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请从绝处读侠气(上)
林 川
《余果老》
[毕生寒窘千钟醉,廿门孤寡半肩挑]
长安,铁骨御史萧愈铮的猝死,引出了东密一系列的刺杀。萧愈铮遗孀裴红棂以重金邀请各镖局为保,各镖行为了不得罪手段凶残的东密,把寒门孤寡拒之门外,一个杀局也因萧御史遗孀手中的物事而真正展开。
什么叫英雄?是否统辖九卫,名震一方就叫英雄?是否杀人百万、伏尸千里就算英雄?是否欺压良善、将自己的骄傲高压在别人的人格上就是英雄?
不是,英雄是一种理性的诺言,是在这个荒沉的世界中斗智斗勇拼尽全力后的救赎,英雄、是来自——被侮辱与被伤害!
当余孟——余果老说出“这趟镖,我接了”的时候,他余孟余果老就是个英雄!
以余果老六十五岁高龄,本该在家颐养天年,而他为了二十七门孤寡奋斗依然。裴红棂母子的到来,使得他沉寂多年的热血又沸腾起来,当他许下这一承诺时,内心的挣扎可想而知。对于东密,对于龚海,在余果老的心里一直是个噩梦,此时能断然斩落这份惧怕,重新拿起他那大关刀,动力则来自这面前的一门孤寡、满腔忠烈。
小校场的一战,尽现余老风华。即便岁老肩残,但他这种残阳如血般决绝的气势是灿烂的朝霞都无法比拟的。当“请从绝处读侠气”七块字幕逐一落下的时候,余老人恍然间又是当年那个天下无敌的威正镖局总镖头——余孟,当年的血性豪情又重新荡漾于心间!
与龚海的最后一战,余果老凭着残留的一腔热血誓死拼斗,眼见小稚将被龚海所杀,万念俱灰的心勃然复活——怎能让这眼前的弱女稚子遭殃?“凛然”一刀终于因此而出,这半招刀法迟迟等了二十六年才发出。当年,他为一念之仁,没有倾尽全力;但今日,他也是为一仁之念,于二十六年后,续足了这一招。“凛然”一刀堪为仁慈一刀,前半招是仁,后半招也是仁,惨绝人寰的东密中人怎能了解这“仁”的威力?
萧愈铮,长安城中的铁骨御史,自始至终他没有出现过,早在这部书开始前他便已经过世。虽然人已逝,但他的精神却能从裴红棂和二炳对他的回忆中看出。这是多么刚烈的一个人啊!一颗丹心铮铮铁骨,虽手无缚鸡之力仍能让东密如此惧怕他,而这种精神也体现在他的妻子和仆人身上,他们继承的是萧愈铮的丹心侠骨。若非裴红棂,余老人恐怕永远无法摆脱东密、龚海、大手印对他的阴影;若非小稚,余老人也不会在绝境使出那“凛然”一刀!而二炳,这个萧愈铮的仆人,只为了萧家一门对自己的好,便可舍生忘死地陪萧家人与东密作对。这便是忠义,并有所延续,得以传承!
当余老人仰天长呼:“余果老矣?余果老矣!”,他,余孟,余果老真的老了吗?是,他人已老,可“廿门孤寡半肩挑”,刀未朽。
《屠刀》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裴红棂母子在余老人的保护下躲过东密惨烈的追杀,余果老将他们安置在自己多年来细心维护的七门威正遗属村,裴红棂母子也在这七家村过了一段安宁的田园生活。但这个七家之村真的安宁吗?先有任意欺侮孩童的胡(屠)大姑,而后有横行霸道的邻家村,这与外面所谓的江湖又有何差别?
想当年的威正何等名声,现在却只剩下一干只会庄稼把式的七门孤寡后辈。当冯三炳断言拒绝要去请求余果老的时候,当刘老者独臂舞刀,大呼“拿起屠刀,立地成佛”拼却明天的时候,在无奈与挣扎中,继承威正而遗留于血脉之中的血性豪情终于进发!
可惜,光凭一腔豪勇是办不成事的,冯三炳老了,后辈们遵从祖训又没有练武,在惨败之后,为保全大局,冯三炳等人只能将裴红棂母子驱逐出村。对于余老人亲自托付给他们的人,非但没能保全,还将其送入虎口,威正的人何时做过这样的事?欺善怕恶、欺软怕硬、欺弱怕强这样的人性似乎植根在每一个人的身上,一到关键时刻就会爆发出来。东密如是,武侯庄如是,七家村又何尝不是?
屠大姑的出场救人,不亚于当年余老人的临危接镖,小稚仰慕这样的人,他是把屠大姑看成余老人那样的英雄来对待的。这样的人又怎能不是英雄呢?明明没有被公平善待,却依旧仗义出手,如果当初路青楚能对她好些,恐怕屠大姑便不是今日的屠大姑,不是孩童都惧怕如虎的屠大姑了。
而屠大姑对小稚的感情却是不一般的,她最初在土谷祠看到白皙的小稚时。想到的应该是她又爱又恨的路青楚吧?同是那样的白,同是那样的柔弱。屠大姑对路青楚的感情也就寄托在了小稚的身上,虽然他是那么的小,却那么的善解人意。她“喜欢”这个她眼中的“小男人”,为了他,屠大姑“拿起屠刀”;为了他,她“立地成佛”。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屠大姑把她的“容”给了欣赏她的小稚,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算是没白活。
五剩儿,这个在最后才叫出“娘”的孩子,虽然年纪小,但却有一股义气在心田,小稚也因此懂得什么是朋友。什么是朋友?朋友就是在你最危险的时候,还敢于和你一起担当的人。老威正的血气在五剩儿身上展现了出来,代表了一种精神,一种余老人残留下来的精神,这种精神将支持他成为新一代威正,将来的余果老。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东密此次虽然事败,但何处才是裴红棂母子的真正归处呢?
《商裳儿》
[当一切……雪逝、冰消、风流、云散]
裴红棂母子得屠大姑之助,终于得以逃出东密对七家村的包围,赶往舵落口与余果老相会。舵落口却布满了杀机,东密两拨各属不同的人马均在这渡口等着他们,鲁狂暗中挑拨离间,挑起“自在飞丝”与“瘟家班”之争,从中坐收渔翁之利,被“瘟”老三发现,拼斗开始,小稚为救五剩儿不幸落入江中,而关于小稚与商裳儿的传奇也从这里开始……
这人世上,所有的超俗之美与越轨的一切卓异如果不想夭折而终,最好还是沉埋于一个最拙劣的面具里。商裳儿的外表是美的,她美得空灵纯美,美得庄严肃穆,甚至不得不深深掩藏,才得以见容于世。以她武功,强悍如白哥青弟也在她“欲减罗衣”一击之下便溃不成军,她若真要出手,寻常人又怎能近得了她身?但她却甘受屈辱,隐藏着高深的武功,劳役于这市井之间,一力抚养一干孤儿。这种内在则让她美得真挚善良,美得宽容纯粹。还有佛性。她内在所含的佛性却是连这美丽也比不了的。这佛性也正是她“秘宗”中人与东密中人的最大差别,“秘宗”一向不问世事,商裳儿欲以一己之力济世,相比之下这个世间是多么的险恶庸俗。也正因为她的佛性,终于引出了小稚弱龄而出的“离骚”一剑。
小稚,这个苦命却有亡父钢骨的孩子,他的钢、他的侠、他的硬不是这么个孩子应承担的。当他渡口边的临危一推,将五剩儿推向了光明,而自己独陷黑暗;当商裳儿要他刺下剑的那刻,他不惜自残,毅然拨出萧骁种在他身上的“稚子之剑”。
整部《商裳儿》给我印象最深只有一个字:欺。这个“欺”不是《屠刀》中所言的欺善怕恶,而是欺骗、欺诈。从一开始主顾偷小贩的果子,到孩童们对商裳儿的欺,古三皮对商裳儿的欺,再及杜阿大对商裳儿的欺,东密对杜阿大的欺,这个欺无处不见,最重要最关键的还是商裳儿对自己的欺。明明知道古三皮并不如他自己吹嘘的那样的完美,明明知道那是有毒的酒,明明知道小稚的话是真的,她还在自我安慰,一再对小稚说:“你说的是假的。”这样的反复低喃,她心里是否也在痛苦和挣扎?如果,如果自己遭受了这一生最无法承受的欺骗,那她是不是也会情愿一口饮尽那杯’毒酒?情愿从此长眠不醒,也不让这场人生污浊中难得一做的梦不再醒来?那种醒来,会是怎样的心痛?
人生如枷,飞翔是梦。江流中一个孩子在惊心动魄太多之后最后的愿望原来还是想抛却疲累脱出这繁杂人世振翼而飞……当小稚含糊地说出:“我——想——飞——”三个字的时候,我想他真的累了,以他弱龄,及早面对这人世间的虚假,也许真的是太早了。“飞”对于任何一个孩子都是一个梦想,一个超脱自由的梦想,人世间的枷锁却总羁绊着这个梦想。小稚的梦能否实现呢?还是须等到当一切……雪逝、冰消、风流、云散?
更多侠友讨论请见《请从绝处读侠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