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云雨任飘摇

扶　兰

《巫山传》这个故事的缘起，要追溯到很早以前。那时姬瑶花和巫山门只是《日出沧海》（将刊于5月月末）中提到的遥远背景，但是好几个朋友看完故事之后，都说她们对姬瑶花的故事很感兴趣。想想也是，在传统武侠故事中，姬瑶花应该是典型的“妖女”，可是在四个涩女郎里很多女性偏偏都喜欢九尾妖狐似的“万人迷”，因为她们面对命运时更为从容、更有把握。

姬瑶花这个人，与巫山是密不可分的。巫山县之东，为秀丽幽深之巫峡，巫峡南北两岸，奇峰峻秀，其中最有名者，共十二座，合称“巫山十二峰”。十二峰里，最负盛名者，无过于神女峰。神女峰别名“望霞峰”，为巫峡北岸自东而西第三峰，挺拔俊秀，峰顶石柱，高约三丈有余，婀娜多姿，宛若少女。历代传言，往往说神女峰顶的石像，乃巫山神女所化，神女本名瑶姬（姬瑶花之名便来自于此），乃天帝之幼女，降于此地，助大禹王治水，开三峡以通水道，功莫大于人世；瑶姬未嫁而亡，封于巫山之阳，精魂化生瑶草，其花黄，其实如菟丝，服者媚于人——此种风流面貌之神女，当是宋玉《高唐赋》、《神女赋》所本，也是“巫山云雨任飘摇”的由来。

三峡截流后，高峡出平湖，那个惊涛骇浪、云雾弥漫的三峡与巫山，已经一去永不回。从理智上来说，我是害怕《楚辞》中那样的巫山的，它将人的生命如此轻易地揉搓于浪涛之中，令所有人都真切地认识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是当它一去永不回之际，却又觉得怅然若失。那个《山海经》里巫鬼出没的迷离天地，那个《楚辞》中神奇瑰丽的梦幻世界，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呢，便已永远不能见到。如今太过清晰似乎伸手可及的神女石像，会让多少人感叹相见不如想念？

于是立意要写出这个故事，以为追想与纪念。一开始设想的是一个中篇，写出来之后才发现惨不忍睹。一个中篇，远远容纳不了十二峰的故事，也容纳不了姬瑶花的千变万化。于是将故事分解，变成系列中篇，依据十二峰的特点来设计人物，譬如圣泉峰以清泉得名，王维有诗“清泉石上流”，因此设定圣泉峰弟子与石头相关；神女峰对面是飞凤峰，四象之中，南方朱雀即凤凰，对应的是火神祝融，因此设定飞凤峰弟子性情刚烈，而其命运往往是生于烈火，死于飞焰；集仙峰顶岔成两座小峰，这如剪刀一般的峰顶，也可以看作是张开的鱼尾，因此设定集仙峰弟子精于水战，宛若游鱼；上升峰状如昂首欲飞的雄鹰，因此设定上升峰弟子无论外表如何，内心里都是傲岸不羁、放诞不驯之人……而背景设计，则多依据《九歌》中那个巫觋时代。那时候，无论乡民还是贵族，都笃信天地相通、人神相应，因此天神也会如凡人一样思慕佳人、爱好美食、欣赏歌舞。所以巫山祭神，首要便是歌舞，女巫男觋，务求绝色，以邀神宠，这便是后文中苏朝云与季延年斗舞的由来。

一边写一边重翻《山海经》和《九歌》，那遥远时代传说中的人物和故事，历经数千年时光，仍是这般令人感慨：痴情而忧伤的山鬼，是否已经等到她的幸福？还是依然像小鱼（《巫山传》后文中人物）一样，在寂寞孤独中守候着自己无望的爱恋？当设定擅驭飞虫的起云峰与精于射术的飞凤峰世世为敌（见于《巫山传》后文）时，不能不想到，因为驱使飞蠓阻挡情人务相的部落迁徙之路的盐水女神，最终被情人射杀，她的精魂是否依然在盐水上空徘徊？而射杀了情人的巴禀君务相，死后化为白虎，生生世世不再为人，究竟是为了庇佑巴人，还是因为人世间再无那缕依恋过他的精魂？

在巫山之中，有无数的恩怨情仇也在流传，姬瑶花就在这种种传说之中翻云覆雨、任性飘摇；若无小温侯那等坚如磐石的心志，这样一个随时随地都能够掀起惊涛骇浪的女子，在世人眼中，恐怕正如那逝去的巫山，让人望而生畏，也让人心醉神迷，却永远也无法接近和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