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剑鞘
陈唯依
本文总字数:4261
陈唯依(江苏省无锡市大桥实验中学)
江湖中三教九流,剑客、杀手、魔头、包打听……哪种职业在江湖里都能混得风生水起。然而我们这行却不大一样,了解我们这行的,放眼江湖一双手就数得过来。问我是做什么的?看看你手里的剑。铸剑师?不对不对,我哪是欧冶子那个老混蛋的同行。那是什么?哼,就知道你猜不出。老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鞘匠!
鞘匠?那是做什么的?废话,当然是做鞘的了。你以为欧冶子一块破铜烂铁铸成剑就算完了?哪次铸完剑不得巴巴跑来求我做个好鞘?跟你说,凡是天下有鞘的名剑,没哪个不是经过我天下第一鞘匠的手的。
我的铺子就在这座不大不小的鞘山里。说是铺子,其实就是我的作坊和窝。一扇门破破烂烂,里面木屑纷飞,各种质地的木材、矿材堆成小山。铺子前有数棵古树,遮天蔽日,很是惬意。
这天,我提了壶烈酒去后山闲逛,不一会儿便喝得摇摇晃晃。日光明晃晃地头投在地上,周围一片寂静。我正喝得醉眼迷离,双耳嗡嗡,忽有稚嫩的童声回荡在林间:“师父——师父——”我一听就知道又是我那让人操心的徒弟。心下不悦,把喝光的酒壶往地上一扔,叉腰喊道:“小子,不是叫你做功课嘛!找揍是不是,别来烦老子!”
却见他气喘吁吁地从树林间绕出来,身上还粘着木屑,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师、师父,我就快做好了,有个人来找你,说要做鞘呢!”
当我被复儿一路昏昏沉沉地拖回来时,才看到他口中的那个人。他背着身,站在一颗古树下,一身白衣,怀里抱着什么。高挑笔直的身影在阳光下很是刺眼。
怎么是个年轻人?我正想着,年轻人转过身来,我才看清他的样子——和他手里的东西。那是剑的形状。
“在下祈风,特来找韩铁老前辈做一剑鞘。”他略一拱手,不经意间露出一股少年人的傲气。我舔舔嘴唇,双手环抱胸前,冷冷一笑:“嘿嘿,连老子名号都知道,谁告诉你的?不老实交代,休想老子做鞘,立马滚下山去!”酒劲上来,我也不顾邋遢的形象,大马金刀地一站。
祈风举起手中的东西。“是欧冶子前辈告诉在下的。他说,您是最好的鞘匠,定能给此剑配个好鞘。”
“老混蛋怎的自己不来?”
祈风愣了愣,慢慢将那东西上的层层白布绕开,答道:“前辈被越王召去了,因此将剑交给了在下。”正说着,层层白布全部被展开,露出里面剑的真容。
作为一个优秀的鞘匠,与优秀的铸剑师一样,都对好剑有一种天生的敏感。当这把剑完全展现在我眼前时,只觉得如遭雷击,胸中酒意半分也无,一股强大的力量占据了我的脑海。
惊艳,太惊艳了!我从未见过如此绝世好剑。酷烈的阳光下,剑身薄如蝉翼,亮如秋水,剑露寒锋,直指青天。明亮的剑身反射出的光芒使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仿佛天地之间,唯此一剑。我呆呆地望着那剑,无法语言,无法思考。如此锋芒毕露、风华绝代……
待我回过神来,祈风已将白布重新裹回剑身,笑了笑,露出骄傲的神色:“前辈能否为此剑配一个好鞘?”
当然、当然!我几乎脱口而出要答应。若能替它配一个完美的剑鞘,我毫不怀疑它能超越巨阙!只是……剑的锋芒太甚,真的是一件好事么?
低头沉思间,我感到复儿正拉扯着我的衣角,心中烦躁:“去去去,做你的功课去。”复儿被我一骂,委屈地缩了缩头,清澈的眼中闪着希冀,小声问道:“师父,这把剑好神气。它叫什么名字?复儿也想绘它做鞘。”
祈风朝他微微一笑:“剑名沥切。”
剑就摆在我面前,我蹲在铺子里唯一一张矮桌前,凝视着静静躺在上面的剑。剑上仍然裹着那白布。一然而我的眼前却出现了沥切露出它真容的那一瞬,清光万幻,霜寒九州。
门外祈风想必在等我的决定,而旁边的复儿怕是满脑子都在想怎么做鞘呢。我还是犹豫。不是犹豫做不做鞘,而是选择做怎样的剑鞘。
剑之所以被称为剑而不是鞘,就在于它的重心在剑上,所以剑鞘的一切特性均要考虑到是否与剑相适。剑身轻,鞘应轻如鸿毛;剑身韧,鞘应柔似春水;剑厚重,鞘应沉稳如山:剑凌厉,鞘应锐利如劈。
那么这沥切,应是有一轻而锐利的鞘的。
我不由抚过那剑,手底一阵彻骨寒意涌来,我能感受得到它急切的心情,急切地寻找一切机会冲出层层白布。若将它的锋芒藏匿在剑鞘里,岂不可惜?我的心情更加摇摆不定。
当我走出门外,看到天色渐暗,才发觉我已在铺子里枯坐了一个下午。复儿已不见踪影,祈风靠在那棵树旁,正闭目小憩,听到响声,睁眼朝我看来。
“前、辈,你……可决定了?”他说得有些咬牙切齿。也难怪,让谁等这么长时间都不乐意。
我把剑向他扔去,他下意识地一接,面露茫然。
“这不是拒绝。我仔细考虑过了,现在,做不做鞘就看你了。用它舞一套剑法让我看看。”我面带严肃跟他解释。
祈风愣了愣:“为什么要舞剑?”
“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我也没有办法。你是它的剑主吧,我只有见过了剑主与剑的契合度,才能决定。” 他沉默了一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明亮的眼睛隐匿在暗沉的天色里。然后转过身去,一把扯开那剑的白布,裂帛声清晰无比。
我屏住了呼吸,这注定是一次无法忘怀的邂逅。
林中光影正斑驳,看不清祈风的身影,但那一簇明亮好似流火的光纵横开来,幻化出万点星辰。我站在林外,扑面而来的是阵阵疾风,即使离得远了,剑气也依然如刀割般凌厉。扑棱棱的声音夹杂在剑的清啸中,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已归巢的林鸟被惊起,发出尖锐的呜叫。耳边尚有呼啸的风声,我却为那剑的光华摄住了心神。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林中复归平静。看着眼前仍满溢着光华的剑和锐利如峰的少年。我终于知道该做什么鞘了。
我抬手将沥切插入鞘中。
“啪!”剑与鞘相合。玄黑沉凝的鞘顿时隐藏起了沥切的锋芒。长而窄的剑身被厚而宽的鞘身所替代。再看去,凌厉之意荡然无存。 祈风皱着眉,沉吟不语。 “师父你的鞘不好,用我的!”不知何时,几日来神神秘秘的复儿冒出来,手里竞捧着一个空鞘。
我一怔,一把夺过那鞘,质轻鞘薄,“这是什么东西?!你、你想气死老子啊l”
复儿不服气,红着脸争辩道:“师父,你的玄铁重鞘根本和沥切的锋锐和祈风的气质不相配!”
我气结,祈风却一把从我怀里夺过复儿的鞘,将我玄铁鞘扔在地上,将沥切插进了那鞘。“噌!”的一声,如断金切玉,沥切仿佛找寻到梦寐的归宿一般,尖啸清鸣,合着祈风少年意气,陡然间散发出。
“我要这个。”
我气得发抖。复儿这个小混蛋做出这等轻巧的鞘,这不是害他嘛!
我稍稍冷静,弯下腰捡起厚重的鞘,朝祈风喝道:“年轻人,你别看不起这鞘。老子跟你打赌,你的剑上了那鞘,打不过老子这空鞘!”
祈风回头,断言道:“不可能!”顿了顿,又说:“跟你打一场也无妨,我正想看看,这沥切能锋利到何种程度。只是,前辈,你会武功么?”
我不理,径自退后,喝道:“来吧!若你输了,换上我的鞘;赢了,我自无话说。”
凌厉的气势铺天盖地,我凝神应对,游走在外沿,尽量不触其锋芒。有几次步伐稍慢,差点就被刺中。多年不练武,果然退步了。
来来回回对了十几招,我逐渐回忆起丢下多年的武功,开始得心应手地挥舞手中的鞘。而祈风显然大吃一惊,像是没想到我竟然会武功,还能反击。
这次他收起了轻视的态度,攻势再度加强。一套剑法招招都是攻势,直指要害。我不慌不忙,见招拆招,即使是笨重的鞘,也挥得滴水不漏。复儿在一旁张大了嘴,惊得目瞪口呆。祈风的表情则越来越凝重。
渐渐地,祈风有些显露劣势。我不禁开口:“年轻人,我做这鞘不是挡了剑的锋芒,只有锋芒内敛才是好剑。你还不明白么,这样下去,你必输无……”
“不可能!”一声断喝打断了我的话。祈风手上骤然加力,攻势再次如狂风骤雨般密集了起来。我一不留神,肋下被祈风愤怒地划过,血立刻涌了出来。
“唔!”我步履一踉跄,勉强躲过又一轮攻势,幸好伤口不深。我小心翼翼,重新将劣势一点点扳回。
“年轻人,你少年锋芒,沥切的锋利只会害了你!”
“剑锋利,鞘厚重,合二为一才是天道。过于凌厉的剑,始终不是真正的剑……”
我苦臼婆心,肋下的伤口还在叫嚣着疼痛,祈风的体力却尚好。我虽然占了上风,胜负依然难测。
我一咬牙,故意留下胸腹门洞大开。祈风锋芒毕现,哪肯收手,一剑直直刺来,我脚步一错,顿时回身,奋勇一刺,鞘身直撞沥切。沥切轻薄锋利哪抗得住玄铁的身稳势沉,“咣当”一声脱了手去。
祈风双瞳圆睁,怔在当场,似是不相信眼前所见。
“只有锋利怎么行!能刺不能回,算什么剑!”我看着依然呆立的祈风,转身走进屋子。
很多年以后,当祈风感叹一生跌宕,便会想起多年前的鞘匠韩铁和他做的鞘。手中剑依然锋利,鞘也依然。无光、普通、沉稳、凝定,正如现在的自己,玉韫珠藏,渊口岳峙。
●出题八:杨叛
●释题:剑鞘,是剑藏匿锋芒之处。嗜杀的剑总是试图寻找一切机会出鞘,但剑鞘却制约了它。剑鞘束缚了剑,但也保护了剑。剑再锋利,没有剑鞘,在风雨中也会沦为残铁。只有在剑鞘中时,剑才能保持它的锋芒。
●入匿选手:陈唯依,15岁,天蝎座,无锡市大桥实验中学初三学生,读武侠2年。
●入围理由:立意新颖,明快流畅,简单的故事中有小哲理,智慧的光芒闪现其中。
●A90场外热评:
☆楚天阔:以一把剑鞘的分歧,来阐明天道人道之争,抒发作者自身的思考,“天道大同,人道突出”,能有如斯认识在A90作者中寥若晨星,难能可贵!
☆风若:以鞘匠的视角娓娓讲述为绝世利剑“沥切”铸造剑鞘的经历,有新意,更有为文的心意!在貌似寥落的自述中却也看出其珠韫玉藏的人生智慧。
●场外评分:
故事新锐8分 文字韵味7分 谋篇布局8分 情感渲染7分 人物塑造8分 打斗值 7分 江湖昧 8分 热血度 7分 切题与否9分 整体结构8分
共计77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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