啊，这条消息肯定能够让我们领赏啊！”白算计也附和道。
“这消息可不是我们拿到的。”顾天骄拍了拍胸口里收藏的羊皮纸卷，“也不是折冲拿到的。是西边军锐锋营最后一个死魂盯写下来的消息，纸卷的落款写得清清楚楚。我们可不能满足于转交这一点消息，至少我们要找到破阵的方法才有面子回去。”
“没错，至少我们要找出为什么攻击我们的獠师都是僵尸的原医！”黄金龙第一次对顾天骄的意见表示了赞同。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思感中突然传来墨凝香凝重的声音。
“什么事？”黄金龙心头一凛，连忙凝神静听。
“关于獠师僵尸化的事情。”墨凝香沉思了一下，梳理了一下思路，“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但是如果有这样没有生命的躯体的话，那么无论多少人聚集在阵中，都不会引起鲸吞的警觉，对不对？”
“咦，对啊！”黄金龙失声叫道。
“对什么？”顾天骄并不会联识之术，乍然一听到黄金龙的叫唤，不由得转头问道。
黄金龙连忙将墨凝香的想法说了出来。
“嗯……看来这也是为什么困在鲸吞阵中的西边军精锐会被逐一击溃的真相。獠师团可以随意聚集大股兵马袭击落单的敌人而不受鲸吞的限制。这样的话……如果我们能够找到獠师僵尸化的方法，应用在我军战士身上，我们岂非可以取得和獠师团同样的优势？”顾天骄越想越兴奋？双眼发亮地望向身后的少年打鬼团众人。
“唉，他的脑子配不上他的长相啊……”墨凝香的思感之音在黄金龙的脑子中响起，令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顾师兄说得极是，我们应该抢在别人前面找到獠师僵尸化的方法。”苏浣虹飞快地应道。
“狗屎龙……你这样说……”墨凝香用联识向黄金龙指导道。
“顾师兄！我认为哪怕是所谓的鬼族，应该也没有人愿意把自己变成僵尸吧？”黄金龙开口问道。
“那当然，与其变成个行尸走肉一般的活死人，我宁愿慷慨战死，这才是相忘师应有的自尊。”顾天骄昂首傲然道。
“为什么他们放弃了作为獠师的尊严，将自己的身躯变成僵尸呢？”黄金龙继续问道。
“当然是为了不受鲸吞的反噬啦，你这算是啥问题？”顾天骄不禁笑了起来。
“那么就是说，鲸吞对于生命的吞噬，是不分彼此的，人族和鬼族都会受到攻击，这就是獠师团不得不把自己变成僵尸的原因。为了取得鲸吞中的优势，他们必须放弃生命。”
“你的意思是……”顾天骄感到自己的思路有些跟不上黄金龙的话，这让他感到一阵惊讶。
“如果我们能够找到去除獠师僵尸化的方法，让他们从僵尸形态转变成生命形态，那么聚集在鲸吞中的獠师团说不定会全军覆没。”黄金龙沉声道。
“嘶……嗯，我，我……正是这么想的。”顾天骄埋头沉思了片刻，终于抬起头来，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们就照这个方向上想办法，那么接下来我们应该……嗯……”
“抓一个獠师回去交给回春司的高手研究？”黄金龙问道。
“哈哈，我想到什么，你就说什么，真是合拍！”顾天骄大笑着走到黄金龙身边，用力揽住他的肩膀晃了晃，转头对苏浣虹道，“你这个手下真是得力，我几乎有点嫉妒你了。”
“呵呵，他就只得一张嘴。”看到黄金龙在墨凝香的教唆下抢了自己的风头，苏浣虹不禁狠狠瞪了他一眼，朝他高高撅起了嘴。
“好吧，为了击破万恶的鲸吞，为了相忘师的荣耀，为了荼洲的未来，让我们迎着朝阳开始围捕獠师团吧！”顾天骄迎着西方的晚霞高高举起了左手的染金枪，遍染余晖的枪杆指向浓浓的鲸吞迷阵，将一股太阳一般的光芒射向吞噬一切的黑雾，照出了一条撒满金光的道路。
“是！”他慷慨激昂的话语赢得了几乎所有少年的响应。只有黄金龙无奈地摇了摇头：“迎着朝阳不就回摘星城了？”
第八章
回弓北望射天星
自从荼洲防务卿、靖边司司长莫相宣布摘星城宵禁以来，已经过去了三天时间。苏浣虹、黄金龙等人启程闯鲸吞也去了足足三天。这三天里，苏浣虹的堂妹苏红豆每天清晨都会登上摘星城西城墙，朝着西方眺望，希望从远方鲸吞的烟雾之中看出一点点苏浣虹活着归来的可能。
到了第三天的清晨，伤员的数量开始大量增加，国府回春司的高手被调到摘星城前线，在西边军军镇的宿舍中新划出数间建筑作为临时医馆，对垂死的伤员进行紧张的救治。
“伤员已经超过一千人，必须把重伤员运到后方医治……”军镇里的回春师们朝着长官们大声建议着，一点也不在乎他们的话会被听见。听到这些丧气的话，苏红豆感到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了胸腔。
“堂姐他们会不会也出了危险？”坐在解烦厅空空荡荡的办事桌前，苏红豆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也许……他们已经死了？”
在她的眼前不由自主地出现了鲸吞里兵凶战危的画面，在獠师团如狼似虎的攻势面前，黄金龙满脸是血，浑身是箭地挡在苏浣虹的面前。
“走吧，浣虹……敌人由我来挡住。’
“不，金龙，我们无论是生是死，都要在一起！”
“浣虹，少年打鬼团的同伴们还需要你的领导！”
“金龙，我死也不愿意和你分开……”
“浣虹，虽然我的血肉无法与你相伴终生，但是我的灵魂会随侍左右，直到永远……”
苏红豆正在满脸哀伤陶醉地想象着苏浣虹和黄金龙生死诀别，带着珍贵的消息逃回摘星城的时候，一个没精打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红豆，又做白日梦呢？”
“啊！”她吓得尖叫一声，飞快地抬起头来，却看到一张满是青胡茬的瘦脸，和一双细小无神，永远半开半闭的眼睛。这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中年人，满头半灰半白的头发，一身的沧桑颓废之气，总是微微弓着的脊背，别在腰带上的酒葫芦，还有不断发颤的手掌，一切的一切都令他看起来像一个失去梦想，只能靠买醉度日的酒徒。
“胡师父！我没在做白日梦。”苏红豆冲口而出。
“没有最好，反正咱们解烦厅也没别的事情，回春司人手不够，我们被调去支援回春司了，走吧。”胡师父闷声道。
“你可是解烦厅厅长，怎么又支使你……”苏红豆嘟哝着起身，“我们到哪里支援啊？”
“去照顾伤员，包扎，止血，煎药之类的事情。”胡师父没精打采地说，“鲸吞最近开始变阵了，到现在为止，鲸吞已经变过六次阵，每一次变阵都令西界的地貌改头换面。谁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要变阵，我们只知道每一次变阵都会增加大量的人员死伤，也许这就是鬼族的目的吧。”胡师父叹息着说道。
“两阵獠师从南面杀来了！”远方传来童百练的示警声。
“杀不尽的狗！”顾天骄一身黄金星辰般的盔甲此刻已经被乌血染遍，只有一双染金枪仍然璀璨如新。在他的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十三四具被枪火烧焦的獠师尸体。在他的身后，黄金龙、英传杰、李南星和白算计正用九牛二虎之力扭住一个手无寸铁的獠师。这个獠师张着嘴疯狂地嘶吼着，拼命扭动着身躯，试图从绑缚中挣脱出来。但是缠住他的灵兽小红凭借它的天生神力和众人齐心输入的真气艰难地顶住了獠师的蛮力。
“顾师兄，两阵獠师超过了三十人，逃吧！”黄金龙嘶声吼道。
“往南走吧，往南走应该是……”苏浣虹焦急地叫道。“应该是罗泊三镇最南边的吐火镇。”黄金龙接口道，“从那里转头再向东吧。”
“该死，我行走江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顾天骄不甘心地看着北方扬起的飞尘，用力一挥枪，带着打鬼团的团员们朝着南方飞奔而去。
一行人往南刚刚奔出数里，前方又有两阵獠师打着黑色的旌旗冲杀过来，看他们的旗标，竟然和刚才从北边追来的獠师一模一样。“这还是刚才那群獠师，他们怎么绕到我们前头的？”童百练吃惊地大叫了起来。
“不对，我们刚才走过这里！”一直沉默寡言的蓝彩儿突然叫道，“我在这块石头上打过记号！”“变阵了！鲸吞变阵了！”苏浣虹恍然惊呼道，“现在再往南走我们也不会见到吐火镇，我们现在很可能正在走回枭魁镇。”
“记住这一天吧，杂兵们。在这一天，你亲眼目睹了一个英雄的崛起，和一个邪恶民族在他面前的陨落，你们快走，这里只有我能拦住他们了！”顾天骄高高举起燎起漫天火焰的染金枪，对准了越冲越近的獠师阵。
“我不走！”苏浣虹盯着顾天骄喊道，打鬼团同伴们连忙七手八脚地将苏浣虹朝着远离战场的方向拉走。
远方的地平线掀起了滔天的金红色火焰，顾天骄引以为豪的绝顶枪法——踏火照梨花在一瞬间被他发挥到了极致。从四面八方冲杀上来的两阵獠师被金色的流光和凶猛的火焰覆盖，陷入了苦战之中，不断有獠师高手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他会活着回来，是吗？”苏浣虹强忍着眼泪道。
“会的会的，没有我们拖累，他生存的几率更大一些。”黄金龙安慰道。
“呼……”听到黄金龙的话，苏浣虹感到全身一阵轻松，长长舒了一口气，娇俏的秀脸上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骄傲，“现在想想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他能够击败妖孽级的高手薛崇贵，说明他的本领已经风华绝代，我根本不该替他感到担忧。”
听到她的话，黄金龙和白算计同时“呃”了一声。
“不过我用龙蛇眼查过了他的念势，是冠军级……”黄金龙接口道。
“你太没礼貌了，没经过人家同意怎么能偷偷查人家的底？”苏浣虹顿时生气地说。
黄金龙一缩头，没敢接话。
“冠军级？真的？你确定？他明明比折冲厉害那么多……“苏浣虹怅然若失地说道。
“也许折冲的本领只是冠军级垫底，而顾师兄的本事是冠军级的巅峰呢？”黄金龙安慰道。
“呵呵，是啊。他还年轻，将来他的成就一定更厉害。真是的，才认识他几天啊，就这么迷恋呢。”苏浣虹俏脸微红地说道。
“我到前方探路……”黄金龙再也受不了，只能颓然败退，低头朝着队伍前方小跑而去。
“最近大家怎么都这么反常……”苏浣虹转头扫视了四周，发现身边只剩下李南星，于是微微一笑，“老李……”
“救命啊！”李南星撒腿就跑。
“獠师从背后追上来了！”就在这时，一直在垫后放哨的童百练发出示警的惊呼。
“怎么回事？难道天骄他……”听到警号，苏浣虹不禁失声惊呼道。
“奇怪……顾师兄没那么脆啊？”黄金龙虽然对于顾天骄的脾气不是很感冒，但是对于他那一手双枪却钦佩异常，他没想到两阵獠师只用了这么短时间就能将他压制住。
“不是，他们是绕开顾师兄杀过来的。”童百练嘶声大叫道。
与此同时在左右两翼和前方保持警戒的英传杰、白算计、蓝彩儿同时发出了示警的惊呼。三阵獠师同时从两翼和前方狼奔而致，瞬间和尾随的獠师形成了合围的强势。
“他们根本不是冲着顾师兄去的，他们是朝我们来的！”黄金龙顿时回过味来，失声叫道。
“为什么呀！”众人齐声问道。
“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知道！”黄金龙恼火地挠着头。
“狗屎龙！我们队伍里只多了一样东西！”墨凝香的思感之音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响起。
“獠师俘虏！”经过她的提醒，黄金龙顿时想起了自己押送的獠师。
“快把獠师打昏！一定是他给自己人发了什么信号，所以獠师们一直咬着我们不放。”黄金龙转头对苏浣虹大声吼道。
“你疯了，这是僵尸耶，没有穴位的那种！你打昏一个僵尸试试？”苏浣虹失声怒道。
“杀了他，快！要不然大家一起完蛋！”眼看着四面八方的獠师阵越来越近，紧张的汗水一下子布满了黄金龙的脑门，他急切地叫道。
“决不！这是顾师兄牺牲性命交付给我们的东西，我决不会……”苏浣虹愤怒地摇着头说。 但是她的话音未落，从旁边已经飞起一流冰寒的剑光，剑芒宛若翻飞的雪白鹤羽，轻盈地撩过獠师的脖颈，干净利落地削飞了他的头颅。“啊！”苏浣虹又惊又怒，连忙转头一看，却发现出手的乃是蓝彩儿。
当獠师的头颅落地之后，从四面八方冲来的獠师同时停下了脚步，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接着他们纷纷调转阵形，朝着远方顾天骄掀起的金芒火雨处飞驰而去。
“他们……他们去找天骄了，狗屎龙，你想害死他！”看到獠师们奔驰的方向，苏浣虹狠狠一拳砸在黄金龙的肩膀上。
“放心，顾师兄扛得住，我们连一个獠师都打不过，只要和他们一接触就全完了。”黄金龙揉着肩膀说道，“大家转头往北走，往北方退，去吐火镇，那里应该是獠师兵团的侧翼，防卫较弱，到那里我们往东走。”
獠师俘虏的死亡不但让獠师团停止了攻击，连鲸吞的变阵也戛然而止。罗泊三镇的位置维持了现在的样子。原本坐落在罗泊州最南端的吐火镇出现在了最北面。而最北面的枭魁镇则出现在了南面。沿着蓝彩儿一路标记的记号逆向往北而行，打鬼团的众人终于绕到了獠师兵团阵线北面的侧翼，本该在南方的吐火镇。
和曾经停留过的枭魁镇相比，吐火镇的建筑相对较为完好，没有多少的房倒屋塌，街道上的路面也十分平整，有些街区保存得甚至比鲸吞边缘的小敦煌还要完好。仿佛这里不是发生战争的核心区域，而只是一个平静安宁的边城小镇。但是，经历过不少艰苦战役的打鬼团众人却无不立刻感觉到了比任何地方都恐怖的杀气。
“有高手？”黄金龙、苏浣虹、蓝彩儿、英传杰这四个已经领悟相忘诀的天门弟子刚一进镇就同时开口道。
“该死的狗屎龙！”苏浣虹愤恨地用手肘撞了一下黄金龙的腰眼，“不但丢下天骄自己逃命，还把我们直接带进了敌人的伏击圈。”
“浣虹，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这里有高手啊。”黄金龙焦急地说。
“现在该怎么办？！”白算计脸青唇白地问道。
“我们……”黄金龙刚要说话，吐火镇中洋溢的杀气突然间沸腾起来。少年打鬼团的众人猛地感到心脏一阵疯狂而剧烈的跳动，浑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入了脑子，视野中出现了无数雪白色的斑点，麻木感从舌尖蔓延到整个脖颈。
“这是什么样的高手啊，折冲、顾天骄和他相比就仿佛是刚学会爬的娃娃。”黄金龙满脸惨白地看了同伴们一眼，一种深深的自责猛然攫住了他的心，“是我的错，我把他们带到了鲸吞，又把他们带入了吐火镇，正好撞入了这个高手的手中。现在……现在我们就要被他像捏一只蚂蚁一样捏碎，我……我算什么打鬼团的团长？”
“狗屎龙，跑啊！快跑！”思感之中，墨凝香凄惶而悲切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响起。虽然寄身在梦中身之内，但是她灵敏的思感仍然察觉到了这个敌人的恐怖杀气。
“跑啊！跑啊！”黄金龙挣扎着想要对同伴开口下令，但是冰寒的杀气已经侵入了他的全身血脉，他的四肢犹如被冻结了一般无法动弹。
周围的同伴比他的情况还要差。李南星、白算计、童百练这三个还没有练成相忘决的天门弟子已经开始口吐白沫。白算计的情况最为不堪，双眼发白，浑身痉挛，身子已经瘫在了地上。苏浣虹、蓝彩儿两张俏脸自得像墙纸，双手的指节开始泛青，手中的长剑无力地垂下，挂在她们僵直的手指之上。英传杰双手摸着腰部，想要去掏暗器，但是他的双手只勉强摸到腰甘就已经僵住，脸上流下的冷汗全部化为了白霜。
吐火镇上杀气爆发只过了短短五息，黄金龙却感到似乎度过了漫长的五十年，惨烈的无力感犹如瘟疫一般弥漫在他的心头，一点点吞吃掉他的勇气和信心。
遥远的吐火镇街道上出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像。他的身子仿佛瘦长的竹竿，随着他的步子在街头轻轻摇晃，像是一杆黑色的旌旗，随风飘扬。在他的身后，跟着一对高耸如山的黑影。相比这个人影像的模糊，这两只黑影的影像则十分清晰，这是两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天狗。天狗是和鬼族同时出现在荼洲大陆的灵兽，它们长着雄壮如犀牛、优雅如羚羊一般的身材，缎子一般美丽的皮毛可以承受相忘师念兵的强烈冲击，强悍的爪牙足以撕碎纯钢铸造的盔甲。它们的身材高大如成年的公象，眼睛细长如卧蚕，瞳中闪烁着冷淡而漠然的光芒，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荼洲的众生，似乎自己是与生俱来的主宰。天狗勇猛而高傲，从来不会结群而战，让它们认主更是千难万难，即使鬼族本身，也要把它们当作魔神来崇拜。但是，如今这两头天狗不但结群而行，而且明显是一名控灵师的控兽。
看到这个人和这两只天狗，打鬼团的众人都不可抗拒地感到，死亡就在眼前。但是，令他们感到吃惊的是，这位控灵高手在街口亮相之后，忽然一个转身，朝着打鬼团所在地相反的方向冲去。他麾下的两只天狗同时发出恐怖的厉啸，朝着远方的目标发起了勇猛的冲击。
“哈，哈哈！”随着远方控灵师的冲杀，那股将打鬼团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杀机顿时减弱了很多，瘫在地上的白算计第一个叫出声来，“不是朝我们来的，不是朝我们来的，哈哈！”
“咚……咚……咚。”打鬼团兀自站立的六人一个接一个地跪倒在地，筋疲力尽地喘着粗气，艰难地从刚才恐怖的杀气压榨中一点点回复精力。
“他，他，他是谁？”黄金龙以剑杵地，一边喘气一边问道。
“我，我知道……”苏浣虹用手扶着喉咙，艰难地开口，“他是鬼府八獠之一，头狼麻山玉，天生的控灵师，很可能是荼洲最强的控灵师之一。乘风会档案上说：天狗这种灵兽，就和茶洲的龙一样，除非从小养大，否则很难控制，能够同时控制两只夭狗的，只有麻山玉这样的魔王。”
“太可怕了……”众人遥望着远方天狗纵横肆虐的身影，恐惧地感叹。
“狗屎龙，不管他是谁，现在是逃走的最佳机会，立刻往东走，赶快朝摘星城方向撤退吧。”墨凝香的思感之音适时响起，指出了现在最正确的选择。
“正该如此！”黄金龙用力挺剑撑起身体，斩钉截铁地说，“大家朝东走，逃回摘星城吧……”
这也许是黄金龙当上少年打鬼团团长之后下达的最窝囊的命令，但是见识过麻山玉的实力，众人听到这样的命令如闻纶音，凛遵不怠。然而，就在他们转头准备逃出吐火镇的时候，一股异样的冰冷突然从他们手上的兵器和披挂的甲胄上渗人身体。
“发生了什么事！我控制不了我的拳套了！”童百练第一个惊叫了起来，他手上的紫铜拳套忽然高高抬起，将他的躯体朝着远方麻山玉和人激战的地方拖去。紧接着，李南星的黑白傀儡也不受控制地朝着同样的方向飘去。他尖叫着想要控制它们回来，但是他身上披挂的重甲却奇异地飘飞了起来，裹着他的躯体朝着远方飘去。
“不好！”黄金龙发现自己的天星剑剧烈颤动，似乎想要挣脱他的掌握，身上的盔甲也开始躁动不安。他连忙使出吃奶的力气双手握住自己的佩剑，但是身体却突然飞入天空，朝着街心风驰电掣地射去。
“出了什么事！”苏浣虹、蓝彩儿、英传杰、白算计同样蹿入天空，加入了飞驰的行列，惊恐的呼声此起彼落，络绎不绝。
“有人控制了我们的念兵甲，这是什么功夫？”黄金龙嘶声吼道。
“我想起来啦，这是……这是鬼府八獠中化金之魔虎尔鸠的控金术，他是五行金师，不同于茶洲相忘师，他是罕见的斗师，天生能够操控金属杀敌。”苏浣虹尖声叫道。 “鬼族这都什么人啊？强得太变态啦！”白算计吓得声音已经岔了，双眼通红地嘶吼道，“黄大少，当初我真不该和你来鲸吞，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我们这是要往哪儿飞啊——”所有人当中飞在最前面的是童百练，他忍不住首先开口问道。
“当然是虎尔鸠与麻山玉的敌人，无论他是谁……”黄金龙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吐火镇的大街小巷升起无数黑色的影像，那是散落在整个军镇的兵甲。数之不尽的JI枪剑戟，斧钺钩叉，箭矢飞器在空中汇聚成蒲公英一般的形状，朝着正中间的汇聚点呼啸着飞去。黄金龙拼命扬起头来，艰难地朝飞行前方望去。那里尘土高扬，飞沙走石，麻山玉和两只天狗的影像在烟尘和黑雾中时隐时现，天狗狂怒的呜叫，和麻山玉吐气开声的呼喝不时响起。
什么人能够同时挡住鬼府双獠的联手攻击？即使在如此危急的时刻，黄金龙的好奇心仍然忍不住躁动起来。
“啊！”“啊！”最靠前的童百练突然尖叫起来，接着眼力最好的英传杰也长声呼吼了起来，
黄金龙眯起眼睛，挤掉萦绕在眼眶中的汗水和泪水，拼命朝前看去。一道柔和温暖的光芒突然透过重重烟尘和迷雾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这是他无比熟悉也无比崇拜的光。柔美如不死鸟展开的羽翼，轻灵如清晨乍现的水雾，灿烂如融化的白银，威猛如神。那是顾师父手中的剑光。
连绵不绝的剑鸣柔和地传人黄金龙的耳膜，将一股温暖的勇气注入他的心田，宛如狂潮一般涌人烟雾之中的满阵念兵甲在与这道剑光接触之后，接二连三地炸开，化为一天银色的粉末，犹如焰火一般开出漫天银色的虚幻花朵。“顾师父！”这一瞬间，黄金龙忽然如醍醐灌顶一般想到了活命的办法。他身子在空中一扭，双脚前伸，一下子夹住了前方童百练的腰身，同时大吼道：“百练，抱住老李！老李把傀儡挡在前面。”
童百练的身体下意识做出了反应，他一扭腰，双手拼命一圈，反抱住了李南星的脑袋。李南星双手分别抓住自己的黑白傀儡，挡在了童百练的身前。黄金龙探头咬住天星剑，双手同时伸开，左手抓住苏浣虹的脚，右手攥住蓝彩儿的手腕，将她们拉近到自己身边。身后的英传杰和白算计有样学样各自探手攥住黄金龙的胳膊或者腿，缩到他身边。七个人缩成巨大的一团，仿佛一把巨大的流星锤，朝着顾云帆剑起之处呼啸而来。
“顾师父——是我们！”黄金龙咬着天星剑含糊地叫道。
“砰”的一声巨响，顾师父的剑芒轻轻在黑白双傀儡上一点，众人同时感到一股柔和的大力传遍全身，向前的冲力顿时消失不见，身子“轰’的一声砸落在地。
李南星挡在身前的黑白双傀儡刚一着地，立刻碎成了满地的碎决，显示出顾师父的气场和虎尔鸠的控金念场对撞时惊人的威力。
“呼！”打鬼团的众人无不松了一口长气，暗叫侥幸。如果刚才没有李南星傀儡的挡灾，不是顾师父为了让开他们而身受重伤，就是他们受不住顾师父的剑气碎成粉末。
“小龙！”虚空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接着一道灰影出现，那是顾师父！所有人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啊！”一个天崩地裂的惨叫声在云深处响起，仿佛一枚巨大的气囊突然被膨胀的空气炸开，涌出滚滚雷霆。
“虎尔鸠！”一声怒吼从云中炸开，宛若瘦竹竿一般的男子麻山三破雾而出，手中的点水蜻蜓切刮动凄厉的风声闪电般扫向黄金龙的脖颈。黄金龙根本连回剑遮挡都办不到，只来得及扭动脖子。
但是麻山玉的蜻蜓切似乎早就算出了他的反应，攻击的路线选择得异常巧妙，就仿佛黄金龙自己把头颅送到他刀下一样。这就是鬼府八獠的实力？黄金龙空有一身剑艺无处发挥，只能惊慌地睁大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从远方倏然而至，在蜻蜓切刀尖上微微一点，将麻山玉的攻势卸到了一边。黄金龙连忙趁势一屁股坐倒，仰头贴在地上，四肢一阵扭动，朝远处没命地爬开。
天空中的麻山玉已经借着剑光一点的借力，身子气势磅礴地一个回旋，双手握刀，以十万横磨的威势压刀，横扫顾师父的腰身。与此同时，他的两只天狗从左右两边同时呼啸着现出身形，血盆大口和锋锐的前爪司时攻向顾师父的左右双肩。
顾师父双腿一跪，身子向后柔和地一仰，手中的吐银剑从下同上轻轻一拨。麻山玉横斩而来的点水蜻蜓切被吐银剑往上拨动了七寸，刀势失去控制地朝上一撩，正好凑到了从左右两翼攻来的两只天狗腹部。
冰雪一般的刀光顿时化为绛红色的血盘，两只天狗同时放声惨叫，身子滚翻着冲入天上，接着狼狈不堪地狠狠落到地上，将平整的地面砸出两个深坑。
“咬月！吞日！”麻山玉愤怒的吼声在半空中凄厉地响起，他双手握刀，迎风劈下，刀势同时覆盖了顾师父和所有打鬼团的少年。蜻蜓切中风雷隐隐，煞气横飙，充满了一往无回的烈烈气势。
顾师父无法回避，只能挺身横剑，硬桥硬马地接下了这一招雷霆霹雳般的劈杀。“轰”的一声巨响，他的身子硬生生埋进了青石地面三尺有余。麻山玉双臂一抡蜻蜒切，身子扭了一个轻灵的旋子，刀光风车般一滚，由下劈之势变换成了上撩之势，对准顾师父的小腹奔涌而来。顾师父身子埋地，只能眼看着蜻蜒切毫无迟滞地刺入小腹。
“顾师父！”看到这一幕，打鬼团众人同时惊呼起来。
就在麻山玉的刀光就要撩开顾师父小腹的刹那，一道乌光呼啸着从旁飞来，从他的右肩射人身体，将他的身躯横推出三尺，蜻蜓切沿着顾师父的体侧擦身而过。
“是你——”麻山玉负痛嘶声吼道，但是他的吼声却突然喑哑了下来，一枚乌灰色的圆锥形飞镖猛然从他的咽喉处露出头来。接着，另一枚飞旋的解甲镖势如破竹地从他的左腰射入，然后从右胯穿出，“铮”的一声钉在地上。
发镖的高手在这短短一刹那，连续变换了三个完全不同的方位，各自发射了一支飞镖，形成了无与伦比的交叉火力。而这头来自鬼府的头狼，就在这恐怖的飞器交剪之下，愤懑不甘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未完待续）
下期预告
鬼府八撩之二被斩落马下，黄金龙等人侥幸捡回性命，也终于见到了顾师父。但是重逢的喜悦却无法冲淡鲸吞的恐惧。走还是留？黄金龙将如何抉择？一切精彩尽在9月上半月版《相忘师·鲸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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