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蛛丝结的是什么网
韩云波
依然在北京,街上开始有卖西瓜的了。西瓜是夏天最让某月欢欣鼓舞的东西,不过目前依然很贵,所以每次我都依依不舍地路过拉着西瓜的大车,等待它再便宜一些。
依然在玩三国杀,并且因为这个认识了一些朋友。嗯,爱生活,爱郭嘉……
另外值得一提的就是拆迁,我暂租的区域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地被拆迁了,但是独独我租住的楼却没有拆(也许是钉子户?不晓得),于是我得以迅猛地领略到拆迁的威力——才几天的时间,我似乎已经从人类社会搬到原始森林,每天出门都要踩着无边的瓦砾,在这种环境下,我决定:开灵异文!
翻到《蛛丝之卷》,在我们的杂志上,青离的“正传”部分的故事终于要告一段落了,我也算是青离的粉丝,很难过啊……
青离这个正气中有妖气的家伙,到这里总算是将人家天翔弄死了,完成了自己的成人仪式。而天翔将了青离这么一军,反而将她的精神弄得独立了,这个转换有意思。想当年小龙女是多么的纠结啊,真是时代不一样了。
除了偶尔的善良能让人得到救赎外,《蛛丝之卷》似乎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把一团乱麻理清楚,最后将天翔像蛛丝一样抹去。这样看,飞花青离还是一个具有江湖气味的言情戏,不过江湖气味,一直很重罢了。
青离寻找姐姐,发现了自己的成长,在几个男人中间挑选到了如意郎君……如果是传统武侠,那么就会是青离寻找姐姐,发现了自己的成长,由几个男人中间挑到了如意郎君,最后两个人一起练成了高明的武功,解决了江湖上最要命的问题,谁谁武功第一啊,打败魔教啊……
虽然我赞赏青离那种都市女孩儿的成长、清新、欢乐与痛苦,但我最悲愤的是,在飞花青离系列里,青离的武功太差,其他人好像也都没有好好练功,大家都是花拳绣腿……我还要继续抗议,青离在精神上有成长,变得悲悯,但是她的武功,也就是身体并没有成长啊,这个不算完全的当代女性成长史。
月的故事讲得好,让人沉醉,仿佛口感很好的葡萄酒,有很多的冰块似的,但是葡萄酒里加入的除了冰块,应该还有血。有了武功,才能认识到自己身体的强大,进入到男性的江湖,让青离具有除了爱情之外的其他目的,而不仅仅是谈情说爱。
何况,言情这个东西本来就容不下月的东西啊。在以后,柳青离去了沧州,要干些什么呢?再发现几个男人与云舒比较么……不对,她一定会喜欢上沧州这个武术之乡,拜一些师父,学一点血与汗的武功……学了功夫,就要知道江湖规矩,知道了江湖规矩,就成了江湖人……武功好了,可以争“天下第一”,还要开一个“青离门”,哼!
打倒一切的虚晃一招啊……缺月的酒给了我勇气!
(PS:有没有觉得木头这一期的语气特别诡异?爆料,以上文字是在他中午与缺月梧桐对酌N杯之后率性码下的,故,本期专题改为醉猫一侠谈。爆料完毕。)
独家消息,“蛛丝”的故事本是月MM很早以前在蔡志忠的漫画上看到的一小段公案,大意是极恶之人也会因为一点善念而有被救赎的希望……这个故事令月MM印象很深,这才拿它衍生出一个故事来。茫茫人海,谁又是谁的蛛丝?
另外,“蛛丝”其实并不完全是一个天马行空的故事,它很大程度上扣回到史料上来了,关于土木堡、夺门,为于谦平反,恋母的小皇帝这些史料,有三分之二参据了《明朝那些事儿》,尽管月MM其实不尽同意当年明月的一些观点,但仍然认为那是一本很不错的书。
再另外,青离的正传刚刚告一段落,外传就已经开始启动了。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月寒当然已经看过开头的精彩部分,剧透一:故事的主角是苏家妖孽;剧透二:故事中将有一场斗智斗勇斗心眼的超级综艺秀;剧透三:青离是否会出场?月寒也不太清楚,汗。
说来也巧,收到《蛛丝之卷》的时候,我正在读当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儿》,正读到朱祁镇父子的故事。那绝对应该算是大明王朝最诡异的一段时间。庙堂是诡异的,江湖自然也是诡异的。
居庙堂之高,王事靡盬,我心伤悲。
处江湖之远,笑傲机牵,蛛丝绵延。
庙堂和江湖,在一个诡异的时代,分别向着两个极端走去。如果是庙堂中人,自然是要有担当,天下惘惘之时,由担当而完成他的成长;如果是江湖中人,自然是要有情性,天下惘惘之时,由情性而完成他的成长。
因此,作为武侠小说永恒的主题,成长,就有着向理性收敛情性和向感性抒发情性的两个极端,在这二者之间形成一种张力,随时有冲破规范的感性的念想,然而却又归于理性的秩序,最后达成一种平衡,更精确地说,是一种制衡。在此制衡中完成对恶的末世审判,成长者自身亦将原罪清零,通过某一次极端的行为,完成一次凤凰涅槃式的仪式,人物就在这一过程中完成他的升华,从此,他是另外一个人,故事也是另外一个故事。
然而,要完成这一成长的仪式,并非易事。因为成长的寓意是从此他可以克服千难万险去担当,古龙曾经用“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和“虽千万人,吾往矣”这两个早期儒家的信条,来作为成长之后获得新人格的标志,这是一种大无畏的勇气和义无反顾的道德力量。
武侠小说家们总是把人物投入到所谓“极限情境”之中,让人物去砥砺磨炼。早在孟子那里,就已经提出了磨炼的要求:“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杨过就十分典型,金庸甚至让杨过成了残疾人。但金庸大概认为身体的苦难还不够,所以他加强了精神的苦难,《天龙八部》里的三兄弟,所受的都是各种各样的精神的苦难,段誉的情感、虚竹的信仰、乔峰的身份,三者囊括了人类的主要精神领域,形成对人类心智的考验。也许是因为金庸的人物太纠结,所以后来古龙就只强调一种孟子式的勇气,并由这勇气升华出一种孔子式的淡定,楚留香就是如此。但古龙显然也不能忘怀成长之痛,所以李寻欢就成了古龙笔下人物的另一极,这是成长仪式中因为不彻底而留下的尾巴。
不过,金庸也好,古龙也罢,他们生于忧患时世,强调的是患难的巨大冲击力量,见于笔下的是震撼式的感动。相应地,在叙事策略上,他们宁愿让线索更单一。可以说,金庸笔下人物的成长,就是一条线;而古龙笔下人物的成长,则连线也没有了。
大陆新武侠诞生于和平与发展的主题背景之下,感动的方式就不再是震撼了。感动的方式我宁愿称它是“纠结”。
这里的“纠结”,或是因为作家内心对自我的要求太纯粹,比如凤歌和小椴就是这样;或是一心追问什么是终极,比如步非烟就是这样;也有把情感当作一种折磨,最后在冷漠与热情之间动荡而获得解放的,沧月几乎就是如此。当前一代的大陆新武侠人物走过台前之后,新一代人却忽然发现,现实其实并没有想象里的那般激烈,现实中有的只是“惘惘的威胁”。
于是,金庸式的单一直进的线索方式,到大陆新武侠这里已经无法通过寻求而得到一个解,单线也就成了网,一个陷阱的诱惑与突破的关口兼具的蛛丝之网,正如后现代的迷宫之城。
真正的蛛网是劳缀的。我宁愿把许地山的“缀网劳蛛”换个说法。其实蛛网本身也是执著,它并不是天然无意中生成的,蛛网就是一种考验,在心智成长过程中,也许是必要的考验。
本来,我一直都不认为《飞花》的人物设置有多么精巧。双胞胎太巧合,而且青离和云舒相处那么多时日,她拥有杀手特有的职业素质,居然还无法辨认天翔与云舒的不同,也无法辨认酒中有药,要不然,青离就只是一个水货——两兄弟心智的差异,决不是可以伪装得无懈可击的。
那么,对于青离的上当,只能理解为作者故意为之。因为作者要让青离完成属于她的成人的仪式,而成人的仪式需要祭品,青离自己做了祭品,当然,还有扫红和紫迷。
当然,还有轻梦,同样是因天翔而死的轻梦。
轻梦曾经是横亘在云舒和青离之间的一道大山,也是青离所感觉到的“惘惘的威胁”之一,因为轻梦,青离才会灵魂出窍,甚至在关键时刻成了白痴,并由她的白痴行为直接推进着情节的发展。
不过,我以为,轻梦也许真的仅仅就是一场梦。不仅轻梦是梦,梦瑶也是梦。既然是梦,青离就更加糊涂了,现实和梦交织在一起,青离原本冷漠的心才有了纠结,并由这纠结进入到劳蛛的缀网之中。青离也好,云舒也罢,本来是够强大的。但强大的人往往容易被算计,天翔的蛛网就把他们一网算计进去了。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似乎也是一个真理,青离最终还是突破了这个蛛网。
回到大明王朝,朱见深真的很可爱。虽然他纵容汪直,设立西厂,致使“天下只识汪太监”;然而,成化朝却将一个千古难解的流民安置问题成功地破解了。在个人生活上,朱见深是一个情圣,成化二十三年,年仅41岁的朱见深驾崩,驾崩的原因却是因为60岁的万贞儿去世所导致的过度哀毁。
也许正因为朱见深是情圣吧,才有了青离和云舒这一对经历了艰难时世和极限情境磨炼而成的成年男女,有了他们选择的未来。
过去终成过去,重要的是未来。
何不恕!何不放开一切,古人已云:“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何不恕!
可惜的是,朱见深自己却并没有逃开这张网,他最终长眠在万贞儿的蛛网里,虽然那是一只并不伤人的美丽的巨蛛。
逃不开的网,惘惘的威胁,这是不是可以称做月裹鸿声的魅力呢?虽然,这魅力本身还正处在一个成人的仪式中,但经历劳蛛缀网式的凤凰涅槃之后,也会更加灿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