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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咒⑥
明欢说前情:喜福在与扶桑鬼子大战的时候断了右臂、受了内伤、失了灵识,但是喜福还是帅帅的未!不过喜姑想要给喜福装一个叫做义肢的东东,所以把我们都带到傀儡门了哟!原来罗哥哥跟那个香喷喷的阿姨是一对儿,就像喜福跟喜姑是一对儿一样呢!喜福昨晚下了山去了荒村,又遇到了那个吓人的婆婆,还好喜福胆子比明欢大多多的未!不过喜福和喜姑去密洞里探险的时候,先被指手画脚的傀儡吓了一跳,又被密洞深处传来的脚步声吓了一跳……
【驭尸】
脚步声是从身后传来的,两人对视一眼,转身向那边望去,卓安婕的手更是按在了剑柄上。可等两人看清来人时,却又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原来却是欧阳高轮不知何时跟了进来,一边嘟囔着,一边迈着蹒跚的步子,四处找他的线。
“李无心仿照活人来造傀儡,他究竟想做什么?”卓安婕喃喃自语。
云寄桑沉声道:“这间密室既然是傀儡门先辈所造,其中很可能隐藏了大黑天傀儡的秘密。李无心想必是在搬进偶形居后无意中发现了这里。而他之所以按照人体的五脏六腑来制造傀儡,是因为他相信傀儡也可以具有灵性和生命,甚至可以将自己也变成傀儡,永生不死。”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一下变得苍白至极。
“怎么,可是想到了什么々”卓安婕关切地问。
“既然是仿造活人,总要有摹本才是……”云寄桑脸色苍白地道。
卓安婕倒吸了一口冷气。她虽然天性洒脱不羁,可一想到有人竟然会将人的尸体剖开,仔细研究其五脏六腑,也不禁毛骨悚然。
云寄桑快步走到石台前,一寸寸地勘查着:“师姐你看,这石台的边角缝隙处都有不少黑色的斑点,若我所料不错,这些定是血迹。”
“你是说,李无心可能会盗尸来研究?”
“也许吧……”云寄桑茫然地回答。盗尸?若是只用尸体也还罢了,最怕的,是李无必想了解五脏六腑的确切功能,将人活着……突然,他一阵眩晕,那些高大的架子,不断摇摆着,向他倒塌下来。
他脚下踉跄,伸手把住了石台。
“师弟师弟!”那是卓安婕的呼唤声。焦虑、迫切而执著,似乎想将他离散的魂魄从不知名的黑暗中召回。白色的长裙在他眼前晃动着,他本能地闭上了双眼:“我没事,只是头有些晕。”
不,这不可能。一个人再怎么疯狂,也该有个极限才是,想必是我猜错了。是了,定是我猜错了。
“不如我们先出去透透气,过会儿再回来。”
“不用了。”云寄桑仰头,深深地吸气,又极缓地呼出,随即睁开了双眼,“这里-是李无心的圣地,如果有大黑天的线索,那也一定会藏在这里。我们仔细找一下。”
见他决心已定,卓安婕便道:“也好,这边我来搜,你去看看架子那边。”
云寄桑点了点头,向那排高大的木架走去。
架子足足有五丈高,由没有去皮的松木粗糙地钉成长长的一列,遮住了整面石壁。除了在木架的最左端摆了十个白瓷小瓶外,木架其余地方都摆满了人头大小的黑色瓦罐,罐口用蜡封着,小瓶和瓦罐上都贴着标签。
云寄桑先取了一个白瓷小瓶。只见上面的标签上写着,“附魂法粒,勿失勿忘:秘此妙法,驭以魔王。”其字迹和《墨子》上的批注一模一样,该是李无心所留。
附魂法粒?那又是什么?云寄桑拔开上面的木塞,发现里面是些朱红色的小丸。倒了些许在掌心,闻了一闻,有一股似香非香、似臭非臭的古怪味道,却不知是什么药物。不过从模样上看,倒有些像丹砂。他皱了皱眉,又取下一个罐子,吹去上面的灰尘,轻轻读着标签上的小篆。低低的话音和那行小字一起,在昏暗的火光中悸动着。
“丙申年,四月初五,女,十五岁……”
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像在寂静中回响的鼓点。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战场,那个无边无际的巨大的白色墓地。月光下,那带着死气的灰白眼眸,半浸在黑红的血液中,无助地望着他。
他用力甩了甩头,放下手中的瓦罐,又拿起一个瓦罐。
“丙申年,七月初五,男,二十六岁……”
不,不会的,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这样。
他颤抖着为一个又一个瓦罐拂去灰尘,小声读着上面的标签。
“丙申年,十月十一,男,肾,六十一岁……”
“丙申年,十二月初八,女,脾,一十九岁……”
“丁酉年,一月初七,男,肺,三十二岁……”
“丁酉年,二月十三,女,肝,十三岁……天啊……”
“丁酉年,二月二十六,男,心,九岁……九岁……”云寄桑颤抖着拍开了瓦罐的蜡封,缓缓揭开油纸。
瓦罐中,银白色的液体在静静流动着,那是水银。在水银中,一个小小的红色物体半沉半浮,浸泡在其中。
只看了一眼,他便一下将罐子抛开,跪倒在地。他想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捂着喉咙,拼命吸气,可不知怎么了,肺如同僵死了一般,设法吸入哪怕一口空气。那感觉就像突然坠入了深渊,身子还来不及反应,黑色的恐惧已扑面而来。眼前的影像和自身的存在一样,越来越模糊了,那种消失的感觉,就像沉入冰河的石子,孤独地,向着最深的黑暗不断下落。白色的冰层中,是一张张冷漠的面孔。那些亡灵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
没有悲悯,也没有垂怜。
生命究竟是什么?人性又是什么?走向无尽黑暗的一条索道么?
因为在命运的狂风中,无论怎样挣扎,也难免最终的坠落。罪孽,悲惨的罪孽,无法赎救的罪孽。那拖在身后的,长长的,黑色的影子。
鼓声在震荡,在激扬,在回响。
别催,我这就去了,和你们一起。
那是我敲响的鼓。
那是赴死的号令。
在云寄桑倒下的瞬间,卓安婕便已扑到了他的身边,将他抱住。虽然她一再对自己强调要镇定,可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她。
师弟这次的发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得多,就像……就像要离开她一样。抚摸着他冰冷苍白的脸,她坚强而耐心地做着自己唯一能做的事——不断柔声呼唤他的名字,将真气源源不绝地输入他的体内。以前师弟发作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将他带回自己的身边的。
可是这一次,这一次似乎行不通了。云寄桑的身体越来越冷.当她犹豫着是否抱着师弟出去求助时,他的心跳就像一曲激动的乐章被骤然划上了终止符一样,突然停止了。
甚至没有犹豫和痛苦,几乎是本能地,她深吸了一口气,俯下身去,深深吻住了云寄桑的双唇,将空气渡入他的体内。
哪怕深渊再黑暗,再恐怖,我也要和你一起坠落,将你带回阳光之下。
回来,牵着我的手,和裁一起呼吸。
回来,以我的誓言,我的生命。
回来,我的师弟,我的……爱人。
回来,回到我的身边。
回来。
鼓声,停了。
寂静,像莲花一样缓缓绽放,舒展着无声的和弦。
呼……吸……呼……吸……风在流动了,在你和我之间,彼此相接的那一点甘甜上。
他睁开了双眼,在冰冷的深海中,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
眼前那道湛然的光芒,在黑暗的衬托下,是如此地绚烂美丽。
原来是这样,这就是生命的意义。
我的意义。
在这条长长的索道上,我还要继续走下去。在坠落之前,我要找到它。
卓安婕感到怀里师弟的身子骤然僵硬,随即又慢慢放松下来,心跳也重新变得强劲有力。然后,她才感受到他双唇的冰凉和柔软,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自己,竟然吻了师弟。
这就是吻么?在双唇相接中付出自己的呼吸和温暖,在混乱中吐露自己的心绪和思念?不过,也好……不,是很好,非常好的感觉。
一吻如山,一吻如海,一吻在天地之间。
一吻之下,定此三生。
久久,两人缓缓分开,相对无语。
“多谢师姐……”终于,他讷讷地,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又在说着什么。
“谢我什么?”虽然脸颊绯红,她还是追问道。
“谢……谢师姐的……恩……情……”救命之恩,一吻之情,是为恩情。
她像不满,又像满足哼了一声,起身放开了他,用脚尖将那翻倒的瓦罐正过来,向里看了一眼,顿时眉头一皱:“这罐子里灌了水银?咦?这又是什么?”
“是脾脏.一个十九岁姑娘的脾脏……”云寄桑幽幽叹息道。
饶是剑胆琴心如卓安婕,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云寄桑道:“女孩的脾脏?难道他真的……真的……”
云寄桑点了点头,扭头向架子上望去。
长长的架子上,一排排黑色的瓦罐整齐排列着,仿佛没有尽头一样。隐约之间,他似乎听到垂死者悲惨的哭泣声。那么尖锐、凄厉而无助,就像天鹅被撕裂了翅膀。
果然,我没有猜错。云寄桑左拳紧握,身子颤抖。
我一直想不通,傀儡咒中的“灭我万罪”是什么意思。究竟是怎样令人发指的罪行,才能用“万罪”来形容?原来是这样!
以人炼偶,这就是李无心犯下的万恶不赦之罪。就在这里,在这不见天日的密室之中,他罔顾天理人伦,如此灭绝人性之事,只为造出最完美的傀儡……值得吗?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和人性,只为了区区的一个傀儡,值得吗?
“李无心杀了这些人,只是为了研究傀儡?”卓安婕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云寄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这些死者应该是附近山下的村民。你看瓦罐上的时间,最早的正是三年前李无心开始研究大黑天傀儡的时候。想必是当时李无心的研究遇到了瓶颈,需要活人来做试验,于是便将主意打到了这些村民头上。这些村民被害后,尸体被李无心用于研究傀儡。也正是因为不断有人被‘没脸儿’掳走,附近的村民才会匆匆迁走。”
“这么说,无面傀儡就是李无心?可这个瓦罐上写着丁酉年三月初二,这分明就是上个月的,难道李无心真的没死?还是说,他死而复生了´”想起死人从坟墓中爬出来的情形,饶是卓安婕胆大,也不禁有些心悸。
李无心真的还活着么?云寄桑每每想到这点,心头便沉沉发坠。
这个才华横溢的傀儡天才,这个恶贯满盈的杀人魔鬼,他活着时,是引发这一切的元凶,即便死了,依旧是困惑着自己的幽灵。
难道他真的像梅照雪所说的那样,为了回到她的身边,从黄泉回到了人间?
云寄桑摇了摇头,将这种荒谬的想法从脑海中挥去,沉吟道:“无面傀儡和李无心大有干系,这是毫无疑问的。至于说他是否真的就是无面傀儡,却值碍商榷。梅照雪曾经说过,李无心当年为了研究傀儡,终日足不出户。既然如此,他又哪里得空去山下抓人´?这些罐子上的日期开始时还相隔较远,其后便越来越近,有时甚至一月数次。李无心若真是如此频繁地下山,别人又怎会毫无察觉?”
“你是说,有人为李无心的研究提供活人?在李无心死后,仍继续杀人剖尸,造大黑天?”
“很有可能。若真是如此,那人便是真正的无面傀儡——这一系列血案的幕后真凶!”
卓安婕叹道:“我想不出来,谁会和李无心这样的疯子合作,做下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李无心是疯子,可也是天才,非常之人必行非常之事,傀儡门中人无一不为傀儡疯狂,谁又知道里面是否有和李无心一样的疯子存在呢……”云寄桑也叹道,“现在看来,凶手之所以摘取张簧的肾和令狐天工的肝,很有可能也是为了造大黑天。山下的村民迁走后,凶手没有尸体可用,便将目光转向了门内。”
“此人既然能接替李无心的遗愿,继续研制大黑天,对傀儡之术定然极为精通。傀儡门中谁有这份才华?”
“我只想到一个人……”
“谁?”
“令狐天工。”
“他?他不是被凶手杀了么?”
“师姐还记得么?我们当时在令狐天工的房里也发现了水银的痕迹。也就是说,令狐天工很可能也参与了大黑天的研发。”
“你是说,他也有份参与杀害村民?”
“至少,他参与了凶手的计划。不过,他对凶手似乎也有所不满。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想火并凶手的原因。”
“傀儡门里,谁有资格让令狐天工这样性情冷傲的人与其合作?”
“这个很难说,除了曹辨和汪碧烟,其余几人都有嫌疑。而且,凶手也未必就是傀儡门的人。”
“不是傀儡门的人?”卓安婕讶然道。她想不出除了傀儡门众人外,还有谁有这样的疯狂和野心。
“大黑天若真如传说中的那样威力无比,那它在战场上的价值将无可估量。对那些有意争霸天下的人来说,在这样巨大的诱惑面前,死一些普通的村民根本算不上什么……”
“人心大于天,人命薄如纸。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世界?”卓安婕低声道。
云寄桑也默然无语。他能够体会卓安婕心中的悲愤和无奈,同样的感觉也抑郁在他的心中,甚至更加沉重。
人的欲望永远比他拥有的世界更大,而人最宝贵的生命在欲望面前往往脆弱得不堪一击。
活着,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吗?
“绝对不能让那个混蛋如意!”卓安婕用力一拍木架,震得那些瓦罐咣当直晌,“既然凶手是李无心的同谋,那我们再仔细找找,说不定能找到证明凶手身份的线索。”
云寄桑点了点头,和师姐一起仔细搜寻起来。疯疯癫癫的欧阳高轮也跟在两人后边东翻一下,西翻一下。
“师弟!快来看这个!”卓安婕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喊道。
云寄桑忙来到她身边,发现她正紧缩双眉,翻阅着一本发黄的书册。
“这是什么?”
“这好像是李无心三年前写的札记,上面部是他造傀儡的记录。”
云寄桑接过书来,仔细翻阅着。
的确,这本札记上记载着的,都是些匪夷所思的傀儡制法,不仅有刨制水银饭儡的详细过程,更有以种种道家秘法驱动傀儡转生的记录。当然,这些尝试毫无伊外地失败了。
当云寄桑翻到后边时,发现书册无端地缺了十余页,从残留的部分看,这些书页似乎被人仓促撕去了。在书册的最后一页上,写着一行隶书:“厥初生,造化之隋物,莫不有终期。渺渺亿劫,周回生死,沉浮之间,定有长生不灭者。偃师”
“李无心这家伙,居然还想着长生不死,难怪会弄出个莫明其妙的傀儡咒来。”卓安婕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道。
“不对,这不是李无心写的。”云寄桑将手札翻到前页,“你看,这些记载傀儡造法的都是汉隶,唯独这最后一页的字迹却是魏隶。和汉隶相比,它的写法更加圆整沉凝,而且两种字迹的落笔也完全不同。同样是‘之’字,这句话里的‘之’字比前边的收笔要长很多。”
“不是李无心,那又是谁写的?”忽然,卓安婕眼睛一亮,“你是说,这个落款偃师的家伙就是凶手?”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可能。”云寄桑微微一笑,将书册揣入怀中。
“现在怎么办?去通知其他人么?”
“不,那样做等于打草惊蛇。这笔迹可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师姐不觉得这笔迹很眼熟么?”
“眼熟?”卓安婕望着那字迹,仔细回忆了一番,摇了摇头,“这几天我没见过这样的笔迹。”
“我说的可不是这几天的事情……”云寄桑神秘地一笑。
“就知道装神弄鬼……”卓安婕白了他一眼,向四周望了望,“我们再找找看,说不定还能找到其他线索呢。”
“好。”
【暗影】
明欢本来在西厢房等着卓安婕回来和她一起睡,谁知几只瞌睡虫讨厌地围着她转来转去的,害得她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模模糊糊地不知睡了多久,半睡半醒之间一摸身边,发现空空的,便蒙蒙咙眩地睁开眼,讷讷地喊了声:“喜姑……”发现没人应,便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屋子里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 明欢撅了撅小嘴儿,抱着枕头下了床,趿着小红鞋向外走去。一路上小嘴嘟得老高,没人抱着,明欢可是没法睡得香香的。 她见书房里还有灯光,便打着小哈欠,慢吞吞地向那边走去。来到书房门前,敲了两下,喊了声:“喜福……”见还是没人应,便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盏油灯静静燃着。
明欢走到案前,放下枕头,拿起了那本《墨子>,随手翻了翻,忽然发现在书的最后一页上,画了一个奇怪的小人儿。
小人儿是黑色的,没有面孔,显得怪怪的。小人旁边还写着一句奇怪的咒语。
明欢歪了歪小脑袋,吃力地读道:“唵密止……密止……舍婆隶多罗羯帝诃娑婆诃……这系什么未?”忽然,她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拾起头来。
书房那雪白的窗棂上,赫然映着一个高大的黑影。
“喜福……”她轻声喊道。
那黑影没有回答,却伸出手来,在窗棂上轻轻抚摸着。黑影衬着白纸,强烈的对比,一幕冰寒彻骨的悚然。
明欢紧紧抱着枕头,咬着嘴唇,后退了一步,又颤声喊道“喜福,是你么?”
黑影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
就当明欢以为真是师父在和自己开玩笑时,“哧啦”一声,窗纸被撕开了。黑色的裂缝中,赫然是一张雪白的、没有五官的面孔。
明欢再也忍不住心中恐惧.双眼紧闭,大声尖叫。
密室中,云寄桑猛地抬头。
“糟了!是明欢!”卓安婕急道。话音未落,云寄桑脚尖一点,已飞身而出!
真该死!自己怎么将明欢忘了?想起那架子上一排排的黑色瓦罐,他几乎要疯狂了。木阶在眼前急转,一圈,又一圈……一不小心,他的头撞在了石棱上,额头顿时肿起。可他恍若不觉,快步冲出了洞口。
当他飞身冲出仓房的瞬间,正好看到书房窗前,那个身着锦袍的无面傀儡!此刻,无面傀儡的手正缓缓向明欢伸去,似乎要抓取什么。
“住手——!”情急之下,真气潜运,师门绝学“齿间雷”陡发!
雷音过处,草木急摆,无面傀儡的长发随风飘起,人也微微一愣。
云寄桑趁机跃起,左手中指一弹,恩师公申衡所赐的防身至宝“罗刹泪”电射而出!
罗刹泪乃寒玉所制,明澈小巧如泪滴,发则无影无形,凌厉无匹!
无面傀儡的身子微徽一颤,分明被“罗刹泪”击中了,可令云寄桑惊讶的是,它似乎毫发无损,身子一晃,已飞身上了院墙。只是它的行动极为僵硬怪异,仿佛真是一尊被人操纵的傀儡。
它在院墙上静立着,没有五官的面孔木然向着云寄桑,看不出一丝表情。皎洁的月光下,华丽的金丝锦袍,乌黑的长发,惨白的无面,构成了一幅诡异至极的画面。
“喜福……”明欢从书房里冲了出来,扑到云寄桑怀里。
“明欢不怕……”他轻轻拍打着小丫头的后背,安慰着她。
“师弟让开!”卓安婕也已冲出,清叱一声,身子飘然飞起,别月剑顺势出鞘,披着月光的清辉,驭剑而下!
面对着这惊天动地的一剑,无面傀儡似乎毫不在意,左手伸出,缓缓向剑锋抓去。
在云寄桑看来,对方毫无疑问是在送死,这一剑之威可裂金石,又岂是赤手空拳能够抵挡的?可在卓安婕眼中,对方这一抓却有如鬼魅幻形,明明慢到了极点,却给人一种穿越了时空的虚无感。
“嗡——”当别月剑和傀儡的手指接触时,别月剑竞发出了呻吟般的颤音。
金钟罩?不对,即使是金钟罩,也无法硬撼自己的剑气!卓安婕心念电转,身子疾旋,长剑顺势一绞,欲将对方的五指割断!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令人牙酸的关节咔咔声中,那无面傀儡的左臂顺着剑势也整整转了一圈,仿佛那只手臂只是一支活动的假肢,可以任意地扭转弯曲!
云寄桑也没想到对方的功夫如此诡异,情急之下,屈指连弹,三颗“罗刹泪”成品字形射向无面傀儡的前胸!
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三枚暗器分别击中了对方膻中、鸩尾、巨阙三大要穴,可除了令其身形微颤外,却没有丝毫作用。
怎么会这样?难道对方真是一尊没有生命的傀儡?他正在惊讶,卓安婕已迅速变招,人向后仰,双腿连环踢出,正中无面人前胸!
无面傀儡身子一摇,又稳稳站住,不过似乎受到这两脚的影响,它的左手微松,卓安婕趁势将长剑拔了出来,人也飘落在地。
“师姐,没事吧?”云寄桑关切地问。
“没事……”卓安婕面色凝重地望着墙头的无面傀儡,“师弟小心,这家伙不是人……”
的确,吃了云寄桑三枚“罗刹泪”,又硬受了她两腿而毫发未伤,这岂是人类能够做到的?难道它真的是李无心的随身傀儡,杀人是为了主人报仇?不,这不可能。是了,它身上穿了防身宝甲。可什么样的宝甲才能化去师姐这迅猛无比的连踢之力?他正在疑惑,身后却传来一个痴呆的声音:“无心?这不是无心么……”
云寄桑回过头去,见欧阳高轮蹒跚着走了过来,望着墙上的无面人,一脸的痴迷:“无心,你终于回来啦……”
自从欧阳高轮出现后,无面人那木然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人却依旧静静站在墙头,既不攻击,也不逃走。
“无心啊,你看到我的线没有啊?我的线不见了……”欧阳高轮一边喃喃地说着,一边向无面人走去。
“小心,不要过去!”卓安婕喝道。
云寄桑却没有说话,他本能地感觉到,自从欧阳高轮出现后,无面人的反应便有些异常。虽然木然依旧,但注意力却全部放在了这个疯疯癫癫的老人身上。
欧阳高轮走到离院墙前,抬起头来,愣愣地望着无面人,无面人也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忽然,欧阳高轮脸色一变,惊道:“你……你不是无心……你、你是……”
无面人不等他说完,凌空一掌拍出,欧阳高轮闷哼一声,身子倒飞而出。卓安婕纵身跃起,将他接住。无面人身形一闪,已从墙头消失。
“师姐,他没事吧7”云寄桑赶过去问。
卓安婕伸指在欧阳高轮鼻端试了一下,“没事,还有气儿呢。”
云寄桑松了口气,沉声道:“师姐,你护着明欢,我去追它I”不待卓安婕发话,人已跃过墙头,追了出去。
“多加小心——”遥遥地,身后传来卓安婕的声音。
云寄桑心中一暖,脚下更快了。
几可鼓荡天地的劲风中,他脚踏大地,逆风而行。凛冽的风声在耳边惊怒地尖叫着,发泄着对他的不满。那袭华丽的锦袍在前方飘忽着,时隐时现,似幻似真,就像惑人的妖魅一般吸引着他,嘲笑着他。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地妖异诡秘,似乎是灵魂深处那最深的噩梦变成了现实,一种非真的惊悚感。
虽然如此,可云寄桑却如同心中燃着了一支熊熊的火把,无惧地向前。是的,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一个人了。哪怕是再黑暗的深渊,也将有人与我携手同行。他微笑地想。
脚尖一点,身子腾空而起,飞翔在万丈之高的溶溶月色中。
这样自由自在地奔跑,他已经多久没有过了?
那还是他十六岁初入江湖的时候,一个人在青州群盗手下救了整个小镇。告别那些千恩万谢的镇民后,自己也是这样兴奋地在山间狂奔着。
真是太久远的回忆了。而这一次,自己不再是拯救者,而是那个沉入深渊的灵魂,那个被拯救的人。
是师姐的那个吻,照亮了黑夜,将自己的生命重新点燃。
从此,他将再也无惧黑暗。
前面的那缕金色忽然一折,闪入了路边的树丛。
他微一凝神,快步跟上。只是追入林中后,却不得不放慢脚步,以免被对方偷袭。。卓安婕那次遇袭的经历提醒了他,对方的机关暗器诡异万分,不可不防。
四周一片寂静,似乎无面傀儡突然消失了。
他一边侧耳倾听对方的动静,一边提聚功力,缓步向前。
当他走到树林边缘时,赫然发现眼前一片荒草,荒草中坟茔掩映,正是傀儡门的墓地。
它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正在疑惑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哭泣声。那声音细细的,苍老而沙哑,就像母猿失子的悲啼,无助而绝望。
难道那无面傀儡真是李无心留下的遗物,此刻跑回了主人的墓边哭诉?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云寄桑毛骨悚然,心头急跳,脚步也迟疑起来。
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查个究竟!他咬了咬牙,向李无心的墓前走去。
步步接近,他发现哭声果然是从李无心的墓碑后传来的。当他在墓前停下脚步时,哭声突然消失了。不过,他已经肯定有人藏在墓碑后,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墓碑后露出的几丝白色乱发!
“谁?谁在那里?还不出来!”云寄桑喝道,手里又暗暗扣了几粒“罗刹泪”。
墓碑后的人沉默不语。
正当云寄桑想过去识破那人的真面目时,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山子,是你吗7”一个苍老的面孔从墓碑后探了出来。
月光下,那张肮脏而丑陋的脸是那样地熟悉,赫然是那个小村落里的老婆婆!
她怎么会在这里?是有人带她上山,还是她自己来的?她又为什么深夜一个人跑到李无心墓前哭泣?她究竟和傀儡门有什么关系?
”小山子,你也被没脸儿抓到这里来了?快跑l快跑啊!没脸儿就要来了j”老婆婆一边鬼鬼祟祟地向四周张望着,一边惊慌地道。
“婆婆,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是没脸儿抓你来的么?”云寄桑蹲在她身前,柔声问道。
那婆婆突然伸出食指,在唇上一比:”嘘……小声点儿,没脸儿就在附近,别被它听到了….”
“你见到没脸儿了?它在哪儿?”
“它……就在这儿,就在这儿……”老婆婆将头缓缓贴在李无心的坟头,一脸惊恐,“你听,听!它又在对我说话了……”
”它对你说话?说了些什么?”
老婆婆没有回答,嘴里不断地嘟囔:“……去汝肾,使汝有足不能行;挖汝肝,使汝有眼不能见;剜汝心,使汝有口不能言……”
一股战栗从脊背直冲脑后,他猛地打了个寒战。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的话和凶手的作案手法完全吻合?
去汝肾,使汝有足不能行;挖汝肝,使汝有眼不能见——难道这就是凶手的本意?若真是如此,凶手不是还要杀害一人,那句“剜汝心,使汝有口不能言”指的又是谁?凶手取人内脏,难道不是为了研制傀儡?当他发现了李无心的密室后,本以为已经接近真相了,谁知转眼间又陷入了重重迷雾之中。 他正在沉思,忽然听到不远处响起了沙沙脚步声,便起身凝神望去。 荒草萋萋,孤灯迷离。昏黄的灯光引着一袭如雪的白衣自草丛中飘忽而出,缓缓向这边行来。
“什么人?”云寄桑沉声问。
“是我。”一个女子轻声回答,灯光下,露出了梅照雪那清丽的容颜。
云寄桑微微颔首:“原来是曹夫人,这夜深人静的,夫人一个人来上坟,不怕遇到什么邪祟之物么?”
她将一个小篮子在李无心坟前放下,淡淡地道:“马上就是清明了,我来给无心烧些纸人。本以为这种时候没人来的,想不到云少侠也在。”
“纸人?不是纸钱?”
“无心生前最喜欢傀儡,我如今烧些纸偶给他,也免得他在阴间寂寞……”说早,梅照雪从篮子里取出三个五寸高的纸偶,依次摆在李无心墓前,一个个点燃了。
白纸偶在明亮的金黄火焰中扭曲着,挣扎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就像不屈的冤魂的呻吟。
梅照雪双手合什,喃喃念诵大悲咒:“南无喝哕怛那哆哕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哕耶,菩提萨缍婆耶,摩诃萨缍婆耶……”
云寄桑在一边默然望着她,火光在风中摇曳着,照得她美丽的容颜明暗不定。
一直念了数遍,梅照雪才停了下来。
“夫人不是皈依了天主么?怎么又念起大悲咒来了?”云寄桑问。
“我虽然信奉了基督,可无心却是信佛的。我来给他扫墓,自然要依照无心的心意。”梅照雪淡淡地回答。
“既然夫人诵的是大悲咒,想必定然知道这大悲咒的来历了?”
梅照雪缓缓摇头:“妾身孤陋寡闻,只知道这是观世音菩萨的神咒,让云少侠见笑了。”
“这大悲咒出自《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本名便是《千手干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大悲神咒》,夫人总该知道千手观音吧?”云寄桑盯着梅照雪的双眼问。
“略知一二。”
“观世音菩萨曾经在世尊面前发下宏誓:设若诸人天诚心念我名者,亦应念本师阿弥陀如来名,然后诵此陀罗尼神咒。如一夜能持诵五遍,则能除灭百千万亿劫、生死重罪。”云寄桑伸出手,又将五个手指一一屈回:“我算过了,夫人刚才正好念了五次,便是李兄真有百千万亿劫、生死重罪,也都被夫人化了个干净,当真是可喜可贺。”
梅照雪脸色微变,冷冷地道:“云少侠此言何意7”
云寄桑的目光又转向眼前的墓碑:“观音菩萨虽然善良慈悲,却也未免太天真了。若一个人真的造下无比杀孽,犯下不赦之罪,又岂是念几遍咒语就能解脱得了的?” .“人死如灯灭,即便有天大的罪孽,一死之后,满身的罪孽也就随风而逝了。你说呢,云少侠?”梅照雪反问道。
云寄桑伸手在墓碑上拍了拍:“夫人既然信奉基督,也该知道,即使上帝再仁慈宽恕,有些罪人还是会下地狱的。”
“地狱……只要能重逢,下地狱又如何?”梅照雪的叹息轻如风中的落叶。
“既然如此,云某也无话可说,就先告辞了。”说着,云寄桑看了那老婆婆一眼,老人依旧靠在墓碑上喃喃不知说着什么,”这位婆婆也是可怜之人,还望夫人多加照料。”
“云少侠放心去吧。”
“夜深寒重,夫人保重了。”言罢,云寄桑长袖一挥,便欲离开。
“云少侠留步!“梅照雪突然道。
云寄桑脚下一顿,淡然道:“夫人有何指教?”
梅照雪默然片刻,静静地道:“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云少侠好自为之。”
“谢夫人良言。”云寄桑微一颔首,转身而去。
身后,梅照雪望着那三个渐渐燃成了灰烬的纸偶,唇边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风依然凄厉如歌,衣袂紧裹着云寄桑的脚步,束缚着他的步伐。
这一夜的悚然与神秘,像一条黑长的触须,密密缠绕着他,直至化为灵魂深处的阴影碎片。
可是,那又怎样呢?
既然有了光的存在,就必然有影的意义。就如同相遇与分离、思念与遥远、苦难与拯救一样,彼此无法分割,永远是浑然又分明的一体。
黑暗的存在并不可怕,正因为有了它,才有了遥望那一蓬灯光的温暖。望着偶形居门口那个盈盈的身影,他欣慰地想。
最浓的黑暗已经过去,阳光像白色的丝缕,从云层中透射下来,将大地唤醒。
【掏心】
这一夜云寄桑睡得格外地香,连一向喜欢睡懒觉的明欢都比他起得要早。小丫头昨天晚上吓得不轻,非要缠着和师父一起睡。当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时,眼前一亮,床头何时开了一树的清花呢?仔细一看,却是卓安婕那优雅洒脱的身姿。
“喜姑……”她开口便叫。
“嘘——“卓安婕伸指在唇边一比,又指了指正在沉睡中的云寄桑。
明欢懂事地用力点头。
卓安婕轻轻将她抱起来,出了房间,这才抱着她飞快地转了一圈儿,又狠狠地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明欢囡囡昨天和你喜福睡,想喜姑没有未7”
明欢本能地摇了摇头,想想不对,又急忙点头。
“小没良心的,就知道和你师父好!”卓安婕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头。
不知为什么,明欢觉得今天的喜姑格外地高兴,也格外地美丽。
究竟出了什么事呢?花儿会变得漂亮,那是因为有明欢给它浇水了。喜姑又没人给她浇水,难道她偷偷一个人去洗香香了?明欢天真地猜测着。
“姐姐起得好早!”门口有人娇媚地招呼道。
卓安婕扭头一看,却是提着食盒的汪碧烟。
“哟,如夫人又来给我们送早点了?真是麻烦你了。”卓安婕笑道。
“麻烦什么,不过是一会子的工夫。云少侠呢?”汪碧烟虽然笑着,可脸上的不安却那样明显。
“师弟还没起来,如夫人先到里边坐吧。”卓安婕抱着明欢走在头里,后边的汪碧烟脚步慌张,跨过门槛时更险些被绊倒。
“如夫人小心脚下。”卓安婕笑吟吟地扭头说。
汪碧烟勉强一笑“云少侠什么时候起来?”
“他昨天夜里回来晚了,怕是要多睡一会儿了。怎么,如夫人找他有事?”
“那他……他说了什么没有?”
卓安婕将明欢放在地上,若无其事地道:“说了,他说山下风太大,吹得他脑仁儿疼。”
汪碧烟脸色一变,犹豫再三,终于道,“等云少侠醒了,能不能请他去谙空那里一趟,他有些话想和云少侠说…..”
“这头骡子,自己窝着一肚子的话不肯讲,偏要让如夫人来探口风。”卓安婕莞尔道,“知道了,等会儿师弟起来了就让他过去。”
汪碧烟似乎松了口气,笑道:“那我先走了,早点放这儿了,你们慢用。”
卓安婕身形一转,伸手虚拦:“如夫人急什么,不如稍待片刻,等师弟起来了,和我们一起去拜访那头骡子。”
“这……好吧……”汪碧烟点了点头。
汪碧烟一心盼望云寄桑快些醒来,可直到卓安婕和明欢用过了早饭,他才迟迟醒来,披了件衣衫从屋里走了出来。见了汪碧烟,云寄桑微微一愣,随即招呼道:”如夫人来得好早,快请坐。”
卓安婕笑道:“还早?都已经巳初了。”
云寄桑看了看天色,讶然道:“真是难得,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卓安婕递了块毛巾过去:“先擦把脸吧,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如夫人是来传话的,咱们的大师兄有事要说,让你过去一趟。”
“有事和我谈?”云寄桑接过手巾,正在擦脸,闻言微微一愣,“有事的话,罗兄自己上门来也就是了,何须劳动如夫人呢?”
汪碧烟叹了口气道:“云少侠不知道,他这人是从来不肯到偶形居来的,说是这里闹鬼。”
“闹鬼?“云寄桑和卓安婕面面相觑,都没有想到这位傀儡门的大师兄居然怕鬼。
“是啊,我也知道这话听起来好笑,不过这屋子有时候半夜是会有小孩子的笑声,听起来怪疹人的。”
听汪碧烟这么说,云寄桑和卓安婕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三个能发笑的童子,不由相视一笑。
“更吓人的是,谙空有一次还看到了李无心的鬼魂!”
“哦?果真如此?什么时候的事?”云寄桑双眼一亮。
“就在李无心死后不久,有天晚上他路过这里,想进来看看无心留下的那些傀儡,谁知却撞了鬼了,差点吓个半死。”
“果真是李无心本人么?不是别人扮的?”
汪碧烟犹豫了一下:“这个他倒是没说,不过据他讲,他当时运足了全身功力,给了那鬼魂好几掌,那鬼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这才让他吓着了。”
“师弟,难道说……”卓安婕也反应过来了。
“不错,罗兄遇到的所谓李无心的鬼魂,十有八九便是昨晚那个无面傀儡。”云寄桑一字一顿地道。
“昨晚?你们遇到无面傀儡了?它……它又杀了哪个?”汪碧烟战战兢兢地问。
“没杀谁……走吧,我们去拜访罗兄,有些事是该说说清楚了。”
“吃了饭再去吧。”卓安婕劝道。
“不了,迟则生变。”云寄桑把毛巾往椅背上随手一扔,抬步向外走去。卓安婕微笑着摇了摇头,抱起明欢跟在后边。
明欢歪着小脑袋看了云寄桑一会儿,趴在卓安婕耳边小声道:“喜姑,喜福今天好好的神气未,就像……就像……”
“像什么?”
“就像……刚吃了好好多的果果。”明欢天真地道。
卓安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吃了果果,就会很神气么?”明欢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好,以后喜姑每天都请你喜福吃果果,好不好?”
“好!”
云寄桑听了,头也不回地道:“师姐,嘴上积德。”
明欢楼着卓安婕的脖子,娇憨地问:“喜姑,积德系什么?要放在嘴巴上?系果果么?”
“积德啊……”卓安婕想了想,“积德就是让你对别人做的好事一点点地变大,然后你自己身上就也会有很好很好的事情发生了……”
明欢侧头想了想:“那喜福说,喜姑嘴上积德,系不系喜姑用嘴巴对喜福做了很大很大的好事,然后喜姑自己身上也发生了很大很大的好事?”
云寄桑听了这话,一口气没上来,顿时咳嗽起来。
卓安婕望着他微笑:“是啊,咱们两个身上,都发生了很大很大的好事呢!”
明欢听了,不由拍手欢呼起来。
汪碧烟跟在两人身后,听着她们亲密的交谈,心中泛起淡淡的酸涩。那些童年的絮语,那些薄冰般透明的天真,不也曾经是自己最珍贵,最令人在午夜梦回时落泪的记忆么?
一朵刚刚开过的蒲公英被风吹散了花绒,白茫茫的细小羽绒就那么忽地一下飞向远方了。
是啊,那些都过去了,无影无踪了,就像蒲公英的羽绒。
狂风过后,留下的只是赤裸而孤单的花茎。
眼见要到千丝堂了,云寄桑不由放慢了脚步。
阳光下,那只铜雀高昂着头,金色的双翼展扬着,似乎下一瞬间便会乘风而去。但它的双足毕竟被牢牢地焊在了这千丝堂的顶脊之上,终其一生,也无法直上青云了。
曹仲的命运,与这只振翅却不得飞的铜雀多么相似。
就在明天,朝廷便会颁下旨意,令其受封入京。然而一旦山下之事被揭破,整个傀儡门怕都要遭受灭顶之灾,更何况身为门主的他了。无德而禄者,殃。这句话,也许便是这位枭雄一生最真实的写照了。
“云少侠,你们这是要去哪里?”随着这清冷的话音,一身黑袍的梅照雪扶着颠巍巍的欧阳高轮从一道影壁后转了出来。
明欢见了这个略显恐怖的老疯子,忙将小脑袋缩到卓安婕怀里。
云寄桑躬身为礼:“我们几个正要去拜访罗兄,夫人这是……”
“我本来想给堂叔那里收拾一下,他却非要出门,小全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怕堂叔走丢了,正要扶着他到处转转。”
“曹门主呢7”卓安婕问道。
“他说要去拜访彼得神父,一大早就出去了。”
“这样,那就不打扰夫人了,我们先行一步。”云寄桑微一点头。
目送他们背影渐渐远去,梅照雪微微一笑,扶着欧阳高轮向东边去了。
“这个老疯子这么到处乱跑,居然没掉下山崖摔死,也算难得了。”卓安婕轻轻拍打着明欢道。也许是对方吓着了明欢的缘故,她一直不喜欢这个疯疯癫癫的老人。
“如夫人,曹夫人她常到欧阳长老那里去么?”云寄桑忙岔开话题。
“那是,在这世上,欧阳长老可是她唯一的亲人了。若非为了将他留在傀儡门养老,她也不会下嫁给老爷。”
“哦,曹夫人竟然有这等孝心,倒是难得。”云寄桑淡淡地道,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对了,曹夫人应该是续弦吧?她和少门主关系如何?”
“如何?还能好得了么?谁愿意头上顶个小妈?再说,老爷的原配死得也不怎么光彩,辨儿本来就有怨气,再加上门主续弦的事,他和老爷之间一度闹得不可开交,这两年有洪胖子从中周旋,才渐渐好了些。”
“门主的原配?那是谁?”
“我入门时她已经去世了。只知道她是前任门主的爱女,一直不喜欢老爷,嫁了老爷后也不快活。后来好像是上吊自尽的,至于为什么,那就不大清楚了。”
“哦……”云寄桑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说话之间,罗谙空的宅邸已在眼前。
青色的瓦房静立在风中,门前的垂柳斜斜地舞着,动静相映之下,折射出一种灰蒙蒙的不安。
望着这熟悉而陌生的地方,云寄桑忽然一阵怔忡。
“师弟,怎么了?”卓安婕跟了上来,关切地问。
“没什么,我们进去。”
”谙空!谙空!云少侠来了!”一迸院门,汪碧烟便高声唤道。
屋内寂然,风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池塘里的金鱼在“啵”、“啵”地吐着水泡。
云寄桑的心里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箭步上前,推开房门。
客厅里静悄悄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只是没有罗谙空的身影。
“怎么,他人不在?”卓安婕跟了进来,低声问。云寄桑摇了摇头。
忽然,里屋响起奇特的脚步声,低低的,不像人在走动时的动静,倒像是傀儡的足音。
云寄桑和卓安婕对视一眼,卓安婕将明欢交给他,拔出别月剑,缓步上前。身后,汪碧烟的双手紧张地绞住了手帕。
卓安婕走到门前,用剑刃轻轻挑开一道缝隙,向内望去。
屋内一片狼藉,各种书籍物品散落了一地。昏暗的光线中,似乎有一个矮小的身影在缓缓走动。虽然看不出是谁,但可以肯定绝不是罗谙空!
卓安婕左掌一推房门,身子微闪,冲了进去!就当她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刺出时,却发觉那矮小的黑影根本就是罗谙空所造的那只木龟。罗谙空此刻正垂着头端坐在它背上,难怪看起来像是个身材矮小之人。
“骡子,你弄什么……”卓安婕笑着收剑,又突然住口,她已经看到地上那斑驳的血迹!
云寄桑也冲了进来,见状脸色顿时一变。
这时木龟机簧已尽,停了下来。云寄桑凝神上前,将罗谙空的身子转了过来。罗谙空脸色惨白,鲜血正汩汩地从他胸腹之处流出。
“这是……”卓安婕望着他胸前的伤口,凤目一寒。
一个椭圆的血洞赫然出现在罗谙空胸前,洞的边缘十分光滑,白森森的肋骨被强行掰开,尸体的心脏被挖走了。
“剜汝心,使汝有口不能言……”云寄桑脸色沉肃,低声地说,“原来罗兄便是第三个受害人。”
“无论凶手是谁,我必杀此人!”卓安婕冷着脸,一字一顿地道。
“啊——”门口处,汪碧烟双手捂面,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
云寄桑扭头道:”明欢别进来,自己在院子里玩吧。”又向卓安婕低声道,“罗兄的血液未凝,说明凶手才杀人离开不久。不知为什么,他把罗兄的尸体放在这木龟上,你我都清楚,这只木龟是以机簧为动力的,最多不过能走一盏茶的工夫……”
“你是说,这凶手还没走远?”卓安婕手扶剑柄,凤目之中杀气大盛。
云寄桑点了点头,又向地上一指:“而且,他还带走了罗兄的心脏。”
地上,淋漓的血迹汇成一条细细的红线,笔直地通向后窗。
“他别想走脱!”话音未落,卓安婕已飞身跃出窗外。
云寄桑向汪碧烟叮嘱了一句.“照顾好明欢!”也随之追了下去。
两人循着血迹穿过后院,直入林中。
狂风大作,一棵棵桦树瑟瑟抖动着,褐与白的树影斑驳明暗之间,点点猩红显得刺目。血迹一直往前延伸,渐渐稀少。好在他们俩都是追踪好手,在血迹消失前早已锁定了对方的足迹,一路紧随不舍。
穿过白桦林,眼前却是一条青石小径,而凶手的足迹也在此消失不见。
云寄桑道.“我们分头搜。”
“不行,那无面傀儡太厉害,我们在一起才有胜算。”卓安婕断然道。
云寄桑知道师姐不放心自己,也不多说,向四周扫了一眼,沉声道:“那边……”说着向南一指。两人沿着小径向南奔去。
才跑出半里路,曹辨却突然从路边冲了出来,他神色慌张,如同一只惊弓之鸟。
三人打个照面,彼此心中都是一惊。
“云少侠,卓女侠,你们这是……”曹辨茫然问。
“罗兄遇害,我们正在追拿凶手。”
“什么?大师兄死了?谁杀的?”曹辨惊慌失措。
云寄桑细察他的神情,见他不似作伪,便问:”少门主路上可曾见过可疑之人?”
“没有啊,就看到你们过来。”
卓安婕也不多问,反身向北追去。
莫非凶手果真朝另一个方向跑了?云寄桑跃上一棵古槐,向南眺望,果然路上人踪杏然,只有莽莽苍松悲摇如泣。
“云少侠,凶手到底是什么人?”曹辨在下边仰头问。
“还不清楚。”云寄桑跳下古槐:向北疾行。
曹辨跟在一旁,边跑边问:“他已经连杀我三个师兄了,他究竟想做什么?难道要屠尽我傀儡门……”
云寄桑打断了他的话:“少门主,有话稍后再说,先追凶手要紧!”
曹辨面露不忿,却终于不再多话。
两人向北追了数里,见卓安婕肃然横剑,静立于一棵参天古柏下。远处隐隐传来隆隆的瀑布声,显然这里就在上山甬道附近。
“师姐……”云寄桑奔了过去,刚一开口,卓安婕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树上有人。”她压低了声音道。
云寄桑心中一惊,举目向这棵古柏望去。古柏阴干苍髯,森然耸立,如同自黄泉下破土而出的鬼神,幽然俯视着眼前的凡人们。
”看到上面的人是谁了么?”云寄桑低声问。
卓安婕微微摇头。这古柏枝繁叶茂,郁郁森森,根本看不到树上藏得有人。她也只是靠着剑手的直觉,才发现那股极为徼弱的气机。
”凶手……就在上面么?”曹辨声音颤抖着问。
云寄桑不答,只是凝目望着古柏。
风一阵阵吹过,墨绿的柏叶化作青涛滚滚不休。每一次翻覆之间,都似有妖魔勃然欲出,狰狞着择人而噬。
“我上去看看。”云寄桑静静地道。
“不行。”卓安婕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昨夜虽然只和无面傀儡过了一招,但对方武功诡异莫测,即便是自己也毫无胜算,何况是内伤未愈的云寄桑?
“那……我们一起上去。”
卓安婕默然不语,紧盯着古柏,握着剑柄的五指隐隐发白。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不远处,有人朗声问。
云寄桑回头望去,只见蒙蒙间一人薄衣广袖,飘然而来,却是曹仲。大风吹得他身上的青袍高高扬起,宛若乘风而来的谪仙。他身边还跟着彼得神父和李钟秀。
“父亲,大师兄也遇害了,凶手就在树上!”曹辨一见父亲的身影,便迫不及待地大声嚷道。
“什么?!”曹仲脸色大变,脚尖点地,使了个燕子三抄水,连跃十丈,腾空而起,向树上跃去。
云寄桑正要开口阻止,曹仲的身形已然没入浓密的柏叶之中,仿佛被一头青黑的怪兽吞没了,再无半点声息。
“父亲!”曹辨关心则乱,瞄准了一棵粗枝,飞身跃起。只是他的轻功不到家,只跳起五尺多高,手刚一搭枝头,便将那粗枝坠断,“哎哟”一声,狼狈跌倒。
就在这时,树上传来曹仲惊诧至极的声音:“怎么是你?”
云寄桑和卓安婕对视一眼,双双飞身向古柏投去。
柏叶劲利如针,刺在肌肤之上,隐隐作痛。云寄桑却顾不上这许多,分开枝叶,向曹仲发声的方向摸去。
拨开眼前的柏叶,眼前的情形让他大吃一惊。
丈外的一根横枝上,曹仲正长身肃立,横眉怒目,望向前方。横枝的尽头,一个黑衣童子静静站在那里,神色木然,向远方眺望。
”小全?”云寄桑讶然道。
“他怎么会在这里?”卓安婕在他身旁轻轻落下。
“想不到竟然是这小畜生杀了我的几个爱徒!”曹仲怒道,便欲上前将其毙于掌下。
云寄桑忙伸手阻拦:“等等,他未必就是凶手。”
“可辨儿刚刚不是说……”曹仲愕然道。
“我和师姐一路沿着血迹追寻凶手,可小全身上并无血迹。”云寄桑低声道。
“小全,你是一个人来的么?”在卓安婕轻声问。
小全没有回答,依旧木然望着远方。
“小全,告诉姐姐,你爬到这树上来做什么?”
小全默然依旧,右臂却平平举起,指向北方。
云寄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突然脸色大变:“无面傀儡!”
曹仲和卓安婕同时一惊,举目望去,只见数十丈外白瀑如涌,涛涛而下。瀑布边的绝壁之上,一个锦袍傀儡兀然而立,黑发乱舞下,五官全无的惨白面孔正冷冷对着他们。令人恐怖的是,它的手中端着一个黑色漆盘,上面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几个人都被眼前这血腥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曹辨这时却挣扎着爬了上来,见状一声尖叫:“鬼啊!”
的确,虽然是光天化日之下,可那傀儡身上却没有半分活人气息,反而透着丝丝死气。 似乎被他这一声大叫唤醒,那无面傀儡缓缓转身,托着漆盘,在绝壁上漫步而行。看它前进的方向,赫然是千仞瀑布!
“留步!”虽然明知无用,云寄桑还是大声喊道。
那无面傀儡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果真在悬崖边上停了下来。
身下是隆隆的万丈瀑布,头顶是昭昭的白日青天。傀儡便静静站立在这天水之间,手托人心,似乎在思索什么。
它在想些什么呢?
那一杯黄土之下的才华和梦想?还是不知晦朔、不知春秋的淡淡遗憾?
在那木制躯壳之下的冷漠白骨,是否在吟唱着灵魂最深处的无声之歌?
突然,傀儡仰首向天,口中发出一声凄厉激昂的吼叫。
吼声压倒了狂歌的飞瀑,绵绵不绝,声彻十里,似乎要激昂这大地彻底翻覆,将这山峰震为齑粉!
一群白鹭惊叫着从傀儡身边飞过,入云而去。
望着这群白鹭,那傀儡突然住声。然后,它的身子一倾,笔直地投入了白色的水雾中。
“啊……”眼前之事委实是匪夷所思,连卓安婕也忍不住低声轻呼。
瀑声隆隆,似乎在为这悲怆的殒落奏响挽歌。
古柏之上,几人都默然不语。
“曹门主,这瀑布通向何处?”终于,云寄桑开口问道。
“山下的转生潭,然后溪水会汇入磨河。”曹仲回过神来,想了想又道,“不过转生潭的潭水很深,乱石也多,尸体也许不会漂走。”
“我们立即下山。”云寄桑当机立断地道。
曹仲点了点头,眼中也闪过一道寒芒:“我也想看看,这杀了我傀儡门三个弟子的凶手究竟是谁!” 【札记】
锉刀刮骨般的摩擦声中,铁索一环一环在眼前掠过,一幕幕诡异的血腥画面也不断在云寄桑脑海里闪回。
四天之内,三起血案,最后凶手竟然在众目暌暌之下跳崖而死。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无面傀儡的身份即将暴露,而云寄桑的心里却一丝一毫的兴奋都没有,有的只是无尽的失落。
一个连续杀害无辜村民的狂魔,一个试图复活大黑天的疯子,会这样跳崖自尽么?不,不可能,这其中定有玄虚。
忽然之间,木斗一震。
“到了,就在那边!”曹仲抢先跃出木斗,向瀑布落处奔去。
卓安婕也随之跃下,正要奔过去,见云寄桑仍坐在木斗中发呆,便唤道:“师弟!”
云寄桑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跳下木斗,追了上去。在他的身后是曹辨,李钟秀扶着老神父彼得跟在最后。
曹仲一马当先,奔到潭边,蓦然一愣。
潭水澄碧,危石横生,梅照雪扶着疯疯癫癫的欧阳高轮站在潭边的巨石上,俯视深潭。喷洒的水沫映着她的黑衣长发,黑白分明,动静如画。
“照雪,你怎么在这里?”
梅照雪回过头来,眼神冷漠:“我扶着堂叔在山腰的石台上观景,听到上边有人大叫,然后就见到他跳了下来……”说着,向潭中一指。
碧绿的潭水中,一袭披着金色锦袍的尸体浮沉不定。
“然后,我就乘着索车下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梅照雪镇定自若地道,又向赶过来的云寄桑和卓安婕颔首致意。
“夫人可知此人是谁?”云寄桑问道。
梅照雪微微摇头:“这潭水深得很,我还未曾下潭验过尸体。”
云寄桑皱眉望向潭水中的尸体。尸体离潭边很远,不下潭的话,确实很难接触。
曹仲沉着脸,从怀里掏出一只竹筒,对准水中的尸身,用力一甩。一枚铁锥带着细索从竹筒飞出,凌空一转,张成一只铁爪,奇准无比地抓住了无面傀儡的尸身。
曹伸手向内一抖,细索灵蛇般缩回,尸体也被铁爪拽至岸边。
云寄桑快步到无面傀儡身旁,蹲下身来,凝视那张诡异的白色面孔。
虽然面具之下已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可那没有五官的面孔却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加生动和深邃。华丽的锦袍浸在碧水之中,泛出金色的波纹,眼前的一切看起来更像是一场神秘的祭典。
这便是最终的祭品了吗?云寄桑心中叹息了一声。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面具揭开。
显露在潭水中的,是一张安详的肥胖面孔。
“扩机!”曹仲失声道,脸色一片苍白。
“五师兄……竟然是五师兄……”曹辨一脸的难以置信,双手更是颤抖不休。
“愿上帝饶恕你的罪行,阿门……”彼得神父喃喃地说,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李钟秀则面色平静,唇边甚至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洪扩机的口鼻内都有水沫,全身骨折多处,确是坠崖后溺水而死。接着,那颗血淋淋的心脏也终于被捞了出来。一切似乎都无可置疑,出没傀儡门,两度行刺曹仲,连续杀害了三大弟子的凶手——无面傀儡,其真实身份正是曹仲的五弟子洪扩机。
可是,事实真是如此么?
云寄桑回过头去,睿智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划过。
那些或惊诧、或愤怒、或迷惑、或畏缩的目光如同杯水见眸子,一一映在他明澈的道心之中。
当他的目光落在梅照雪身上时,这位月光般美丽女子的唇边赫然是一抹淡若初雪的冷笑。
“线呢……我的线呢……”欧阳高轮依旧喃喃道。
“云少侠,你看,现在该如何是好?”曹仲试探着问。
云寄桑自然明白这位门主的心思。按常理来说,死了这许多人,自然要报官。可如今曹仲正在要入朝为官的紧要当口,一旦报官,于他的仕途势必大大有碍。唯今之计,最好是按照江湖规矩,将此事压下去。不过云寄桑虽然并非朝廷命官,却有官爵在身,若是他坚持报官,曹仲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若是门主信得过,此事便交给我来处理好了。”云寄桑淡淡地道。
曹仲微一犹豫,点头道:“如此……便有劳云少侠了。”
云寄桑朗声道:“诸位,若有空闲,今夜请到千丝堂一叙,在下将为大家解说真相,此间已无大碍。请回吧。”
直到众人散尽,卓安婕才走到他身边,皱眉问道:“你知道凶手的身份了t”
“嗯,昨天一夜好睡,今早便有了大概的思路,不过洪扩机之死让案情又有了变数。”
卓安婕颔首道,“此事确是蹊跷,无论怎么看,这天杀的胖子也不像是无面傀儡。”
云寄桑默然不语,一寸寸地仔细检查尸体。当他伸手探入洪扩机怀里时,摸出了一个青瓷小瓶。他打开闻了闻,变色道:“鬼树之毒!”
卓安婕讶然道:“鬼树之毒?难道这胖子真是凶手?”
云寄桑不答,又从洪扩机身上摸出了一个油纸包。
“快看看是什么?”卓安婕大感兴趣。
云寄桑将油纸包打开,发现里面却是一本小册子,上面写了几个大宇——傀儡手札,字迹豪壮,笔力沉雄。翻开册子一看,里面却记录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傀儡制法,其中有许多都是史上所载却失传已久的独门秘法。这本手札在普通人眼里毫无价值可言,可对于傀儡门的人来说,称其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这便是洪扩机从曹辨手里诈来的那本手札吧?”卓安婕问道。
“就是它了。”云寄桑微微一笑,摇了摇这本手札,”仅凭此物,便几可断言洪扩机不是无面傀儡了。”
“哦,何解?”
“师姐你想,若是一个人有求死之志,又怎么会费力气去讹诈区区一本手札?若说这是他最后的遗愿,那最大的可能便是将其付之一炬,而不是郑重其事地放在身上,任由别人取回。”
卓安婕撇嘴道:“别忘了,洪扩机可是在众目暌睽之下跳崖的。”
“确是如此。”云寄桑脸上也露出了深思之色,“这其中定有什么机关,是我没有想到的。”
“会不会是凶手用什么把柄逼他自尽的?”
云寄桑摇了摇头:“令狐天工的雕像里,洪扩机是一个口蜜腹剑的笑弥勒,这样一个人,又有什么把柄能逼他自尽´?”
卓安婕哼了一声,用脚尖点了洪扩机的尸身一下:“喂,胖子,你死都死了,还让人这么心烦,真是可恶至极。快快从实招来,你这家伙究竟是怎么死的?”
洪扩机的尸体轻轻一沉,又缓缓浮起。
云寄桑双眼一亮,猛地站起:“是了!原来如此!”
“这么快就想出来了?”卓安婕似有不信。
“说来还得多谢师姐了。”
“谢我?谢我什么?快说啊!”卓安婕催促道。
云寄桑但笑不语,目光却凝望着深潭,唇边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