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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的少年(5-9)
夏 生
唐谧、白芷薇与张尉堪称今年度蜀山剑童中问题最多、最无望通过年终殿试的一队“差生”组合,却因一次唐谧妄图偷懒耍赖的小伎俩,偶遇蜀山超一流的天才级剑童慕容斐与桓澜。五人在斗尸王、寻妖蛇、探索神秘灰袍人真实身份的过程中,逐渐成为朋友……
此刻,唐谧、白芷薇、张尉和桓澜,正在藏书阁中寻找克制尸王的线索,而突然,唐谧就见身后书架后一对乌溜溜的黑眼睛正隔着两本书之间的缝隙看着自己,吓得她指着那里惊叫一声:“啊,什么人!”
05 祝司库是古怪滴,阎殿判是可爱滴
“怎么了?”剩下三人聚到唐谧身边,看向她手指的方向,却什么都没发现。“桓澜,快追出去看看!刚才有人从这后面看我们!”唐谧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桓澜点点头,施展轻功飞身掠走,唐谧则和张尉、白芷薇在书阁中沿着一排排的书架搜索,却一无所获。
“唐谧,看清了么,真的有人?”白芷薇问。“肯定有。”唐谧毫不含糊地回答,她确信自己看到了一双黑曜石般浑圆明亮的眼睛。
这时,追出去的桓澜也已转回,摇摇头道:“什么人也没看见啊。”
“要不去问问祝司库,有人来了他总会知道的。”白芷薇提议。唐谧心思一转,点点头。
四人来到楼下,只见祝宁正坐在条案前鼓弄着什么,旁边明晃晃地摆着各式小工具。待走到他面前,唐谧才看清,他正在制作一个金属质地的小东西。那物事巴掌大小,上部是一个螺旋桨,下边连着一个满是针孔的小小圆柱形黄铜盒子。
“祝司库。”白芷薇喊了一声。祝宁抬起眼看着他们,可心思看上去却似乎依旧沉浸在他鼓弄的那个小东西上,一改此前漫不经心的样子,苍白的面孔上放着光,嘴里嘟囔道:“什么事?”
“请问,刚才你可看到除我们几个之外,还有什么人来过?”白芷薇问道。祝宁侧头略微想了想:“没有,怎么了?”
“刚才……”白芷薇没说完,觉得手被唐谧捏了一下,便住了口。
“刚才我们发现这本书被人撕了一页。”唐谧把那本记有尸王的书递到祝宁面前。祝宁皱着眉看了那书半晌,再次看几人的时候又变回原来那副懒洋洋的模样:“把书留在我这里,我会调查的。”
几人见他如此说,应了一声便要离开。
末尾,唐谧忽然好奇地问了一句:“祝司库,这个带螺旋桨的东西可是能飞起来的?”祝宁一听,立时来了兴趣,身子前探,指着螺旋桨问:“你管这叫‘螺旋桨’?”“是啊。”唐谧有点摸不着头脑。
“啊!我还没想定起什么名字呢,螺旋桨,好名字,好名字!”祝宁念叨着,苍白的脸上因为兴奋浮上一层绯色,可是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沉,盯着唐谧问:“你怎么知道这东西的名字?你怎么知道它能飞?难道世上有人比我先造出了这东西?你在哪里见过?是谁做的?”
一连串问题排山倒海般砸到唐谧面前,她愣了一下,暗骂自己怎么如此口不择言。好在她为人机变,眨了眨眼,反问:“祝司库见过一种小儿的玩意儿,叫陀螺的吧?”
“见过,怎么?”
唐谧心里舒了口气,既然这里也有陀螺就好办了:“我看祝司库手上这东西分明有几分形似陀螺,故此猜测它可能也能旋转,而顶上这叶片状的东西形似船桨,所以‘螺旋桨’三字就猛然从脑子里一下冒了出来。”
祝宁看着唐谧,颇有兴趣地问:“那你为何猜测它能飞呢?”
“这个当然也是瞎猜的啊。这东西若是如陀螺一样地旋转,不是会令四周生风么,那生了风是不是就可以乘风而飞呢。正是想到此处,我才会有此一问的。”
看上去祝宁对唐谧的解释颇为满意,和颜悦色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可是和张尉一起在智木殿修习的剑童?”
“回司库,我叫唐谧,正在智木殿修习。”
“好,你对消息机关之术颇有天分,等到过了二殿大试,就由我来好好教你。这个就送给你吧。”说完,祝宁笑着把那东西递给了唐谧,略带考验地说,“你倒是再猜猜,要如何让它飞起来。”
唐谧拿起来琢磨一下。看那小东西上没有任何按钮之类的按键,想起小时候玩的发条玩具,就尝试一手拿住底端的小盒子,一手顺时针方向转动螺旋桨,果然,手上马上便有了一种上劲儿的感觉,待转到一定的时候,发现转不动了,一松手,螺旋桨飞速旋转,那小东西嗖地一下飞上了半空,紧接着,数十道银芒从中急速射出,打在书阁的四面墙上,砰、砰、砰爆出无数小火花,给雪白的墙壁留下一个个灼烧的黑色痕迹。
祝宁看了哈哈大笑起来,袍袖一挥,接住那掉下的小东西,又递到唐谧手里。高兴地说:“不错,果然是个奇才!你一定要通过五殿大试。拜到我术宗门下来哦。”接着,又递给唐谧一个小袋子,里面装满米粒大小的银色珠子,“这是填充在里面的银珠,用完后再找师父要就是了。”看他说话的口气,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是唐谧的师父了。
直到四人出了书阁,张尉方才舒了口气:“唐谧,祝司库是蜀山有名的古怪之人,亏得他喜欢你。不过,你刚才要是没弄好,岂不是把我们几个都炸成了马蜂窝?”唐谧想想,可不是如此。看来还是要和这祝司库保持一定距离才好。
白芷薇想起唐谧刚才的举动,问道:“唐谧。你可是在怀疑祝司库?”
“监守自盗不是最容易的么?我想看看他的反应罢了。”
“那你现在怎么想?”白芷薇问,几个人都不由看向她。
唐谧把两只手搁到脑后,抬头望向天空:“嗯,不怎么想,线索太少,有些根本连不到一起去。灰衣人,可能是掌门或殿监,也可能不是;尸王,可能与灰衣人有关,也可能无关;被撕的书页,可能是祝司库干的,也可能不是……”讲到此处,唐谧忽然很想酷酷地像名侦探柯南一样来一句总结——但是真相只有一个,却发现其他三人正以无比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特别是桓澜,脸上的表情简直就是在说:“一通废话。”
小P孩,让你们看看伟大的侦探是如何工作的。唐谧一边想,一边把食指向前,朗声道:“我们全都忘掉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什么?”那三人几乎是同时发声。
“慕容斐啊。”唐谧笑着看向大家,“慕容斐杀死赤峰四翼蛇时应该也去过那边才对,就算没进入幻海,也可能有过什么发现吧。”
这时,一行人正好快走到男剑童住的松苑门口。白芷薇便道:“桓澜,那你叫慕容斐出来一下,咱们当面问问他。”桓澜冷着张小脸道:“还是张尉去叫吧,我还有功课,要先走了,明天有事再联络。”说罢转身就走。
好在三人都知道桓澜和慕容斐的关系,也没太在意,张尉自觉地跑进松苑,不一会儿,便带着慕容斐走出来。
慕容斐还是那副年纪虽小、派头很大的模样,负手玉立,淡笑着问唐谧和白芷薇:“两位同门,请问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啊?”唐谧有点受不了这种说话的架势,拽了下白芷薇,让她去问。
当即,白芷薇拿出她大家闺秀的作派,微微颔首施礼:“冒昧来访,打扰慕容同门。是因为听说慕容同门在无忧峰猎到过赤峰四翼蛇,特来问问猎蛇之时,可遇到过什么不寻常之事?”
慕容斐想了想当日情景:“说起来倒是有一事古怪。斐那夜下无忧峰,于石阶上遇到几条赤峰四翼蛇蹿过,没人树林。只因想到此蛇身上多有异宝,便追踪至幻海,斩杀了一条。如今回想起来,青石阶于百余年前便被堕天大人布下守护结界,怎么会有妖蛇蹿过呢?”
白芷薇听了,看向唐谧和张尉,面色微微有变。
慕容斐见到几人反应,略有疑色,问道:“几位同门可是遇到什么难事?或许斐可以助一臂之力。”“没什么,只是我们听说赤峰四翼蛇身上带有宝物,想看看是否自己也有可能弄到,仅此而已。”唐谧轻松地搪塞过去。
慕容斐了然一笑:“今日倒是已有几人问过此事了,不过赤峰四翼蛇不是普通妖物,几位还是量力吧。”
白芷薇听了朱唇微启,唐谧猜测她又要说什么难听话,便一拉她,笑眯眯地说:“多谢提醒,一定量力。时候不早,我们先告辞了。”
唐谧走了一段,才开口问白芷薇:“芷薇,你是不是觉得可能出大事了?”白芷薇扬起一张小脸看向天上的明月,柔和的清辉洒在她的脸上,蒙眬而灵动。
她思索了很久,才说:“不知道。但是唐谧你不明白,传说中的堕天大人是多么的强大,他布下的结界,谁又能打开呢?”
唐谧毫无思路,不由得也望向夜空,却见黑色丝绒般的天幕上一道蓝光掠过天空,向御剑堂背后巍峨耸立在夜色中的蜀山飞去。
流星么?她当时这样想,有些后悔没有赶快许一个心愿。
唐谧和白芷薇回到梅苑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御剑堂殿监穆显从苑中巡查出来。他站在院门口和司院秦嬷嬷讲了几句什么,然后便往松苑的方向走去。
唐谧望着穆显袍袖翩飞的灰色身影,恍然大悟道:“哎呀,他有不在场证明!”白芷薇早已习惯唐谧说话的跳脱,毫不惊讶地请唐谧解释这个来自异时空的词汇。
“我的意思是,穆殿监每天晚上都会巡视各处的对吧。咱们只要问问昨天晚上他是否也是如此,不就可以证明,至少穆殿监是不是灰衣人了么?”唐谧有些兴奋,圆圆的大眼睛蓄满光,完全是一副小孩子解开难题的表情。
其实她从未真正推理过什么案件,甚至连报纸角落里刊登的那些个破案游戏也很少做对,所以虽然嘴上头头是道,心中却似一团乱麻,全然找不到头绪。此时的她好像突然抓住了一点思考的方向,犹如乌云蔽月的黑夜里忽见冰轮腾云,再转瞬即没,虽然并没有真的一片光明,却总算不是漆黑无望了。
白芷薇看着唐谧,只觉得那张抑制不住兴奋的粉脸一派赤子模样,不由笑着说:“好,我们明天就去打听,看给你高兴的。唐谧,你总是这样就好了,才像个小孩子。都不知道你遇到过什么,平日里那么玲珑。”
这天夜里,唐谧蜷在被子里,半梦半醒地追问自己:“只要在这里,我便真的能做回一个孩子么?”
第二天起床,唐谧觉得有些没睡好,好在今天是她喜欢的术法课,想来也不会太过难熬。
她之所以喜欢术法课,自然首先是因为教授术法的乃是很合她心意的殿判阎楷之。自从兵法课上那句“以后你们还要背很多书。所以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废话挑出来。”之后,她便迅速沦为御剑堂为数众多的阎粉之一。
其二,则是因为初级术法课讲究的是对心力的培养,所以,阎楷之会给剑童们大量的时间打坐冥想,而这,正是唐谧补眠的好时机。
只是以打坐的姿势睡觉很是辛苦,唐谧动了动歪脑筋,轻声唤住阎楷之:“阎殿判,谧听说西方有一种锻炼身心之术叫做瑜伽,不知殿判可有耳闻?”阎楷之看看唐谧,温言问道:“没有,唐谧你可以说说那是什么么?”
“瑜伽功冥想的时候是这样的,”唐谧一边说,一边躺倒在智木殿厚厚的草垫上,闭上眼睛,口中诵经般念念有词,“放松,你感到脚趾正在放松,小腿正在放松,大腿正在放松,胳臂正在放松,肩部正在放松,脖子正在放松,表情正在放松,全部都很放松……”
阎楷之唇角的笑意加深,口气俨然是在宠溺一个淘气而又可爱的孩子:“唐谧,若你想尝试瑜伽功的冥想之术,就且试试吧。不过一会儿可要告诉我,这和咱们蜀山的冥想之术感觉有何不同。”说罢,他便含笑离开,空气中只留下一股淡淡的木樨香味。
唐谧的心里有小人得志的窃喜,也有被宠爱的幸福。周围的剑童都在闭目打坐冥想,安静得几乎可以听见时间流逝的声音,间或从炭盆中传来一两声炭火的噼啪作响,为这样的宁静添上了几分暖意融融的声色。
完全放松的感觉瞬间袭来,潮水般漫过唐谧的身体,大脑停止思考,眼睛似乎可以看到无限遥远的地方,不,自己正闭着眼,能看到遥远地方的是心吧,她这样想着,沉入似梦非梦的幻境,身体的每个感官都在张开、成长、张开、成长。连每一根汗毛都好像成为了昆虫最敏锐的触角,可以感受到最细微的空气振动。
我真的睡着了么?我是在梦中么?她问着自己,在感官世界奇异的变化中沉迷难醒。
突然,有彻骨的寒意如快刀般切入她的身体,她的全身都在瞬间一震,一骨碌爬起来,警觉地看着四周。
“唐谧,怎么了?”站在远处的阎楷之问道。“我,不知道,刚才我的感觉不太对。”唐谧很难形容自己当时的感觉。
“冥想有时是会这样的,调整心绪重新来吧。”阎楷之说着,走到唐谧身边,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她感觉有稳定人心的力量正透过那只手传过来,心绪果真渐渐平静了下来。
只是,刚才的是什么感觉呢?她在心里寻找着可以描述的词汇。
危险?是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危险。可是在她的附近,会有什么危险存在呢?
06
抓蛇大冒险
到了午饭时,唐谧和白芷薇把张尉打发去确认穆殿监前天晚上的行踪,她们两个则坐在桌旁边吃边聊着。
“芷薇,上午冥想的时候,你感觉到什么不对头么?”唐谧问。
“没有,怎么了?”
“说不清,嗯,以后再说吧。”唐谧下意识地撕着手里的馒头,眼睛一抬,正好看见张尉也拿着一个馒头,边吃边认真地在向别的男剑童打听着什么,便道,“张大头这人还真是听话。”
白芷薇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免就笑了:“你这人又不是不知道他,根本就是个死木头脑筋。亏你还跟他说什么,证人越多就越能证明殿监大人是清白的,你瞧他,看来今日不问满五十个人,是不会罢休的。”
好在张尉实际上并没有白芷薇说的那么死心眼儿,在他自己觉得满意了以后便跑了回来,扬着浓眉,斩钉截铁地说:“跟你们说,肯定不是殿监大人!”
这时候,临桌一个听起来有点儿熟悉的大嗓门儿道:“去不去随你,反正今天晚上我一个人也会去的。”唐谧扭头一看,正是和她抢书的司徒慎和豹山。
“我自然要去,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多叫几个人。”豹山答道,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似乎已提前进入了变声期。
“不用,咱们两个就足够了。”司徒慎的语气显得颇为自信。
唐谧不由想起昨天书的事来,便问张尉:“张大头,‘妖螭’是什么东西?”张尉想了想说:“不知道。我只知道‘螭’是无角之龙,可龙是圣兽,不能称之为妖。”
白芷薇听了,一挑眉道:“古来给书起名字,常常有代称或者暗指,‘无角之龙’莫不就暗指的蛇?”
“妖蛇啊,原来司徒慎他们要查的是妖蛇。莫非他们今晚也要去找赤峰四翼蛇?”唐谧看了眼邻桌的司徒慎和豹山,凑近白芷薇和张尉小声说。
“那不行,万一碰到尸王怎么办?我得去跟他们说。”张尉随即就要起身。 他身边的自芷薇一把按住他,瞪了一眼道:“别去。”
虽然平日里唐谧欺负张尉比较多,但他心里却是更怕白芷薇一些,被她这么一瞪,不由又坐了回去,心中却甚为气恼,嘴上非常不服:“为什么?明知道有危险,大家都是同门,为什么不能说!白芷薇,我一直以为你是口冷心热的。”
白芷薇漂亮的小脸一僵,没想到看上去钝钝的张尉竟会如此说,那些已经到了嘴边要教训他的话,便都不好意思出口了。
好在这时有唐谧接了话:“大头,你想想,人家慕容斐就没见着尸王,光凭咱们说有,别人一定信么?人家问你,你见着尸王还能活着回来,你回答,因为咱们见着的,是一个生病的尸王啊。你觉得人家能信你几成?搞不好他们还会拿什么难听话来编排你。”
张尉在和唐谧的交锋中从来没有占过上风,今次却难得地执拗:“不过被说两句不好听的话而已,男子汉大丈夫还怕这些么?总不能眼看着同门出事啊。”
白芷薇和唐谧对望一眼,发现她俩有时看问题的思路真是和张尉差得天南地北。终于,唐谧摇摇头地妥协道:“好了好了,我看说也没用,明知自取其辱不如不说。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什么主意?”张尉忙问。
“我们也跟着去啊。一来,我们可以再去看看有什么新的线索;二来,你的‘沉荻’可以保护大家,大不了遇到危险就逃走,怎样?”
张尉略略思索,觉得这主意确实不错,这才笑了起来:“行,那谁去跟他们说呢?”白芷薇白他一眼:“自然是你啊。”
司徒慎是那种很有些江湖上大哥罩小弟作派的人,所以张尉一过去说自己三人希望一起跟着去看看。传说中总是身携异宝的赤峰四翼蛇时,便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而且口气颇为仗义:“到时候你和两个姑娘躲远点儿,免得被伤着了,若是宝物多的话,分你们些也是无妨的。”
吃过晚饭。一行人在御剑堂门口集合好,便向无忧峰方向行去。
这天的晚霞壮丽异常,如熊熊燃烧的野火,横亘在蜀山的天空。唐谧走在这样的霞光中,心情格外好,也就不太计较和司徒慎有过那么一点小过节,边走边问:“喂,司徒慎,给我们讲讲那书里是怎么说赤峰四翼蛇的吧。”司徒慎略带卖弄道:“赤峰四翼蛇嘛,据说它们身上多携异宝是因为,它们非常喜欢在陵寝出没,特别是上古陵墓,而且非常贪吃,见到有灵气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会吞下去,所以杀死之后剖开它们的赤峰,往往可以找到很好的宝贝。据说,赤峰四翼蛇非常厉害,有很强的土之术法,不过有一个弱点,就是下颌处的那个赤瘤,只要击破这赤瘤,就会喷血而亡。”
“说得倒简单,若是真那么容易被击破,又随身携带这么多宝物,早就被人给杀光了,哪里轮得到你?”白芷薇对司徒慎这般轻巧的说法颇有些不以为然。
“你是不是害怕啊,害怕就回去。最怕带你们这些女的出来了。张尉,这次你过一殿大试的希望又渺茫哕。”司徒慎说话,竟也是同样毫不客气,完全一个男版的白芷薇。
白芷薇很少有这么棋逢对手的时候,微微一笑,银牙轻启:“跟着你就好么?当年他跟你一组时不也没过么?”
张尉此时的脸色已经有些变了,唐谧见到,一拉张尉的袍袖。正要开口,却听豹山已低低喝了一声:“司徒慎,你别说了!”
那声音沉而有力,已经有一些脱离男孩儿的感觉,一语既出,便有一种不容回旋的气势。司徒慎和白芷薇立时互瞪一眼,都噤了声。
唐谧歪着头,第一次仔细打量了一下豹山——只见他不但身形高大,脖颈也比一般人更为短粗,大概就是所谓的“武夫无颈”,所以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健硕。虽然还是少年,但隆眉深目,鼻直口方,面目已经十分英武。
豹山发觉有人正在看他,一侧头,便看见一个圆脸、圆眼睛的可爱丫头正津津有味地琢磨着自己,脸一红,赶忙抬头去看天上的彤云。
唐谧心头一乐,想想自己如果真是十几岁的少女,此情此景,一定也应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才对,可姐姐我是谁啊,倒要一直盯着你瞧瞧。如此,便一直盯到那看天的少年连脖子也红似晚霞,方才满意地罢了眼。
到了无忧峰下,一行人沿着青石阶向上走了一段,便从一条小路踏进林中。此时天色仍有微光,他们用剑拨开身边的草丛,搜寻着赤峰四翼蛇的踪迹。
“书上说,它们爬过的地方会留下泥迹。”司徒慎边找边说。
“这个么?”白芷薇眼尖,指着草茎上附着的一种看似黏液,但却呈现出泥浆般棕褐色的东西说。“恶心。”唐谧看着那东西皱了皱眉。
这时候,区分男女两种生物的先天差异便暴露无遗了。张尉伸手捅了捅那半黏的东西,再把它蘸在手指上取下,放到眼前研究一番,然后递给司徒慎。司徒慎接过去,也在眼前仔细瞧了瞧,再放到鼻子旁细细闻了闻,又递给豹山。豹山在两只手上黏来黏去地试验一下,就把那样介于半干鼻涕和半湿泥巴之间的东西递到唐谧面前:“那个,你要看么?”唐谧向后大跳一步,假笑着说:“谢谢,谢谢,不用了,你自己留着玩吧。”
“不知道是不是呢。书上也没说泥迹具体是什么样子的。不过这东西确有七分像泥巴。”司徒慎说,“我们再看看,附近还有没有。”
很快,他们就在不远处又发现了一棵草上也有这样的东西,于是一路寻下去,果然陆续不断看到,不知不觉就跟到了幻海森林之前。
此时,那些蓝紫色的妖草正在一点点褪下它们的妖力,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舒展摇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犹如海中的浮岛在潮水涌动中缓缓升起一般,上古凝碧似的幻海森林渐渐在草地尽头的一片虚空幻象中越来越清晰起来。一时间,让人难以分清究竟那是亘古不变的万年森林,还是一片千年似梦的月下幻境。
少年们都是第一次在昼夜交替时看到如此虚实变化又盛大庄严的景致,不约而同停住脚步,静静凝望,脸上充满对这绮丽的神秘世界莫名的敬仰。
“走吧。”最后还是司徒慎先开了口。
他们继续跟随着那痕迹,不一会儿便走进幻海深处。
司徒慎忽然停下脚步,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他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一个暗红色小圆桌似的东西,轻轻道:“那个,可能就是了!”
唐谧看见那东西先动了一下,之后一点点舒展开来。慢慢便能看出,那是一条大约黑胶皮管粗细,背上顶着个小圆桌般大小暗红背峰的妖蛇。她原以为会看到一条巨蛇,此时一见这东西,比一般动物园里见到的蟒还要细短,不免很有些失望。而且那赤峰四翼蛇也并没有顾名思义地长着四只翅膀,简单来说,她觉得这就像是一条在背上长了个巨大红瘤子的黑蛇。
此刻,赤峰四翼蛇也已发现不远处的几人,一副昂首吐信、严阵以待的架势。
“张尉,你保护好这两个丫头,豹山,咱们上!”司徒慎说罢冲豹山一挥手,仗剑走向那妖蛇。
唐谧看到此时司徒慎镇静沉着的模样,凑到白芷薇耳边说:“看来,司徒慎还不是个绣花枕头。”白芷薇蹙眉盯着赤峰四翼蛇道:“且看看,我就不信真那么容易。”
那妖蛇见有敌人走近,猛然浑身一抖,刚才还乌漆漆的身子突然就泛起一层凛凛的蓝光,背上的大红瘤子如同花朵一般绽开。瞬间变成了四只覆盖着赤红色翼膜的对生长翼。那长翼只是轻轻一抖,它便腾空而起,跃到半人多高的地方,警惕地与司徒慎和豹山对视。 这时,唐谧才看见刚刚被长翼包裹的地方有一个西瓜大小的真正背峰,上面覆盖着耀眼的火焰状红色鳞甲。至于司徒慎提到的下颌红瘤,她瞧了半天,才发现所谓“不可尽信书”的道理,绝对是对的!
原来那妖蛇下颌部只有一个不足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凸起,隐隐泛着光。只要它一张口,那部位便隐住不见,远不是唐谧想象中如一个大肉瘤般垂挂在那里。
司徒慎和豹山从赤峰四翼蛇的正前方同时攻向它。唐谧看出,两个人的剑法都是自己现在正在学的“蜀山回风剑”,只是司徒慎使轻剑,豹山使重剑,同样的剑法便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来。
司徒慎的剑法出乎意料的狠绝,直逼赤峰四翼蛇的下颌。那妖蛇自然也知道他的意图,蛇口大张,护住自己的弱点,森森獠牙毕露,一看长剑攻来,就逆着剑势咬下,剑锋击到蛇牙上,火星四溅,尖利的金鸣之声破入耳膜。司徒慎几乎持不稳长剑,臂上加力才堪堪撤回长剑,那妖蛇也被震得脑袋向后一仰,露出下颌红瘤。
此时,豹山看准时机,一剑击向那红瘤。豹山的巨剑剑风甚重,剑未至已有猎猎剑气逼过,若是一般野兽,在这样的剑风中可能已经无法动弹了,但那妖蛇眼见弱点暴露,却没有趋避,只是一甩尾,那乌黑的尾巴便如鞭子一样朝长剑抽了过去。
金铁难断的长鞭正是巨剑的克星,那蛇尾横抽到剑上,立时卷住剑身,顺着剑势一拔,就要把剑带离。而豹山天生神力,立刻沉臂拉剑,那蛇头就顺着这股力回击下来,血盆大口狠狠咬向豹山的脖颈。
司徒慎此时第二招已经击出,本是刺向红瘤的,见此情景,途中生生强持心力,变招刺向蛇头,去救豹山。那妖蛇长翼一掠,翼风似刀,司徒慎这一招便被阻得短了半寸,只击到妖蛇的脖子上。它脖上的鳞片坚硬又黏滑,剑势瞬时被化解了大半,只片下几片蛇鳞。好在妖蛇也被打得头颈一歪,没咬到豹山。
豹山此时见兵器抽不出来,未持剑的左手便横拳击向蛇腹。这一拳力道十足,只听那蛇惨叫一声,松掉豹山的剑,向空中腾起丈余,浑身光芒大盛,原本黑色的身体霎时转为莹莹的深蓝,金色的蛇目则变为红色,在高空中怒视着二人。
司徒慎和豹山横剑站在地上,仰视着赤峰四翼蛇。
司徒慎大声道:“豹山,不能让它施术法。书上说赤峰四翼蛇的土之术法十分强大,我们一定要跟他硬拼。”豹山点点头,两人便使出轻功,腾到半空和那妖蛇继续缠斗。
两人在地上与妖蛇相斗时便讨不到半点便宜,此时还要提一口真气在空中相拼,几招下来已然落到下风。何况两人不可能久在半空,而那妖蛇在空中却灵活自如,待两人气弱下坠之时,它便伺机攻击,打得两人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
张尉见了这情形,心下着急,从怀中掏出“沉荻”道:“唐谧,你们两个拿着,我得去帮忙!看情形,这妖蛇不靠术法肯定是制不住的。可是,施术法不论是集中心力还是结手印、念口诀都需要时间,我上去顶一下,司徒慎他们就有时间施术法了。”
唐谧脱口而出:“大头,你施术法不就好了么?”
“我、我施不出来。”张尉一瞬间有些尴尬,随即把“沉荻”往唐谧手中一塞,“要赶快了!妖物施术法可是不需要那么多时间的,你们两个照顾好自己。”说罢,便抽剑冲入了战局。
唐谧学剑没几天,却也大概可以看出张尉的剑法有问题,从起式到运剑都带着种勉强的感觉,好像力道不能完全注于剑上,掌中剑也难以随心而动,特别是在和赤峰四翼蛇这种在空中可以灵活翻飞的敌人交手时,看上去就显得格外笨拙。
好在张尉武功虽差,却毕竟顶些用。司徒慎瞅准一个时机退出战局,宝剑匆忙人鞘,双手结印,大喝一声:“火!”一团火球便从他掌间激射而出,打在赤峰四翼蛇的身上。
这个术法恰恰也是唐谧刚刚学过的。她记得阎楷之告诉他们,此手印演化自佛家的金刚界自在印,虽然简单,但却可以五行皆得、自在利用,演化出金木水火土五种变化来,是蜀山攻击术法里根本中的根本,名字便叫做“五行金刚术”。阎楷之那时还笑着说,其实只要真正学会这一招,便可以之行走江湖了。
此时,唐谧看到司徒慎施出这术法来,气势上确实挺惊人,可那火球打到赤峰四翼蛇身上,却好似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司徒慎也是一愣,心想此妖物莫不是不惧火术的,随即马上喝道:“水!”一团夹杂着无数冰刀的雪球再次从他掌中射出,重击到赤峰四翼蛇身上,发出清脆的冰凌碎裂声。
霎时间雪雾四起,迫得张尉和豹山也不得不暂时退开。可是待到雪雾散尽,那妖蛇却仍然安然无恙地腾在半空中,赤红的双眼瞪着司徒慎,丢下张尉和豹山直扑他而来。
豹山和张尉抢上去想要阻挡,怎奈那妖蛇在空中要比他们灵活快速得多,根本已来不及。司徒慎见那妖蛇袭来,不及抽剑,就地一滚,避过它的利齿,却避不过随即横扫过来的鞭尾,肋骨上被结结实实地抽了一尾,疼得他眼冒金星,胸中血气翻涌。
唐谧和白芷薇看到此处,已经知道这三人绝对不是赤峰四翼蛇的对手,对视一眼,手拉手冲过去,先让“沉荻”的光晕护住受伤的司徒慎,再大声招呼继续与赤峰四翼蛇缠斗的豹山和张尉:“快进来,别逞能了。”
那两人现下也明白,这么打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又担心司徒慎,便且打且退,缩至“沉荻”的光晕之中。
司徒慎虽然面貌秀气,可是筋骨和脾气却硬,扶着豹山咬牙站起道:“没事,我不信慕容斐杀得了,我们就不成!”“会不会是那妖物身上有什么防御术法的宝物?或者……”白芷薇本来想说,或者是你的术法功力太弱,不过一看司徒慎惨白的脸色,便把后半句生生咽了回去。
“让我想想。张尉,你这宝贝管用么,它绝对进不来的吧?”司徒慎郑重问道。唐谧张开手掌,把握在手中的“沉荻”给司徒慎看了一眼:“你瞧,就是这个,平时都挺管用的。”
此时,一直盘旋在众人头顶不再攻击的赤峰四翼蛇也看见了那颗“沉获”,突然兴奋起来,发出一种号角似的长鸣,引得众人抬头观望。
那长鸣经久不息,从低昂变得尖利,再低昂下去,如此反复,叫得人从心底里生出不安来。
不一会儿,树林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阵叶动枝摇,四条赤峰四翼蛇猛然飞至他们的上空。
“怎么办,好像是冲着咱们的宝贝来的!”唐谧看到天空中那五条赤峰四翼蛇的眼睛都死死盯着“沉荻”,流露出贪婪的本性。
“司徒慎,算了吧,咱们必须赶快走!”豹山扶着他说。司徒慎心中虽有不甘。但此时也知道不能再恋战,点头道:“走吧。”
他话音未落,突然,那和他们交手的赤峰四翼蛇猛地张开嘴,从口中喷出一股泥浆似的东西,劈头盖脸地浇在五人身上。
那浓浆带着强烈的腥臭,有些黏滑,一落到身上就快速变干,像黏胶一样绑住他们。几个人顿时觉得连抬脚都变得异常困难,只能互相搀扶着,一脚一脚缓慢地向幻海深林外挪去。
那五条妖蛇见他们还能移动,张口又要再吐,此时司徒慎已经有了防备,冲着豹山叫了一声:“豹山,风盾。”
唐谧就见两人双掌向外一翻,就在一堆黏液从天而降的刹那,几人已被保护进一个强大的气场里,黏液在头顶上好像撞到了无形墙壁一样,被弹向四面八方。 五条妖蛇见这状况,似乎更加恼怒,妖性大发,竟然从高空中俯冲下来,不断用脑袋和尾巴撞击笼罩着五人的光晕。
它们每撞一下,唐谧就看到“沉荻”中心那个跃动的小光团跟着闪烁一下,不由担心地问张尉:“大头,你看看,你的宝贝顶得住么?”
“这……若是它们不顾性命地硬来,我、我也不知道。”张尉面露难色,他被“沉荻”保护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遇到这么拼了命要闯进来的妖物,也不知道究竟会如何。
“这妖蛇见到宝贝就贪婪得不要命。喂,你们几个别闲着,用术法驱赶一下。”司徒慎一边跟着大家艰难移动,一边施术维护风盾,实在无暇再顾及其他。
“术法不是没用么?”唐谧说。其实她的术法刚学了个皮毛,还根本施不出来,可是这话,却死也不能对几个小P孩说。
“那条妖蛇身上可能有防御术法的宝物,别的妖蛇身上却不见得有,你们对付别的。”司徒慎说完,瞧了她和白芷薇一眼,加上一句,“不是根本不会吧。”
此时,五条妖蛇又一轮俯冲撞击下来,“沉荻”中的小光团明灭闪烁得令人心悸。
唐谧一咬牙,把“沉荻”递到张尉手里,对白芷薇说:“芷薇,咱们且试试。”
白芷薇也同样毫无把握,看看唐谧,紧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她双手结印,眼睛盯住空中的一条妖蛇,集中心力,慢慢感觉着身体里那难以捕捉的力量正一点一点汇聚到掌心。忽然,有个瞬间她发觉自己的世界里只剩下她和那条盘旋在头顶的妖蛇,耳边清晰地传来心脏“咚咚、咚咚”的搏动声。
那妖蛇俯冲过来,越来越近,她的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喉间不受控制地发出低喝:“火!”一团火球立时从她掌中飞出,呼啸着击中那妖蛇的腹部。只听那妖蛇嚎叫一声,飞掠上高空,竟徘徊着不敢再下落。
白芷薇兴奋地转过头,眼中流光四溢,对唐谧叫着:“唐谧、唐谧,我做到了!”
唐谧看着向来波澜不惊的白芷薇脸上那一抹雀跃的神色,忽然觉得自己胸中也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激情。她锁定一个目标,双手结印,在心中寻找着可以释放出力量的突破点。渐渐的,清晨冥想时的感觉再次袭来,她的身体像处在困顿中的野兽一样寻觅着危险的气息,于是,力量源源不断地集聚到掌心,刹那间,她捕捉到一种什么东西即将在身体中爆发,低喝一声:“水。”
一束冰箭应声从掌中飞射而出,刺穿了那妖蛇的膜翼。那妖蛇还想在半空中挣扎,可膜翼被穿了个洞,勉强掠至空中却再也无法很有气势地俯冲下来,只能悻悻地在几人头顶盘旋尾随。
唐谧回望白芷薇,一样难掩兴奋之情,伸出手说:“芷薇,我们击一下掌庆祝胜利吧。以后咱们都用这个方式庆祝,这是只属于好朋友的庆祝方式。”
白芷薇笑着伸出手,迎向唐谧的手掌,“啪”的一声,双掌相击。
这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张尉,果然见他正看着她俩。表情犹如馋嘴的孩子盯着别人手里的糖块。两个人便一起笑了,“啪”“啪”两掌打在张尉的手上,疼得他嗷嗷直叫:“恶女,恶女!”
唐谧笑弯了眼睛:“张尉,这是咱们的庆祝方式,记住哦。”
待到唐谧和白芷薇想要再次调动心力施术,却发觉刚才一击已经耗尽了两人的全部心力,身体里空荡荡的,再也抓不住什么,只有一种疲倦的感觉漫延向四肢百骇。
好在强敌去了两个,“沉荻”和风盾受到的冲击变弱,他们五人一步一挪,总算艰难地走回了青石阶。几条妖蛇触到结界,终于不敢再尾随前行。
一路下山,几人都有些沮丧,气氛沉默得可怕。一贯负责活跃气氛的唐谧也因为疲累,不想开口。
这样走了很久,张尉忽然说:“那个,今天看到的幻海初现,真是很壮丽啊!”
“这样的景色,以后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吧。”寂静中,豹山低低的声音响起来。
那一刻,唐谧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如月下静海的草地,还有在虚空中一点点清晰起来的碧色林海,不由说:“真是很感人的景色呢。”
“感人?”司徒慎有些奇怪,为什么唐谧会用这个词来形容景色,可是回想起方才凝视奇景的时候,那种所有话语全都凝结在心中的感受,心中一动。由衷地赞同:“是啊!”
“所以,不虚此行呢。”白芷薇说。她自己说完,都奇怪习惯泼入凉水的自己怎么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可是所有人都会心地微笑了起来。
那一刻,唐谧披着满身腥臭的黏液,拖着疲乏的身体,也笑得很香甜。她想,大概,这就是少年情怀吧。
07
青春期真的重新开始了呀
一行人快到御剑堂时,一路上被豹山搀扶着的司徒慎终于坚持不住,面色苍白如纸,气息粗重混乱。
“司徒慎,”张尉说,“你和豹山刚才三力耗费太大,你又受了伤,还是我来背你比较好。”
司徒慎本就是个极其争强好胜之人,更何况此时还当着两个女孩子的面,无论如何也不想被张尉像背一个重伤者一样背着。可他身上的伤火辣辣地疼,每每调息也觉得气息淤滞,体力、心力和内力在刚才和赤峰四翼蛇对敌之时几乎耗尽,想要逞强继续自己走,已经不可能了。
当下,他想了想对张尉说:“不行,此时正是御剑堂最热闹的时候,咱们又这么狼狈,你还背着我就太显眼了。到时给殿监大人抓住,一定会被询问。别忘了,私自下青石阶是要扣言行成绩的。”
一提到扣成绩,就如同一刀捅到了张尉的软肋上。他面露难色,问道:“可你也不能勉强再走了,怎么办?”
“这样,反正也不远了,你先赶快回去,到我的橱中取一个小小的黑色瓷瓶出来,那里面有我爹给我的疗伤圣药。你带回来以后。我服下运气疗伤,你们也可以休息一下。咱们等到钟声响了再回去,那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回房就寝,咱们悄悄走,也不大容易被发觉,如何?”司徒慎说罢,目光转向唐谧和白芷薇,征求意见。
唐谧和白芷薇是女孩子,更不愿意被人看到如此肮脏的样子,也觉得这主意不错,随即点头赞同。
待到张尉走了,几个人便席地而坐,随意聊上几句。
唐谧对堕天最感兴趣,随口问道:“为什么我们的祖师爷要被叫做堕天呢?好奇怪的名字啊。”
“这个么,现在知道的人可不多了,可是早个几百年,谁不知道呢?”司徒慎靠在一棵大树上,闭目养神,口气随意。
“你知道?”唐谧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自然,我爹给我讲过啊。很多事情因为过去百多年,又没有写在史书上,便成为只有像我爹他们这样的人才会知道的秘辛。”司徒慎见有人追问,便来了精神,张开眼一看,只见唐谧、白芷薇和豹山都正用充满兴趣的眼神看着自己,心下不禁得意,“故事可长呢,我得慢慢讲。”
“你们也知道。自从五百多年以前周朝灭亡以后,就再没有出现过天下一统的局面。我爹说,最开始,周朝的大小诸侯国有一百七十多个,后来国与国之间不断并吞,最后才有了现在韩、赵、魏、楚四国鼎立的局面。他说,大约四百多年以前,天下已经大概只有三十来个国家了,那时候,清源寺出了一个号称很厉害很厉害,可以知过去晓未来的生佛。于是有人问他,世界还有可能变为一百多年以前天下一统的局面么?他说,那需要‘他化自在天王’现世才可以,他便是拥有换世之力的王者。”
“‘他化自在天王’是什么王?”豹山追问了一句。 “我爹说,佛家讲六道轮回,这六道中最上那一层叫天道,天道中分为‘欲界’、‘色界’和‘无色界’。其中‘欲界’分六重天,第六重天就叫他化自在天,‘他化自在天王’自然就是那里的王啦。”
“这第六道再往上,就是神佛的世界了。所以我觉得,那个生佛实际的意思是说,如果天下一统,必须出现六道中最厉害的人,这和没说不是一样么?”唐谧撇了撇嘴,觉得这个古代和尚真有点故弄玄虚。”
“这个,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爹说,那生佛还说,‘他化自在天王’还需要一个人的辅佐,这个人,犹如从天而降的天人,可以参破天命,这就是‘堕天’这个称呼的由来。”
“这话后来不知怎么被传了出去,历代有雄心的王都认为,要想一统天下,必须先要被生佛认可是‘他化自在天王’轮回转世,便纷纷在自己的国家修建庙宇,以得到生佛的支持。可是,这天下的寺庙越盖越多,却没有一个王最终能完成天下一统,慢慢的。过了大概两百多年,这个关于‘他化自在天王’可以换世的说法就被人们遗忘了。”
唐谧听到这里,不由插嘴道:“说这话的生佛可真是厉害。他自己没钱没势力到处建寺庙,就靠这样一句话,制造一些舆论,就让君王为他建庙去了。我敢保证,整个佛家的势力就是从他之后才兴起的。”
司徒慎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凝神想了想,才说:“佛家兴盛确实是从三四百年前开始的,我倒是从没这么想过。我记得,当年我还阅我爹,若是被佛家认可的君王从来没有一统天下,君王们怎么还会继续相信并支持佛家呢?”
唐谧听到这里就笑了:“人家不是说了,还需要‘堕天’么。他化自在天王’有了,没有‘堕天’从天而降,也不赖人家啊。呵呵,这个和尚不老实呢。”
司徒慎本来一直没精打采地靠树坐着,听了唐谧的话,不由饶有兴趣地打量起这个一副小娃娃模样的女孩来:“爹告诉我,这也正是历代生佛的解释。说什么天命未至,天人不堕。”
“这些古人和我们的想法真是差了好多。”白芷薇忽然感慨,“要是我,现在就想不通,为什么我的国家非要和别人的国家合并成一个呢?”
“那是因为,现在这个四国并立的局面已经持续了好几百年,你当然不这么想。那些这么想的君王,都是周朝灭亡一百多年前后的人物啊。”唐谧解释说。
“嗯,自那以后我们看的史书,好像都是讲各国如何施强国之策,如何成为霸主,确实再没什么想一统天下的人物了。”豹山也插了一句。
“有的,有的,我马上就要讲到,你们别插嘴了。”司徒慎说,“不是说,这事过了两三百年都差不多被人忘了么,我爹说,这时候天下七国的局面已经维持了两百多年,而赵国出了一位君王,这位君王离我们只有一百多年。应该说不算太古老的吧。可是咱们看史书,《赵书》中对他的记载不过二三十字。但实际上,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我爹说,他的事,不能和小孩子多讲。”
“为什么?”三个听众不约而同地问。
“他说小孩子不明是非,容易坠入魔道。嗯,让我继续讲。我爹说,那时候,清源寺的势力比现在大多了,他们在各国的寺庙不但非常宏伟,还有大量的寺产,甚至可以影响各国的政治。当然,这可不是靠什么‘他化自在天王’的传说。人家经营了好几百年,早就不靠那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啦。更何况那时候,也没什么人记得这事了。”
“再说那个赵王吧,他觉得佛家的势力对他是很大的制约。而且,我爹说,当时的僧人可不像现在这么清心寡欲。那个赵王便说,僧人们强占寺庙周围的田地,鱼肉百姓,操纵朝纲,还向外国泄露赵国的情报,于是他下令一天之内,铲平赵国境内所有的寺庙。这事据说闹得很大,后来,当时的清源寺生佛便写了一封信给他,大概是劝诫他的意思吧,其中的真相,就谁也不知道了。总之,他看过信以后也回了一封信,据说写得非常客气。可是落款的署名却是‘第六天魔王’。”司徒慎讲到这里,停了下来,颇有深意地看了看大家。
“第六天指的就是他化自在天对不对?”白芷薇问。
“对,也就是说,这个赵王。他自己把自己封为‘他化自在天王’,他啊。根本就不把清源寺和佛家放在眼里。”司徒慎讲到这里,脸上浮起了一丝向往之色。
“不仅如此,”唐谧忍不住冲口而出,“佛家说轮回到他化自在天这一层的人,可以享受他人之乐,可以自在游戏,所以人迷恋于此就不能顿悟成佛,而超出六道轮回之外。因此,‘他化自在天王’就是一心成佛之人的敌人,也就是所谓的‘佛敌’。赵王的意思实际是说,他只要活着时按照自己的意志自由生存,享受现世之乐就够了,根本不考虑死后的问题,也不在乎和全天下的佛家为敌。”
“原来是这样的人啊……”白芷薇觉得心中感慨,一时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便把目光投向遥远而神秘的夜空。
司徒慎接着说:“可能你们也知道,咱们蜀山派的功夫有一部分是来自清源寺的,这是因为那时候,咱们祖师爷就在清源寺修习佛法。但我爹说,清源寺的人说我们偷学他们的功夫是根本站不住脚的,因为咱们祖师爷从年幼时身体就不好,被家里人送到清源寺只是学佛法,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师父教过他功夫,完全是因为咱们祖师天纵奇才,自己悟到的。再说生佛吧,他接到信的时候,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不知为什么,那时候,咱们祖师爷就在旁边,当下便提笔替生佛写了封回信,内容我爹也不知道,反正呢,他的落款署名就是‘堕天’。”
这话讲完,司徒慎也抬起头来,看着悠远的深蓝色星空,无限感慨地说:“那时候,‘堕天’和‘魔王’也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啊。”
“真是让人向往的人物呢。自封为‘魔王’的少年与自命为‘堕天’的少年终有一天会狭路相逢吧。”唐谧双手捧着脸叹道,心中有些遗憾,为什么没有去到那个时代。
“那后来,为什么……”豹山的话还没问完,便被张尉的呼喊打断了。只见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仍然顶着满头满身已经干硬的褐色污物,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小瓶,急道:“给,给。”
司徒慎接过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粒鸽蛋大小的赤色丸药,有些炫耀地说:“这可是蜀山的疗伤圣药‘九荣回天丹’。”说罢,把那药丸送入了口中。就在此时,他看见张尉背后有一个灰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如大鸟一般从天而降,惊得他一下子把整颗丸药吞入喉中,顿时堵住了呼吸。
那灰色身影一看司徒慎脸色瞬间转为青白,身形前掠,刹那间已到他身后。一挥袍袖。一掌击在他背上。司徒慎应掌喉头一动,药丸滑落腹中,一口气这才喘上来。
此时,众人已看清来者面容沧桑冷峻,一只眼泛着白花花的青光,正是御剑堂殿监穆显,马上齐齐跪倒,同声道:“见过殿监大人。”
穆显负手而立,并不说话,只是冷冷地扫视众人,一时间风雨欲来之势骤生。
世界很安静,就连夜风都不敢吹动树叶。
唐谧想:既然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那我还是爆发吧。
“那个,穆殿监,事情是这样的。”唐谧一咬牙,开了口,“前日晚上,张尉和我们从无惘峰玄天阁上完剑术课下来,张尉拿出他的宝贝珠子给我们看,结果不慎掉到青石阶以外的林子里去了。那时天色太黑,再加上我们几个武功都不济,不敢去找,便约了司徒慎和豹山今晚去帮忙找宝贝。”
穆显看了唐谧一眼,唇角微动,终于开了口:“张尉,把你的宝贝给我瞧瞧。”张尉跪在地上,从怀中掏出“沉荻”,举过头顶。
穆显拿起来,在眼前仔细把玩了一番,又交还给张尉:“的确是好宝贝,丢了怪可惜的。张尉,你是从哪里得来这宝贝的?”
“回殿监,这是尉临来蜀山时家母所赠之物,说是家传的护身之宝。”张尉低头回答,不敢去看穆显。每每只要想到被殿监大人泛着青光的那只白眼扫到,他都会觉得心头发凉。
“司徒慎,你那‘九荣回天丹’又是从哪里来的?”穆显转向司徒慎问道。“我爹给的。”司徒慎声音很小,底气不足。
“哼!”穆显声音未落,已经出手,右手扣在司徒慎手腕上。左手把他的袍服领襟一拉,其胸口上犹如被鞭子抽出的红色瘀伤便露出了半截,“这么点小伤你就用‘九荣回天丹’来医治,这蜀山疗伤的圣药可就剩下一颗在你爹手里,他能给你?说实话,是从你爹那里偷来的吧?”
“是,殿监大人。”司徒慎把头压得很低,口气变得与张尉一般的拘谨,“家父并不知情,是慎、慎,擅自拿的。”
大概是穆显觉得张尉和司徒慎说话都太过谨小慎微,转向还比较神态自若的唐谧问:“你们身上黏着的是什么东西?遇见赤峰四翼蛇了对不对?”
“回殿监。我们是在林子里遇见了有四只翅膀的蛇,莫不就是殿监您说的赤峰四翼蛇?”唐谧抬起眼睛,正对上穆显严厉的目光,但她逼着自己不能躲开,心里拼命给自己鼓着劲儿:谁怕谁!姐姐我可不是十几岁的小P孩。
穆显看着正直视自己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心里有点讶异,这样坦率的眼睛会说谎么?只是,这个小女孩,胆子可真不小呢。他向来不喜欢破坏规矩的剑童,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他却不是很想追究这件事:“都起来吧,赶快回去洗一洗。既然林子里出现了赤峰四翼蛇,以后绝对严禁擅自进入。明天一早在御剑堂早会上,我也会跟所有剑童都说一遍,如果再有人以身试法,这一年的言行考绩分数就别想要了!”
几个人都觉得,殿监的余音还在耳边,可是起身时却已看不到人影。
白芷薇舒了口气:“唐谧,还属你胆子大,我都快吓死了。”
“张尉,你被殿监跟了一路,都不知道啊。”司徒慎抱怨着。
“你被殿监大人这样武功的人跟了一路,能发觉啊?”白芷薇瞪了他一眼。“就是,说起来主意还是你出的。”唐谧跟道,这种时候她和白芷薇的枪口永远是一致对外的。
“不说了,不说了。怕了你们这两个女人。”司徒慎懊恼着,甩开大步往前走。
可是人如果碰到一件倒霉事,往往便会在短时间内碰到第二件。这是唐谧根据自己近二十年的人生经历总结出来的“倒霉事件连续发生定律。”
这不,就在一行人到达御剑堂门口的时候,便看见梅苑司院秦嬷嬷和松苑司院福伯站在门口等着了。
福伯是老好人一个,人很瘦,一个红红的酒糟鼻很是显眼。因为好说话,男剑童们有事都找他通融。可女剑童这边就没那么幸运了。秦嬷嬷身形庞大,走起路来地动山摇,骂起人来滔滔江水。
此时,她看见两个女孩子顶着一身乌七八糟的脏东西走了过来,脸上的肥肉一抖,金锣一般的声音劈头盖脸地砸来:“我的老天爷哟,殿监还让我们在这里等着带几个剑童去清洗。看看,看看!你们这样子还能洗得出来么?比掉到泥塘里的猢狲还不如。你们两个姑娘家,还要不要脸面啦,跟着这几个小王八羔子去哪里胡混了?”乱骂刚落,她两只巨掌左右开弓,拎起唐谧和白芷薇的耳朵就往门里面带。
唐谧和白芷薇都不敢出声,她们知道,但凡回上一句,就会招来十句以上的炮轰,便任由秦嬷嬷一路骂着:“女孩子家,自己不要脸,也要想着给家里人留点脸面啊,不给家里人留面子,还得给咱们蜀山留面子啊。你们这德性,一路上要有多少人见了,笑话咱们蜀山派,嗯?”
唐谧心里嘀咕着:什么人啊,一路上连根茄子都没见着,倒是你这么大喊大叫的,只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好容易被拽到浴池,秦嬷嬷也已骂得尽兴过瘾了,唐谧和白芷薇飞快地跳进浴池,确定门外那个巨大的身影消失了,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唐谧憋了口气,把自己沉入热水里,温暖而柔软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没过头顶,将她紧紧包围。
真好!她想,就像在家里的浴室一样。这样没来由地想到家,眼泪就掉了下来,再融化进一池碧水中,消失无踪。
真好,她想,没有人会看见我流泪。
唐谧从水中冒出来的时候,正看到白芷薇一脸沉思的小面孔,便冲她笑了笑。白芷薇看她从水里钻出头来,指了指她的肩头问:“唐谧,身上的这个伤是怎么来的?”
“这个么?”唐谧的手抚上那道从左侧脖子下方锁骨处一直延伸到腋下的伤痕说,“不记得了。很可怕吧,好像有人想一刀砍断我的左臂一样。术宗顾宗主说,捡到我的时候,我就带着这处重伤,要不是他救治,我早就死了。”
白芷薇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不由吸了口凉气:“当时一定很疼吧?”唐谧摇摇头:“还好。我昏迷很久,清醒过来时,这伤口已经愈合了,所以也不觉得受了什么罪。”
白芷薇这时好像想起什么。起身来拉唐谧:“唐谧,这边来,你听。”
白芷薇的这个动作,让她的半截身体一下子露出水面。她已经开始发育,小小的、微微凸起的胸部,有少女才会有的精巧曲线。唐谧的脸不禁一红,忍不住瞟了一眼自己平板板的前胸,心底里暗自叹了口气。
这浴池是御剑堂最尾端的建筑,实际上,它是一个巨大的露天温泉,中间用矮墙隔开为男女两个部分,所以,男孩子那边的声音如果仔细听,还是能够听清的。
其中,司徒慎响亮的声音最为清晰:“张尉,今年你摊上这么两个女魔头,可真是够倒霉的。那年咬咬牙跟我们闯过去多好。可惜你晕了。”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她们拿我当朋友。至于五殿大试,我娘说过,努力了就成,最后怎样都没关系。”这是张尉的声音。
“那你不想当大将军了?”司徒慎问。
“当然想,所以我在努力啊。”张尉答道。
“你也想当大将军啊?”这低哑的声音属于已经开始变声的豹山,“我也是!我的梦想也是当大将军。”
“真的?太好了!”能遇到志同道合的人,张尉的声音中透出兴奋。
“你在蜀山不能学成,要怎么当将军呢?”司徒慎又问。
“那也要努力啊。比如你,不是要当蜀山第一高手么,可是现在你比不过桓澜和慕容斐,难道就不努力了么?”张尉反问。
“司徒慎一时没了声音,墙这边的女孩子们对看一眼,捂着嘴窃笑。唐谧在心中赞叹,好你个大头,已经把芷薇杀人于无形的本事学会了。”
好一会儿,才听到司徒慎在墙那边低低说了一句:“桓澜!慕容斐!我总有一天要打败你们!”
白芷薇听到这里,转过头小声对唐谧说:“唐谧,遇到你们真好。”“嗯?怎么了,想借钱就直说。”唐谧最受不了别人对她抒情。
白芷薇“扑哧”一声笑了,把她拉到远离墙的一边,方道:“我啊,原来一直都没什么梦想。我来这里,只是因为已经十二岁了。你知道,在我们那种家里,十五岁成人行过及笄之礼,便要嫁人的,所以十二岁以后,就开始有人上门提亲什么的。我很讨厌这些,想着到蜀山来,至少可以躲到十五岁吧。再说女孩子家,只有在蜀山这种地方学过武,不嫁人或晚嫁才没人奇怪,这样的话,我出了蜀山也可以拖很久才嫁人。你看,我原来就想这样——在这里混着。”
“那现在呢?”唐谧问完,把半张脸埋到水里,只露出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俏皮地看着白芷薇。
“现在,我希望可以做一个让人向往的人!”白芷薇说完,脸上掠过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赶紧补充了一句。“我不是说成为堕天大人那种了不起的人啦。我是说,至少。将来我的子孙后代说起他们的老祖母,会感叹,祖母那样的人生,真是令人向往啊。如此而已。”
唐谧咕噜噜地在水里吐出一串小水泡,然后笑着猛地站起来,指着白芷薇说:“羞不羞,还说不想嫁人,连孙辈的事都想好了。”
白芷薇脸一红,撩起水向她泼去,骂道:“死唐谧,没个正经!”
唐谧也马上撩水还击,可是刚一抬胳臂,就觉得腋下生疼,忍不住哀叫了一声。白芷薇赶忙停下来,问道:“怎么了?”
“我受伤了,这里痛。”唐谧指着腋下道。“怎么个痛法?”白芷薇关心地问。唐谧感觉了一下,讶异道:“现在又不疼了,但是这么一抬手就疼。”
白芷薇看着唐谧指着的部位,一愣神,忽然就笑了:“傻丫头,这个正常啊,说明你开始要长了。”
唐谧一时头脑没转过弯来,迷迷糊糊地问:“哪里,哪里要长了?”白芷薇忍不住大笑起来,边笑边说:“胸部啊,你的胸部要开始长了。”
唐谧一听,脸上顿时烧起来,扑过去捂住白芷薇的嘴,压低声音道:“小声点儿,隔壁可都是男的。”
“嗯,嗯,嗯。”白芷薇点着头,仍然忍不住笑,脚下一滑,带着唐谧一起倒在了水里。
温热的泉水刹那间包裹住唐谧的身体,那一瞬间。她有一种重回母体的错觉。
青春期真的又重新开始了啊。她这样想。
08 禁令就是用来打破的
第二天,在全体剑童参加的例行早会上,御剑堂殿监穆显果然警告大家,不得再擅自私下青石阶,违者将被扣掉所有的言行成绩。
早会散去以后,唐谧和白芷薇、张尉三人正往殿外走去,老远就看见桓澜抱着剑倚在门口等着他们。他的面色不善,仿佛刚被人打劫了二百吊钱。
“桓澜,早啊。”唐谧笑着打招呼。桓澜绷着一张脸点了点头,说:“跟你们说一事儿,尸王和灰衣人的事情,以后你们别管了。”
“为什么?”张尉一时摸不着头脑。
桓澜也不说话,转身就走。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脱口而出的话会变成了那样。本来他是想问:怎么你们昨天去了林子里捉妖蛇,却没叫上我。可是看着那三个人笑着走过来,他忽然便觉得,自己是被排除在那三个人的小圈子之外的。这样的念头一从心里生出来,便觉得很没意思,什么暗中调查之类的,真是无聊透顶了。
他没往前走几步,袍袖便被人抓住了,回头一看,还是张尉那小子。“桓澜,不是说好一起暗中调查的么,你到底怎么了?”张尉一脸不解。
“这件事很没意义,查出来又怎么样?殿监会因此让你通过五殿大试么?张尉,你有那个时间,多去练练功好不好?我今年还要过第五殿之试,也没有那么多闲工夫。”桓澜拧着眉头,甩开张尉拉扯他的手。
这时候,唐谧已经走了上来,挡在桓澜的去路上,难得的一脸认真:“可能这件事比起练功来确实没意义。但是桓澜,等有一天,我们都长大了,回忆起年少的时候。印象最深刻的,感觉最快乐的,都是这些没意义的事。你也不希望以后回忆起在蜀山的这些年,就是每天在练功,练功,不断地练功吧?”
桓澜被唐谧这番老气横秋的话问得心里一阵迷茫,这才发觉,若是让自己现在回忆一下在蜀山的这两年生活,确实是只有练功、练功,不断地练功。
唐谧看到桓澜的神色有变,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立时变回一副笑眯眯的可爱面孔:“桓澜,咱们已经是朋友了啊,这件事,权当是朋友们一起解一道谜题,可好?你不知道。昨天没有你,我们几个有多狼狈。再说了,难道你不好奇事情背后的真相么?”
“那、那好吧,不过以后有事记得叫我。你们几个功夫这么差,遇到危险能顶用么?我先走了。”桓澜的口气还没有彻底软下来,可是唐谧知道,自己这半拍马屁,半拉拢,外加小小煽动一下好奇心的策略已经奏效了。
待到桓澜走远,唐谧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舒了口气。她自然也知道,对这些实际上比自己小很多的少年耍心计算不得光明磊落,可是,这些天接二连三的奇异经历,让她觉得自己面前好像摆着一排倒扣在那里的纸牌,每翻开看一张,多知道一点儿,似乎就离自己为什么会流落到这个时空的原因更近了一步。也许,当每一张牌都翻过来的时候,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了。而桓澜,是她目前在这个翻纸牌游戏中可以找到的、有把握控制住的、最强帮手。
这天上经史课的时候,唐谧总是在不断走神,好容易等到下课,她拉起白芷薇和张尉就往信土殿跑。
“唐谧,你慢一点儿,什么事啊?”被唐谧一路拽着的白芷薇跟在她身后叫道。“找慕容斐去,你们不觉得赤峰四翼蛇的事有点不对头么?”唐谧边走边说。
“哪里不对头了?”
“为什么咱们昨天碰到的赤峰四翼蛇那么强,司徒慎他们三个都对付不了一条,可慕容斐一个人就能杀死一条,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慕容斐的武功在御剑堂可是数一数二的。”跟在后面的张尉说。
唐谧摇摇头:“这个我也想过了。桓澜的武功我是见过的,要说他单打独斗强过司徒慎我相信,可是能强过豹山加司徒慎两个人么?我看未必。既然桓澜和慕容斐的武功也就在伯仲之间,慕容斐怎么就能那么容易杀蛇取宝呢?我们应该再仔细问问他杀蛇的经过。”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信土殿,正赶上剑童们下了课,三三两两地从大殿里走出来,其中一人正是桓澜。
桓澜和张尉差不多大,还没到男孩子发育最快的那个年龄,走在一群十四五岁、已经开始迅猛抽拔身高的少年中间,显得格外矮小。再加上他本来也不算合群,气质又清冷,在人群中就显得更为孤寂。
“找我?”桓澜问。
“嗯。也算是,还要等慕容斐。”张尉回答着,正看见慕容斐和一个女剑童谈笑着走出来,忙招呼道,“慕容斐,这边,找你有事。”
慕容斐仍然是一副年纪虽小却风姿翩翩的样子,但不知为什么,唐谧觉得男孩子小小年纪就气质风度出落成这样,让人很有一种想痛扁他的欲望。大概是因为太过完美,容易引发人的破坏欲吧。
所以,当慕容斐彬彬有礼地开口问:“几位同门,有何贵干?”时,唐谧觉得实在没办法拿这种腔调和他对话,冲白芷薇使了个眼色。
白芷薇是从小受过礼仪训练的,装腔作势起来也很有气派。她微仰着尖尖的下巴,从容不迫道:“慕容同门,多有打扰。此来,是想询问慕容同门一件事。”
“何事?”
“那个,不好意思,”唐谧听得有些受不了,插进来说,“慕容斐,大家都是朋友,能正常说话么?我们想问问你,那日你遇见的赤峰四翼蛇厉害不厉害?”慕容斐很有涵养地笑了笑,问道:“你能告诉我,要怎样才可以称得上厉害呢?”
“朝你身上吐黏液了么?” “没有。”
“对术法的防御力很强么?”
“一般。”
“行动敏捷,攻击力很厉害么?”
“还好。”
“眼看要打不过你时,会唤来同伴帮忙么?”
“不曾。”
“慕容斐,你和我们遇到的是同一种叫做赤峰四翼蛇的妖物么?”唐谧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慕容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厉害与不厉害本来就是相对的。我觉得不厉害,未必你们也觉得不厉害啊。”
唐谧一愣,这才发现慕容斐可真不是一个容易被欺负的小P孩,心思一转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咱们今天晚上一起去一趟林子,就让我们看看,我们几个对付不了的妖物,你是怎么轻易解决的,可好?”
话音刚落,张尉的声音就横插进来:“不行!殿监刚说过,不可再下青石阶,否则全部言行成绩都要被扣掉。”
“那你别去好了,我和芷薇无所谓,不被殿监看到就行了。你们两个呢?”唐谧说着,看向桓澜和慕容斐。
桓澜本来就想捉条赤峰四翼蛇,更何况昨天司徒慎他们狼狈回来的事情已经众人皆知,他也确实想看看到底慕容斐有什么本事,当下应道:“我去。”慕容斐听了一挑眉毛:“好,那天黑以后御剑堂门口见,那时候殿监在梅苑和松苑巡查,应该没问题。”
这件事四个人就这么定下了,只有张尉还跟在唐谧和白芷薇的屁股后面苦苦相劝:“唐谧啊,为什么一定要搞清楚这件事呢?如果只是被殿监发现,扣掉分数也就罢了。那天,你也看到了赤峰四翼蛇是如何厉害的,要是你们出事了怎么办呢?”
唐谧停下脚步,很认真地看着张尉:“大头,你不明白,现在对于我来说,蜀山任何一件我想不通的事都是很重要的事,都可能关系到我的未来。就像成绩对你很重要一样,蜀山隐藏的秘密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明白么?我是在蜀山被顾宗主捡到的,我自己已经完全没有为什么会在这里的记忆。如果你丢了东西,至少还有去哪里寻找的线索,可是,我呢?我曾经去过宗主捡到我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所以我都不知道应该从何处开始寻找。现在,我只能从身边发生的一些怪事中寻找希望,可能最后每件事都与我无关,但是,我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懂了么?”
张尉一时间不能完全理解唐谧这么长的一段话,只是愣愣看着她。
唐谧看着他摇摇头,丢下一句:“放心,如果真被殿监发现,我就说你以死相逼不让我们来,绝对不牵连你。”说罢,便和白芷薇走了。
待到天黑下来,唐谧和白芷薇如约来到御剑堂门口,却看见三个男孩子已经等在那里,其中脑袋大大的那个站在夜色中向她们挥了挥手,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齿在黑夜里格外显眼。
“大头?”唐谧和白芷薇同时低呼一声。
“那个,我还是不放心啊。虽说我武功不好,多少也顶些用吧。”张尉笑呵呵地说,“再说,大家是朋友啊。对唐谧你很重要的事,我必须帮忙的,要不,我心里就不好受。”
“好,那一起去吧。可是大头,万一被扣分了,可别哭鼻子哦。”唐谧笑。张尉只是笑,也不再说什么了。
唐谧忽然觉得,多了这么个人心里还蛮高兴的。很奇怪啊,明明知道他完全不顶用的,她这样想。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一行人快速穿过林地,进入了幻海森林。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景色虽好,但所有人都低着头,仔细搜索着一丛丛的野草杂树。
“好漂亮啊!”白芷薇赞叹的声音响起。
众人都循声看去,只见白芷薇正且不转睛地盯着一只落在草叶上的蝴蝶。那蝴蝶仿佛水晶般透明,浸在银白色的月光中,脆弱而单薄的双翅轻轻扇动着,月光便在透明的薄翅间流转,华彩骤生,霓霞明灭。
“这种蝴蝶,好像在湖那边我见过更多。”张尉说。
“真漂亮,能抓一只带回去么?”唐谧问。
“不好吧,这里的很多花鸟鱼虫好像都只能生活在这里。”张尉答。
两个女孩听了,不约而同地叹一口气,又无限留恋地看了一眼那透明的蝴蝶,这才低下头。继续寻找赤峰四翼蛇的踪迹。
唐谧找得有些烦了,看到不远处有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便跳了上去,站在上面四下张望,竟然发现不远处还有几块差不多的石头,好像是按照什么规律摆放出来的一般。她觉得有些奇怪,于是招呼其他几个人过来看看。
“是某种阵法。”慕容斐从石头上跳下来说。
桓澜听了也跳上去,仔细看了看那些石头排布的情况:“的确是什么阵法,不过似乎铺张得很大,这里看不到全貌,所以不知是什么阵。”
唐谧低头看了看那石下生出的茵茵青苔:“好像这些石头在这里已经很久了,是古人的遗阵么?”“别说话,”仍然站在大石上的桓澜突然低下头,小声对下面的几个人说,“我看见了,那边有一条!”
几个人屏息缩手地跟在桓澜后面,走了不远,果然看见一丛矮树下栖伏着一条赤峰四翼蛇。那妖蛇异常机警,远远地已发现异动,随即昂首吐信。警觉地看着他们。
唐谧看了一眼慕容斐,他会意地微微一笑,一个人仗剑走过去。那妖蛇见了,赤翼忽展,腾到半空。幕容斐在还未走近它时,突然停下脚步,手捏剑诀,破空一画,低喝一声:“破!”紧接着,长剑飞人鞘中,双手结印,中指向天,道一声:“天雷。”再以同样的手印中指向地,短喝一声:“地火。”
他的这几个动作连接得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刹那间,一道白光先裹挟着低吼的雷鸣劈到那妖蛇身上,雷声还未在耳边消去,一条火龙拔地而起,直冲妖蛇,顿时将那妖物淹没于一片煌煌烈焰之中。火焰熄灭的时候,只听“扑通”一声,那妖蛇便落到了地上。
唐谧见了,也不得不佩服,攻击的方式不同,术法的威力不同,结果还真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呀。
此时,慕容斐上前几步,挥剑斩向赤峰四翼蛇的红色血瘤。他的剑奇快,看的人只觉得剑虹一闪,剑锋已到那妖蛇下颌,众人都以为这妖蛇瞬间就要一命呜呼了,可是不想,它的反应也是出奇地快,竟然一口咬在剑锋上!
“叮”的一声,犹如金石相击的尖锐声音贯穿众人耳膜。慕容斐没料到此时妖蛇还有抵挡之力,手上加力,向它的咽喉深处送剑。可是那妖蛇的咬合之力奇大无比,竟是半分也送不进去。他沉腕抽剑,妖蛇竟配合地张开口,再次腾空而起,飞上半空。
只见那妖蛇在空中一抖,霎时妖光大盛,张尉知道它又要变了,在远处叫道:“慕容斐小心!”
余音未消,那妖蛇已经变成通身金色,在月下密林中烁烁生光。它身上唯一不是金色的地方,就是原先那个赤红色的背峰,那里虽然仍然鲜红耀眼,却泛着冷光,好似一块巨大的宝石。
唐谧三人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赤峰四翼蛇,白芷薇蛾眉微蹙道:“这才是赤峰四翼蛇最终的姿态吧。”
赤峰四翼蛇不再给慕容斐留下任何施术的时间,从天空中俯冲而下,如一道金色的闪电袭来。慕容斐挥剑抵挡,刹那间已是几个回合。
只见他一柄长剑舞得密不透风,无论妖蛇的头、尾、翼如何攻来,都被从容挡住。可是那变成金色的妖蛇却仿佛成了金刚不坏之身,慕容斐锐利的剑锋根本无法伤及它分毫。
那赤峰四翼蛇见连攻数次,均是无功而返,双翅一振,鞭尾横扫过来。慕容斐拿剑一挡,不料它这招却是虚的,整个身子已经腾空而起,一回头,数以百计的尖利碎石从它口中喷出,铺天盖地地射向慕容斐。 此时,慕容斐根本没时间以术法防御,手中剑更是前招未尽,好在这招本来也是防御的招数,他顺着剑势把剑一荡,剑回面门,快速疾掠,拨开无数马上要击在脸上和前胸的砺石。
那些砺石都不过弹丸大小,密如飞蝗,慕容斐虽护得住重要部位,却护不得全身。无数小石打在他的腿上,他身子一摇,咬着牙没有倒下。
这时候,观战的众人都看出慕容斐已经落了下风。桓澜跃步冲上去,就在那妖蛇第二次射出碎石的当口,用风盾护住了慕容斐。
“慕容斐,伤势如何?”他盯住空中的妖物,口里发问。
“不妨事。”慕容斐看了一下腿,虽然衣裤被击出了无数小洞,好在自己对术法的防御力不算太差,并未伤到筋骨。
那赤峰四翼蛇在空中盘旋一圈,显然是知道对手使出了防御术法,仰天长啸一声。慕容斐和桓澜只觉得脚下的大地震动了一下,便有数十棵尖利的石笋破土而出,眼见就要刺穿他俩。好在两人的反应都迅捷无比,瞬间提气跃上半空,勘勘躲过这一击。
那妖蛇见两人腾到了半空,猛然俯冲向地面,就在触到地面的瞬间,贴着地一个疾转,如箭一般从地面扑向两人。桓澜赶忙两手撤回,收掉风盾,抽剑和慕容斐合力抵挡。那妖蛇一见风盾撤了,在空中也不减速,蛇口大开,又一波砺石激射而出,它自己却一拧身飞开了。
好在这次的砺石都是从下而上射来,慕容斐和桓澜拔剑护住下盘变得容易很多,这才没有像上一次慕容斐那么狼狈。
这一回合下来,两人刚才提的一口气用尽,落回地上,抬头看向在空中盘旋的赤峰四翼蛇。只见它蓄势待发,显是在准备发动下一轮攻击。
张尉看到此处,把手伸向怀中,想掏出“沉荻”丢给那两人,解决他们的防御压力。唐谧一看见,顿时一把按住他的手。厉声道:“不可,一个已经这样了,你想引来一群啊?”
“那怎么办?”张尉有些着急,“这妖物施起术法来什么都不用准备,这么下去,他们肯定要输的!”
这时,赤峰四翼蛇已经发起了新一轮攻击,从天上呼啸着冲下。桓澜和慕容斐交头商量了一句,慕容斐便提气跃上空中,挥剑迎击那妖蛇,而桓澜站在地上,对它施放破甲之术。
只见桓澜的破甲术击中妖蛇的刹那,慕容斐一剑正击向赤峰四翼蛇抽来的鞭尾,因为它的防御能力被术法降低,剑光一闪,半条尾巴已被切下。
赤峰四翼蛇惨嚎着冲回天空,可是并未退却,一个转身又冲了下来。
此时慕容斐刚刚落回地上,脚一点地,身子再次腾起,桓澜也几乎同时跃起,两人一齐挥剑,攻向那妖蛇!只是令人奇怪的是,他俩的剑再次击到那妖蛇身上时,又像开始时一样不能伤它分毫了。
“啊,这么快防御力就恢复了,怎么可能!”白芷薇惊呼一声。
这次,那妖蛇吃过一次亏,再不给两人可以施术的时间,利用自己灵活的身体与两人近身缠斗,稍有机会就放出术法,迫使两人中至少有一个必须罢剑防御。
“不行,我得上去,让他们中有一个人能专心防御!”说着,张尉就要上去。白芷薇拉他一下。道:“不是这个问题,他们两个人中已经有一个专心防御,另一个人攻击了,多了你,又能增加多少攻击力?”
唐谧看着两人越来越走向劣势的战局,沉声道:“我看,干脆完全放弃防守好了。”
白芷薇和张尉不解地看着她,只见她指指林间无数从枝丫间垂下来的老藤说:“虽说咱们几个的轻功不好,可是靠着这些藤条也可以在空中晃悠几圈吧。咱们这就攀着藤条到空中去用剑砍它,让他们两个也跳到树上去,避开那家伙从地上攻击的术法,趁咱们三个在天上晃悠的时候,他二人全力一击,也许能成功!”
白芷薇和张尉都觉得这法子可行,三个人连忙跑过去,以不太强的轻功翻上较低矮的树枝,各自找到一条软藤系在腰间,双脚用力一蹬树枝,从三个方向挥剑刺向那在空中腾跃的赤峰四翼蛇。
唐谧在空中喊着:“桓澜、慕容斐,上树,上树,我们缠住它,你们全力干掉它!”
桓澜和慕容斐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各自虚晃一招,纵身跃上两棵大树。此时,那赤峰四翼蛇看到天上突然从三个方向飞来三个剑势只攻不守的敌人,它仗着自己的防御高,倒也并不惊慌,挑准一个剑势最雄浑的射出一波砺石,同时用尾巴和长翼迎击另两个。
那个剑势最雄浑的自然就是张尉。他这一剑完全是按照唐谧的要求,全力以赴,只攻不守,因此完全无法再变回防守的招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乱石。若不是那软藤是系在腰上的,他非要疼得从半空中栽下去不可。好在此时,唐谧和白芷薇各自在空中和妖蛇过了一招,并未吃到什么亏。
就在唐谧和那妖蛇错身的一刹那,从两棵树上分别有两道冰箭射出,一箭射在那妖蛇的腹上,一箭则射在脖颈。不等那妖蛇发出嚎叫,两棵树上各有一条人影激射而出,剑芒一闪,两柄泛着寒光的长剑同时刺入那赤峰四翼蛇下颌的小小血瘤。
一瞬间,水银一样的银白蛇血喷射而出,冲上几丈高的空中,再如烟花一般在半空中绽放,化作无数在月光下明灭闪烁的银色小水滴,坠落、幻灭……把五个人笼罩在一片流光翻飞的银色细雨之中。
五个人跳回地上,身上都因为落了蛇血,闪闪发着光。
“大头,怎么样?”唐谧焦虑地问。“伤哪里了?”白芷薇也赶了过来。张尉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叫道:“疼死我了,好像哪里都伤到了。”
桓澜和慕容斐也奔了上来,仔细帮张尉检查一番,发现他浑身大大小小都是被砺石击中的瘀伤,却没有什么流血的地方。
慕容斐不禁道:“张尉,真看不出来,你防御术法的能力还挺强啊。”“他那叫皮糙肉厚。”白芷薇一看张尉没事,又恢复了常态。
“嘿嘿,平时苦练还是有回报的。”张尉很少被人赞扬。高兴地咧着嘴直笑,一时也忘了疼。
“咱们看看都有什么宝贝吧。”唐谧说。这么重要的事,她怎么会忘呢。
桓澜回手一剑,挑开妖蛇尸体上那赤色的背峰,哗啦啦,一堆东西掉了出来。
顿时众人都是眼睛放绿光。啊呀呀,捡到宝啦!
09 哈哈,一不小心,发财了!
一阵疾风吹云蔽月,五个小贼坐地分赃。
对古代异宝的鉴析也是蜀山剑童们要涉猎的一门功课。这本是桓澜和慕容斐这级才有的课程,不过这两人,对于背记诸如哪个年代的青铜器该刻什么铭文,用什么徽记;哪个年代的官窑上什么釉彩,增什么工艺……毫无兴趣,再加之这门课与最后的大试并无关系,两人学起来便更不上心,所以此时,二人看着面前的一堆异宝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看上去应该很贵重吧?”唐谧拿起一只线条浑圆的天蓝釉小钵问慕容斐。
慕容斐接过来看看钵底的款识,只见有“太平戊寅御制”四个字,仔细思索了半晌,只记得楚国上一代君王曾用过太平这个年号,想来这东西也不会超过二三十年,便笃定道:“这个是楚国太平年间的宫中御用,东西虽好,可是年代只有二三十年,不会值很多钱。”
“噢,”唐谧略有些失望,不过她实在喜欢那小钵的造型,想了想说,“样子还真是可爱,虽然不怎么值钱,还是分给我吧。”
其他几人自然没有异议,特别是桓澜和慕容斐。心思都放在那些可以增强功力的宝贝上,哪有工夫理这些小锅小碗的。 此刻,这两人几乎同时发现了三颗没什么光泽的珠子,一颗白,一颗黑,一颗红。
桓澜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只见每颗珠子其实都不是纯色,上面都有些不规则的、好像洒上去的小水滴般的红色圆点。整个珠子大约龙眼大小,质地既不透明也没什么光泽,可是拿在手里自有一种温润的感觉传到掌心,让人凭空生出一种力量感。
桓澜想了想。沉吟道:“这会不会是传说中的‘鳐珠’?”
慕容斐听了,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喜色,这抹神色正好被唐谧捕捉到,她暗自好笑:毕竟还只是个小P孩,平时再怎么扮得高雅得体,喜怒不形于色,一见到好宝贝就破功了不是,只是,这是什么好东西呢?
只听慕容斐对桓澜说:“刚才看那赤峰四翼蛇明明已经被你解去大半防御之力,可是转瞬就恢复了,可见它身上一定藏有可在战斗中快速恢复力量的宝贝,‘鳐珠’倒的确有这种作用。”
“要是‘鳐珠’的话,我也听人讲过,好像有恢复防御力、内力、心力三种类别吧,那这三颗不同颜色的珠子分别都是恢复什么的呢?”张尉好奇地问。另外二人都未作声,慕容斐佯装在专心致志地研究三颗珠子没有听到,桓澜则以一贯的默不作声来置身事外。
“别问了,他俩大概根本搞不清楚。”白芷薇的语意里虽有三分逗趣,却似乎命中了要害。桓澜心虚地低头,慕容斐则假咳两声掩饰尴尬。
众人决定三颗珠子由张尉、桓澜和慕容斐一人拿走一颗。
慕容斐说:“既然弄不清每颗的作用,干脆每人随意拿一个好了,你先挑吧。”
张尉看了看,便选了红色的那颗,慕容斐又很有风度地让桓澜再挑,桓澜随手拿了黑色的,慕容斐便把白色的放人怀中。
之后,白芷薇从剩下的东西中挑走一朵白水晶莲花。唐谧一看,觉得那莲花大小不过孩童拳头上下,虽然雕得极其精致,可是戴也不能戴,佩也不能佩,不过就是个玩物,不由感叹大小姐就是非一般的不务实啊。
唐谧自己再看了看地上剩下的战利品,发现其中有一把很漂亮的红水晶小梳,是那种女子经常插在发上的装饰。梳背上刻着精美的并蒂牡丹,并且镶着六颗完全一般大小的珍珠。这六颗珍珠颗颗粒大无瑕。浑圆饱满,想来一定价值不菲,便道:“这个也好漂亮,我想要这个。”
几个男孩子对这些女子的东西自然不会发表什么意见,只是白芷薇却改不了毒舌的习惯,对唐谧说:“唐谧,司徒慎不是说赤峰四翼蛇多是从墓穴中得的宝贝么?这东西可能原先是插在某具女尸的头发上的,你要它做什么?”
唐谧听了,心中袭过一阵恶寒,拿着梳子的手一抖,险些将它掉在地上,可是再看看那六颗温润生光的珍珠,便决定反击了,拿出“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怕谁的架势”,坦然道:“那有什么?你们选的还都可能是那女尸的陪葬呢,你那莲花可能是放她手上的,三颗珠子可能是揣她怀里的,对吧?”话落,亮出一个可爱单纯的招牌式笑容。众人一时都无言以对。
在剩下的宝物中,有二十来颗红红绿绿的宝石,五人平分了。还有一些瓷碟、瓷杯之类,虽然一看都是上好的窑品,可是除了唐谧之外,没人感兴趣。
只听慕容斐颇为遗憾地道:“哎。每次都是这些东西,上次我猎到的那一条,除了那个玉佩,也全是这些东西。”
“这么辛苦得来的战利品,你们不要,我全要了。”唐谧一边说,一边撕下一块袍襟当作包袱布,把没人要的东西往里面放。
这时,她才发现在这些亮闪闪的物件中还有一盏毫不起眼的八角小宫灯。
“大家看看这是什么!”她把那八角宫灯托在手上,拿给众人看。
这小灯造型简单,就是以乌木搭了架子再糊上羊皮,此外再无任何装饰,大约只有三寸高,好像是一件放在手上的小儿玩物。难怪在这浓云遮月的夜里,它藏在这些宝贝中没被发现。
慕容斐和桓澜分别拿去看了看。都没发现什么异处。好在慕容斐心细,发现灯里还有小半截没燃尽的蜡烛,便掏出火折子,把灯点上。
随着那灯亮起,众人看见灯中竟然隐隐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片刻,那身影清晰起来,虽然小小的不过拇指高,却是衣带飘飘,裙裾微摆,仪态轻灵。因为太小,她的眉目看不甚清,可是众人却没来由地感到,她一定是极美极美的。
再过片刻,就见那女子玉臂伸展,莲步轻移,开始翩翩起舞。她的身姿婀娜,舞动起来如惊鸿掠影,彩蝶舞风,但仔细琢磨起来,她的上身其实并没有太多动作,看上去似乎只是随意地跟着身体的律动在摇摆,可是下身的动作却变化多端,难以捉摸。
桓澜看了看慕容斐,略有迟疑地开了口:“你看,这像不像某种步法?”
慕容斐凝视着灯中舞动的身姿,慎重道:“若是的话,应该是极高深的上乘武功。你看,她的每一步虽然看似随意,可都仿佛给自己留下了无数条可进可退的后路。具体说,她每一步的落脚都不扎实,好像是踩在水面上一样,还未落定就换了下一步,而且下一步的位置总是匪夷所思。若是真有人用这种步法和我对打,如此左躲右闪,岂不是像滑不溜手的泥鳅那样难以对付?”
“什么泥鳅,我看这倒像是凌波微步!”唐谧随口就把《天龙八部》中的武功名字套用了过来。
“这名字起得好。你看这步法,确实意态逍遥,如仙子凌波。”白芷薇赞赏道。
唐谧想起在《天龙八部》中段誉靠凌波微步好几回保住了性命,而自己现在的功夫可比段誉还差,便鼓动大家道:“各位,咱们来学吧。”
“好是好,就是她动得太快,慢一些就好了。”张尉瞅着那宫灯说。随着他话音一落,那灯中女子好像听懂了一样,步履果真慢了下来。
张尉惊奇地睁大了眼睛,童心大起,试探着说:“再慢一点。”话落,那女子便又慢了一些,所有人都不禁啧啧称奇。
“如此看来,这宝贝该是那女尸用术法做出来,用来传授她的绝世武功的。”白芷薇打趣着说,仍然念念不忘刚才的女尸一说。但这次众人却都没了畏惧,反而笑起来。
慕容斐边笑边熄掉那灯:“既然是大家一起发现的宝贝,不如我们以后就在晚上一起来练这凌波微步,如何?”众人自然都没有异议,当即便把此事定下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时,唐谧才想起问慕容斐:“喂,你说这次的赤峰四翼蛇可比你上次见的厉害?”
慕容斐沉眉思索道:“确实厉害很多,不过,想到它身上有三颗‘鳐珠’,便也不觉得太奇怪了。”
“仅是如此么?”唐谧觉得并不全然是这个原因,可又没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
“那要下次再打一条蛇试试才知道了,不知道唐姑娘还愿不愿意与斐同往啊?”慕容斐说到最后,口气里竟带了几分调笑的味道。
“芝兰玉树之约,谧欣然往之。”唐谧把眼睛笑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儿,以更色迷迷的口吻回应。那慕容斐毕竟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哪里见过这样厚颜的小姑娘,一时面上一红,饶是平时风度极佳,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唐谧带着胜利的微笑看他一眼,甩开大步向前走去,心里暗自发笑:小P孩,让你好面子,不愿承认上次猎蛇得手是因为对手太弱是吧,调笑姐姐我是吧,就让你见识见识姐姐的厉害,哼。
这时候,白芷薇走到了她身边,冲她眨眨眼睛,神神秘秘地小声耳语道:“唐谧。我告诉你一件事。我们楚国皇室禁用蓝色的瓷器。所以那个小钵并不是我们的御制之物,我倒记得大周朝也用过太平这个年号。唐谧,你那个小钵至少有五六百年以上的历史哦,这下你发财啦!”
唐谧听了,嘴角瞬间笑得弯到了眼睛下面。哈哈哈……一不小心,发财了!
众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御剑堂,桓澜和慕容斐带着张尉去疗伤,唐谧则和白芷薇先行休息。
到了第二日夜里,唐谧和白芷薇按照约定早早睡下,将到昏沉之际,唐谧迷迷糊糊地听到后窗传来咚咚的小石撞击之声,揉了揉眼,披衣下床,看到白芷薇也已起身。
“子时到了么?”唐谧问,睡得太久,声音还是黏黏的。
“嗯,刚打过更。”白芷薇一边说,一边推开后窗。
两个人趴在床边一看,果然见着后墙上坐着一人,黑黢黢地也看不清是谁,两条腿挂在那里晃啊晃的。那人看她俩探出头来了,咧嘴一笑,一口白牙在夜里格外耀眼,不是张大头还能是谁?
两个小姑娘翻出窗子。走到墙根下,唐谧提一口气纵身上跃,力道将尽的时候正好抓住张尉伸过来的手,一借力便翻过了后墙,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稳稳落在地上,当下心中颇为得意。紧跟着白芷薇和张尉也跳了下来,三人便一同往浴池走去。
桓澜和慕容斐已经等在了浴池前的一小片空地中央,见他们三人来了,便点上那盏八角小宫灯。须臾,那位在灯中舞动的女子便出现了。
桓澜和慕容斐均是学武奇才,他们一边自己学,一边教其他三人,居然也头头是道。再加上这武功走的是轻巧灵动、变化多端的路数,非常适合像唐谧和白芷薇这样内力并不深厚,轻功也不是很好,但头脑灵活的人来学。没多久,这前几步两人走出来就已经有些神形兼备的味道了。
可是对于张尉来说,这武功就显得太过花哨,学起来进展也就慢些。后来其他四人干脆都跑来指点他,你一句我一句,搞得他无所适从,满头大汗,学得却更慢了。
这时,远处的更鼓声传来,几人才发觉已是四更天了,便匆匆道别,各自散去。
如此一连学了十来日,眼见三月已尽,几人都掌握了步法的要领。方才不再半夜里爬起来学习。只是几人原本要调查尸王与灰衣人的事便被耽误了下来。其实唐谧对和慕容斐之前关于赤峰四翼蛇的争执并没有完全释怀,可是好像也提不出足够的怀疑论据,也只能先放在一边。一时间,唐谧觉得。身边曾经出现过的那种似乎正酝酿着什么不可思议事件的氛围仿佛消失了,整个世界一下子变得平静了下来。
但是,待她一闲下来却猛然发觉,整个蜀山御剑堂的空气中似乎确实在酝酿着什么,好像正有什么蠢蠢欲动。
当她又一次看见两个眼波流转的女剑童从她身边走过时,终于忍不住拉住白芷薇问:“芷薇,你不觉得最近大家都神经兮兮的么?”
“是么?”白芷薇一愣,扭头观察一下周围的人,淡淡说,“噢,思春呢。”
唐谧听了,当场便要晕倒在地,心中责备自己真把白芷薇带坏了,怎么从她白大小姐嘴里能吐出这种糙话来。
“芷薇,我是说正经的。”唐谧正色道,“你不觉得除了咱们两个以外,大家都有些不一样么?是不是咱们这几日整天练功,错过了什么大事?”
“不是,因为四月末彤管草就要红了,在我们这儿,红色的彤管草是用来送给喜欢之人的,所以这几天男的都要装得文质彬彬、风流潇洒,女的都要搞得柔情似水、温良贤淑,不过是为了到时候能多收到一些彤管草罢了,真是虚伪得紧。”白芷薇很不以为然地道,小小年纪竟有种看破情事的沧桑。
唐谧这才明白,原来是蜀山的情人节就要来了。虽然她对和一群小P孩过情人节毫无兴趣,可听白芷薇这么说,却让她有些担心。不由劝道:“这么说就不对了,互相喜欢的人借助彤管草表达心意,不是一件美事么?”
“送了就一定是喜欢么?我爹还送过给我娘呢。”白芷薇说完,眼光投向无尽的远方,脸上浮起一朵嘲讽的淡笑。
可是不管唐谧和白芷薇怎么无视这个情人节,御剑堂的广大剑童们还是沉浸在彤管草即将转红的巨大喜悦中,于是,唐谧发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比如,过去在她们殿,能被她呼来唤去的只有张大头一人,但现在,男剑童们似乎都表现出乐意为女孩子跑腿的倾向。再比如,她们殿的几个女剑童平时练功都挺能吃苦的,但现在,则常会显出不胜娇弱的模样。
最引人注意的是,现在和异性说话时千万不要让人有遐想的余地。比如唐谧某日无意中问了她们殿的一个男剑童:“哎,今天晚上你有事么?”结果那男孩儿的脸“嗖”地就红了,然后一整天都用一种极度闪躲的眼光偷偷瞄她,更夸张的是,在远远瞄到唐谧距离他还有十丈远时,便如看见老虎一样拔腿就跑。
后来,唐谧很不解地问南宫香:“小香,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么?”
南宫香犹豫道:“唐谧,你不知道,咱们殿的男剑童都怕你和白芷薇。”“为什么?我们对他们很凶么?”唐谧一脸不解。
“那倒不是,但你们对张尉很凶啊,想必他们感同身受。”南宫香的眼神里有同情。
唐谧不由在心中慨叹:看来这一次重新做人,也终究没能成为一枝人见人爱的鲜花啊。
而就在这个敏感时期,唐谧竟然收到了慕容斐的信。
事情发生在她们下午下课以后,唐谧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突然一只小鸟飞了进来。她一看,那不过麻雀大的小鸟竟然是慕容斐的魂兽双头鹰。只见那小东西虽然变小了,可仍然精神得很,三两下就跳到她面前,把一张小纸条吐到她手上。
唐谧展开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今日二更御剑堂正殿门前有事相商。
唐谧猜不到慕容斐神秘兮兮地找她有什么事,正巧这时白芷薇回来,便告诉了她。白芷薇听了一愣,伸手展开掌中的一张小纸条说:“怪了,桓澜也约我今晚在浴池前的空地见。”
两个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晚上便分头去赴约。
御剑堂门禁的时间是二更,一般这时,剑童们都已经回到苑中,所以正殿早没了人。唐谧到的时候,慕容斐已站在那里等着她,见她来了便招手示意她跟自己走。
“什么事啊?”唐谧边走边问。御剑堂正殿前是一个很大的演武场,此时慕容斐正领着她往演武场的一个角落走去。
“这次狮戏想请你和我合作。”慕容斐看着唐谧客气道。
“狮戏?”唐谧不明白。
“再有一个月,就是堕天大人的寿诞,每年那时,都要从信土殿剑童中挑出两个最强的出来,表演双狮夺珠,说是表演其实就是比试。今年我被选出,可是狮子必须两个人才能舞,所以,我还要找一个剑童扮狮尾,这个人,哪个殿的都可以。”慕容斐解释道。
“那为什么找我啊?我的武功你又不是不知道。”唐谧不解地问。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演武场的角落。唐谧看到地上放着二十来个短短的小木桩。
慕容斐指着那些木桩道:“因为你适合啊。你看。咱们蜀山的狮戏是这样比的。”话落,他一抬手,那二十来个短木桩就飘浮到大约两尺高的半空中。他一纵身,脚点在一块浮木上,那浮木立时就往下一沉,于是他马上跃向另一块浮木,前一块不再受力,便停止了下沉。可是他新踏上的这一块又要沉了,他只能再快速跳到另一块上……
如此循环,就见慕容斐身形翻飞,把二十来块浮木都走了一遍。才潇洒地落回地上,再看看那些半空中的浮木,每块比最初大约也就降了寸许。
慕容斐有些骄傲地看着自己的成果道:“到真正狮戏的时候,谁先抢到宝珠,或者先把对方逼得踩到已经落地的木桩上,谁就算赢了。”
“那你应该找轻功好的人来当帮手啊。以我的功夫,一脚踩上去木桩就落地了。”唐谧更加不解。
慕容斐笑着摇摇头:“光靠轻功的话。体力和内力消耗很大,结果最后失败往往是因为步法错乱,让对方有了可乘之机。可是,咱们用凌波微步就不一样了,费力不大却更加灵活轻巧。”
“原来如此。”唐谧恍然大悟,然后神秘地一笑,“你的对手。是桓澜吧?”
“正是。”慕容斐淡然道。
唐谧摇摇头,叹道:“哎,你们两个真是棋逢对手。连歪脑筋都动到一处去了。告诉你,桓澜今晚约了芷薇。”
慕容斐微微一笑:“难怪今日殿判和我俩说完,他也唤出了魂兽送信。那么唐谧,你愿意么?”
唐谧不语,心想要是芷薇答应了桓澜,我也答应了下来,就是要和她比试了。
慕容斐似乎看出了唐谧的心思,微笑道:“难道你不好奇,你和她谁更强么?”
此刻,唐谧确实感觉到心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她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御剑堂正殿。那雄伟的大殿在银白色的月光下仿佛通身发着光,庄严神圣得难以描摹。她记得殿监穆显曾经在她们进入御剑堂的第一天便站在那里说过,蜀山御剑堂是天下的少年精英齐齐会聚的所在!
“好,我答应。”她说,目光仍然停留在那月下生辉的古老建筑上。
就在唐谧话落的瞬间,她指着大殿的门口惊得一时不能言语。慕容斐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灰衣的人影一闪,便晃入大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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