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三个难忘的瞬间

盛　颜

战国时代，楚王于今南京之地设金陵邑，秦朝改置秣陵县，三国时为东吴都城建业。东晋亦定都于此，因避晋愍帝之讳改称建康，此后南朝的宋、齐、梁、陈四代皆以建康为都。到五代十国时期，南唐亦将这钟山龙蟠、石头虎踞之地作了都城，复名金陵。

南朝最清贵的士族莫过王谢两家，谢家有位子弟名唤谢朓的，写过一首《入朝曲》，将建康的帝京气象描摹得极为宏丽，尤其第一联“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至今为人称道。谢朓之才，连李白都要“临风怀谢公”的，可惜我没法像谢公一样用五十字写尽金陵气派，只好借副刊一隅跟大伙儿多唠叨两句。令人挠头的是，想南京乃十朝古都，才子无数，典故无数，名胜无数，诸如朱雀桥、乌衣巷、秦淮河、夫子庙、玄武湖、栖霞山、清凉寺、雨花台、天王府、中山陵……好比对着满汉全席，让人眼花缭乱之余竟无处下箸。如此，让我借着“家国”，说说我难忘的几个瞬间吧。

宋太祖开宝八年（公元975年），宋军攻破金陵城，南唐后主李煜肉袒出降，被掳至东京做了违命侯，后被宋太宗用牵机毒杀，死时才四十二岁。李煜做皇帝虽不成功，做词人却是惊才绝艳，即便后来填词的名家辈出，也不妨碍他以绝代之姿，为后人留下那些值得反复吟诵和书写的清远篇章。第一次读到李煜的《破阵子》是在一本破旧字帖上，从“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到“一旦归为臣虏”，在阶下囚生涯中回想起辞别宗庙和故国的那一刻，“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怎不令人怆然。

无论个人的悲哀如何深重，历史的车轮总是滚滚向前。宋元之后，明初数十年的都城亦在南京。明祚延续了近三百年，闯王攻占北京后，崇祯帝自尽，明朝宗室福王在南京称帝，史称南明。彼时秦淮妓家有八个最出挑的姑娘，如陈圆圆、董小宛、李香君等，并称“秦淮八艳”。李香君与复社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定情，奸臣阮大铖迫她改嫁漕抚田仰，李香君抵死不从，头撞镜台的那一刻，鲜血溅到了侯公子赠她的白绢扇上，后被友人妙手改绘成一把艳丽的桃花扇。侯方域《李姬传》赞香君“侠而慧……皎爽不群”，她善于辨别义士和奸臣，不但自己不阿附，还能劝谏侯方域，确乎当得起一个侠字。

流光抛人，到清朝末年，太平天国定都于焉，曰天京。中华民国亦曾以南京为都。民国二十六年（公元1937年），南京沦陷。噫嘻！有生之年，我都不会忘记在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的所见。那一刻我没有眼泪，全身战栗，因为握拳太紧，折断了自己的指甲。若干年后，看到李云龙的骑兵连为拖住鬼子，打光子弹后，还要用刺刀战到最后一刻的情景，那些一回想就无法抑制的愤怒和悲痛突然找到了出口。没有更好的阐释了，让我借用一下李云龙的台词吧：亮剑！面对强大的对手，明知不敌，也要毅然亮剑，即使倒下，也要成为一座山，一道岭！狭路相逢勇者胜，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第八城——桂林。8月上半月版，盛颜与您相约独秀峰下，桂林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