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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牛肉面
小号鲨鱼
责编小墨说,曾在某年的9月21日——这大概是正宗武侠迷才能记得的日子,和一帮朋友一同去吃牛肉面,当做对古龙的纪念。牛肉面这种寻常吃食何以跟古大侠结成了对子?答案可以在他的散文集(谁来跟我干杯)中找到。十二篇台北小吃,其中关于牛肉面的几乎占了一半。套一句时下流行的话:假如这都不算爱,谁还相信爱情呢。
悲催的是,古龙很可能爱错了对象。台湾小吃固然品种繁多、制作精细,但要说到牛肉面,全国人民多半会把目光投向兰州,没台湾什么事。兰州拉面有“一清二白三绿四红五黄”之称。清且醇的牛肉原汤固不必说了,雪白的萝卜片、碧绿的香菜、通红的油泼辣子,加上色泽微黄入口筋道的拉面,光看着便令人垂涎三尺。比之由川味改良过来,多少有些不伦不类的台湾牛肉面,正是云泥之别。
虽然如此,口味仍是极私人的东西。天下美食三分,二分在故乡。小吃尤其如此,一方水土一方人,纵有山珍海味名厨高手,也敌不过街头巷尾的亲切家常。是以古龙对并不那么地道的台湾牛肉面念念不忘,也可以理解。以吾乡为例,提起牛肉面,南京人首先想到的也非兰州拉面,而是七家湾。那里有个老店,外观破旧极了,窝在一处熏黑了的拆迁房内,里头却是别有洞天。
这里的牛肉面是红汤盖浇,浓厚的原汁牛肉汤兑上生抽,撒些青蒜叶,类似阳春面。精华在浇头,都是店里自己卤的熏牛肉、牛肚之类,酥烂入味,隔着一条街都能闻见那种扑鼻香气。此外牛肉锅贴也是一绝,外皮金黄油亮,薄皮略带些脆,肉馅鲜嫩,卤汁尤其浓厚,吃时若不小心,甚至会溅到身上,据说是加入牛骨汤的缘故。
老客去吃面,多半先不忙叫主食,而是切些牛肉牛杂,摸出一瓶二锅头慢慢喝。等吃得差不多了,再叫一碗光面、二两锅贴,吃着面就着锅贴,饱醉而归。淳朴自在,颇有古风。
其实真正好的牛肉面也就两个要素:汤地道、面筋道。牛肉汤尤其重申之重。但家常以上好牛腩熬汤,味道反而不浓,必须要加上牛骨髓、牛尾、牛杂之类,才能熬出醇浓好汤来。过清过精,则失本味。印象里,古龙没有在小说中写过牛肉面,却写过牛肉汤,那是《陆小凤之凤舞九天》里一个煮得一手好汤的姑娘的名字。面呢?《新月传奇》里倒是有个面摊,不过卖的是金花、银花和珠花,杀手们的交易会。其他几位作者,广西的梁先生大概是不爱吃面的,只记得他在《广陵剑》里情意绵绵地说过马肉米粉。金庸也是,《书剑恩仇录》中说糯米藕,《鹿鼎记》里说桂花糕,都是米食,极少提及面条。在整个武侠世界里,牛肉面是个被忽略的存在。
夜,春夜,有雨,江南的春雨密如离愁。
春仍早,夜色却已很深了,远在异乡的离人也许还在残更中,怀念着这千条万缕永远剪不断的雨丝。城里的人都已进入了梦乡,只有一条泥泞满途的窄巷里,居然还有一盏已经被烟火熏黄了的风灯,挑在一个简陋的竹棚下,照亮了一个小小的面摊,几张歪斜的桌椅和两个愁苦的人。
凄凉雨夜,幽僻小巷——这是《新月传奇》的开头,古龙笔下的面摊。没有熟悉的食客、亲切的店主、冒着香气的汤锅,又有谁会去光顾?夜雨江湖,一派肃杀之中,这碗倒霉的牛肉面看起来简直是,寂寞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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