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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枭30
讲述文不能诗词歌赋,武不会一招半式的纨绔子弟任天翔和智商180、英俊潇洒的大唐“千门公子”司马瑜如何以天下为棋盘、以苍生为棋子的斗智武侠传奇——《智枭》。
智枭人物榜
1.任天翔:22岁,义安堂堂主任重远之子、千门世家司马家族外甥、墨门钜子
2.司马瑜:23岁,司马家族传人、《智枭》中的千门公子
3.司马薇:任天翔之妻、司马瑜表妹。文武双全,才貌俱佳
4.安秀贞:20岁,安禄山之女,暗恋司马瑜
5.郭子仪:年近六旬,却勇武过人,麾下朔方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6.小川流云:东瀛刀客,性格正义隐忍。墨门中人,忠于心中信念
手足相遇瑜亮之争(下)
A对决:泰山丛林,任天翔、司马瑜为寻墨陵墓,丛林相遇。
B攻守:潼关,一要攻城,一要守城,沙场交锋。
C论道:论道大会,任天翔、司马瑜再度交手。
D睢阳:睢阳之战,战场上再度上演攻守之战。
E相认:谜局揭开,二人原是血肉兄弟。
方白羽说前情
上一回老方说到史朝义受任天翔离间,决意起兵谋反。他命手下逼迫史思明立下退位诏书,佛多诞率领摩门教徒试图救出史思明,被任天翔带领义门兄弟击退。史朝义弑父篡位,司马瑜见大势已去也转投于他,将任天翔抓住并与之兄弟相认……
89家世
季如风神秘一笑,低声道:“你不要低估了义门的侦缉能力,从你进入义安堂那天起,我就在暗中调查你的身世。我找到了当年为你母亲接生的稳婆,据她回忆,当年她接生的是个女孩,后来不知为什么就变成了男孩。”
任天翔呆呆地愣了半晌,涩声问:“你知道我不是任重远的亲生儿子,为何却没有揭穿?”
季如风微微叹道:“老堂主对你母亲一片痴情,你母亲却对他诸般算计,我不想让他知道就连你这个儿子也是假的,所以我将这个发现瞒了下来,义安堂中除了我再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任天翔皱眉问:“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
季如风知道瞒不过任天翔的锐眼,只得实话实说:“当然还有另外一个特殊的原因,就是我发现你在孩提时,已表现出远超常人的观察和判断能力,尤其是那种远胜常人的目力,令人叹为神奇。有这种天赋的人万中无一,我也是起了爱才之念,所以才将你当成老堂主的儿子来培养。”
任天翔还是有些不信,问道:“你就不怕我将来知道身世后背叛义门?”
季如风淡淡笑道:“义门祖师墨翟一生无子,可并不妨碍他的思想流传千古。有些东西是完全可以超越血脉亲情,在不同出身的人之间延续,比如良知和大义。”说到这季如风微微一顿,歉然道,“当然,我也一直在对你进行考察,你但凡有一分不尽人意之处,就决计没有机会成为义门钜子。”
任天翔又是一怔,不解地问:“你又不在我身边,怎么对我考察?”
季如风诡秘一笑,向远处招了招手,就见一个少年立刻纵马过来,老远就在对任天翔拱手拜道:“弟子参见钜子。”
任天翔见那少年依稀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直到那少年露出熟悉的微笑,他才认出对方,不禁失声轻呼:“小泽?你是小泽?”
少年调皮一笑,拱手拜道:“小泽好久不见公子,差点让你认不出来。”
任天翔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几年不见,当初那个半大的孩子,已变成了一个翩翩少年,差点让他不敢相认。他打量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年,不禁失声问道:“你……你是义门弟子?是季叔令你潜伏到我身边?”
“小泽是我悄悄收下的弟子,”季如风解释道,“我既然有心培养和考察你,怎么会放心让你一个人去往义安堂势力鞭长莫及的地方?所以在你离开长安的第二天,我就让小泽带人先一步赶到龟兹,找机会赢得你的信任,然后追随你左右,一方面暗中保护,另一方面也对你进行考察。我以前就告诉过你,墨家钜子都有一个考察期,由上一任钜子秘密指派的执事长老暗中进行,我就是这个执事长老。现在我将向所有义门弟子宣布,你的考察期已经结束,从今往后你就是义门正式的钜子。”
任天翔记起自己初任钜子之时,季如风就说过钜子的考察期,原本以为那不过是一个形式,却没想到达考察从龟兹就已经开始。回想自己过去经历,任天翔额上冷汗涔涔而下,身边潜伏了义门、千门两大隐秘门派的眼线而不自知,实在是笨到家了。
勉强笑了笑,任天翔涩声问:“现在我身边,还有没有季叔的眼线?”
季如风忙道:“钜子你考察期结束,我若再安排弟子监视钜子,那就是以下犯上,属下万万不敢。”
任天翔稍稍放下心来,摆手笑道:“我就顺便一问,季叔不必紧张。”
这时就见陕郡守将卫伯玉率大军凯旋而回,看到季如风和任天翔,他急忙纵马上前,呵呵笑道:“季先生果然料事如神,叛军不战而退,根本无心恋战,被咱们一番追杀,已丢下无数辎重退往洛阳。”
季如风淡淡道:“卫将军若是放手追击,一举收复洛阳也不是难事。”
卫伯玉一怔,迟疑道:“除非史思明突然暴毙,否则我哪敢进攻洛阳?”
季如风丢下满脸疑惑的卫伯玉,转向任天翔问道:“公子有何打算?”
任天翔沉吟道:“史思明这老贼一死,叛军再不足惧。想必李光弼已率大军从潼关出发,收复洛阳、消灭史朝义这股残敌只在早晚。义门的使命已经完成,”说到这任天翔望向一旁的小薇,眼中泛起温情,“我想带小薇去见母亲,待征得母亲的同意后,将为她补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季如风嘴边泛起一丝会心的微笑,颔首道:“那你放心去吧,这里就交给我来主持。”
与季如风分手作别,任天翔带着小薇,在几名义门墨士的护送下,一路直奔王屋山。此时关中地区已为唐军收复,但见这曾经人烟稠密的粮仓,如今已是赤地千里,所过之处满目疮痍,早已不复战乱前的繁华气象。
众人一路无话,随任天翔直奔后山的白云庵。虽然任天翔已经两次扑空,但除了这座母亲静修的庵堂,任天翔也不知道去哪里寻找她的下落。
虽然知道司马蓉并非自己生母,但任天翔依然将她当成自己的母亲。何况小薇是她和任重远的女儿,所以任天翔对她的感情丝毫未变。除此之外,他还要给她一个惊喜,那就是将她分别多年的女儿,送回到她的身边,并请求她将小薇嫁给自己,以了却小薇和自己的心愿。
小薇注意到任天翔心中的忐忑,故意开玩笑道:“是不是因为白云庵住着两个大美女,你就如此急冲冲要赶过去啊?你要是为了我这棵树,就放弃了整个森林,那多不划算,不如我成全你,让你继续拥有整个森林好了。”
白云庵住着杨玉环和上官云姝两个大美女,小薇要不提任天翔还真没想到这点,自从在睢阳与小薇拜堂之后,他第一次对美女有了免疫力,听小薇故意取笑,他连忙道:“白云庵原来还真是住着一个大美女,这个大美女对我们俩都非常重要,对她你可得客气一点。”
见任天翔的口吻十分郑重,脸上也没有半点戏谑或玩笑,显然不是在说杨玉环或上官云姝,小薇心生好奇,忙问:“是谁?”
任天翔神秘一笑:“见到她你就知道了,届时我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但愿咱们这次能见到她,莫再失望而回。”
小薇隐隐猜到这个美女,定是指任天翔的母亲司马蓉。她以为任天翔所说的惊喜,是要带她去见这个未来的婆婆,脸上不禁泛起了一层红云,心中却有些忐忑起来。却不知司马蓉其实是她生身之母,任天翔所说的惊喜,其实是要让她们母女相认,以解母亲多年的遗憾。
白云庵转眼即到,任天翔正要上前叩门,就见听到声响的上官云姝已倒提宝剑迎了出来,见来人是任天翔等人,不禁大喜过望,欣喜道:“我还以为又是小毛贼上门骚扰,没想到竟然是你!”
任天翔忙问:“有毛贼到这里骚扰?”
上官云姝不以为意地摆手笑道:“也就是因战乱避人深山的寻常百姓,因饥寒起了盗心,已被我打发,公子不必担心。”
任天翔放下心来,随口问道:“上官姑娘在这里可还住得惯?”
上官云姝悻悻道:“这里整天就听姑子念经,再住下去我都要变成尼姑了,要不是答应过替你保护那个女人,我早就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任天翔闻言忙小声问:“那个女人……她还好吧?”
上官云姝皱了皱鼻子:“我看她依然放不下那个男人,每次长安有人送东西来,她都要细细打听长安的情况。听说那个男人已由巴蜀回了长安,在宫中做太上皇。我看她常常独自落泪,显然心中还有所牵挂。”
任天翔心中暗自唏嘘,不过想起妹妹的大仇,他淡淡道:“她答应过我,这辈子不再见那个男人,看来她还算守信。这里的庵主……可曾回来?”
“你是说白云庵的庵主静闲师太?”上官云姝忙问,“她前几天刚回来过,不过三天前又离开了白云庵。”
“她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再回来?”任天翔忙问。
上官云姝想了想,迟疑道:“她没说去哪里,不过我好像听她提到过,要去前山的阳台观拜见司马道长。”
“司马承祯也回来了?”任天翔一惊,沉声道,“正好我也早就想要拜见他,就先去阳台观一趟。”
众人离开白云观,直奔前山的阳台观。任天翔心中有无数疑惑,想要当面质问司马承祯。他知道从血缘上来说,司马承祯或许就是自己的爷爷,但从感情上来讲,他依然将之视为一个隐藏极深的千门奸雄。任天翔对这个爷爷和他所代表的千门隐势力并不了解,虽然褚刚知道不少千门的秘密,但他从未向外人提起过,任天翔也就不好向他打听。司马家毕竟是褚刚的旧主,即便他脱离了司马世家,以他的为人也不会泄露司马世家和千门的隐秘,所以任天翔只能靠自己的目光去发现。
阳台观依然还是老样子,也许是因为隐在深山,它并没有遭到战火的波及。这八卦阵对心术日渐精深的任天翔来说,已经构不成任何障碍。他率众人穿过竹林来到门前,怀着复杂的心情轻轻叩响门扉,立刻有小道童迎了出来,笑道:“家师正在藏书阁等候公子,公子请随我来。”
众人对司马承祯这种未卜先知的本领惊异不已,只有任天翔不以为意地问:“道长知道我要来?”
小道童微微笑道:“家师算到公子这几天大概会登门拜访,所以早就让弟子在此恭候,并吩咐说只要公子登门,就让你去藏书阁相见。”说着他有些抱歉地对义门众人摊开手,“不过家师并没有说接待公子的随从,请大家就在客堂奉茶吧。”
任天翔正要举步,雷漫天忙小声提醒:“公子小心有诈,还是带两个兄弟一起去吧。”
任天翔不以为意地笑道:“司马道长天下名人,即便有诈也决不会用粗劣的手段,你们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
随小道童来到后殿的藏书阁,任天翔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感慨,他记得在这里他第一次认真读书,并接触到诸子百家的学说和思想,这里堪称是他最早的思想启蒙殿堂。
怀着几分复杂的心情,任天翔缓步进人大门,被小道童带到最里面一间书房。这里曾是他第一次刻苦读书的地方,此刻只见一仙风道骨的老道居中而坐,正捧着一卷古旧的经卷聚精会神地研读。只有任天翔知道,在这副仙风道骨的外貌之下,是满腹的诡诈心肠,因为他不仅是名满天下的道门第一人司马承祯,也是千门世家的隐秘传人。
听到小道童的禀报,司马承祯抬起头来,对任天翔示意:“坐!”
任天翔在他对面坐下,小道童悄然告退。房中就只剩下他们两人。就见司马承祯缓缓合上古卷,轻叹道:“我早就应该想到,你将墨家古卷藏在了这里,最明显的地方往往也最安全,此话果然不假。”
任天翔已经认出,书案上那些羊皮古卷,正是自己藏在这里的墨家经典,几乎一卷不落。他淡淡笑道:“我当初曾想过将这些古卷全部烧毁,但又觉得墨子这些遗著,除了有教人打仗的兵法武功,更有揭示世界之规矩的专著。这不仅是墨家的精神财富,也是所有人共同的财富,所以我才保留了下来,藏在这座搜罗了诸子百家各种典籍的藏书阁中。”
司马承祯颔首叹道:“你没有做错,不然我今天就看不到这些失落千年的旷世之作。老夫一生从不服人,在读了这些千年前的典籍之后,也不得不承认,墨子真是一代天才,即便不是后无来者,也绝对是前无古人。”
任天翔闻言笑道:“既然你如此推崇墨子,何不依照他的精神来行事?任何时候做一个墨者都不算晚,如果这世上墨者多一些,或许就可以少很多流血冲突,多一些和平和安宁。”
司马承祯哑然失笑:“没想到你竟反过来劝老夫,真让人哭笑不得。只可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任天翔正色问:“何为其二?晚辈愿闻其详。”
司马承祯反问道:“墨门与千门,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孰高孰低?”
任天翔想了想,答道:“墨门以义立世,干门以利为先。墨者天下为公,千者一意谋私,高下立判,不言自明。”
司马承祯哑然笑道:“原来在你的心目中,为公就是高贵,谋私就是低贱?那你如何理解‘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任天翔沉吟道:“那是指天地无情,对万物一视同仁;圣人也需无情,对百姓一视同仁。这是老子道法自然的体现,也暗合墨门的公平原则。”
司马承祯颔首道:“既然是道法自然,那什么是最大的自然?”
任天翔哑然,“自然”是老子多次在典籍中提到的一个词,似乎是不言自明,但真要让任天翔用一句话来概括,他却突然感到有些词穷。他想了想,虚心道:“我说不上来,还请前辈指教。”
司马承祯缓缓道:“日夜更迭是自然,生老病死也是自然,就连人分男女、分善恶、分公私也是自然,不过这些都只是这个世界的表象,掩盖在这个表象之下的相互对立和相互依存,才是这个世界最大的自然。”
任天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司马承祯所说的道理十分浅显,但却是他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和总结过的普遍规律。
见任天翔露出深以为然的眼神,司马承祯继续道:“对于人来说,有公就有私,有义就有利。这俱是人性的自然,是人性的不同侧面,你能想象一个只有公心而无私念,或一个只讲公义而不言私利的人吗?”
任天翔点点头:“你是想说墨家之义与干门之利,其实都是人的一种自然本性,无所谓高低贵贱或荣辱优劣之分?”
司马承祯对任天翔赞许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孟子认为人性本善,荀子认为人性本恶,你认为他们谁更接近自然和真实?”
任天翔想了想,沉吟道:“善恶只是人们的一种粗略划分,每一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标准,所以我认为孟子和荀子的话都有失偏颇,其实人性无分善恶,都是本性的不同表现。”
司马承祯扼腕叹道:“你能超越善恶看待人性,难道就不能超越善恶看待义与利或公与私?舍身求义是墨者的追求,钻营逐利是人的本能,以老子顺其自然的观点来看,你能说他们究竟孰高孰低吗?”
任天翔答不上来,他第一次感觉司马承祯的话,像重锤一样砸破了他曾经坚信不疑的信念。这个世界既然有白天,自然就有黑夜,有一心为公的墨者,就一定会有专谋私利的千门。它们是铜板的不同侧面,谁也离不开谁,也就无所谓谁高尚谁卑劣。
“你是想说义门与千门,其实并没有什么高低之别?我身为司马世家一员,理应为家族的利益做事?”任天翔淡淡问,“你要我放下心中之义,追求个人最大的利益?”
司马承祯没有直接回答,却微微叹道:“看来瑜儿已经将你的身世告诉了你,你现在已经知道自己的出身来历,难道不该为祖先的梦想奋斗,却要执迷于做个不相干的墨者?”
任天翔想了想,淡淡道:“有些思想和信念,完全可以超越血脉而传承。义与利之争就算是人的本性之争,无分善恶,我也没有理由为了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将自己的一生乃至所有的亲人和朋友的命运,押在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想上,妄图逆天而行。”
“这不是虚无缥缈的幻想,而是有可能实现的愿望。”司马承祯站起身来,拉开了墙上一面幔帐,露出了墙上挂着的一面巨大的地图。任天翔仔细一看,竟是大唐帝国所有州县的详细地图。见多识广如任天翔,也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详尽的全国地图。就见司马承祯脸上泛起一种肃穆的光芒,继续道,“你以为史思明一死,叛乱就将很快平息,天下终将大定?”
任天翔反问道:“难道史朝义还有翻天之力?”
司马承祯缓缓指向地图,微微笑道:“史朝义没有,但是他们有。”
任天翔顺着他所指望去,就见他指向了范阳、平卢、河间、溯方等州府,就听司马承祯解释道:“安禄山和史思明挑起的这场战乱虽然即将平息,但是更多的节度使在这场战乱中成长起来,他们既有平叛的功臣,也有反正的叛将。他们手握兵、政、人事和税赋大权,其治所俨然是一个个独立的王国,大唐朝廷对他们的控制力越来越弱。大唐消灭了一个安禄山,全国却出现了更多的安禄山,大唐迟早会在这些割据势力的膨胀之下分崩离析,即便以李泌之才、以郭子仪之能也无法阻止。”
任天翔见地图上不仅标出了李归仁、田承嗣等叛将的位置,还标出了仆固怀恩、王思礼等唐将的治所,他不解道:“既然史朝义无力回天,难道李归仁、田承嗣这些叛将不会被消灭?你又凭什么断定这些大唐节度使会割据一方,最终脱离朝廷?”
司马承祯淡淡道:“凭人性。人性本私,这是符合自然规律的普遍现象,像墨者这种以义为先的品德,是人性的特殊表现,不是人性的主流。从最普遍的人性出发,我可以断定大部分节度使都是以个人私利为先,他们不会不知道兔死狗烹的道理,所以在占尽上风之后,他们不会对李归仁、田承嗣等叛将赶尽杀绝。朝廷多年平叛,国库早已空虚,从维持大局的私利出发,也只能对拥兵自重的叛将进行招安。他们趋利避害的天性,终将使他们走上背叛大唐、争霸天下的道路。你身上既流淌着司马世家的血脉,又肩负着墨子的传承,难道就不为这样的机会动心吗?”
任天翔沉默起来,如果早几年,他一定会为天下大乱感到兴奋和高兴,但是在经历了战争的残酷,尤其是经历了像睢阳保卫战那样的惨剧之后,他早已对战争生出了深深的恐惧和厌倦。如果要他为自己的私利将更多的人驱向战场,他宁肯自己去死。
默默抬起头,他对司马承祯缓缓问道:“你经历过战争吗?你有过朝不保夕、随时都有可能被杀的恐惧吗?你看到过千百万同类像野兽一样在战场上互相搏杀撕咬,歇斯底里近乎疯狂的情形吗?”他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你有过以同类为食的经历吗?你有过被同类当成食物的恐惧吗?”
司马承祯哑然,面对任天翔那令人心悸的目光,他无言以对。默然良久,他徐徐道:“一个人的死亡是悲剧,千百万人的死亡就只是个数字。如果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就真没资格做司马世家的继承人。”
任天翔缓缓站起身来:“辜负了你的期望,我非常遗憾,如果你的期望就是要我踏着累累白骨,重现司马一族数百年前的辉煌,我只好对你说抱歉了。我宁肯做不肖子孙,也不愿成为你所希望的冷血枭雄。”
司马承祯脸上泛起深深的失望之色,恨恨低叹:“我真不该送你去义安堂,令司马家又多了一个叛徒。”
任天翔心中早有疑问,听到这话更是确信无疑。他以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司马承祯,突然道:“你不是司马道长!”
司马承祯眉梢一挑,笑问:“我不是司马道长,那谁是司马道长?”
任天翔沉声道:“我与司马道长虽然仅有数面之缘,却也感觉到他是一个真正的道门高人,当初他将我关在这藏书阁读书,正是道门顺其自然的风格。他没有强迫我去读什么或信什么,只是让我在前人的典籍中自由地选择,在这里我第一次了解到诸子百家的思想。他是我的启蒙老师,他教会了我淡泊名利、顺其自然的道门法则,而你现在却处处表现出强烈的功利心。你与司马道长外表虽然非常相像,但骨子里根本就是两个人,你们一个是真正淡泊名利的世外高人,一个则是为谋夺江山苦心孤诣、隐忍多年的千门隐士。”
司马承祯嘴边泛起会心的微笑,颔首道:“看来你的心术修为又有所精进,这阳台观的所有道士都分不出我与司马承祯的区别,却让你一眼看穿。不错,我不是司马承祯,而是他的孪生兄弟司马承祥。四十年前我们因信念不同而分道扬镳,他成了道门名宿,而我成为了司马世家的宗主和千门隐士。我悉心培养了两个孙子,希望他们能相互协作共谋天下,没想到他们最终选择了各自不同的道路,正如我与司马承祯当年一样。”
心中疑团得解,任天翔心中豁然开朗,终于明白为何司马承祯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并以世外高人的身份给予自己诸多帮助,原来他早已知道自己是司马家的孩子,他将自己留在藏书阁读书,正是要将自己引上独立思考、自由选择的道路,而不是盲目地跟从家族的教导。难怪母亲要选择在这王屋山静修,想必也在本性和家族的责任发生冲突难以自拔之时,得到了司马承祯这个长辈的帮助,所以她在王屋山隐居下来,以便随时向这位背叛了家门的伯父请教。
“道长在哪里?”任天翔问到他最关心的问题,“还有我母亲司马蓉呢?”
司马承祥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心痛和伤感,手捋髯须微微叹道:“他们现在都在长安。”
“长安?”任天翔一怔,“我母亲两天前才拜访过道长,怎么会在长安?”
司马承祥幽幽叹道:“是我让人将他们送到长安。他们都背叛了自己的祖宗,作为司马世家的宗主和族长,我必须要对他们执行家法。”
任天翔难以置信地问道:“以司马道长的本事,怎么会落到你手中?”
司马承祥微微一笑:“论武功,我不是他对手,但要论智谋,他却远远不及我这个弟弟。我要成心算计他,总有机会得手。”
任天翔恍然醒悟:“难怪百家论道大会上,元丹丘竟带着道门丹书铁券来支持司马瑜,那时司马道长就已遭了你算计吧?若非张果老及时出手,道门就真成了司马瑜的帮凶。你假冒司马道长的名头招摇撞骗,竟然连阳台观这些道士都让你骗过了!”
司马承祥不以为然地道:“我们本来就长得很像,再加上我刻意模仿他的动作和神态,就算是他的弟子也很难分辨。我现在就是司马承祯,整个道门都已在我掌控之中。”
任天翔沉声道:“你不怕我揭破你的身份,让你阴谋破产?”
司马承祥哑然笑道:“你可以试试,看道门弟子信你还是信我。”
任天翔哑然无语,以他修炼过墨家心术的眼里,都不能立马分辨司马承祯与司马承祥的区别,其他人又如何能分辨他俩的真伪?任天翔不禁颓然问:“你要对司马道长和我娘执行什么样的家法?”
“背祖忘宗已是忤逆不孝,何况他们还屡屡破坏司马世家的大事。这样的不肖子孙理应在祖宗面前杖杀,不过我还是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司马承祥说到这微微一顿,望向任天翔叹道,“这个机会其实就在你的手中,他们是死是活,其实就在你一念之间。”
“我?”任天翔一愣,“我方才已表明心迹,决不会成为你谋取天下的棋子,我在你眼里想必也是司马家的不肖子孙,你还要我做什么?”
司马承祥淡淡道:“继承祖先遗愿,为司马世家夺回失去的天下,这必须是出自内心深处的意愿和欲望,来不得半点勉强,所以我现在不会勉强你。我只要你帮司马家杀两个人,我就可以原谅司马承祯和司马蓉。”
任天翔皱眉问道:“你想杀什么人?”
司马承祥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徐徐道:“一个是当今圣上李亨,一个是儒门门主李泌。”
任天翔心中一震,立刻就明白了司马承祥的险恶用心。当今圣上李亨,虽然算不上英明的中兴之主,但也是平定叛乱的精神领袖,在边关将帅和各路节度使心中威望崇高,如果他突然身死,那些割据一方的节度使,更不会将朝廷放在眼里,大唐江山将在风雨中摇曳。而李泌不仅是儒门门主,更是江湖各派共同拥护的盟主,也是唯一令司马瑜都束手无策的绝顶天才,若没有了他,中原武林将重回混乱,天下大乱指日可待。
见任天翔沉默不语,司马承祥淡淡道:“爷爷老了,早已无心再争霸天下,但你和瑜儿都还年轻,完全可以在这乱世中有所作为。亮儿,爷爷不干涉你的选择,但你毕竟是司马世家的子孙,现在爷爷求你,求你为司马家的祖先、为你的姓氏、为你早逝的父母,做这唯一的一件事。”
这声“亮儿”叫得情真意切,令任天翔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本名——司马亮,与兄长司马瑜的名字是取自“一时瑜亮”之意,可见司马承祥对这两个孙子的殷切期望。任天翔默然良久,最终却涩声问:“我要不答应呢?”
司马承祥黯然叹道:“那爷爷只好对你伯爷司马承祯和你姑妈司马蓉执行家法,然后在司马世家历代祖先的牌位面前,为当初将你送入义安堂的错误——自刎谢罪!”
任天翔哑然了,从司马承祥平静的口吻中,他听出了这个千门隐士的决心和意志。刺杀大唐最重要的两个首脑人物,成为司马承祥最后孤注一掷的机会,如果自己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那么他在极度失望之下,完全可能将怒火发泄到所有背叛了他的亲人身上,最终酿成家族的惨剧。
默然良久,任天翔无奈道:“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司马承祥起身来到任天翔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慈祥地笑道:“不必着急,你有一整晚的时间来考虑。明天一早爷爷再来,司马家族的命运,就系于你一个人身上。”
90回家
司马承祥已经离开,任天翔独坐在空无一人的藏书阁中,怔怔地望着虚空发愣。一方是墨者的责任和天下大义,另一方是自己家族的前途和命运,以及伯爷司马承祯、爷爷司马承祥、养母兼姑妈司马蓉等等几乎所有亲人的性命,无论作何选择,都会令他痛苦万分。
原本漫长的黑夜,今晚却变得十分短暂,任天翔感觉没过多久,外面就已传来道士们早课的钟声,以及晨鸟隐约的清啼。任天翔推开窗户,任由窗外的清新空气扑面而人,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心中对自己暗暗道:是必须得做出选择的时候了,司马世家列祖列宗在天之灵请赐予我力量,让不肖子孙司马亮,能挽救族人于危难之中!
房门“咿呀”而开,司马承祥推门进来,就见他眼中有隐约的血丝,可见昨晚他也失眠。不过他并没有急于问任天翔的决定,而是让道童将脸盆巾帕端进来,伺候任天翔洗漱梳理,待任天翔整理完备后,又让道童送来早点,然后对任天翔笑道:“自从你离开家门,爷爷就再没有机会与你一起吃饭,今日爷爷就陪你用早点,以弥补多年的遗憾。”
道童将早点送到藏书阁,就见不过是馒头稀饭等常见之物,但任天翔却吃得津津有味。祖孙二人默默用完早点,待道童将碗盏收拾下去后,任天翔这才平静地道:“我决定了。”
司马承祥静静地望着他,并没有追问,似乎对他的决定早已成竹在胸。就听任天翔沉声道:“我可以除掉李亨和李泌,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司马承祥颔首笑道:“给爷爷做事还要提条件?不知是何种条件?”
任天翔正色道:“我要做千门门主,千门弟子均须听从我的号令。”
司马承祥皱起眉头:“千门弟子虽说共奉大禹为开山祖师,但其实是一个相对松散的隐秘门派。门下弟子本就不多,又分散成许多分支,相互间并无多少往来。司马世家因祖上的缘由,为千门实力最强的世家,但也没有统领整个千门的资格,千门门主从来就只是个传说。”
“以前没有,不等于以后就不能有。”任天翔从容道,“只要有爷爷的鼎力支持,我有信心成为千门新的门主。你答应我这个条件,我就为司马世家除掉李亨和李泌。”
司马承祥盯着任天翔的眼眸审视良久,终于释然笑道:“爷爷果然没有看错,你比你哥哥心胸广博,天生是做大事的人物。不过你未立一功,就要做统领整个千门的门主,恐怕难以让人信服。我看不如这样,你先为千门除掉李亨和李泌两人中任何一个,爷爷就全力助你做千门门主,司马世家上下,均尊从你的号令。”
见任天翔沉吟不语,司马承祥淡淡道:“李亨久居深宫,有御林军和御前侍卫保护,要除掉他确实有一定的难度,可以从长计议。李泌虽为中原武林盟主,李唐王朝真正的柱石,但身边除了几个儒门剑土,并没有多少人护卫。你跟他交情非浅,仅凭义门的实力,要除掉他也不是难事。如果你连这也不愿去做,难免让人怀疑你的用心。”
任天翔心知司马承祥所言不虚,终于缓缓点头道:“好!我先为爷爷除掉李泌,爷爷助我做千门门主。成交!”
二人伸掌一击,终于达成了一致。司马承祥欣然笑道:“爷爷会以司马承祯的身份与你同回长安,除了咱们司马家的人,你伯爷那些道门弟子,也都可以成为你的臂助,再加上义门本身的实力,完全可以将长安掀个底朝天。就让咱们祖孙联手,干成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二人携手离开藏书阁,就见小道童迎了上来,小声禀报道:“外面有个女人吵着要见公子,幸亏让公子的随从安抚住,徒儿怕打搅师父和公子清静,没敢立刻禀报。”
任天翔愣了一愣,忙对司马承祥道,“我出去看看,道长请留步。”
匆匆来到外面的客堂,就见一个白纱蒙面的女子正搓着手焦急地等在那里,小薇和上官云姝则在一旁小声陪她说着话。虽然她脸上蒙着白纱,身上裹着粗布缁衣,但那风姿绰约的身材就是粗布缁衣也掩饰不住,任天翔忙上前小声问:“神仙姐姐,你怎么来了?”
原来这女子,正是在白云庵隐居的杨玉环。见到任天翔,她焦虑的眼神终于有所放松,低声道:“我……我怕你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这话令任天翔差点误解,见小薇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他赶紧收起玩笑之心,小声问:“姐姐找我有事?”
杨玉环突然拜倒,哽咽道:“姐姐有一事相求,还请公子一定答应。”
任天翔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搀扶:“姐姐有话尽管说,何必如此?这不是折杀小弟么?”
杨玉环却坚持道:“你先答应,不然我不就不起来。”
任天翔忙道:“好好好,你先说是什么事?”
杨玉环涩声道:“姐姐……想跟你回长安……”
杨玉环话音未落,任天翔脸上已然变色,不悦质问:“你是想去见那个抛弃你的男人?你答应过我,今生今世都不再见他,难道就忘了?”
杨玉环怔怔地落下泪来,哽咽道:“前日听长安送钱粮来的人说,他已经回了长安,现在他虽然名为太上皇,过得却很不好。最近又身染重病精神恍惚,却一直在念叨着姐姐的名字。他已时日无多,就算以前有多般不是,念在他多年不忘的情分上,姐姐无论如何也要去见他一见。”
任天翔不悦地望向一旁的上官云姝,冷哼道:“她能知道那个男人的详情,都是上官姑娘的功劳吧?”
上官云姝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也是看她念念不忘那个男人,痴情令人感动,所以回了趟长安帮她打探。那个男人原本是我上官家的大仇人,我曾发誓要杀了他为家人报仇,不过看到他现在的凄惨模样,我倒是觉得让他活着才是最好的报复。”
没想到今日上官云姝竟也替李隆基说话,任天翔不禁怒道:“他凄惨?他再凄惨也还是个不问政事、安享晚年的太上皇,比起那些被他害死的人来说,他不知幸运多少倍。国家被他搞成这样,为平定这场叛乱已经死了无数人,他这个始作俑者却还好好地活着,真是老天没眼,天道不公!”
上官云姝叹道:“他的日子恐怕也不多了,而且神智已有些糊涂,除了还记得贵妃娘娘,已经忘了大部分人和事。身边除了高公公这一个老太监,几乎再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了。”
任天翔冷哼道:“他好歹还是太上皇,过得再差也比大多数人强。”
上官云姝叹道:“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今圣上是以非正常手段继承皇位,对他父亲既心怀愧疚又暗含戒备,所以父子关系并不融洽。加上李辅国、鱼朝恩之流的小人时时在一旁挑拨,难免对太上皇有防备之心。就连太上皇中秋召几个老臣赏月叙旧,也被李辅国诬为勾结外臣,密谋造反。皇上虽然不信,但也借故令那几个老臣告老还乡。从那以后,再没有外臣敢应太上皇之召,太上皇独居深宫,外无旧臣往来,内有小人监视,其孤独寂寥之状也就可想而知。”
任天翔奇道:“你咋知道得这般清楚?”
上官云姝不好意思地笑道:“上次我听说他回了长安,便潜入皇宫伺机行刺,没想到却遇上了高公公。他认出我衣衫上的花样是娘娘所绣,所以就告诉了我这些。”
任天翔心下释然,当年以李代桃僵之计救下杨玉环,骗得过旁人却一定骗不过高力士,所以高力士知道杨玉环还活着。又认出上官云姝身上有杨玉环的绣花,便猜到上官云姝一定知道杨玉环的下落,所以希望通过上官云姝之口引杨玉环与李隆基相见,以弥补李隆基毕生之遗憾。
见任天翔还在犹豫,杨玉环再次拜倒在地,哽咽道:“求公子让我再去见他一面,我保证就见一面,让他可以不必抱憾而去,这就够了。”
任天翔连忙将她扶起,叹道:“姐姐这一片痴情,我怎能狠心阻拦?咱们即刻动身去长安,不过你得依我一个条件。”
杨玉环忙问:“什么条件?”
任天翔道:“你不能公开露面,以防被人认出身份。万一让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你还没死,不知道又会生出多少事端。”
杨玉环连忙点头答应:“姐姐一切都听你的,决不泄露自己身份。”
任天翔颔首道:“那好,咱们现在就走,我也想早点回长安看看。”
众人即刻动身,第二天黄昏即赶到了长安,但见长安已恢复了平静。史朝义弑杀史思明,叛军因内讧而生乱,最终被卫伯玉和李光弼大军击败的消息传来,人们纷纷奔走相告,齐贺天助大唐,却不知这一变化,其实是由李泌运筹帷幄,再由任天翔率义门众士具体实施的结果。
任天翔想先见司马承祯和司马蓉一面,却遭到司马承祥的拒绝,他推却道:“你不用担心你伯爷和你姑妈,他们一个是我兄长,一个是我女儿,不到情非得已,我岂会伤害他们?你只要照计划行事,迟早会见到他们。”
任天翔无奈,只得照计划先去见李泌。听到他平安归来,李泌自然是喜出望外,亲自将他迎人家中,欣然道:“没想到公子竟能令史朝义弑君杀父,史思明这一死,叛军对长安的威胁不攻自破不说,叛军中再没有一个人的威望,足以驾驭所有范阳兵将,伪燕国已分崩离析,平定叛乱指日可待。”
任天翔离开史朝义后,再没有听到前线的消息,此刻也忍不住关心地问:“后来的战事如何?史朝义有没有束手就擒?”
李泌拿出地图,在图上指点道:“史朝义由陕郡退兵后,一路逃往范阳,却在邺城守阻。伪燕国许多将领,得知史思明是死于史朝义之手,纷纷拥兵自重,根本不听史朝义号令。他在李光弼大军追击之下,一路东奔西逃,却找不到一处落脚之地,说是丧家之犬也不为过。不过这小子带兵打仗确实还有点本事,每每于几无可能的境地突围而出,令追击他的唐军也吃了不小的亏。就连李光弼、仆固怀恩等名将,也没在他那里占到半点便宜。”
任天翔知道这一定是司马瑜的功劳,不过战术上的胜利已无法扭转战略上的失败,失去了伪燕国各路将领的拥护,司马瑜就是再怎么用兵如神,史朝义这支部队也是越打越少,被唐军消灭只在早晚。想到司马瑜在明知前途渺茫的情况下,还竭尽全力作垂死挣扎,任天翔心中竟生出了深深的同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这份坚持和勇气,也值得所有人尊重。
直到这时,任天翔才意识到司马承祥孤注一掷的无奈。自己已是家族最后的希望,除非大唐自己内部生变,否则司马世家谋夺天下的希望,将在司马瑜手中彻底葬送,而令大唐内乱,有什么比刺杀它最重要的两个人物更简单直接的办法呢?
注意到任天翔有些走神,李泌忍不住问:“兄弟你有心事?”
任天翔迟疑了一下,坦然道:“我想要见圣上。”
李泌有些意外,忙问:“恕为兄冒昧问一句,你为何突然要见圣上?”
任天翔正色道:“我和义门众兄弟,为平定战乱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该圣上兑现当初的承诺,让我义门重新成为与儒门、道门、释门等并列的名门正派了。我想要圣上像当年太上皇敕封道门那样,敕封义门丹书铁券,使义门不再受官府和世人的猜忌,我义门弟子可以堂堂正正地行走于世。”
李泌释然笑道:“以兄弟和义门众侠士立下的功劳,圣上再怎么敕封都不为过。为兄会将你的意思传告圣上,让圣上尽快召见你。”说到这李泌微微一顿,“不过现在朝中是李辅国当权,圣上对他几乎言听计从,加上圣上一直体弱多病,万一要有什么拖延,兄弟还请耐心等候。”
任天翔点头道:“那就拜托李兄了,我回去等候你的消息。”
当年的任府遭遇叛军洗劫,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不过在经过义安堂众人修缮之后,已基本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当任天翔带着众人回到这里,看到原来“萧宅”两字,又重新换成了“任府”,而且依然是颜真卿手笔,心中不禁感慨万千。想起自己并不是任重远的儿子,没有资格继承这处特殊的物业,他忙对身旁的小薇悄声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才是这里的主人。”
小薇会错了意,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任天翔也不点破,只想等见到她亲生母亲后,再告诉她身世,免得她为尚未相认的母亲担心。
得到消息的厉长老和洪邪等人,纷纷迎了出来,率众人齐声拜道:“义安堂、洪胜堂弟子,恭迎门主大驾!”
任天翔连忙还拜道:“一别经年,诸位兄弟还好?”
众人纷纷说好,任侠等人与门中兄弟分别多日,如今再见,自然亲切万分。众人呼朋唤友、称兄道弟,一番热闹自不必细表。在门外寒暄多时,才有弟子将众人领进大门,但见堂下已摆上酒宴,满满当当不知摆了多少桌。除了义安堂和洪胜堂的人,那些得到消息的老朋友,如当年长安七公子中的人物,也都闻讯赶来相聚。
任天翔自上次离开长安后,一直颠沛流离不得片刻安宁,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热闹过。他又像回到当年繁花似锦的长安,又回到那无忧无虑的纨绔时代,不由呼朋唤友,与众豪饮不停。问起当年那些朋友的情况,才知家里开钱庄的老四费钱,和家里开绸缎庄的老五周福来,在叛军攻人长安之时,钱庄、绸缎庄均被叛军洗劫,二人在战乱中也不知所终;老大高名扬依旧在刑部供职,不过现在已经是刑部排名第一的捕头了;老二施东照作为御前侍卫,当年随太上皇去了巴蜀,没有经历战乱,不过也失去了晋身的机会,如今虽然还挂着御前侍卫的名头,却已经不再是宫里的红人;只有老三柳少正仕途顺利,年仅三旬就已经做到大理寺卿,官至二品。众人忆起战乱前那年少轻狂的生活,均是不胜唏嘘,感慨万千。
酒未过三旬,突听门外马蹄声急,跟着就见有义安堂弟子急冲冲地进来禀报:“郭老令公大驾亲临,已到大门之外!”
任天翔闻言,连忙亲自迎了出去,刚出二门就见白发苍苍的郭子仪在几名随从的陪同下大步而人,虽然已年过七旬,依旧威风凛凛,令人不敢直视。任天翔远远拱手拜道:“晚辈何德何能,竟劳老令公亲自登门拜访?”
郭子仪呵呵笑道:“老夫虽然远离前线,却也听说了小兄弟你打入叛军,挑动史家父子内讧的事迹,老夫早就想好好敬你一杯,可惜你一直没回长安,今日老夫总算可以如愿。”
任天翔见与郭子仪同来的除了他的几名随从,还有两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将领,一个是当年与任天翔一起发动兵变、诛杀杨国忠的李晟,另一个则是当年哥舒翰的亲卫将领乌元陀,任天翔大喜过望,连忙与二将见礼。问起别后情形,才知李晟已是边关神策军主将,专司对西番作战;乌元陀当年率哥舒翰的亲兵追随任天翔,直到任天翔率义门众士参加百家论道大会,他才率军投奔了李晟,在唐军收复长安的香积寺大捷中屡建奇功,加上当年发动兵变助李亨当上皇帝有功,因此升迁迅速,如今已是神策军中一员高级将领。二人听说任天翔回了长安,便相约前来拜会,没想到在大门外正好遇上了郭子仪一行。
郭子仪虽然已赋闲在家,但依然是位列三公的重臣,而李晟和乌元陀则是军中新贵,三人的到来自然令众人兴奋不已,争相上前敬酒结交,将酒宴的气氛推向了高潮。任天翔似乎又回到了当年花天酒地的年少时代,不顾小薇的劝阻与众人豪饮。酒至半酣,不知是谁想起了在战乱中死难的亲人,借着酒意嚎啕大哭,令任天翔也想起了遭遇不幸的妹妹,以及牺牲的义门墨士,他也忍不住泪如泉涌,悲不能禁,一场欢宴顿时变得凄凄惨惨。
一个义门弟子小声禀报道:“公子,门外有位老人家求见。”
任天翔睁着半醉半醒的眼眸,不悦道:“我不早就说过,今日这里大门不闭,任何人登门拜访都是我的朋友,尽管进来喝酒,不必再通报。”
那弟子小声道:“那老人家要单独见公子,说是有很重要的事。”
任天翔打了个酒嗝儿,不耐烦地摆手道:“那你让他去偏厅等候,待我喝痛快后,再去见他不迟。”
小薇担心任天翔喝醉,借机催促他道:“你还是先去见见人家吧,说不定人家真有重要事情呢。要不我陪你去,免得你半道上摔倒。”
小薇说着搀起任天翔,穿过大堂来到偏厅,就见偏厅中一个身着灰色布衣的老者在焦急地等候,见到他进来,老者迎上前,哑着嗓子问:“公子还认得老奴么?”
任天翔眯着醉眼打量对方,但见老者头发尽白、颌下无须,脸上虽然沟壑纵横,却依然能看出他以前的富态模样,那是一种特殊人群所特有的富态。待看清这老者的模样,任天翔浑身一颤,酒一下子就醒了大半,惊讶道:“是高公公,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这已有些老态龙钟的古稀老者,赫然就是当年李隆基皇帝最为信任的大太监高力士。多年不见,他明显比以前苍老了许多。见任天翔动问,他忙道:“听说公子回了长安,老奴专程前来拜见。”说着就要拜倒。
任天翔连忙将他扶起,连声道:“公公折杀在下了,晚辈岂敢受你大礼?有什么话公公但讲无妨,不必多礼。”
高力士望向小薇,欲言又止。任天翔见状忙道:“忘了给公公介绍,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小薇,不是外人,公公不必多虑。”
高力士这才道:“老奴求公子一件事。”
任天翔哑然笑道:“什么事如此郑重?”
高力士正色道:“老奴想求公子,让太上皇再见贵妃娘娘一面。”
任天翔吓了一跳:“你这话什么意思?贵妃娘娘不是已经被太上皇赐死了么?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知道贵妃娘娘的下落?”
高力士叹道:“当年是老奴亲自为贵妃娘娘验的尸,她是死是活老奴岂能不知?老奴思来想去,唯有公子有动机、有手段、有能力救下娘娘,所以冒昧前来相求,望公子务必答应!”
见任天翔沉吟不语,高力士突然拜倒在地,哽咽道:“太上皇的日子恐怕不多了,望公子看在他已经老迈昏聩的份上,务必满足他这最后的心愿,老奴给公子磕头了。”
任天翔连忙将他扶起道:“你说太上皇已老迈昏聩,这是怎么回事?”
高力士垂泪道:“太上皇自巴蜀回来后,依旧入住原来的寝宫,整天睹物思人,渐至精神萎靡,一病不起。如今宫中是由李辅国、鱼朝恩之流当家,对太上皇多有轻慢,饮食用度也时常克扣。太上皇年迈体衰又精神压抑,怎经得起如此折磨,早已是病人膏肓,最近神志更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谵语不断,老奴听他总是提到娘娘,知道这是他毕生最大的悔恨和遗憾,所以厚颜前来相求,望公子看在故主的情分上,了却他这桩心愿,望公子成全。”
高力土说着又要拜倒,任天翔连忙将他拦住。虽然李隆基在任天翔心中是害死天琪的仇人,但听说他现在的情形,任天翔心中也生出了一丝怜悯,轻叹道:“公公先回去吧,待我找几件娘娘的旧物,由公公转呈太上皇,让他知道娘娘还活着,他或许就会放下心中的负疚。”
高力士无奈,只得起身告辞,刚开门而出,却见门外立着一个身着缁衣的蒙面女子,就见她浑身微颤,衣衫无风而动,虽然看不到她的模样,却也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激荡。高力士一见之下顿时福至心灵,抢前一步拜倒在地,哽咽道:“老奴……见过娘娘!”
任天翔正奇怪杨玉环怎么会得到消息赶过来,却见小薇在一旁不好意思地窃笑。原来是她方才偷偷去将杨玉环领来,刚好听到高力士后面的话,这自然又是她的小心眼在作祟。
杨玉环稍稍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涩声问:“他……真还记得我?”
“记得,当然记得!”高力士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叠稿子,解释道,“这是太上皇清醒时写下的诗词曲赋,几乎篇篇都是在怀念娘娘,堪称字字血泪,曲曲相思啊!”杨玉环接过稿子一篇篇细看,泪水渐渐濡湿了她的面纱,她仔细收起稿子,对高力士涩声道:“好!你前面带路,我这就去见他。”
高力士大喜过望,连忙道:“老奴早已备好马车,娘娘请随我来!”
任天翔见杨玉环心意已决,只得叹了口气道:“我陪你去,不过你不能再以贵妃娘娘的身份露面,不然会给他带来天大的麻烦。”
杨玉环颔首道:“只要让我见到他,我一切都听从你的安排。”
入夜时分,一辆简朴的马车来到皇城侧门,守卫的兵卒上前盘查,才发现赶车的居然是个老太监。一个侍卫认出了这个当年红极一时的大太监,不由奇道:“是高公公?你不在宫中侍候太上皇,半夜还在外面逍遥快活?”
高力士忙道:“太上皇旧病复发,老奴奉令去请太上皇熟悉的廖太医,所以回宫迟了,望侍卫大人恕罪。”
那侍卫撩开车帘,就见车中果然是一个郎中和两个随从,他正要仔细盘查,高力士已怒道:“太上皇病情危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
高力土虽已失势,但毕竟是曾经红极一时的大太监,那侍卫不敢怠慢,只得让手下放行。不过待马车离去后,他却不忘派人飞报李辅国。所有与太上皇有关的事都要向李辅国禀报,这是权倾天下的大太监李辅国的密令,谁也不敢不遵。
马车穿过重重宫闱,来到大明宫后部的寝宫,打扮成郎中的任天翔忙随高力士匆匆而人,伪装成随从的杨玉环和任侠则捧着药箱紧随其后。三人随高力士来到榻前,但见一老者面容枯槁、神智迷糊,若非身着明黄龙袍,任天翔还真没认出他就是曾经风流倜傥的李隆基皇帝。
高力士上前将他扶起,在他耳边轻声道:“陛下,你看谁来看你了?”
就见他睁开蒙咙的双眼,目光一阵散乱之后,最后聚焦到黑巾蒙面的杨玉环身上,嘴里喃喃不清地自语:“力士,朕又梦到了玉环。”
高力士正要开口,却被任天翔摇头阻止。就听任天翔低声道:“就让他以为是在做梦吧。”
任天翔坚持要陪杨玉环前来,除了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也是想看看这个害死自己妹妹的仇人最后的下场,但看到他现在的模样,任天翔心中对他的恨意已完全消散,他已看出李隆基时日无多,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报仇还有什么意义呢?他示意高力士和任侠随自己悄悄退出去,将杨玉环单独留在他身边。
三人默默矗立在寝宫门外,耳边隐约可以听到李隆基时而惊喜交加、时而含混不清的谵语,跟着房中响起了缥缈的琴音,是任天翔曾经听到过的《霓裳羽衣曲》,时而舒缓如川,时而汹涌如海,演尽了盛唐的繁华锦绣,也演尽了它的破败和衰落。
不知过得多久,琴音终于袅袅消失于天际,就见杨玉环开门而出,对任天翔道:“咱们回去吧。”
高力士正待动问,突听寝宫中传来李隆基惊喜若狂的高呼:“力土!力士!朕见到玉环了,她现在已位列仙班,是天上最漂亮的仙女。朕要随她去了,朕也要做个永远不老的逍遥仙……”
高力士连忙丢下众人飞奔而入。任天翔正不知该走该韶,却听杨玉环轻声道:“走吧,他活着已是受罪,如果能早一点解脱,也是一种幸福。”
三人沿来路出宫,马车奔行在空寂无人的黑暗长街,任侠在前方赶车,任天翔与杨玉环则在车中相对而坐。二人静默良久,任天翔忍不住小声问:“姐姐……下一步有何打算?”
杨玉环幽幽叹了口气:“我的心已经随那个人去了,只是我还没有勇气结束这无聊的生命,现在我只想寻一处无人认得自己的清静之地,青灯古佛或破庙三清了度余生。”
杨玉环这个愿望对旁人来说不是问题,对她来说却是难如登天,因为以她的容貌,不被人认出的机会十分渺茫,不过任天翔还是慨然应道:“我一定给姐姐找一处地方,让姐姐后半生可以在宁静中安然度过。”
马车回到任府,就见酒宴已近尾声,不少人已喝得大醉,洪邪等人更是喝得烂醉如泥。见任天翔回来,施东照拉着他又是一番豪饮,任天翔推却不过,只得与众兄弟同醉。到最后他已是天昏地暗,不辨东西。
第二天一早,任天翔宿醉未醒,突听任侠在耳边高呼:“公子快起来,有圣旨到了!”
任天翔迷迷糊糊地起来,才知是李亨下旨相召,他急忙梳洗打扮,这才随传自的太监直奔皇宫。他以为是朝廷敕封义门的事有了着落,谁知刚见到皇帝,就被他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这位当年还跟他称兄道弟的太子殿下,如今却用怀疑的口吻问道:“爱卿刚回长安,就私自约见了朝中三位重要将领,这也罢了,却又为何要乔装进宫,秘密去见太上皇?”
任天翔无言以对,他知道自己犯了宫廷政治的大忌,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何况杨玉环密见太上皇的事也万万不能提,不然当年参与营救杨玉环的义门兄弟,只怕也都要人头落地。
90政变
任天翔沉默良久,终苦笑道:“皇上,你认为以太上皇现在年近八旬的高龄,以及他现在的状态,还会对权势地位感兴趣么?”
李亨哑然了,他不是不知道父亲已经老得几乎认不出儿子的地步,不可能再对自己的地位构成任何威胁。他不禁将目光转向一旁的一个老太监,正要责怪他小题大做,却见那太监已上前道:“皇上,太上皇已经老迈到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的地步,不会对朝政感兴趣。不过奴才是怕有人想借了太上皇的名头,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亨一想也对,回头问道:“对啊,你要见太上皇,只需禀明朕就行了,为何却要乔妆打扮,偷偷去见?”
虽然没人介绍,但任天翔一眼就能肯定,敢在李亨与自己说话时插嘴的老太监,必定是最近炙手可热、只手遮天的李辅国。他知道李辅国是当年在东宫侍候李亨的旧人,在李亨当太子那朝不保夕、提心吊胆的日子里,给了李亨莫大的安慰和支持,是李亨最为信任的心腹。二人之间这种相交多年的主仆之情,决非寻常君臣可比。自李亨灵宝登基之后,他就一步步得到重用,最近更是隐然凌驾于百官之上,成了事实上的首辅大臣。只见他年过五旬,面白无须相貌堂堂,从外表看绝对是个不怒自威的正人君子,唯有眼眸深处隐约透出的一丝微光,才暴露了他胸中的城府和心机。能从昨夜高力士请郎中进宫,猜到是自己密见太上皇,这绝对是个厉害之极的人物。
尤其任天翔看到现在的李亨,虽然年纪还不到五旬,却已经须发斑白,就连登上龙椅都需要太监搀扶,身体实在虚弱到极点。任何人在这个时候都会脆弱,心智和才能也急剧降低,只会越来越依靠最熟悉、最会奉承的亲人或奴才,所以张皇后和李辅国之流才会得宠,渐渐凌驾于满朝文武之上,要想在这个时候令李亨改变习惯,恐怕是千难万难。
以任天翔心术修为,也无法一眼看穿李辅国的深浅,他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在到达长安之前,就已通过李泌大人给圣上呈上奏折,想尽快见到圣上,但到达长安之后才知,现在要见圣上,须得经李公公首肯。在下不过一江湖草莽,要想得李公公首肯面见圣上,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我听说太上皇病重,所以急着想要探病,哪里容得慢慢等候圣上恩准?太上皇当年待我不薄,我却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弃他而去,虽说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也一直心有不安,我怕没有机会当面向太上皇请罪,他就先一步”;
任天翔说到这已是哽咽难言,令李亨也满面悲戚,想起父亲已老迈昏聩,随时有可能撒手人寰,连任天翔这个旧臣都念着旧情要见他一面,自己这个儿子却还诸多猜忌,实在是不应该。又想起自己当年能顺利从父亲那里继承皇位,多亏是得任天翔之助,这份恩情自己还从未报答。他正要开口好言安慰,一旁的李辅国已对任天翔喝道:“住嘴!太上皇不过染有小恙,你就在这里危言耸听,是不是想咒他早死?你是何居心?”
任天翔历经无数次出生入死的考验,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投机取巧、胸无大志、对任何权贵都曲意奉承的弄臣,哪里受得了一个太监的恶气?他冷眼一瞪李辅国,对李亨沉声问:“圣上,不知这位公公是何人物?为何未经圣上允诺就敢屡屡插话?这里是由圣上做主还是由这位公公做主?”
李辅国一时语塞,深沉的眼眸闪出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微光。满朝文武还从未见过有人竟敢公然质疑他的威信,尽皆噤若寒蝉,李亨见状连忙为他圆场道:“忘了给你介绍,这位是李辅国公公,二十多年前就在朕身边伺候,是朕最信任的人之一。他妄自插话也是想为朕分忧,爱卿不必介怀。”
任天翔见李亨不仅不指责李辅国干政,反而为他开脱,不禁在心中暗自叹息。李辅国得到李亨支持,嘴边泛起了一丝得意的微笑,盯着任天翔质问道:“任公子还没告诉大家,为何要咒太上皇早死?”
任天翔气得满脸铁青,强压怒火淡淡道:“太上皇年近八旬又体弱多病,近来神智又时有迷糊,任何关心他的人都会担心他老人家的身体,公公却将之诬为咒他早死,不知是何居心?”
李辅国没想到任天翔一介布衣,竟然当着满朝文武质问自己,不禁勃然怒道:“你深夜乔装人宫,不管是何居心都是逾礼违法、居心叵测之举,不严惩不足以警醒后人。”说着他转向李亨一拜,“请圣上将这胆大妄为之徒推出午门斩首示众,以正法纪!”
李亨不禁有些为难,虽然他对李辅国几乎言听计从,但若因这点小事就将之处死,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他正在为难,突见一太监气喘吁吁地前来禀报:“不好了!太上皇……太上皇……驾崩了……”
李亨先是有些意外,跟着悲从中来,想起父亲晚年郁郁寡欢,临终前竟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相送,他心中深感内疚,一口气没喘过来,竟当庭晕了过去。众人急忙叫太医相救,朝堂上一时混乱不堪,众太监急忙将之抬人后宫诊治,朝会也因之而散。
朝堂上的混乱救了任天翔,没人再顾得上追究他私闯禁宫之事。随着惴惴不安的朝臣出得玄武门,他心中没有一丝庆幸,只有对朝政的担忧和莫名的心灰意懒。回到府中没多久,李隆基驾崩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师,任天翔想起与他的恩怨情仇,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回到府中没多久,就有门房通报,有一青衫文士求见。任天翔见拜帖上的名字是“修冥阳”,却始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待见到对方,才想起当年在潼关哥舒翰军营中,正是这文士鼓动哥舒翰造反,从潼关带兵回京勤王。他心中暗自警惕,正待细问,对方已先一步拜倒在地,诚恳道:“在下是受主上差遣,特来告诉公子,本门早巳虚位以待,等候公子荣登门主之位。”
任天翔顿时醒悟:“你果然是千门中人?”
修冥阳坦然道:“在下师承鬼谷子一派,为千门嫡传弟子。”
任天翔想起与司马承祥的约定,要想做门主,必须先为他们除掉一人。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沉声道:“请修先生回复你家主人,就说所谋之事克日即成,请你家主人放心。”
修冥阳关切地问了句:“需不需要本门弟子暗中协助?”
任天翔摇摇头:“不敢劳动先生大驾,我自己能搞定。”
待修冥阳离去后,任天翔一声轻呼:“来人,随我去办件大事。”
就在修冥阳密见任天翔的第二天夜里,李泌的府邸突然失火,所有下人都逃了出来,却没见到李泌的身影,有人说他已在火场中丧生,也有说他已得道成仙,借火而遁,总之从这场大火以后,人们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他就这样凭空消失,再无音讯。
朝中因李隆基驾崩、李亨病倒,也没有人关心李泌的下落,不过有人却是对李府的失火十分关心。第二天一早就有道门高人司马承祯专程查看了李府失火的现场,询问了逃出火场的李府家人。李府的家人都说,主人早就宣称他已修道成仙,迟早会借火飞升,没想到竟然一夜成真了。
“李府的火灾,是你干的?”假扮司马承祯的司马承祥立刻召见了任天翔,一见面就问到最关心的问题,他当然不会相信什么借火飞升的鬼话,所以最大的可能自然就是任天翔了。
“我什么也没干,只是跟李长史探讨了一下道家得道飞升的一些奇闻秘事!”任天翔狡黠一笑,不过表情已暴露了他心底的隐秘。司马承祥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李泌近年来为了免遭朝中权宦的猜疑和迫害,故意装成痴迷道学、无心争权夺利的世外高人,并多次以潜心修道为名向李亨辞行,都被李亨挽留了下来,这在京中几乎人所共知。以道门传说令李泌消失,这果然是个令人叫绝的奇思妙想,令司马承祥也暗自赞许。他点头笑道:“不管李泌是如何得道飞升,总之他是消失了,再不会管这凡尘中俗事。照约定咱们该奉你为千门之主,不过如何让所有千门弟子都承认你是千门之主,这却是有些困难啊。”
任天翔笑道:“这事是不容易,不过真心要做,却也不算太难。”
司马承祥眉梢一挑:“哦?如何做才算不难?爷爷可是诚心请教。”
任天翔胸有成竹地笑道:“造神!”
“造神?”司马承祥皱起眉头,“如何造神?”
任天翔问道:“爷爷是否记得《战国策》中记载,鬼谷子门下弟子孙膑与庞涓因何为仇?他们在争什么?”
司马承祥沉吟道:“他们是另一个千门隐士鬼谷子的门人,为争夺鬼谷子所著之兵书《鬼谷子》而相互攻伐,最终庞涓被孙膑所杀。”
任天翔笑道:“不对,其实他们争的是这个,几百年后黄石公传张良的也是这个。”说着任天翔从怀中拿出一册古旧的羊皮古卷,双手捧着递到了司马承祥面前。就见那古卷样式古朴,几乎残破不堪,看起来比千年前墨子的遗作还要古旧,就见其上有四个钟鼎文的古篆大字——《千门秘典》!
“这是什么?”司马承祥小心地接过古卷,翻开第一页,就见其上写着两列钟鼎文的小字:人,既无虎狼之爪牙,也无狮象之力量,却能擒狼缚虎,驯狮猎象,无它,唯智慧耳。
“这是传自干门始祖大禹、由千门门主一脉相传的千门最高秘典。”任天翔肃然道,“当年孙膑与庞涓争夺的就是这个,黄石公传张良的也是这个。人称《千门秘典》,得之可谋天下!”
司马承祥神情微震,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二页,疑惑;翻开第三页,不解;翻开第四页,顿悟……最终他合上古籍,打量着封面上的字赞道:“这做旧的功夫,差点让老夫都走眼了,要当成千年前的古物骗过行家不容易,但是骗过一般人足够了。”
他若有所思地望向任天翔,迟疑道:“你是想以这个来确立门主的神秘地位?让千门弟子相信你是传自始祖大禹的嫡传弟子?”
“当然不止这些。”任天翔说着又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打开一看,却是几枚古旧的扳指,他拿起其中一枚肃然道,“千门秘技传天下,门下八将亦流芳。这是当年追随千门始祖大禹谋夺天下的千门八将之信物,他们分别是正、提、脱、反,风、火、除、摇,并以赤橙黄绿青蓝紫黑八色扳指儿为记,其中门主则以这枚白色莹石扳指儿为信物。”
任天翔说着将那枚白色莹石扳指儿戴在自己手指上,然后对司马承祥笑道:“我相信爷爷必定能找到另外的千门八将。”
司马承祥眼中终于闪过异样的神色,连连颔首赞道:“高!实在是高!有了这个传说和这些信物,从今往后一盘散沙的干门,都将聚集到门主的身边,成为一个真正的流派,拥有翻云覆雨、改天换地的力量!”
二人俱是绝顶聪明之人,许多话不必点破也能心领神会。司马承祥将《千门秘典》还给任天翔,然后仔细收起那些扳指道:“我会即刻令门人弟子广播流言,将门主打造成神话,再为你找到八个千门高手做八将,定让千门从此成为与儒、释、道诸门实力相当的秘传流派,如此一来,天下大事指日可待!”说到这司马承祥话锋一转,“不过你得抓紧为千门,也为你自己除掉第二个目标,待到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千门才有翻云覆雨、一飞冲天的机会。”
任天翔颔首笑道:“爷爷尽管放心,孙儿知道该怎样做。”
司马承祥关切地问:“需不需要本门弟子帮忙?”
任天翔笑道:“需要的话我会开口,届时还望爷爷不吝援手。”
司马承祥呵呵笑道:“没问题,待咱们祖孙联手,再造一个司马家的盛世天下!”
没过几天,便有“千门秘典,得之可谋天下”的流言传遍京师,更有千门门主发召集令之说传遍江湖,各地千门中人闻讯而来,皆在相互打听《千门秘典》和千门的传说。当然,更多的人是想知道,谁是新一代的千门门主,谁又是传说中的千门八将。
就在太上皇李隆基驾崩没几天,一个流言在千门弟子中间传遍——秘典出世,千门重辉!秘典自然就是指传说中可谋天下的《千门秘典》,千门重辉自然就是说千门即将重现往日的辉煌。这流言令千门弟子兴奋不已,他们已被历史遗忘得太久,终于可以重现往日的辉煌了。
在任天翔的指点和司马承祥的安排下,在李隆基驾崩的第十三天,得到消息的千门弟子不约而同来到京郊的香积寺,在这里一睹传说中可谋天下的千门最高秘典,以及那从未露过面的千门门主。
得益于司马世家的努力,前来与会的千门弟子都知道了千门的传说和来历,以及神圣的秘典和门主信物,不过也还有不少人却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甚至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随着约定时间的临近,闻讯而来的千门弟子挤满了香积寺的大殿,看看天色不早,不少人开始不耐地的鼓噪起来:“咱们都是奔着《千门秘典》而来,既然到得差不多了,此间的主人是不是让咱们先开开眼界?”
“对了,此间的主人究竟是谁?”有人高声在问。大殿中有十多名白衣男子负责接待众人,虽然不知其底细,但看其举止气度,显然皆是出自世家望族,非寻常江湖草莽可比。尤其以琴、棋、书、画为名的四个男子,听名号似乎只是家将或奴仆辈,但是举手投足间那种雍容气度,竟将许多世家子弟也给比了下去。仆人已是如此,主人可想而知,人们揣测这主人一定与传说中的千门门主有着极深的渊源,甚至可能就是千门门主本人,因此人们对他的好奇,一点也不亚于神秘的千门门主。
“大家稍安勿躁,”一个青衫文士由内堂缓步出来,看其举止气度,显然比琴棋书画四人地位略高,就见他面带微笑,对殿中众人团团一拜,“咱们还在等千门八将,待千门八将到齐后,此间的主人自然会与大家一起恭迎门主驾临。”
众人不禁议论纷纷,相互打听谁才是千门八将,就在这时,突听门外负责通报的弟子高声在呼:“千门八将到!”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八个高矮胖瘦不一的男女,由门外大步而入,领头的老者神情倨傲,进门后也不与众人招呼,只冷冷盯着前方的青衫文士道:“咱们千门八将蛰伏多年,一直在等待着传说中的门主降世,不过咱们八将历代先辈,等到的多是假冒门主之名招摇撞骗的骗子,对于这种敢在咱们八将面前班门弄斧的无知之徒,咱们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青衫文土拱手笑答:“所以咱们主人才特意请八将出山,亲自验验这个门主的真假。”
众人闻言不禁相互打听,不过大多数人却都不认识什么千门八将,便有大胆者替众人喝问:“你们自称千门八将,不知有何凭证?”
八人先后亮出了手上的扳指,但见扳指分为赤橙黄绿青蓝紫黑八色,看其样式成色皆十分古旧,显然是千年前的古物。不过依然有好事者不屑道:“千门八将以八色扳指为凭,作为千门的八个分支秘传千年,这传说虽然有鼻子有眼,但这扳指千门中人大多没有见过,谁知道真假?除了这扳指,不知还有什么可以证明你们八将的身份?”
领头的老者冷冷问:“你想要怎样证明?”
那好事者冷笑道:“既然是千门八将,想必对本门的手艺早已练得炉火纯青,不知可否露一手,让咱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后辈开开眼?”
这提议得到众人的一致拥护,纷纷鼓噪叫好,领头的老者待呼声稍平,才淡淡道:“既为八将之尊,出手的注码就决不能小,你输得起吗?”
那好事者笑问:“不知要多大的注码,才能一睹八将的风采?”
老者将打量了对方一眼,淡淡道:“如果是你,至少得赌上一只手。”
此言一出,周边唯恐天下不乱之辈自然又是一阵鼓噪起哄,令那好事者无法服软认输,那人被逼不过,愤然道:“赌就赌,爷爷今天就领教一下千门八将的手段,如果你们输了,就得从这门里爬出去,从此不得再自称千门中人。”说着他指向了老者身后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我跟她赌,老子输了就给她一只手,她要输了我也不要她的手,只要她脱了衣服给大伙儿饱饱眼福,敢不敢赌?”
听到这样的赌注,众人更是亢奋,纷纷起哄鼓噪,就见那娇滴滴的小姑娘毫无羞涩地越众而出,对那人嫣然笑道:“好!我跟你赌,赌注由你定,赌法也由你选。”
就在众人在大殿中摆开战场一决高下之际,任天翔也隐在殿后注视着大殿的情形。他知道所谓千门八将,不过是司马承祥找来的八个千门高手,甚至他们的对手都可能是事先安排的托儿,他们是这场造神运动的棋子,目的是烘托门主的手段和神秘,他们将替自己这个门主打发所有挑战者,以真功夫令所有人折服,然后他们再败在自己这个门主手中,带头向自己臣服,如此一来,千门中人谁还敢怀疑自己的来历和本事?
由于事先已跟高名扬和柳少正等官场的朋友打过招呼,任天翔不担心这场江湖聚会会被官府的人打搅,至于江湖上那些不相干的人,自有洪胜堂的人应付,总之能对自己构成威胁的人,不会有机会来到这个现场,所以他有信心演好千门门主这个新的角色。
接下来的发展正如司马承祥安排的一样,千门八将以极其高明的手法击败甚至震慑了在场所有的人。看来为了安排这一局,司马承祥下了不小的功夫,几乎调动了司马世家所有的高手,现在,该任天翔出场了。
在“恭迎门主”的高呼声中,任天翔在司马承祥陪同下施施然出来。众人一见之下均十分诧异,二人一个身着道袍,俨然就是道门高人司马承祯;另一个则是当年长安城有名的纨绔,认得的人不在少数。两人谁都不像是千门门主,众人不禁小声打听:“这不是司马道长和任天翔那纨绔么?他们怎么也来了?”
众人正在诧异,就见青衫文士已抢前两步向二人请安,听他称司马道长为“主上”,称任天翔为“门主”,众人更是惊诧:难道他们也都是千门中人,任天翔就是那神秘的千门新一代门主?
“道长,你不是道门高人么?怎么又成了神秘莫测的干门中人?”有人小声问。
“贫道公开身份是道门弟子,”司马承祥模仿司马承祯的神态语气淡淡道,“但真实身份却是千门世家的家主,也是专门负责挑选和培养千门门主的千门隐士。贫道隐忍五十余年,终于为千门找到一位不世出的门主人选,司马世家的使命终于完成,老夫也就无需再隐瞒身份,因此特召集所有千门流派弟子齐聚香积寺,共拜新门主,并在他的带领下重整千门雄风,让所有弟子都能在这乱世中大展宏图。”
“他不是义门中人么?怎么又成了千门门主?”有人质问。
“因为,他勘破了千门最高秘典,”随着司马承祥的手势,修冥阳立刻将那部假造的《千门秘典》恭恭敬敬地捧了上来,就见司马承祥双手接过,高举过头道,“这部秘典乃是由历代千门门主秘传,只可惜后来因本门变故,它的奥秘在数百年就已失传,司马世家历代隐土,均未能勘破其中奥秘,所以千门一直没有真正的门主,直到任公子横空出世,不仅在老夫的培养下继承了千门绝技,更勘破了这部秘典的全部奥秘,可见这是冥冥中的-天意,注定他就是新的门主人选。这部秘典也将由他保存,成为千门门主代代相传的信物。”
众人心中都有疑问,尤其以千门八将为首的众多高手,对任天翔做千门门主都不服,众人先后上前向任天翔挑战,当然,所有有机会挑战任天翔的人都是司马承祥实现安排好的人选,他们一个个败在任天翔手上。众人见方才还神乎其技的千门八将,在任天翔手下竟然没有一丝获胜的希望,对任天翔的态度渐渐从怀疑到敬佩,最后竟到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地步,一个新的神话在司马承祥和众多千门高手的安排配合下,终于在这偏僻的香积寺中诞生。
由于早已知道结果,任天翔对这场戏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他努力配合司马承祥将这出戏演好,目光却时不时地望向庙外,似乎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就在他率大家敬拜大禹,戴上白色扳指登上门主之位时,他的嘴边终于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这没有逃过司马承祥锐利的目光,他顺着任天翔方才的目光望过去,立刻就发现了一张稚气未脱的新面孔,那少年不知是什么时候溜进庙中,又对任天翔做了什么手势。不过司马承祥什么也没说,依然若无其事地照着计划,将这出戏按部就班地演完。
当聚会结束,任天翔终于离开众人视线回到后殿,忍不住对司马承祥笑道:“爷爷,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
“就在你调动所有门人弟子演这出大戏的时候,义门弟子在季先生率领下,已潜入司马世家的祖屋,找到了被关押在密室中的司马道长和我娘,这会儿我娘多半已经跟小薇相认,她们母女分别这么多年终于团聚,那场面一定非常感人。”任天翔脸上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司马承祥对任天翔的话似乎并不怎么意外,只淡淡道:“我知道。”
“你知道?”任天翔对司马承祥的反应有点意外,忍不住问,“你还知道什么?”
司马承祥拍拍任天翔肩头,悠然笑道:“爷爷知道你早就暗中派出义安堂和洪胜堂弟子,几乎将长安城查了个遍,想要找到你伯爷和你姑妈的下落;爷爷还知道你说服李泌,让他故意失火隐匿起来,造成被杀的假象;爷爷知道你将千门所有高手调到这郊外,就是要借我府中空虚之际强行救人。你的计划非常巧妙,只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任天翔只觉嘴里发苦,浑身无力,几乎就要倒地。
“就是早已被爷爷看穿。”司马承祥悠然笑道,“棋道最根本的原则,就是再高明的手段,如果被对手事先看穿,无论怎么走都是臭棋。”
“可是,”任天翔还是有些不解,“方才小泽告诉我,司马道长和我娘已经被救出啊,难道小泽误传消息?”
“你收到的消息没错。”司马承祥笑道,“我并没有说不让你救你伯爷和你姑妈,我拿他们来要挟你都没有用,那么就算杀了他们又有什么用呢?他们毕竟是我至亲之人,爷爷又怎么下得了手?”
“可是,”任天翔欲言又止,心中被一种巨大恐惧笼罩:司马承祥明知自己在暗中策划营救司马承祯和司马蓉,却装不知道配合自己演戏,说明他在进行一个更大的行动和阴谋,为了这阴谋和行动不被义门破坏,他便以司马承祯和司马蓉为饵,将义门的人手和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义门在救出司马承祯和司马蓉之时,也失去了挽救那人的机会。
看到任天翔眼中那痛悔之色,司马承祥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你猜对了,大唐王朝只有两个人令爷爷担心,这两个人你都帮爷爷除掉了。李泌虽然没死,但装神弄鬼离开了权力中枢,要想再发挥原来的作用那是千难万难,这跟死也没多大差别。你真是爷爷的好孙子,你可以继续做你的千门门主,除了司马世家的所有千门弟子,都将听从你的号令。”
司马承祥在大笑声中飘然而去,香积寺转眼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任天翔失魂落魄地来到庙外,对等在门外的小泽和任侠低声吩咐:“走!”
见任天翔神情有异,任侠关切地问:“怎么了?咱们大功告成,公子应该开心才对。”
任天翔勉强一笑:“是啊,咱们总算救出了司马道长和我娘,我应该开心才对。”
众人随任天翔回到长安,刚进城门就发觉气氛有异,盘查异常严格。回到任府,与司马承祯和司马蓉重逢的喜悦,被心中的担忧完全冲淡。任天翔令人去打探,才知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宫中发生政变,张皇后和两个王子被杀,李亨被活活气死,李辅国统领禁军控制了大局,扶太子李豫登上了皇位,现在整个大唐帝国,都落入李辅国和鱼朝恩这两个阉人手中。
京中的混乱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李辅国彻底消灭异己,这混乱的局势才渐渐得以平息。不过此时满朝文武人人自危,哪还顾得上朝政?前方将士听闻长安生变,也都人心惶惶,那还顾得上平叛?原本朝夕覆灭的史朝义,竟奇迹般得到了喘息之机。
任天翔通过多个渠道打探,才大致知道了政变的经过。原来自太上皇李隆基驾崩后,李亨也一病不起,朝中大权落到张皇后和李辅国手中。张皇后与李辅国原本是狼狈为奸的朋党,但此刻却因争权夺利反目为仇,张皇后欲联合太子李豫除掉李辅国,谁知胆小的李豫优柔寡断没有答应,张皇后只好转而联络越王李係,并许以太子之位为饵。二人一拍即合,密谋假传圣旨召李辅国和太子李豫进宫,然后埋伏高手将二人做掉。
张皇后的计划也算周密,胆色也不输男子,只是她没有算到李辅国还有一个秘密的盟友,那就是一直隐于幕后的千门隐势力;所以李辅国事先得到了消息。于是他先一步向李豫告状,说张皇后与越王李係意图谋反,说动太子出头平叛。李豫在他的胁迫下不得已带禁军进宫,并借太子之名叫开宫门,然后率禁军一拥而入,将越王李係斩杀当场,尔后李辅国又亲自提剑闯入李亨寝宫,将张皇后生生拖出寝宫缢死。李亨此时卧病在床,见李辅国如此猖獗,竟然当着自己的面以下犯上杀戮皇后,又惊又气,当天夜里便一命呜呼。
李辅国见自己最怕的李亨已经驾崩,从此再无顾忌,他先假传圣旨,称张皇后、越王李保和兖王李倜合谋造反,即刻处死,他们所有亲信也都一同处斩。然后扶太子李豫在李亨灵柩前继位,并以拥立太子、平定叛乱之功晋兵部尚书兼御林军统领,之后又被李豫尊为尚父,成为权倾朝野的第一人。
李辅国发动政变这天,正好也是任天翔成为千门门主的那天,这肯定不是巧合。任天翔知道这背后一定是司马承祥的安排,也许张皇后与李辅国的反目、甚至李亨不明不白的暴毙,都是出自这位千门隐士的精心布局和巧妙安排,所以他才要将义门高手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营救司马承祯和司马蓉上,以免坏了他的大事。如今李泌假死,李亨暴毙,平定战乱的计划不得不暂停下来,司马承祥这一步险棋,为司马瑜赢得了宝贵的转机,任天翔和李泌早日平定战乱的愿望,又因这次政变转眼成空。
望着窗外万家灯火,耳边听着街坊四邻那隐约的欢声笑语,任天翔心中既懊恼又痛悔,恨自己低估了司马承祥这样一个千门隐士的心机和实力,他心中甚至开始痛恨自己本来的姓氏——这天下百姓,又有多少人会因司马一族的野心和欲望,再次面临永无休止的战乱?(未完待续)
下期预告:
滕唐:英雄、枭雄,墨者、千门,豪杰、美女集结的时代即将落幕,李辅国自大狂妄必遭报应,史朝义大势已去无力蹦趑,任天翔、司马瑜,血肉兄弟,一时瑜亮,以天下为棋盘、以苍生为棋盘的终告结束,二人结局如何?
任天翔:他输了……
司马瑜:我才是最后的胜利者,哇哈哈……
滕唐:下期《智枭》大结局,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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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枭》里的那些爱情……
文任语桥
《智枭》渐近尾声,这个在杰武侠版》上连载已有一年半的长篇巨著,演绎出太多的悲欢离合。本期《千门之门》的主题,就是关于他们的爱情。闲话少说,来跟小桥一起看看本文里有哪些感人爱情吧……
圆满之恋
任天翔&司马薇
这一对欢喜冤家,似乎自一出生,命运的丝线就已将他们缠绕在了一起。身世的调换,因一次突发奇想而产生的相遇,还有之后一系列生死不弃的相知相守。他们俩走到一起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事。即使那个时候她那么不好看,即使那个时候的他也是那么青涩浮躁。但两个人就是这么日久生情了。他看到了她丑丫头外表下善良的内心,她也看到了他狡猾轻浮外表下的执著与真诚。其实爱情也就是这么回事,不要去管什么树和森林了。对于任天翔而言,一个小薇,也许就是整个世界了呢。
感人台词:“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你不会为睢阳殉葬,却愿意为我殉葬,我生,你就生,我死,你就死。现在告诉你,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任天翔
类似爱情:杨过&小龙女(金庸《神雕侠侣》)
虐心之恋
司马瑜&安秀贞
“爱上了错的人,每天都过愚人节。”每次看到安秀贞和司马瑜的对手戏时,小桥就忍不住想起这句话。司马瑜真是个无可挑剔的男人,聪明英俊,野心勃勃。但他作为恋人就真是差劲得要命。因为情感对于他来说,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所以傻姑娘安秀贞,跟着他一错再错,直到一切都被他毁掉,才终于幡然醒悟。然后,有多爱,就有多恨,报复起来也就有多狠。如此虐恋,真让人揪心。
感人台词:“但愿你说的是真话,你要是,骗我,我会跟你一起死。”——安秀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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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之恋
唐明皇&杨贵妃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白居易的《长恨歌》传唱至今,关于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也早已是横亘千古的传奇。一对忘年的恋人,一个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绝色传说,一场倾覆一个王朝的宠爱,一个戛然而止的悲伤结局。历史上的杨贵妃到底有没有死在马嵬坡?这个早已不重要,也许她真的如《智枭》中一样,在别人的帮助下远渡了日本,而且在唐明皇死之前,再见了他一面。从此,天长地久,永不相见。
感人台词:“力士,朕又在做梦了,朕又梦到了玉环。”——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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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过之恋
萧傲&萧倩玉
身负摩门使命的她接近了作为义门长老的他,通过他又嫁给了当时的义门门主。他以为她是不爱他的,她也以为于自己而言门派使命高于一切情感。但最后,当一切暴露的时候,看着他仍穿着十几年前她为他制的鞋。她才意识到,这十几年里,她究竟错过了什么。
感人台词:“我不是萧傲的堂妹,而是他的情人,虽然我接近他是另有所图,但我这辈子真正爱过的人却只有他一个……萧郎,前半生我辜负了你,但愿我可以用后半生来补偿。”——萧倩玉
类似爱情:(沈浪&白飞飞(古龙《武林外史))
总有一句台词,会直击内心;总有一对情侣,让人唏嘘不已;总有一些画面,成为永远的记忆。下期《千门之门》,小桥与大家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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