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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行续篇
十六、武林公敌
张先俊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正是找你。我偷听到你悟得了武功奥秘,这才知恩师去世的原因。又知道他们曾诱你绘出武功图谱......"石破天道:"是,可是,章师兄告诉我,他们是自己想出来的,还说想出来的比我所会的要多得多,我没......没将所有的武功图谱都交给他们哪!"
张先俊道:"你当他们当真都是自己想出来的?你没把武功图谱交给他们,却有人帮你交给他们。你不知道,你的那个哥哥早就将你的武功图谱用信鸽传递给他们了!不过也很奇怪,你哥哥似乎没有来得及将所有的图谱都传给他们,也不知道是何缘故。"
石破天道:"武功图谱没有送齐全,这个我倒知道,是因为朱一能、楚百当两位从中截获了好几次。"接着又将那天晚上与朱、楚见面的事情说了。又道:"我哥哥与沐帮主他们虽然认识,可不很熟悉啊!"张先俊道:"兄弟!唉!你那个哥哥,我太熟悉了。聪明浮滑无比,内心又狠毒阴沉......"石破天道:"我哥哥他变好了呵!我爹我娘很是欢喜,我瞧他也完全变了一个人。对我关心得很呢!"
张先俊道:"他变好了?狗走千里吃屎,狼行万里吃人。你爹娘爱子心切,他油嘴滑舌,要骗人还不容易?你的那些图谱都交给了你娘,你娘又教他武功,他要偷学还不容易?说不定......说不定你娘还会主动教他,也未可知。你哥哥与太平帮的关系,深到你无法想像,他与那沐帮主同吃同寝,我亲眼得见。说不定,他回家去见你爹娘,这也是安排好的!"
石破天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这样想,无论如何也难以置信,只是叹息不止。
是夜,有几条大船跟在小船后面,幸而夜色不明,小船又直往浅水边走,钻进了芦苇丛,足足划了一夜才将大船摆脱。第二日一早,张、王、陈三人决定弃船上岸。张先俊扮成富家老爷,石破天三人扮作跟班,一路往回走。石破天不明其故,陈不强道:"越是走回头路,他们就越想不到。"如是一路六七次避过了太平帮的盘查。一行人由张先俊指挥,相互之间,倒也配合默契。
这一日又转到了长江边上,他们讨论日后的去处。石破天说要么去长乐帮,要么去玄素庄,或者熊耳山。张先俊道:"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就是那几个地方最不能去,日夜都会有人盯着,你一去正好自投罗网。"
石破天道:"那怎么办呢?"
张先俊道:"你放心,我自有去处。王兄弟、陈兄弟,你们还没有暴露身份,且先回去过年,联络一批信得过的朋友。不要贪多,务要求精,信得过,武功好,愿意担当大事,为武林尽力的人。等着石兄弟从南方归来,再助他一臂之力。"王希华道:"那你们?"
张先俊与他相处多日,已知他说话简短,心肠却热,便道:"我们自有去处。我知云南保山有一种药草,可以疗毒,又认识那里一个武林人物,叫做周勇,此人武功不凡,兼通医术。哀牢山中多的是毒虫毒草,这位周兄弟正是对毒药独有心得。我和石老弟前去,既可避难一时,又可死马当做活马医,说不定阎王爷还不收我呢?过得数月,太平帮遍搜不出,自然要怠慢下来,我们方可趁机行事。"
众人分手,依依惜别之情,也不必细说。张先俊在前面镇上买了两匹马,两人过了祁门、景德镇、南昌等地,一路向西南走去。
却说石清、闵柔二人从黎相凡送他们离开太平帮到宣州玄素庄后,话题始终没离开过石破天。直至大年初三,忽有人来报,说是发现了石破天的踪迹,是在句容镇。石清、闵柔立即赶去。石中玉也提前赶到了那里。原来是石破天为了保护张三,竟将太平帮的香主费云亭及手下十五个弟兄全都打死了,有两个人躲到草垛之中,才免一死。石清、闵柔心欲不信,检视尸体,确实是被侠客行武功中"五岳倒为轻"的重手打死,中间还夹着些丁氏的擒拿手。有几个是被剑刺死的,其中有雪山剑法,还有上清观的剑法!--这些武功都只有石破天才能使。别人不会使这么杂的武功。每个人的耳、鼻、唇都被割了,眼睛也被挖了,惨不忍睹。闵柔看了,恶心至极、干呕数口。心里想:"天儿怎么会这么残忍?定是那张三教的!定是那张三!过年也不回家,离家不过几日路程,却在这里杀人......"一阵天旋地转,终于晕了过去。
石中玉在家中呆了十天,过了元宵节。这一日正要启程去扬州,高淳镇渔行的老板带着几个石臼帮的好手找上门来,要找庄主夫妇评理。说是石家的大公子三日之前带着一中年人,到渔船买鱼,见到渔行老板的两个女儿生得貌美,起了歹心,当晚将一家人绑了,将两个女儿先奸后杀,大的十九岁,小的才十六岁!大女婿闻讯赶来,也被他们一刀杀了。石大公子还要杀了他们全家,是石臼帮的人来敲门,才将他们惊走。临走时那个中年人跳不上天井,要人帮忙,大喊:"兄弟!石兄弟!石大公子!"才知那凶徒姓石。石臼帮的一位兄弟听说过句容镇的事,才知是玄素庄的石大公子干的。那老板姓吴,叫吴其世,进门就跪在石清的面前,道:"这事人证俱在。素知黑白双侠仗义行侠,品行一流,为人景仰。这事要请石大侠、闵女侠还个公道!"
石清夫妇相对无言。石中玉走上前几步,道:"吴老板刚才说是玄素庄的大公子?你们可曾见过我吗?"吴老板道:"不错!就是你!你就是石大公子!"石中玉道:"不错,我就是石大公子,名叫石中玉。不过,吴老板你们误会了,我这几天都在家中,哪儿也没去,所有家人,还有来家里的客人都可为我作证。"
吴其世道:"这......我年不老,眼不花,亲眼看见就是你!"石臼帮的人也道:"就是你!我等在句容镇外也看见过你!"石中玉哈哈大笑,道:"吴老板,诸位,你们认错人了,我爹娘一生仗义江湖,除暴安良,从不欺世瞒人,真真正正的是‘黑白分明’。我也不瞒你们,我倒是有个兄弟,出门在外,目下不知在哪里。若是他干的,我们自会叫他对你们有个交待。若不是他干的呢,这样好了,入土为安,我们买地给姑娘安葬。等我找到兄弟之后,若查实是他,再绑了他去高淳镇,请你们发落,如何?"
石中玉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石清夫妇暗暗点头,松了一口气。
这一日温世贤忽来玄素庄,说是代帮主、副帮主来拜望石清夫妇。问他来此何事,一时却又不说,支吾了许久,道:"......我们恐怕真是看错了石破天石兄弟了!没想到,他居然也参与了谋害我们恩师!"石清夫妇简直不能相信。石中玉道:"温大哥,你这话就不实了!我那兄弟仁义厚道,单纯老实,岂会害人!?这话,你就是打死了我,我也不信!你要说我害人,还可以说,我少时糊涂胆大,胡作非为,真的害过不少人。我那兄弟,却是决计不会!"
温世贤见石中玉激动无比,道:"好吧,石兄弟,我带了一个人来,你且听他说些什么。"不一会,家人引进一个四十来岁的人来,四方脸,中等身材,浓眉小眼,直鼻子,厚嘴唇,一看便知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温世贤道:"这是我的师弟赵跃仁......"
赵跃仁拱手,断断续续地道:"石大侠、闵女侠、石少侠。在下赵跃仁,是侠客岛龙恩师座下弟子,一向跟张先俊张师兄最好,他经常指点于我。我好生感激,一直无以为报。张师兄也不要我报答,只要我及时向他报告恩师钻研武功秘籍的情形。那一回张师兄又请来了一批客人,要我对那石帮主多加关照。他要我指点石帮主,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比如喝粥,在场之人都不敢喝,我做了一个手势,石帮主果然带头喝了起来,喝了七八碗,对身子大有裨益。又得两位恩师的喜欢,有意要收他做关门弟子,将新悟出来的武功一古脑传给他。石帮主对恩师感激不尽,从第一室到第二十四室,恩师一一对他讲解。最后一天,二十四室的图谱也讲解完毕,两位恩师十分的欢喜,牵了石帮主的手,叫石帮主演示一遍。张师兄要进去......好多时候才出来......龙恩师说走眼了,养虎遗患。两位恩师叫我去招呼众人,又叫我马上到五台山老家去,一年之内不许出头露面。我到五台山躲了一年。回到岛上,只有师父,两个师父的坟......呜呜......"
温世贤道:"好了,不要哭!--石大侠、闵女侠,这位师弟本来是很聪明的,八岁被师父带到岛上,后来生过一场大病,就......脑子不好,不过别的倒也都正常,龙恩师就叫他少动脑子,多做事,专管师父的饮食起居。他的话说得不清楚是有的,可却不会说假话。"石清夫妇哑口无言。温世贤又道:"我们的人一个月前在温州看到他,将他带回扬州反复盘问,都是这些话。沐帮主身上有木恩师的遗书,说张师兄骗去了武功,务必追回。石帮主参与此事,却是......实在也没想到。"
石清、闵柔张口结舌,面面相觑。石中玉终于开言道:"我兄弟......我兄弟和张三、李四结义,自必也真是得到过他们的关照。只是,你说他谋害尊师,这个......这个却还是没有证据。"
温世贤道:"你们知道太平帮的这个沐帮主是谁吗?他是木恩师的亲侄子!试问,若照石帮主的话说,师父都不会,沐帮主又怎能传给我们?"
石中玉道:"这个,我弟弟上次不是在太平帮中为你们画出过武功图谱么?章护法来我家,还说是因为我弟弟的指点,才让大家找到线索,终于彻底解开了《侠客行》武功之谜。现在你却说你们早就会了,是你们沐帮主,哦,现在要叫沐盟主了,说是他教的,我怎敢相信?"
温世贤怒道:"你不相信!好,我使给你看看!"脱了棉袍,就在客厅之中施展了起来。只见他将一套"闲过信陵饮"的拳法,一套"十步杀一人"的剑法各使了一遍。石中玉道:"这个......算小弟失言!小弟想错了。不过,这至多也不过是贪他人之功为己有,年轻人说说大话,吹吹牛皮,这又怎说得上是谋害两位大师的证据?"
温世贤道:"敝帮的费香主他们十四条人命,可正是石帮主害的呀!你们当我是来兴师问罪来的么?错了,我们的沐帮主敬仰石大侠夫妇的为人,沐帮主还说,这事未有确切的证据,不可多言。只是出于对石大侠夫妇的敬重,不能不知会一声,也希望石大侠夫妇与石老弟协助查出真相,或石帮主是被张师兄利用,自己却蒙在鼓里,我们岂可诬赖好人?"
温世贤告辞之时,石清一家千恩万谢,送至大路口方回。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四季如春的云南保山古城内外更是春风醉人。
石破天就要启程北上,对张先俊仍是依依不舍。与他碰了一杯又一杯。座上还有四人,都是当地武林的顶尖高手。其中一个年纪三十多岁,身材瘦削的,名叫周勇,是永昌玉笔门的掌门人。此人确实博览群书,且深通医理药性,正是他治好了张先俊的毒,并正在设法让他恢复武功。另一边个子高大魁伟之人叫张德尧,是山东人氏,却在此地创建了一份偌大的基业,弟子众多。张德尧身边一人身材矮小,此人姓段,名一平,乃是大理段氏神剑的正宗传人,为人却是厚道大方,剑法也十分了得。最后一人吕自清,正是秦相吕不韦、后汉三国时一代名臣吕凯的后人,一套金鸡指法,向来少有敌手,与周勇、张德尧、段一平三人的交情,非同一般。
石破天看了看席上的几位朋友,笑道:"我不是想要躲什么,只是这里很是平安快乐,像是世外桃源一般,又有这些好朋友,我是不想离开。"
张先俊道:"兄弟,这儿虽是平安,那也只是暂时的,一旦沐鉴他们的那个侠客盟在中原立稳脚跟,他们的势力必然要朝这地方扩展。你一人在外,要讲义气,但不要轻信任何人--自然包括你的结义兄弟在内,还有你的同胞哥哥!再就是心肠要好,但当下手时,就不要太软。大丈夫立身处世,要相信自己,当机立断,不要拖泥带水,婆婆妈妈。你记住了这两条,才可以立足江湖,成就大业!"
周勇道:"石兄,张大侠说的是。我瞧你人品武功,义气心肠都是少有的,只是心肠太好,往往容易轻信,又当断不断,那就容易吃亏。"
张先俊道:"目下也不知他们怎样了。不过可以预料,他们决不会放过你我二人,必定四处搜查。还有一手,那就是散布你我的谣言,把什么坏事都推到你我头上。兄弟,若碰到这样的局面,你可不要生气,更不要性急,他们正是要激你发火,让你主动露面,那他们可就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石破天道:"我什么,什么坏事也没做过,他们又能说我什么?"
周勇大笑道:"石兄,你这可就太老实了,众口铄金,这话你没听说过?‘周公恐惧流言后,王莽谦恭未篡时’这话你也没听过?"
张先俊接着道:"唉!兄弟,我本来不放心你一人前去,只是这事非你不可。一是要叫人搜集太平帮作恶的证据,散布武林,让江湖中人知道他们的真相。第二就是要联络江湖义士,使更多的武林帮派结成一体,才能与太平帮相抗......"
石破天起身道:"是,那小弟告辞了!"拱手作别,三步一回头,终于走远了。张德尧问张先俊道:"张大侠,你怎不让我或一平相伴于他?"段一平也道:"我正好也要出山一趟,总比他要有经验些。"周勇却道:"张大侠的意思,是要让他一个人经受磨练,方能成器?"张先俊点头称是。
石破天晓行夜宿,这一天来到了衡阳,心想衡山派离此不远,掌门人聂应来与我也算是有一些香火之情,何不去找他探听探听消息,于是改道来到了衡山派的驻地。见了两个年轻的弟子,石破天拱手问道:"烦兄台给我通报一声,石破天想见见你们的掌门人聂大侠!"
其中一人立即就要拔剑,另一人拦住了同伴,飞也似的冲进大门去了。不一会,只听大门里钟声敲响,"当当当"接连不断。大门开处,走出一群人来,人人带剑,足有一百多人,将石破天围成一个半圆。当中一个,五绺长须,年过七旬,开口言道:"你就是石破天?我是掌门人的师叔沈又登。武林败类!老夫倒要试试你几斤几两!?"一招"回风落雁",向石破天罩了过来。石破天纵身一退,身后却早有十几支剑在等着。只得不退反进,双掌夹住了对方的剑刃,沈又登用力一抽,纹丝不动。
石破天道:"沈老丈,你刚才说我--我是武林败类?我怎么是武林败类?"
一人道:"你辱我掌门,今日又辱我师叔祖,不是武林败类,又是什么?"石破天这才大吃一惊,心想这一场怨结得大了,心道:"今日是说不清了,不如先去。"见众人剑阵缩小,冲开一条路,用"千里不留行"的轻功跑了十几里远,背后已无追杀之声。心想比武胜败,又打什么紧,不过听爹爹说过,武林中人最爱面子,败过一次便认作是奇耻大辱。衡山派中人如此恨我,定是如此了。但把人打败了怎么就成了武林败类呢,如何也想不通。不料到了株州、长沙等地,会了几个武林帮派,自己刚一说出名字,对方就露出鄙夷之色,也异口同声说自己是"武林败类",若不是他走得快,又要群起而攻之。
石破天更加沮丧,这才想到张先俊大哥的临别告诫,说是肯定有人要制造自己的谣言,逼迫自己主动露面。这一日到了武昌,用周勇送给他的一小瓶黄油涂了几滴在脸上,临池一照,果觉脸色蜡黄,皮肤起皱,像是一下子老了二十多岁,任什么人也看不出他就是石破天。装扮之后,离开客栈,寻了一家武林人物出没的酒馆,走了进去,要了一盘牛肉,一壶酒,在一处空位上坐了下来。同桌正好是两个武士打扮的人在谈论江湖趣闻。石破天喝了几杯酒后,忽然往桌上一拍:"石破天!你这......"
同桌的那两人大吃一惊,起身拔刀,酒杯也碰翻了。左右一看,却又无事。这才知石破天并未来到。一位年轻的瘦子对石破天埋怨道:"嗐!你这老兄,我说你也太冒失了吧!"
石破天忙道:"对不住!对不住!请坐,请坐!打翻了你们的酒菜,我赔!我照赔就是!对不住!"那瘦子看他如此惊慌,且如此诚恳,道:"罢了。你这个老爷子这么冒失!你刚才是要说石破天什么?"石破天故意装出愤愤然的样子,说道:"正是。兄台认识他么?你与他有仇?"那瘦子点头道:"石破天这小子也太不成话了,如此卑鄙无耻!真是武林败类!他见不着我,那是他的幸运!"
过了一会,石破天听他们二人说话,知道那瘦子叫李声泰,那扁脸叫范敏行。石破天再三追问,又叫了几壶酒,几盘菜,这二人才你一言,我一语地将石破天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计有如下数条:一,侠客岛待他恩重如山,他却与该门叛徒张先俊一起合伙害死了两位岛主。二,太平帮中人待他不薄,他却打伤了帮主,偷走了武功秘籍。三,费云亭有恩于他,他却恩将仇报,将费云亭等一十四人杀死,惨不忍睹。四,高淳镇渔行老板的两个女儿救了他和张先俊,他却对两位姑娘先奸后杀。五,当长乐帮主时,又将属下的妻子、女儿强奸了不计其数。六,他哥哥有一未过门的妻子丁姑娘,他也搞上了手。七,强奸雪山派女弟子花万紫女侠,惹得雪山派一气之下烧了玄素庄。八,摩天居士谢烟客教他武功,他却将谢烟客的武功秘籍也偷走了!九,他姘上了丁不三的孙女,丁不三说他几句,他便将丁不三的眼睛打瞎了一只。十、听说他和他的养母梅芳姑不干不净。十一、运河的船夫一家人舍命救他,他却将那船夫一家杀了个干净,连船也烧了。最近,又找到衡山派去将掌门人的师叔沈又登活活打死,只因那沈又登没说他武功天下无敌!
石破天一听这些罪状,真有些莫名其妙,有些是捕风捉影,有些像是他哥哥做的事,又有些明显是夸大其词,甚至是胡编乱造。不禁又惊又气,呆呆地听着那二人说。回到客栈,呆呆地坐了一夜,终于想到要找江湖中德高望重之人来为自己洗刷无故而得的罪名。
这一日来到武当山脚下,石破天拿出一小瓶白药水,往脸上一抹,立即恢复了本来面目。上得山来,问一道童道:"在下石破天,烦道爷通报一声,请问愚茶道长可在?我来求他为我主持公道!"
那道人道:"老掌门人正在后山清修,轻易不许人去打搅......不过是长乐帮主石少侠,请!请!稍息片刻,在下这就给你去通报掌门人。"
石破天坐了,见他如此客气,心想:"到底是名门大派,果然气派不同。这道人明明知道我是石破天,自然也听到过关于我的那些传言,却仍是表情不变,径直去通报了。看来这一趟是走对了。"想到这里,心中暗喜。
忽见侧门中走进几个人来,那通报的道人指着一位五十余岁的道人,向石破天道:"这是敝派掌门人道宁师兄。"
客套一番后,说到流言之事。道宁道:"武林中人,一半是听了流言,要行侠仗义,一半只怕是冲着这武功来的。石少侠不可不知。"
石破天道:"太平帮!那定然是太平帮!"接着将有关太平帮之事择要说了,他们的阴谋,他们的野心,自己的流言,也多半是他们所造。
道宁听了,也不吃惊,凝思了一会,对石破天道:"太平帮野心勃勃,在下也有耳闻。贫道相信你所说无虚,但这些事情同样是口说无凭,又怎样叫武林中人相信?侠客盟气势正盛,侠客岛弟子业已公开武功秘籍,那明显是要笼络武林,收罗党羽。不瞒石少侠,他们大势已成,那是难以逆转了!"
石破天道:"可他们那秘籍是假的!"
道宁道:"这个石少侠就不知了。贫道虽未亲见,但日前有人来找我恩师,问及此事,我恩师说那秘籍倒是真的。只是太平帮那些人不肯轻易的让人得窥全豹,这一派教一招,那一派教一式,大吊胃口,武林中人更加为它发疯发狂了!"
石破天道:"等他们公开违背公道正义,那不就晚了?"道宁道:"我说过,他们大势已成,难以逆转。再说我等出家之人,总不能无端地卷入江湖纷争。要我们插手,除非--除非石少侠投身武当。那便大不一样。武当派不但可以理直气壮地为你辟谣辩诬,若那太平帮再要生事,武当派自不能袖手旁观了。这是个没办法的办法,不知石少侠以为如何?"
石破天道:"你是说要我投身武当派?"
道宁道:"是呵。我知石少侠并无门派。武当派门户虽然不大,却也不致于辱没了石少侠的身份。我可恳求恩师,将你列为关门弟子,你是我的师弟。恩师赴侠客岛三十余年,精研武学,正好......正好与你切磋指点,有何不美?"
石破天道:"倘若在下不能从命加入武当派,道长就不管我了?"道宁道:"不是不管,贫道实无良策,师出无名,鞭长莫及,那就只有对不住了。眼下武林中可有不少人要找少侠的麻烦哪!"
石破天起身,拱手道:"如此,打扰了,在下告辞!"拱手弯腰,以礼告辞,不一会儿,就到了下山道上,去得远了。
十七、杀手石破天
这天,石破天到了镇江长乐帮的总舵。贝海石等人见到石破天,喜出望外。不管江湖上又怎样的传言,石破天仍然是他们的帮主。长乐帮中大摆筵席,说是要为帮主洗刷烦恼,大家欢声不断。见贝海石等人如此欢喜,殷勤劝酒,石破天才稍舒郁愤,不忍扫了大伙儿的兴,与大家一杯一杯地痛饮起来。饮到八九分,石破天越发起了豪兴,要帮众弟子换了碗来,一碗一碗地豪饮。到后来,却还是一边饮酒,一边流泪。贝海石见石破天如此,也不多劝,暗示其他人退下,高声道:"诸位先下去吧,我和帮主还要说件事。"众人也知是帮主喝得差不多了,贝先生才命众人退下,亲自将石破天扶到卧房中去。石破天还要喝酒,贝海石又命将酒菜换了,到帮主房中另摆一桌。石破天又喝了几杯,终于醉了。
半夜醒来,石破天觉得浑身难受,头疼欲裂,想要伸手去拍一拍,却发现手不能动了,自己被捆在了床上,用的是精铁打成的大粗铁链子!
石破天一身冷汗,脑子突然清醒过来了,自己遭了人家的暗算!猛力一挣,却挣不断铁链,只将自己的胳膊勒得生疼。他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凝下神来,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昨天回到了总舵,与众人饮酒......好像是喝多了,自己好像还哭了,最后是贝大夫一个人陪着自己喝酒,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难道是贝大夫贝海石!?他为什么会这样?还是有同伙?是大伙儿约好了的?还是......
他虽然仍感到头疼,但却从未有现在这样清醒明白过,也从来未像现在这样的紧张兴奋过。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苦。想到张大哥一再叮嘱自己不要轻信他人,这是自讨苦吃。他们要怎样?要杀了我么?如何又不杀?要逼我什么?对啦!要么是武功!要么是帮主之位!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轻手轻脚地朝这房间里过来,石破天内力精纯,听得清清楚楚,只听有一个声音道:"怎样?"
果然是贝海石!贝海石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朝床上看了一眼,石破天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又慢慢睁开一条缝,贝海石已立在床边。不禁抖了一抖,铁链子碰出了声音。贝海石立即往后飘身退去。石破天索性装作醉酒的样子,咂了几下嘴唇。贝海石这才放心,又轻轻地走过来,迅速点了石破天几处大穴,这才走了出去,窗外人低声道:"这会儿差不多了,你准备抬着他上船,要用毯子包紧,不要出声。若出了半点差错,拿你是问!"
那人回答道:"是!帮主!"石破天听那人喊贝海石"帮主",心里明白了一大半。他要把自己弄到哪儿去处置?可他明明又说什么上船?......是了,他们怕帮中其他兄弟知道了,要抬上船去,然后悄悄沉尸江底,天下有谁知道?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心底涌出一股悲凉来。
忽听床下有动静,过了一会,整个床都往下沉,沉入地下,石破天也懒得看他们的嘴脸,任他们将自己轻轻地抬下床来。只听得一个声音道:"帮主,帮主!"
声音甚是熟悉,石破天也懒得理他们。那声音又道:"去弄些水来,帮主像是中了迷药。"石破天这才睁开眼睛,认出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司徒横和他的三个儿子!
司徒横笑道:"石少侠,我是司徒横呀,贝海石那杂种要害你。这房子原是我住的,这个地下机关,贝海石那杂种想必不知道。我也从来没和他说过。石少侠,你怎样了?"
石破天道:"我没事,只是穴道被点了。"司徒横试图解穴,却解不开。石破天劝他不必费心费力,说贝海石的武功另有一路,心里却震惊非小:自己原本能够运功解穴,但此刻却全然无能为力,也不知道是中了迷药的缘故,还是贝海石专门练就了一套克制他特殊内力的点穴功夫?好在不多一会儿他酒也完全醒了,腿也能动了。司徒横将石破天带入了另一条地道,七拐八弯出了地道,进入了一间大房子。司徒横道:"石少侠就在此处歇息,明天我再来看你。我若不回去,贝海石那杂种定要疑心。"石破天经历了这一番生死变化,如何能睡得着?
第二日一早,司徒横赶过来看望石破天,却没料到这里已是人去房空,只是墙上有一个大大的"谢"字,是用什么硬物划的。入壁三分,显然是石破天穴道已解,自己走了。
自此之后,石破天真正地开始长心眼了。如今他是武林公敌,尝到了阴谋诡计的种种滋味。要想改变这一局面,只有找出元凶,查出实证,以真破假,以正破邪。要做到这个,那须得凡事三思而后行之。不轻信,不手软,那正是金玉良言。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回到长乐帮去揭露贝大夫陷害自己的阴谋,还是到太平帮中去查证张先俊大哥所说的那一切?想了想,掏掏怀中,小瓶犹在。忙用黄油几滴,给自己易了易容。又换了一身寻常中年人的衣裤。一路平安地过了江,到了扬州。但见景物依旧,绿柳繁花,万千粉黛,街市繁华热闹,确为温柔富贵之乡。石破天不禁想起小梅来,一阵燥热。当即寻了一家离太平帮总舵不远的小小客栈住了下来。一觉醒来,已是初更时分。他买了两大碗面吃了,熟门熟路,找到了自己原先的住处,想看一看小梅。只见前门有四个人分两边站着,他从怀中摸出一枚铜子,往花丛里一弹。侧门的两人果然迅速地往那儿一扑。石破天急速地进了侧门,走进了一个走廊。攀上廊柱,倒吊下来,用舌头舔破窗户纸,一只眼朝里一瞧,险些掉了下来--没想到见到的却是温世贤和贝海石!
只听温世贤道:"你是真的抓着了他?"贝海石道:"那还用说?还用铁链捆了!只等上船过江,不料突然不见了,搜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没半点踪影!"
温世贤道:"是不是被帮中人发现了?"贝海石道:"不会的。展飞、陈冲之他们都喝得差不多了,米香主又是自己人,司徒老儿一家也没半点异常。其他人即使知道了,想要从我的手中救出人去,却也没这个本事。我一共只离开了半炷香的时间,人却没了。只怕这小鬼的武功当真非同小可!"
温世贤道:"只怕帮主要责怪。"贝海石道:"请温护法多多关照,贝某为温兄干了一年多,可从未出过这种差错......是不是将长乐帮散了,到总舵来?要是这小子识破了,那可糟了,我不是他的对手。"
温世贤道:"光凭武功有个屁用?你的武功不如他,还不是把他玩于股掌之间?他问你可以推说不知,要是说不过,只说怕他醉酒打人发疯,也就是了。要蒙他,那不是小事一桩?"
贝海石道:"是,在下告辞了。不耽误温护法的春宵,走了!走了!"贝海石开门离去,石破天正要离开,忽听一个自己难以忘怀的声音细细地传来:"你呀!你还想得起我来?"
石破天几乎要说"我无日不想",一想不对,她这话似乎不是对自己说的!忙移身至另一间屋子窗外一瞧,只见阿梅已浑身赤裸,灯光下香腮赤红,呼吸急促,像蛇一样缠住了温世贤。小梅的神态,完全与当日对自己的一模一样!石破天嗓门发干,腹腔发热。闭了眼不看,那些熟悉之极而又时常在夜里想起的话语,还是一句句地钻进自己的耳朵里来。只听温世贤"嘘"了一声,轻轻道:"你这样叫,不怕章师兄听见了?"小梅笑道:"章宗之?他见了我,连亲娘也叫过,你当我真的怕他?"
温世贤道:"艳香!你这婊子!在春芳堂里一天要接多少男人,如此不知满足!?"
小梅道:"满足?那只有石破天。"听到这个名字,屋里屋外的两个男人同时一抖。又道,"听说,找到那小子了?只要把他交给我,用不着看他,你就是撵他,他也不会走!"
"啪",温世贤给了她一个大耳光,阴阴道:"你这婊子是不是真的看上他啦?你是不是想我把你一家给剁了!?"石破天这才明白,当日在那花山石窟之中,为何这个温世贤对自己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也看不惯!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小梅,而他却称为艳香的女人!
女声柔腻道:"那你为何总是要把我送给别人?不要我归了你一个人所有?让我跟姓章的,又是跟姓石的,又是跟姓黎的,我不喜欢......"
"扑嗵"一声大响,石破天终于掉了下来!
"谁?!"温世贤衣也不穿,推窗一看,看见了地上有一个人影,怒喊道:"是谁?你奶奶的不要命了,偷看你大爷快活?"他的喊声惊动了那些放哨的人,一犬吠影,百犬吠声,整个院子都惊动了!
石破天跌得屁股生疼,一时竟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眼见几个人就要来到他的面前,忽然从对面屋脊上飞下两条人影,一个影子截住了那几个边喊边搜的巡哨,另一个影子则飞速来到石破天跟前,迅速将他提起,飞身溜出一个耳门,转眼间就到了另一个院子之中。这人带着石破天翻过了几道院墙,来到城墙边的一条大街之上,最后终于来到一家偏僻的酒馆之中。石破天认出,带着他脱险之人居然是那个绝世神偷、飞天神龙楚百当!一会儿朱一能也来了。他俩说是谢烟客叫他们暗中保护他的。朱一能从怀中掏出一叠信封,看了几眼,抽出几个给了石破天,道:"长乐帮贝海石做了太平帮的奸细,这事你已经知道了?"石破天看了一封信之后,脸上掠过一阵怒色,但随即却又安定了。
石破天一个人找了家酒馆暴饮了一通,走上大街,酒气上涌,一路毫无目地乱走,心里却只想着"小梅、艳香"几个字,心中像是被人剜割一般。难道小梅当真是个婊子?可怕的色,愤怒的酒,一起涌上心头,灼伤了石破天。
走着走着,前面是一个稍窄些的巷子,但见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灯笼,笙歌阵阵,不时夹杂着猜拳行令和令人心荡的小曲。石破天心里一动,问道:"这儿是春芳堂么?"那女子一顿,男人一怔,道:"这儿是春怡堂,这春怡堂的姑娘多的是,比春芳堂的姑娘可要好得多!是不是有相好的在那儿?我可也想你想得快发疯了呢。爷,进来吧,呵?"
石破天把她推开,慢慢地再往前走,终于看到了"春芳堂"三个大字,石破天心里一阵乱跳,走上前去,问道:"这里有个小梅,不,艳香姑娘?"
那人道:"艳香?哦,有有有!原先是有,不过她眼下不在,被人赎走了。不过这没什么,爷,里面还有美香、云香、丽香、春香、莲香、荷香、桃香、杏香姑娘,漂亮姑娘多的是呢!"
石破天有意无意之中,终于证实了小梅的来路。到了这时,心里却也并不如何气愤。不过想到她和温世贤裸身在床上的情形,还是有一种异样灼人的感觉。就不知不觉地跟了进去。一阵香风袭来,有个男人道:"丽香,这位爷是你的了。"那女子道:"哟,爷,怎么这会才来呀!想死我了!快进来吧!"石破天一看,灯光下一张盛妆的脸,虽比不上小梅,却也甚是美貌,未语先笑,音调柔美,令人心旌乱摇。不知不觉地被她牵了手,走上楼去。掩了门,丽香急忙倒酒,只见桌上有三五样精致的小菜。石破天喝了杯酒,开口言道:"你可认识......认识艳香姑娘么?"
丽香道:"艳香?她是我姐姐,怎么会不识?你找她做什么?你没福气,眼下见不着她了。"
石破天又问:"你告诉我,小梅,哦,艳香的父亲,是不是做过太守?"丽香见他如此,本不高兴,但听他说艳香的爹爹做过什么"太守",忍不住笑了起来,就在石破天的身上乱抖乱扭:"太守?你说太守的女儿有卖到堂子里来的么?我和艳香都是从小就卖到这家堂子,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她的爹爹若是太守,我爹爹岂不是八府巡按?"
石破天再不说话,只是看着丽香发愣。丽香仍是斟酒不断,自己先喝进嘴里,然后嘴对嘴喂了他喝。恍惚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太平帮的客房。这朦胧的灯光之下,丽香姑娘仿佛也变成了艳香--小梅,三五杯酒下肚,石破天身子开始发热。丽香不知何时脱了自己的外衣,一抹酥胸露了出来,拉着石破天向屏风那儿走去。石破天想到小梅赤裸的身子,不禁就要作呕,想赶紧甩脱丽香的手,打开房门冲出门去,但丽香死死地缠着他,一时酒气上涌,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
一夜风流快活过后,石破天不知身在何处,睁眼一瞧,已是太阳高照。身边躺着一个姑娘,年纪不大,却面容憔悴,想了半天,才想起他叫丽香,这儿是一家叫做春芳堂的妓院。
石破天再也想不起自己怎么会到这儿来了?妓院乃是不正经的男人才来的地方,自己是果真变坏了么?将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搁,大步下楼,走出门来。没几步,迎面碰见了三个人,双方都是吃惊不小。石破天先是想逃,却又硬了头皮过去和他们招呼:"白爷爷、史婆婆、阿绣!你们怎么......"
白自在道:"破天,这一大早,你这是......"
"叭!"史小翠也不打话,先给了石破天一个大耳光,才对老头子道:"这小子是从堂子里出来,你没看见么?"
石破天的脸上,热辣辣的生疼。却也不甚恼怒,只把眼睛看着阿绣。这半年来,阿绣清瘦得多了,但也出落得更加清丽。她那微微含嗔的模样,任是十个小梅,二十个丽香也无法与她相比。石破天看着她脸慢慢起了红晕,看得痴了,却不说话。
白自在道:"此处不是说话之所,我们换个地方,你要责备他,那也不迟!"叫史小翠拉着阿绣,自己拉着痴痴呆呆的石破天,向小巷出口走去。又走了两个街道,白自在拉着石破天故意落后了几步,轻声道:"呆会儿切不可承认是去逛妓院了,只说是找人,要紧!要紧!"到了一个客栈,史小翠领着阿绣先进去了,白自在领着石破天正要进去,史小翠却堵在门口,道:"小子,你给我说清楚了,你是不是去逛堂子了?"
白自在道:"你这老奶奶,这是做什么?我刚才在路上已经问过他了,他是去找人。"史小翠道:"不行!你们男人有什么好东西!当我不知道么?"
石破天正要说话,却见阿绣拿着一把剑,朝颈刎去,心中一急,也不理睬白自在,将史小翠大力一推,口中道:"阿绣!"身子却还要更快,伸手将剑夺下,随手点了她两肩的穴道。
史小翠忙搂住阿绣,见她颈上隐隐的有一条血痕,反手一掌,又在石破天的那边脸上添了五个指印。两边一边一个,倒也不偏不倚。
史小翠道:"都是你这无耻的浪子,我的阿绣才这个样子。上次已有过一回,这次又给我碰到了!老头子和阿绣还为你说好话,这回瞧你还有脸说什么?我瞧你这副样子,江湖上传说的那些,定然是真的!"
石破天耳中乱响,并没听清楚史婆婆在说些什么。只是回想起当日自己被人误认为是长乐帮主,连爹娘等人都误会了。只有阿绣一人说他定然不是那个荒淫无耻、作恶甚多的长乐帮主,而是一个好人。眼见阿绣颈中血痕,眼睛里不住地滴出泪来,心里一酸,也大哭起来。
一哭之后,石破天再也不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少爷、孩儿、傻瓜、老实人、天真汉,而要变成一个蒙冤受屈、伤痕累累、尝遍苦涩、识透人生的江湖中人。石破天抹了抹泪,道:"白爷爷、史婆婆、阿绣,今日见到你们,我实在高兴,又很惶愧。江湖上所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那是有人陷害于我。你们相信我也好,不相信我也好。至于今日......我不能瞒阿绣,我昨夜......昨夜是在妓院里住了,出来就碰到了你们!"
白自在大是焦急,心想:"妈妈的,奶奶的,姥姥的!这下可糟了!这下可糟透了!这种事情可做不可说,哪能承认?这小子真是从奶奶家傻到了姥姥家!"史小翠又惊又怒,心想:"果然如此,不过总算对我说了真话!啊哟不好!这话阿绣听到了还了得?"两人只把眼睛看着阿绣。阿绣看也不看石破天,脸上露出了无比厌恶的神色,似乎吃了比苍蝇还要恶心百倍的东西,正在反胃,其状难以描述。
石破天道:"阿绣,我知你心里瞧不上我,对我很是失望。我还是要对你说,我这半年,这一年,都一直......想着你!原来的那个小梅,她也不叫小梅,是叫艳香,她就是那家春芳堂中的一个......一个妓女,是太平帮中的温世贤......温世贤他们叫她来骗我的。我昨日夜里才明白,我在太平帮喝醉了酒......这种事以后是不会再有了!"
石破天一个劲地说,没想阿绣却昏了过去。史小翠又是掐、又是拍、又是骂、又是哭,弄了半天,最终还是石破天助了一臂之力,才将阿绣弄得醒转过来。阿绣醒来,见石破天握着自己的胳膊,"啊"的一声尖叫起来,像是见到了恶魔一般,石破天等人都吓了一跳。只听阿绣道:"你--走开!你走开!我不要见你!我永生永世不要再见到你!"
石破天终于直起身来,看了看阿绣,又看了看史婆婆、白自在,慢声道:"阿绣,你不肯原谅我?婆婆,我......"
史小翠一边给他做眼色,一边厉声道:"你还不走?要逼死她么?"
白自在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声,什么也不说。石破天终于明白,阿绣是再也不会原谅他的了。心里一阵疼痛,一时双眼茫然,牙齿一咬,从屋里退了出去。
这日贝海石与米横野、展飞、陈冲之等人正在长乐帮总舵议事,大家纷纷猜测,帮主前几日回到总舵,喝酒喝到半夜,何以第二天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正说之间,忽报帮主回来了。贝海石等人均十分惊喜,忙起身迎出门外。没走几步,就见石破天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贝海石好生欢喜,拉住帮主的手左摇右晃。石破天任他摇了几摇,突然一指伸出,快如闪电,连点了贝海石五处穴道。贝海石往后便倒,米横野还未动手,石破天又将他点倒了。展飞、陈冲之等人都惊呆了,一时做声不得。
石破天威严地道:"通知大伙儿,都到虎猛堂去,我有话说!"又道:"陈香主,你带人去将贝海石房中所有的人全都给我抓来。展香主,你带人去把米香主那边的人给我抓来,不得有误。"
不一会,众人都来到了猛虎堂中,见石破天端在帮主之位上,面无表情,看了众人一眼,看到谁,谁都一颤,这位年轻的帮主,如今形貌未变,气势却与以前完全不同。两眼虽如往日一样的光亮温和,却明显多了几分威严,更多了几分凌厉之色。
一时大厅中时光像是静止了一般。石破天终于看到司徒横父子,才开颜一笑,又见陈冲之、展飞走了进来,向他们点了点头,这才开口道:"各位兄弟请坐!"
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坐下了。石破天看了看地上的贝海石、米横野,站起身来,各踢了一脚,贝海石立即道:"帮主,你这是......"众人这才知道石破天连他的哑穴也点了。石破天回到座上,说道:"贝大夫,没想到吧?你当太平帮的奸细,却被我发现了!"
贝海石道:"帮主!咳!你这是从何说起?"
石破天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从何说起?就从你谋害我说起!那天夜里,你在我的酒中下了麻药,又用铁链将我捆住,还点了我的穴道,让我动弹不得。我们就从这儿说起,你道如何?"
众人听说贝海石、米横野两人居然会是太平帮的奸细,且居然要谋害帮主,均难以置信。果然听贝海石喊道:"帮主!你要处罚属下,怎么都可以,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帮主呀!"
石破天对司徒虎猛道:"司徒兄,你去将那链子拿来!"司徒虎猛应声去了。石破天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一叠信札,慢声言道:"贝大夫,你房中的药瓶太多,我也认不全,不知这可是那晚下在我酒里的药么?"贝海石惊得说不出话来,心中涌起黄连滋味:"这......他是如何找到的?"
石破天见司徒虎猛拿了铁链子来,将那晚的情形说了,贝海石、米横野均无话可说。石破天将手中的信札分与司徒、陈、展、任、徐等人。各人一见,均是吃一惊,那是贝海石写给黎相凡、温世贤等人的信,其中还有两封是直接写给沐鉴的,陈述自己为太平帮所立下大功小劳,说是能够当上香主,万分荣耀,希望有一天再立大功,争取能够升为太平帮、侠客盟的护法。各人看了这些信,均是目瞪口呆。
石破天知道这些人中,最恨贝海石的无疑是司徒横父子,就让他发落贝海石。众人也都无异议,司徒横手起掌落,贝海石一命呜呼了。司徒横犹是余怒未消,又要将米横野击毙,石破天止住了他,对米横野道:"米香主,你有何话说?"
米横野道:"没有了,帮主,老帮主,米横野对不住你们两个,那也不须说了。"接着他将如何在作恶时被黎相凡逮住,逼他到长乐帮来卧底,一切听贝海石的支配,全都说了。又说了黎相凡这两年来颇抓了不少这样的人派到各帮卧底,众人听得毛骨悚然。
石破天道:"我那年在去摩天崖的路上,就见了你将大悲老人打死,你可还记得此事么?那个求你们不要杀他的小孩就是我!"米横野睁大了眼睛,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石破天道:"念你老实,而且英雄了得,为本帮也做了些事,今日饶你的性命。"
司徒横大叫道:"帮主,不可!一旦让他回到太平帮中,那不是放虎归山,反受其害?"
石破天一手解开他的穴道,一手却在他的气海拍了一掌,将他的内力拍散,废去了他的武功,道:"我废了你的武功,你也不能回太平帮了,太平帮决不会饶你。再说你已武功尽废,他们要你又有何用?听清楚了?"
米横野跪倒在地,向石破天叩了两个头,慢慢地朝门口走去,众人见他步态艰难,全无往日的凶悍凌厉之气。石破天又回归座位,道:"诸位兄弟,我有几件事要说。第一桩,我要让司徒虎猛兄弟做本帮的第一副帮主!"
众人都很惊讶,连司徒虎猛也没想到,又惊又喜,呆得说不出话来。司徒横在他背上一推,他才醒悟,结结巴巴地道:"谢过帮主,属下遵命!"众人皆是哄堂大笑,有人大声祝贺。
石破天手掌一竖,众人又安静了下来。石破天又道:"陈冲之香主做本帮的第二副帮主!"陈冲之也惊呆了,慌忙谢过。石破天连着说道:"展飞兄弟做虎猛堂堂主。司徒豹捷兄弟还是做你的豹捷堂主。司徒狮威做你的狮威堂主。司徒横老帮主......"他顿了一顿道,"老帮主做本帮惟一的长老,与帮主并列。总督帮务,执行帮主之职。今后大家有什么事,向老帮主请示!"
众人全都立起身来,鼓掌而呼。司徒横再三谦辞,石破天还是不许。石破天道:"老帮主是本帮的创帮元老,今日重临旧位,那是理所应当。更何况老帮主还于我有恩,又熟悉帮中的事务,我本来无心细管,老帮主还要多多操心才是!只有一桩,我听说虎猛副帮主、豹捷香主、狮威香主往日脾气不大好,得罪了不少帮中兄弟,以后恐怕得改一改才好!"
司徒兄弟都再次谢过帮主,表示一定痛改前非。众人无不欢喜。老帮主一家重归旧位,帮中的这些骨干,都是多年的老兄弟,纵有芥蒂,也一笑而消了。接下来说到如何处置贝海石、米横野在帮中的剩余势力,展飞等人熟知情况,司徒父子经验老道,没用多少时候,就一一布置完毕。
过了一刻,石破天才道:"还有一桩大事,我们将贝海石、米横野和他们的势力处置了,太平帮迟早会知道。本帮与他们已势成水火,大家从今以后要加倍防范才是!不到能够正面与太平帮相对之日,大伙不许轻举妄动,违者按帮规定处!"
众人无不点头称是。说到如何对付太平帮,大家议论纷纷,有的说该分散行动,尽可能不要公开露面,更不要聚在一起,让太平帮无机可乘。有的说在太平帮势力最猛之处,长乐帮暂时停止活动,以待天时......商量的结果,是长乐帮暂时"解散",帮中骨干分子几乎全都销声匿迹。不久,就有人故意在江湖中散布流言,说石破天血洗了长乐帮,为争夺帮主之位,不惜杀了对他忠心耿耿的贝海石、米横野等二百余名帮中骨干兄弟,长乐帮从此一蹶不振,甚至名存实亡云云。
另一个流言是,石破天这个人,竟然单独发动了对太平帮、侠客盟的挑战。没过几日,太平帮中就有一位堂主失踪了,后在运河中发现了尸体。后三日,太平帮香主戚怀义惨死于太平帮总舵的居室内,同死的还有两名舵主,四名帮中的好手。所有这些,有真有假,真真假假,让人难辨。
一时之间,"杀手石破天"名传江湖,令人谈之色变。
十八、受挫
长乐帮当然并未真的解散,石破天也没有离开长乐帮。这一日,石破天正在长乐帮总舵布置机关,防备太平帮来袭。忽报石中玉来到长乐帮总舵大门之外,石破天又惊又怒,心道:"我这个哥哥,害我害得还不够?还要把我当作不懂事的小傻瓜么?"正准备叫司徒虎猛等人准备将他轰了出去,又一想觉着不妥,他毕竟是自己的哥哥,虽然对我不住,毕竟却还是同胞兄弟。我若与他公开起了冲突,爹娘只怕更会伤心。爹娘虽然误解了我,但我怎能让他们更加伤心?希望总有一天,能叫他们真正看到,哪是真,哪是假,哪是善,哪是恶。
"帮主......"司徒虎猛还在等他示下。"你去,说我不见他。不不,就说我不在帮中好了。他要多说,你就......对他说,他什么也不用说,我都知道,什么也难以从命。再要啰嗦,休怪我不客气!"
没想到过了一会,司徒虎猛又回来了,道:"帮主,可这回是玄素庄石庄主夫妇来了。"
"我爹和我娘?那......那好吧。"石破天嗓子发干,走向门口,心情复杂,表情也就复杂,见了石清、闵柔,干巴巴地道:"爹爹、娘,你们来了......"
石中玉笑道:"弟弟,你当了帮主,就这么难见?"石破天却板着脸不理他,只看着石清、闵柔。闵柔看到石破天,见到他形容似是清瘦了不少,颇感心疼,甚至有一丝内疚。但见他对爹娘和哥哥不凉不热的样子,又使她生气,道:"石大帮主,让我们站着陪你说话,你也不叫我们进去?"
石破天这才醒悟过来,忙道:"哦,请进!请!孩儿该死!"
"罢了,你这长乐帮总舵,我这会子也不想进去。"石清语调温和的说,"你跟我们来,我有话要对你说。"石破天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这个,爹娘有话,还是进屋子去说吧。"见石中玉已经转身,闵柔、石清跟在他的后面,也只得跟了他们去。
司徒狮威与展飞二人远远地跟着。闵柔回头一望,怒道:"怎么,你真把爹娘哥哥当作敌人,还要派人盯梢?"石破天回头一见他们,挥了挥手,让他俩离开了。
到了一家客栈,石破天兄弟俩争执了几句,石清、闵柔对视一眼,又点了点头,两人突然同时出手,点了石破天的穴道。
石破天万万没想到爹、娘会偷袭。瞪着他们,什么也说不出来。闵柔拔出剑来,恨不得当场就将他杀了。石中玉苦苦恳求,叫她不要杀了弟弟。闵柔这才罢了,对石破天道:"你听见了?有这么个哥哥,你却还说他害你!你是瞎了眼,还是瞎了心?"
石破天闭上眼睛,什么也不再说。闵柔知道石破天有自己解穴之能,找店家拿来油浸过的麻绳,亲自将小儿子扎扎实实地绑上,捆得像是粽子一般。费去了不少时候,石清、闵柔不知怎么处置这个忤逆不孝之子,杀了他,心不忍,怎么问他,他又不答。夫妇二人都情不自禁地看着石中玉,想知道他有何良策。
石中玉道:"我们得快快离开此地,免得长乐帮的人找来,又起冲突。杀他那是万万不能杀的,只能慢慢地劝他。有两个去处,一是回玄素庄,一是过江到太平帮总舵去。回玄素庄有几天的路程,只怕路上不大宁静,要是让江湖上的人知道了,那会啰嗦不休。去太平帮倒只要半天的路程,若带到那儿去,任他们处置,也可以了却一桩旧债,他们不会对弟弟怎样的,这点倒可以放心。"
石清、闵柔对视了一眼,觉得玉儿言之有理,也只能这样,于是就迅速做出了决定。闵柔又点了石破天的昏睡穴。
石破天朦胧清醒之时,已是掌灯时分,耳听得沐鉴、黎相凡、章宗之、温世贤等人与石清夫妇寒暄,知已到了太平帮中。石破天仍是不睁眼睛。心想不知他们要如何处置自己。只听沐鉴道:"石庄主夫妇侠名远扬,我们在侠客岛时就有耳闻,果然是隆情高义,在下佩服之至!石破天小师弟一时糊涂,我们哪里会真的与他计较?这一点,敬请放心!"
闵柔道:"如此多谢了!这个孩儿......这个孩儿!唉!也是我疏于管教,却被别人教坏了。这恐怕是我前世不修,才出了这么个逆子!"
黎相凡道:"破天兄弟与我有结拜之义,岂可不管不顾?只怕他是一时糊涂,也是有的,这没关系,我来慢慢地劝他就是。"
见石破天不像受了伤,也不像是昏睡,却一直不说话,沐鉴这才道:"破天小兄弟是......"石中玉忙道:"哦,是我爹爹点了他的穴道。"
黎相凡伸手解开了他的穴道,说道:"石兄弟只是受了张师兄的蒙骗罢了。石兄弟,你说是不是?"
石破天仍是不睁眼睛,闵柔怒道:"石破天!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知礼数!还不谢过沐帮主、黎副帮主!?"
石破天听娘发怒,只得睁开眼睛,道:"娘,你说,我凭什么要谢他们?他们是没安好心,他们原先对我好,那是想骗我的武功秘籍。如今假惺惺的,只不过是要骗我说出张大哥的下落。"
黎相凡与沐鉴对视了一眼,心道:"这傻小子倒变得聪明了,何以怀疑起我们来了?一定是张先俊那厮教他的!"
石清夫妇气得发抖,几次要拔剑,都被石中玉、黎相凡等人劝住。
黎相凡笑道:"兄弟,你这就说得不对了。张师兄是你的结义哥哥,我可也是你的结义哥哥呵!你真以为你学了那点功夫,就是侠客岛上真正的绝顶武功吗?我的武功,嘿,不瞒你说,我的武功比你也不知道要高多少。你当我们当真是要你的什么武功图谱不成?"
石破天露出不信的神色。黎相凡道:"不信?你和我不妨当堂比试一下,咱们来赌一赌,让沐帮主,还有你的爹爹和娘来做见证,好不好?"
石破天看了他一眼,终于开口道:"赌什么?"
黎相凡道:"我若输了,你随便要我怎样。你若输了,却要答应我一件事。"
石破天道:"什么事?你要问张大哥的下落,是不是?"
黎相凡道:"你真的敢比?那好,不如这样,我若输了,什么都随你,你要说我骗你的武功图谱也好,蒙你杀人作恶也罢,要打要杀,都随你的便。你若是输了,做哥哥的什么也不要你做,好不好?"
石破天见他如此瞧不起自己,急道:"好!我倒要见识见识你的《侠客行》武功到底如何高明!"
说着,两个人移身到大厅之中,众人也都随之来了。石破天与黎相凡动起手来。石破天一招"五禽戏"的功夫使出,险些被黎相凡切断了手臂,黎相凡道:"那不中用的,兄弟,你使《侠客行》上的武功吧!"石破天脸上一热,再也不顾忌许多,将那"闲过信陵饮"的功夫使了出来。
黎相凡道:"这还差不多!"随即也以"闲过信陵饮"的功夫与之对击。石破天见他果然也会,也不吃惊,知道那是自己的哥哥石中玉偷偷地传给他们的。石中玉为何要如此,他到现在还没想通。
这一番比试,精彩纷呈,将石清、闵柔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一套功夫威力如此之大!黎相凡招招老辣,相比之下,石破天倒显得如新学乍练的一般。果然过不多时,黎相凡一招"五岳倒为轻"的拳法克制住了石破天的拳法。石破天的一招刚刚使出一半,就被对方中途截击,以致处处受制,眼见就要支持不住了,石破天只得硬着头皮,使出了"纵死侠骨香"的拳法来,使出了拼命的劲头,每一招都像是要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样子,全然没有点到为止的意思。黎相凡若是一个不小心,中了一招,那可说不定就有性命之忧。
却见黎相凡的招式也是一般的凌厉凶狠,只是显得随意顺畅,不似石破天那么咬牙切齿罢了。数十招过后,黎相凡又渐渐地点了上风,回复了半途迎截的状态,三招之后,石破天一个不小心,终于被黎相凡一指点中了灵台穴,石破天心道:"我命休矣!"一掌向对方拍去,却不料对方徒有指形,而未用力,自己的一掌倒是用上了全力。
黎相凡倒纵回去,只觉胸口一闷,嘴角边溢出血来。
石破天呆在当场。黎相凡定了定气,道:"好家伙,兄弟,你是真要老哥的命么?"
石破天脸色苍白,道:"是我输了!是我的不是。对......对不住!"
石中玉道:"弟弟,你拉拉袖子看!"石破天一拉袖子,"嗤"的一声,袖管裂开,原来是黎相凡的那一抹,将袖子给抹断了,石破天却还不知。这一回,真是惊呆了。
这时,又听一人道:"我来与石老弟比比剑法!"
石破天一看,见是那个章宗之。一听他也要比,心头滋味不好,自想道:"你早就是我手下败将,又要比什么了?想要乘人之危?"
章宗之却道:"石兄弟,我这可不是想乘人之危。你以为我曾败在你手下,当真就是技不如你?那日只不过是要试一试你到底会不会侠客岛的武功而已!咱俩也是一样,点到即止。"
石破天见他如此,也不打话,双手一摊,一名帮众立即送了一柄剑给他。石破天恼他乘人之危,输给了黎相凡,又心有不甘,要在这一阵中找回场子来。一剑在手,默想了一会,出手就是一招侠客岛上学来的厉害杀着。章宗之微微吃惊,赶忙稳住了,也使出"十步杀一人"的剑法来。数招一过,石破天就已感到对方的招式严密,像是海浪一般向着自己席卷而来,颇有些难以抵挡。他牙齿一咬,又换了"脱剑膝前横",虽不如"十步杀一人"那般的凌厉,却是攻守兼备。两人斗了二十余招,章宗之也学了黎相凡的半途而击之法,将石破天的剑逼得无法使招。石破天拼命击出,"当啷"一声,剑被对方击断。章宗之的剑尖在他的胸前比了一比,又收了回去。
忽见一人一阵风似的卷了过来,随手点了石破天的几处穴道,石破天顿时被定住了。仔细一瞧,却是那个赵图南。只听赵图南道:"石少侠,我这‘深藏身与名’的功法怎样?"石破天一想,他刚才的步法身法,果然是"深藏身与名"的轻功,只是过于迅速,有如鬼魅,自己连看也没看清。
这么一来,石破天等于是连输三阵。拳法、剑法、轻功都输于对手,真是一败涂地。不禁气丧心灰,浑身颓然无力。黎相凡走了过来,将他身上的穴道解开,却留了一处未解,也不知他是没有看见,还是故意如此。石破天心里有数,口里却不说破,求人解穴,那更是难以开口了。
黎相凡三人向沐鉴道:"请帮主指点!"
沐鉴道:"三位功夫不凡,可喜可贺!"
黎相凡道:"哪里!属下这点功夫,比起帮主来,那还差得远!"
沐鉴道:"黎师兄不必客气,你的功夫已经不差了,即使差些,那也差不了多少。"
石清闵柔一听沐鉴的功夫比这三人还要高出不少,大为震惊。只听沐鉴道:"石老弟的功夫嘛......侠客岛的功夫学是学到了不少,只是还不纯熟,颇多破绽,招与招相连之处,生涩而不流畅,让对手有机可乘,是以难以取胜。碰到一般的武林人物,当然无碍,若碰到真正的高手,那可就......不大,不大妙。我看你的内力运行,也不是十分连贯,只怕还须再练一练!"
石破天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一动。他一直隐隐约约地感到自己的武功总有哪些地方练得不对,那一日与西门观止比试就十分明显地感到了,似乎自己并没有学全那一套功夫。今日连败了三场,这才强烈地感到果然有不对头的地方!沐鉴他......他果然说得对!想到这里,不禁抬起头来,眼中露出了佩服的神色。
黎相凡道:"帮主,我这位义弟本是老实忠厚之人,只是受了张师兄的蒙骗,才至于此。江湖上的那些传言,多半是胡说八道。属下恳求帮主既往不咎,并指点石兄弟的练功之法!"
沐鉴道:"这......既是黎副帮主出言相求,自然是没什么不可。只是石兄弟能保证不与张师兄再混作一道么?"
黎相凡、石清夫妇、石中玉等人都示意石破天赶快表态,石破天却道:"谢谢沐帮主!我原也不愿得罪你们。不过,要我与张大哥一刀两断,这办不到。"
闵柔急怒异常,喝叫道:"你这孩子!你......"话还没说完,人却昏了过去。石破天刚欲抢身上去扶她,不料被温世贤点了穴道,自己也倒了下去。
待闵柔、石清先后醒来,不见了石破天,刚欲启齿,石中玉沉重地道:"弟弟他、他已经走了!说是不愿意与我们为伍,也不愿意和爹娘在一起。又说爹娘是受了我的骗,不过,娘、爹爹,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
闵柔、石清两人都流出泪来,只觉这孩子真是伤透了他们的心。
石破天自被点倒,后来却突然想通了。对方几个人的武功突然变得那么高,是因为我哥哥将图谱交给了他们,他们当然是照这个学的。他们是要在爹娘面前演戏,故意要给哥哥面子。他们这样做,无非是要骗我说出张大哥的下落来。他们是怕了张大哥。一定要找到他,杀了他,怕张大哥把此事揭露了出去!
到了夜间,黎相凡几个人笑眯眯地走了进来,道:"兄弟,你不听话,将你父母气得半死,这是何苦?"
石破天只是不理他们。任他们好说歹说,威胁利诱,只是不开口。石中玉气得给了他两记重重的耳光,打得石破天头昏耳鸣,天旋地转,可是他的身子却不能动。石中玉气狠狠地道:"你这个小畜生,真是不识好歹!难怪别人叫你‘狗杂种’,你自己也甘心自认是‘小杂种’!我为你如此操心,你竟然不理我!"
石破天突然对石中玉一笑,石中玉越是发怒,他就越是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他这一笑,果然使石中玉怒火万丈,一连打了石破天几十个大耳光,几乎将石破天打得皮开肉绽,险些昏了过去。黎相凡急忙阻止住他,对石破天道:"你看,小兄弟,又惹得你哥哥生气了不是?你说出张师兄的下落,我就放你走路,好不好?你要加入本帮,那更是随时欢迎!"
石破天的嘴角溢出血来,只不开口。
第二天,他们将石破天送回了他当日在太平帮时的旧居,温馨豪华依旧,石破天心中感慨万端。黎相凡见他如此,脸泛青色,带着那些人离去了。他们刚走不一会儿,又有人走了进来,一阵香风扑鼻,石破天睁眼一瞧,原来竟是小梅。只见她呆呆地看着石破天,颤声道:"大......哥,他们把你......整成了这个样子?那些人......怎么如此歹毒?"说得伤心非凡,眼泪也终于掉了下来。石破天几乎真的要被她迷住了。脑子里灵光一闪,笑道:"小梅,你是小梅,我终于又见到你,你可想我么?"
小梅道:"当然啦!大哥!我日也想,夜也想,你就是不来,你......你可是把我忘了么?"石破天道:"哪里的话!我天天都在想你!小梅,你还要假装。你不是也想我了么?艳香姑娘!"
小梅一听喊她是"艳香姑娘",身体突然僵硬,奋力推开了石破天,问:"你怎么知......你说什么?艳香是谁?"石破天见她还要如此做作,不禁感到恶心。怒道:"艳香,不要再骗我了,那晚我都听到了,那些话,你还是对温世贤等人说去吧!想要我和你说张大哥的下落?你不妨来试试看,我是不是会乖乖地对你说!?"
艳香又急又惊,大叫一声"来人哪!"温世贤果然应声而至,一番拳脚交加,将石破天打成重伤,然后再给他换了一个地方,将他关进一间又潮湿、又阴暗的地下室中。又派人强喂下石破天药酒,点了他的穴道,防他吐出。逼问再三,见他仍是不说出张先俊的下落,再赏了他几个耳光,外加一顿拳脚。终于将他关了起来,无人理睬,也不给饭吃。
如此石破天一连饿了数日,每日只以耳光、拳脚当饭吃。穴道虽解,却已饿得浑身无力。心想如此下去,过不几天。不是被打死,也要饿死。要不是他身子一向健壮,早已不行了。这一日,石中玉带着温世贤等人又来到地下室审问。石破天非但不吐露半点消息,反而对哥哥冷嘲热讽,让石中玉怒不可遏,终于将石破天打得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石破天终于醒转,只觉得浑身无处不疼,肚子里饿得火辣辣的。睁眼一看,却躺在一张松软的床上,眼前一人,像是丁珰。
石破天睁大了眼睛一瞧,正是丁珰。不禁想问:"怎么是你?"转念一想,那还不是他们一计不成,又施一计?是以并不说话。丁珰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笑道:"看着我做什么?我把你救了出来,你怎么谢我?"
石破天哪里肯信?只道:"你要我怎么谢你,是说出张大哥的下落,然后杀了我?"
丁珰奇道:"张大哥是谁?我干嘛要杀你?我再想想,要你怎么谢我!"脸上笑颜盛开,明艳无比,只听她又道,"你饿不饿?我给你弄吃的去!"
石破天点了点头,心想不管是真是假,先吃一顿再说。看着丁珰的背影,想着她脸红的样子,心道:"女人脸红的样子都是那么......美丽可爱,真恨不得亲上一口。可她们又都是那么爱骗人,假的说得像真的一样。幸亏自己有过多次教训,自然是再也不会上她的当了。"
不一会,丁珰果然端来一笼包子,一碗稀饭。石破天饿得狠了,一阵风卷残云,吃得干干净净。还想要吃,丁珰却道:"你饿久了,不能饱食,须得慢慢来才行。要不然饿死鬼又就成了胀死鬼,死得更加难看,那可就糟了!"石破天又听得呆了,心道:"不知她又要想什么法子折磨我、哄骗我?"
丁珰道:"你的外伤,我已给你上了药,内伤我就没法治了,听说他们给你喝了什么药酒,消除了你的内力......"眼里露出怜悯之色。石破天暗自运一运内力,并未觉得消失,不知自己饮过"玄冰碧火酒",又饮过张三、李四的"至阳酒"与"至阴酒",内力别具一格,且百毒不侵。还道是丁珰又来骗他,却也不说破。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地说话。石破天不一会,再次喊饿。丁珰道:"再过一会。"就这么过了一天,石破天吃了三顿饭,还都是觉得不饱。身上的伤疼倒不再觉得了。想必是丁家的创伤药,甚是灵验。到了晚上,两人还是这么坐着。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石破天禁不住一阵心旌摇动。自从初尝了男女合欢的滋味以后,见了女人,感觉与以前大不相同。丁珰见石破天痴痴地看着自己,脸上一红,笑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石破天忍不住道:"丁珰,你真是好看!好看得像仙女一般......只怕比仙女还好看!"丁珰一听,笑逐颜开,这一回佳人一笑百媚生,只听她娇柔清脆地道:"那你想不想我?"石破天道:"想呵!日夜都想!"丁珰更是高兴,问道:"怎么想?"
石破天涨红着脸,吃吃道:"我想......我想......你想,想不想我?"
丁珰走了过去,还未说话,石破天一把将她拉了过去,倒在了床上,一嘴向丁珰的小嘴堵了过去,丁珰先是一惊,本能地想要将他推开,无奈石破天力气大得异常,推拒不得,就渐渐软了,不久便渐渐地迎合,不由自主地发出模糊的声音......事毕,丁珰也不做声,只是轻轻地抽泣,道:"天哥!我......我这回,这回是真做了你的老婆了!"
石破天坐起身来,丁珰又将他搂住不放。石破天看见丁珰的身子底下有一摊血迹,道:"你不是和我哥哥......早已......早已做了夫妻之事了么?"
丁珰听他如此说,"哇"的大哭,断断续续地说出一番话来,石破天听得口不能言。原来石中玉喜欢女色,又会甜言蜜语,与丁珰早已出双入对。只是石中玉虽好此道,却是能说不能做。将丁珰哄得心神俱醉,又吻又摸,又看又掐。丁珰早已欲火焚身,石中玉却总是再也不能行动,每次都是扫兴而终。越是这样,石中玉越是喜欢逗弄,乐此成癖,无厌无休。石中玉去了摩天崖,丁珰十分想念。几次找去,都被谢烟客吓了回来。直至石中玉逃出谢烟客的掌握,重现江湖,与那些太平帮的人混在了一起,丁珰再回太平帮中见到石中玉时,石中玉对她冷淡之极,连一句情话也懒得说了。丁珰苦闷不已,想要离开,终于不忍。想要亲近,却又不能。到后来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女人,倒是与沐帮主成日整夜在一起,她也没有多想。有一夜实在睡不着觉,半夜起来找石中玉,找到帮主沐鉴的窗外,听见了他的声音,偷偷一看,看见了沐鉴与石中玉赤身裸体的在床上亲热!石中玉满嘴情话,说得窗外的丁珰也起了鸡皮疙瘩。第二夜她又去偷看,还是如此。再后来她又找过他一次,没想到他竟发起火来,说见到她就讨厌!见到女人就讨厌!要她滚得远远的!
丁珰终于灰了心,想起前一天晚上曾听他和沐帮主说,石破天那小子怎么怎么的,忽然想到石破天忠厚老实,对自己百依百顺,高大强壮,自己对他实在是心中有愧。再想到与他拜堂成亲之事......就这样,趁人不备,终于把石破天偷偷地救了出来。大家都知道她是石中玉的红人,石中玉又是沐帮主的红人,对她在太平帮总舵大院里的行动,没有人限制,也没有人注意。丁珰在镇江生长,自幼对江北的扬州了如指掌,闭了眼睛也能找到几处无人知道的秘密所在。这幢房子,就是其中之一......
第二日一早醒来,石破天想起昨夜之事,还是觉得难以相信。见丁珰熟睡在自己身边,一副心满意足的睡态,心里又起了涟漪,想将她弄醒。一转念又觉不可。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觉得早走为好,不管是不是陷阱,这里也不该是久留之地。怕丁珰醒来了缠住不放,悄悄地起身穿好衣服,开门走了。
一路小心提防,找到徐家园,他才松了一口气,进去一看,空无一人,立即打起精神,找到长乐帮新辟的一个暗舵,终于见到了司徒豹捷和司徒狮威兄弟,这才放心。司徒狮威等人见到帮主无恙归来,更是大喜过望,激动得热泪盈眶。
原来太平帮昨日过江,大举进攻长乐帮总舵,四处搜寻,幸得司徒横父子早已做好了安排,只任香主受了伤,其他人都及时撤走了。这一仗,长乐帮并无多大的损失。现在大伙儿都已转移到了长荡湖,那儿也早已百事齐备。另有陈冲之与司徒虎猛到玄素庄附近去探听帮主的消息去了。
"哦。还有,"司徒豹捷道:"前日有两批人来,说是找帮主,一批是云南的,一个姓张,一个姓段。另一批却有五个人,其中一个姓李,一个人姓方,还有一个姓王!对啦,还有一个姑娘,说是一定要找到帮主,听说帮主不在,都要急哭了,后来还是第二批人中的那个姓王的留住了她,说她是华佗庄女弟子。他们都随展香主到长荡湖去了。"
等他们赶到长荡湖,天色已晚。石破天心情复杂,逃过此劫,已属万幸。未来的前景如何,他已没有以前那么乐观。此时,他看见了前面的一个小小的渔村,有灯光射出。石破天的脚步越来越是沉重。终于走近渔村,有人在村口看见了石帮主,赶紧迎上来问候。展飞、段一平等人都迎了出来,大伙见面,自有一番亲热。见到李承磊、方力、余富均三人,石破天更加兴奋,一下子把他们三人的手拉在一起,急道:"李兄、方兄、余兄!我们果然又见面了!那日在太平庄,你们是如何脱身的?没有受伤么?"
李承磊简单说了。石破天见阿惠远远地站在人后,不来与自己招呼,就走了过去,道:"阿惠!真的是你?哦,你可有什么事?"
阿惠只看着他,摇了摇头,对群雄指了一指,示意他过去与他们说话。石破天见她没有什么事,也就放心了,与帮众、朋友详道别后情。石破天将自己在太平帮的遭遇隐瞒了没说,只说爹娘把自己找去,大大教训了一顿,因而心情甚是颓丧。听段一平说张先俊、周勇等人也都到了,又知张先俊的伤病已好,武功也恢复了一大半,这才高兴起来。
当晚石破天没有再和阿惠说话。到一个房中歇息了。这个渔村十分的僻静,深夜之中,更是万籁俱寂。石破天一上床就立即睡着了。没想到,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下午仍未醒来。大家以为他病倒了,请王希华来看。王希华摸了摸他的脉,说是不像有病,只是脉息有些古怪,究竟是怎样,却又说不上来。石破天这一觉一直睡了两天两夜,直到第三天早晨才醒来。正在说笑间,帮众报告说张先俊张大侠到,石破天急忙起身相迎。张先俊见到他,由衷欢喜,哈哈大笑之中,早已将他抱住不放:"兄弟,你已经与太平帮沐鉴他们干上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兄弟,我这可不是假话。你做的什么事,我都知道了。包括前几天在太平帮的事,你为了我吃苦了!我感谢你!"
石破天听他说前几天太平帮的事他也知道了,不禁大吃一惊。嗫嚅道:"你也知道我与他们比试,连败三场的事了!"脸上尴尬,心里难过。
张先俊道:"当然知道。傻兄弟,你被蒙骗了,我已听说了当时的情形,第一,你的武功出手多次,他们都熟了,而你却不熟悉他们的武功出手。等到他们突然使出与你一样的武功来,你便大吃一惊,心里先就乱了、怯了。这不是吃亏么?第二,他们以逸待劳,你却是被人点了半天的穴道,血脉未通,循环不畅,是以又吃了亏。黎师弟的拳法、章师兄的剑法和赵师弟的轻功,本来就是三绝,他们以己之长,又与你车轮大战,迅雷不及掩耳,你就一败涂地了。"
石破天听他这么一说,又惊又喜,自己完全没想到过这些,张大哥倒像亲眼所见一般。张先俊道:"你到现在也许还不知道自己所吃最大的亏是什么吧?你不记得你用内力使剑,打败过白万剑?你若不用内力,当时能否打得过他?"
石破天连拍自己的脑门,道:"我知道了,他们说是要试招,点到即止,我自然不好意思使用内力......不过我觉得这一套武功,还有些什么地方我练得不对。"
张先俊道:"正是!你想到了这一点,那还是你比我强!"
他们的笑声,引来了周勇、段一平、王希华、陈不强、展飞等人。众人见他们笑得这么开心,都问:"是不是要向太平帮开战了?"
石破天兴致勃勃地点了点头,既然张大哥已经恢复了武功,且又让他明白了比武失败的关键,让他的信心又恢复了,如何不向太平帮开战?
张先俊道:"不,眼下还不到时候。有几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我们还没有拿到足够的证据,让武林信服。我说他们残害同门,他们说我欺师灭祖,双方都没有证据;第二,就是我们实力还不够,要知道太平帮已有一总舵,十三堂,三十六分舵,还有三江五湖的八十四个大小门派帮会都投靠了他们。我们这些人远远不够。必须联络武林同道。"
石破天道:"这......我也知道,可是武林同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那又怎能联络他们?"
张先俊道:"那就要大家一齐想办法了。现在武林中对太平帮有三种态度,一是怕了他们,是以不敢与之对抗;二是想跟他们讨便宜,学《侠客行》的武功;三是事不关己,观察风向的。对这三种人,须有不同的办法去争取他们,怕的人一旦知道有一个与他们相抗的帮会,至少也能势均力敌,说不定还比他们强,那就有可能投奔过来。想学武功的,我们不也可以公开武功么?他们公布的是一招半式,我们可以全部公开。这一批人又过来了。第三批袖手旁观的人,也有办法拉他们过来,那就是挖出太平帮埋在各门各派中的暗桩,让他们看到太平帮所谓行侠仗义的真相,也使他们看到自己的危险处境,他们就会先来找我们了。这样一来,我们的实力才够用了,道义上也胜过了他们。"石破天等人听得心服口服。张先俊又道:"要做到这两样,都需要时间,还有第三样。我们实力不够之外,武功上他们有九大高手,又有谁能敌得过,而且能稳操胜券?"
众人心下不禁一沉。张先俊道:"也不是完全无法,我看在坐的诸位只要将《侠客行》武学练上一练,必会突飞猛进。另外,兄弟,这一门武功还有什么需要改进之处,你须得好好地想一想。说不定我们大伙儿一同参研武学,会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呢!"
众人见他说得有趣,都笑了起来。
十九、受教
张先俊的这一番话,让石破天当真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石破天正在想自己的心思,张先俊在他的耳边道:"你该去看看那郑姑娘了,我瞧她今天神色不大对头。"
石破天这才想起阿惠。出门一问,方知阿惠一大早起来就到湖边去了。找到湖边,见到阿惠孤形只影,在那儿低声抽泣,石破天飞身过去,问道:"阿惠,怎么啦?是谁欺负你了?"
阿惠一震,抬起泪眼看着他,慌忙擦了眼泪,道:"大哥,是你?"
石破天看着她比以前更加俏丽清俊,只是面容有些憔悴,拉住了她的手,道:"你的伤好了?"
阿惠点了点头,脸上微红。石破天也就放了心,放下了她的手,歉声道:"阿惠,大哥对不住你!一睡睡了好几天,顾不上找你说话。你来找我真的没事?"阿惠点了点头,又哭了起来,道:"我家里,家里要给我订亲,我跑了出来......"
石破天一怔,道:"订亲?那是,那可是喜事啊!你怎么反而要跑了出来?"
阿惠鼓起勇气,红着脸,望着石破天,见他如此发问,心想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难道不知道,就是因为你,正是因为你,只是因为你?!
原来那日阿惠受伤后偷偷离开石破天回了家。说起她的遭遇,非但阿惠如经噩梦,一家人也全都冷汗淋漓。华丽娘搂住自己的心肝宝贝,华十八为她疗伤之际,丽娘却在为自己的女儿招魂。从此一家人不再提起这段经历,不再提起丁不三,甚至不再提起石破天。因为只要说到他,阿惠就会放声痛哭。身上好治,心伤难医,华丽娘空自着急,知道女儿大了,心事多了,忙与丈夫、父亲商量。最后定了一个釜底抽薪之计,尽快为阿惠寻找合适的夫婿。
说来凑巧,那一日淝河集李家庄庄主的儿子来到华家,请华家神医去为他父亲治病,华丽娘见这位李公子一表人材,举止文雅,据说武功不俗,心想这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一来二去就要订亲,阿惠好不容易才找了个机会从家里溜了出来。逃婚的路上,也曾不断设想见到石破天之后如何如何,但等真正见到了石破天,却又突然感到十分羞怯。总以为石破天会主动来亲近自己,但他却像将自己忘了一般。想到石大哥忙于正事,焦头烂额,明显疲惫不堪,自己又如何忍心责怪于他?一时心痛难忍,只好一个人到湖边独自哭泣。没想到,他却又找到了自己,心里突然一阵冲动,于是一把拉住石破天的手,盯着石破天的脸,坚决地道:"我从家里跑出来了,大哥,我只喜欢你!"
石破天惊道:"这?我不成!你是一个好姑娘,大哥......真的是很喜欢你。你受伤时,我恨不得以身相代,你走之后,我也常常想着你。可我现在是一个在江湖中出了名的大大的坏人。阿惠,我跟你说,你不要喜欢我,你不知道,我真的是坏了......"
阿惠见石破天说得这般语无伦次,不禁笑了起来,道:"大哥!我就是喜欢你,不管你是好人是坏人,都是喜欢你呵!我知道你,大哥,你烧成了灰,我也是喜欢你呵!你烧成了灰,那也不是坏灰,而是好灰呵!"
石破天支支吾吾地将自己与小梅的事,以及去妓院被阿绣发现,使阿绣生气的事,以及后来与丁珰的事,全都毫不隐瞒地对她说了一遍。最后说:"阿惠,你是一个好姑娘,而我是这么一个坏人,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只见阿惠怔了一怔,道:"那个小梅,原来是......是那样?那太好了!你去过妓院,那又有什么?古人风流才子,都喜欢和妓女交往,那就是坏人了?大哥,我可不在乎你这个。你只要喜欢我,让我跟着你,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石破天惊奇道:"你,你难道不生气?"
阿惠道:"我生什么气?你都对我说了,我还生什么气?我也要去找阿绣姐姐,劝她也不要生气,好不好?"
石破天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从未想到过这样的话,更未想到阿惠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阿惠喜欢自己,他是知道的,却没想阿惠情深,以至于斯!一时间悲喜交加。湖水轻轻地拍打沙岸,石破天不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只有他与阿惠,静静地在一起。
张先俊将众人一一分派了,让李承磊、方力、张德尧等人先行学了《侠客行》武功,而后分别教徒课众;让长乐帮中诸人去暗中打听太平帮的秘事;让段一平、王希华、周勇、陈不强等人四出联络志同道合的志士;他自己总揽全局,让石破天多花心思在武功上。大家先后领命离去,只有石破天与阿惠等不多的几个人,仍留在渔村之中。
这一日两人湖上泛舟,石破天触景生情,想起了那个令人难忘的糊涂老爹曹老丈,立即就对阿惠说了。阿惠听说有这么一个老人,居然说石破天"心智未开",忙拍手称绝,说她也想见一见这位可亲可敬的船夫老爷爷。两人说走就走,要帮众替他们准备一条船,从长荡湖经金坛、河嘴、镇江入长江,再溯流而上。
一路美景风情,无需细说。阿惠与石破天相处多日,发现石破天已非复往日吴下阿蒙,对人情世故,物理风俗,渐渐有了自己的见解,有时候像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翁一般,洞达明见,足具成熟的男子汉魅力,使阿惠更加心仪。只是在他的言谈举止之间,又隐隐地透出内心最深处的一丝忧郁,颇令阿惠不安。与此同时,石破天也渐觉阿惠不仅越来越美貌,而且越来越聪慧通达,爽朗干脆。与她相处,全无担心,亦不用设防,自可随心所欲,率性而为,轻松愉悦之极。只是内心小梅给他造成的创伤并未愈合,阿绣和丁珰的故事也如同巨石一般压在心头。好在阿惠也从不提起,似乎只要两人朝夕相伴,便能心满意足。两人虽同处一舟方寸之地,却各自谨守男女之大防。
小船自镇江溯流而上,经金陵石头城、当涂、芜湖、贵池、安庆等地,每到一处,阿惠都想下去瞧瞧繁华世界。石破天怕耽误了用功,又怕被太平帮的眼线发觉,每每推拒。阿惠见他潜心于武功,便不再坚持己见,也向石破天学了这一套武功的套路招式以及内功心法。
这一日到了大小漳湖的交界处,石破天异常兴奋,带着阿惠上岸,很快就找到了曹老丈的家门,却不料遇着大门上锁,无人在家。四处打听,乡邻均说有好几天都没见过糊涂老爹的踪迹。再到那些渔船上打听,也没得到什么准确消息。眼见湖水茫茫,连着江水,泽国盛夏,桅杆点点如星,渔帆片片如林,谁知哪儿有糊涂老爹、刘奶奶的踪影?阿惠笑道:"要是有缘,便不找也能千里相会,若是无缘;便是对面也不相逢,只怕我这一回与曹老爷爷无缘了。"
石破天笑道:"什么有缘无缘,小姑娘胡说八道。"
阿惠嫣然一笑,道:"梅姨与你爹爹,就是无缘;梅姨找了几十年,不一样还是没找到?"
石破天心里一怔,回想起梅芳姑妈妈,总令他黯然神伤。阿惠怕他又要伤心,忙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这一生,就照你说的去做。只想找你,但愿总能找得着!"石破天知她是开脱自己,又试探于他,也笑道:"真是胡说八道,我不是在这儿么?又用得着你找?"阿惠道:"只盼你永生永世都在我面前!"
这时一片大浪打来,船身一歪,石破天伸手扶住阿惠,说道:"此地渔米之乡,民风淳朴。将来若能来此地居住,那也是人生一乐。"
阿惠道:"古人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你过去一直在熊耳山居住,那是造就了你一片仁心,是一个大大的仁者;而今却喜欢这水乡泽国,那不是你变成了一个智者了?"
石破天笑道:"我一个大笨瓜,这套武功我想了这些日子,不还是什么也没想明白?"
提到这一套武功,阿惠心里一动,道:"大哥,我到真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这套武功,何以来来去去,只有三套掌法,三套剑法,三套轻功,三套内力心诀?一共只有一十二句,全诗却共有二十四句呵!"
石破天心里突起一激灵,不禁有些头晕目眩。阿惠又道:"还有一层,你说这一套武功是只有不识字的才能悟解。识字之人就应该根本无法了解才是,何以龙岛主、木岛主这些识字之人看了,却全都知道这是一套武功秘籍?少林寺妙谛大师和武当山愚茶道长,当日何以一看图谱中的一个姿势就明白了这是一套高明的武功?何以那么多武林人物都乐此不疲地日夜参研?何以大家参研的结果却又不同?"
石破天心里一阵猛跳,差不多是阿惠每问一句,他的心便大跳一阵,有什么话,有什么东西,有什么想法,就要呼之欲出!石破天脸色涨得通红,双眼发亮,如有电光,刺得阿惠感到一阵目眩。他道:"你是说,这一套武功,还有十二句,是要识字的人才解得开?"
阿惠道:"大哥,你别这样,要吓着我了。我只是想,只是这么想,我什么也不懂的。"
石破天忽然叫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阿惠,你真是女诸葛!真是女诸葛!"说着,一把将她抱住,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阿惠面红耳赤,却又十分陶醉。待石破天知觉,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慢慢推开阿惠,道:"阿惠!我想到了!那日我总是觉得西门先生的武功使我眼熟,可总是想不起来什么,今日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了,他好像会另一套武功,与我学的十分相似!"接着,他将那日与西门观止过招比试的情形说了一遍。
阿惠问:"这位西门观止先生是谁?"石破天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只听说他早在四十年前就曾轰动武林,这二十年已归隐了。"
阿惠问道:"只要找到张大侠,就能找到他。"
石破天道:"怎么张大哥知道他?......张大哥既然请他到侠客岛,自能知他的住地......啊哟!不好!"
阿惠道:"怎么?"
石破天道:"张大哥知道的,黎......黎相凡也必然知道,他若是也想到了这个,那不糟了?"石破天心急如焚,上了船忙喊船夫开船,船夫问他要到哪儿去,他却又怔住了。他虽与张先俊约了相会的地点,未到时间,去了还不是白去?阿惠道:"大哥,也不用急。黎相凡他们虽知道他的住地,却未必也想到了他的武功,你说是不是?"
开船未久,忽听岸边有人呼喊。石破天登上船头,侧耳细听,怕是有人遇难,叫水手将船撑了过去,却搁了浅,无法靠近那一片沙洲。芦苇丛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能载三个客人么?这儿有一个人病重!"石破天一听声音甚熟,即命水手下去将他们接上船。结果见曹老丈与刘奶奶守住一人,披头散发,似是受了重伤一般。一阵忙乱,终于将三人接上船去,换了干衣。石破天与曹老丈、刘奶奶相见,欢喜异常。曹进桥道:"速速开船向西,晚了只怕有人要追来!"
石破天命水手开船,照曹老丈指引的方向开。阿惠闻之有人受伤,忙到舱中看视。按了按脉,刘奶奶过来替那人裹伤,见了阿惠,慈祥地一笑。糊涂老爹回到中舱,对阿惠说道:"你是阿惠姑娘?我听破天说起过你,果然生得齐整,是一个聪明姑娘!"
阿惠听说石破天曾经说起过她,既有些惊讶,更感到高兴。又见这糊涂老爹第一次与自己见面,就当着石破天的面夸她如何如何,固然芳心窃喜,却也有些不好意思。
糊涂老爹道:"那日在乌沙,见一群人追赶这人,凶巴巴的。这人受了伤,我便将他救上船来。又听那些人说他是太平帮的对头,我就更要救他了。"石破天奇道:"太平帮的对头?这人是谁?"仔细端详后,大惊道:"西门先生?阿惠!他是西门先生!"刘奶奶奇道:"这人你认识?"阿惠道:"他就是我们要找的西门先生?你快给西门先生疗伤吧!"
石破天也不多话,给他疗起伤来。连续两日发功,加之阿惠又叫人在华阳镇的小药店里买了一些清热化瘀之药,又有自备的疗伤圣药,西门观止的伤势虽拖延了十几日,却也已无碍了。
太平帮之人果然在武昌湖一带大搜大捕。石破天他们的船却已进入了泊湖之中。这泊湖在望江县境内,与大官湖、龙感湖相连,它的对江,正是鄱阳湖的湖口。糊涂老爹见船已到了泊湖之中,就说再也不须忧虑了。强龙难斗地头蛇,他对这一带湖荡江河的水路,了如指掌。又有石破天、阿惠在侧,既不用担心,又不感寂寞。每日撒网取鱼,那是不费吹灰之力。家常便饭,尽是鱼鲜。
第四日西门观止脱险醒来,听了被救的过程,只对糊涂老爹夫妇不住地感谢,对石破天却只是点头含笑道:"我正要找你!"
石破天道:"西门前辈,我也正要找你!"
西门观止一怔:"哦?你要找我?这么说,你也想到了那个?"
石破天道:"我没有,是我的这位阿惠妹子想到的。"
阿惠不好意思了,满脸绯红,故意瞪了石破天一眼,出了舱去,说是准备菜饭。西门观止对石破天道:"那日我看你斗了数场,心有所感。与你交手之后,回去花了半年多的时间,将侠客岛所见的武功图谱,画了出来。却不知你的那一套功夫的具体套路招式,心想只有找到你才能知晓。不料一个月以前,太平帮章宗之、温世贤等人忽然找到我的住所,不知他们何以知道我画了这一套图谱,强索硬要。我问你在哪里,他们说你已叛帮,成了武林公敌。我说这不可能。他们就出了手,我本也不怕他们,后来才发觉不对。他们以侠客岛的武功,逼我以同样的武功出手相对,一轮过去之后,第二轮他们便明白了我的武功路子。想到这一点,我就决定不再出手,只使出寻常的武功来,这才终于不敌而受伤,幸而他们只是逼我出手,却不敢要了我的命。我才一边打,一边逃,那日在乌沙地界,若非这位曹老丈相救,就真的危险了。石少侠,你又怎么知道了他们的真面目?"
石破天将他在太平帮中救出张先俊,张先俊道出沐鉴等人真相,以及最近阿惠说出的那疑问,一一对他说了。两个人直说了半日,越说越是投机。西门观止道:"原来如此!我也觉着那太平帮的路数不对,他们要你来做盟主,那是一箭双雕,不,一石三鸟之策。一来让你显示了武功,使群雄开眼,相信了他们,而别人却不知道他们是在暗中偷师学艺。二来让你与各帮派掌门人相斗,输了是你吃亏,赢了是你得罪人,你想那些江湖中人极爱面子,被你打败过一次,那是毕生的耻辱,又如何能心服你当他的盟主?三来他们料定你即使大获全胜,也不会去当什么盟主,这盟主之位最终还不是他们的?他们只是没想到那位张大侠及时赶到,揭露了他们的阴谋。我是先走了一步,若不先走,倒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也可以早日与你切磋这一套武功。"
石破天道:"当日与先生比武之时,我也曾心里一动,好像对你的招式十分熟悉。心想这事当真奇怪,只是事后却又没有时间多想。阿惠问起我何以我来来回回只有十二套武功,我这才又想起你那天的武功来!却仍不知那是何道理。"
西门观止道:"我名叫西门观止,回想一生所见,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侠客岛的这一套武功,那可真称得上是叹为观止!若非你歪打正着,我们这辈人,那是无论如何也解之不开了。"
石破天道:"哪里!我误打误撞,那不过是碰巧罢了,什么道理,我是半点也想不通。"
西门观止道:"我不是说客气话。正是你半点也不通,一个字也不识,这才找到了其中最大的诀窍。可也因为你不识字,才只悟到第一层,其它的两层,却想不到。别人看到了第二层,对第一层却半点不会,因而只能是一知半解,莫明其妙,是以各持己见,争执不休,没有头绪。"
石破天听他这么说,似懂非懂的,问道:"那是什么道理?"
西门观止道:"原来这一套武功图谱,一共竟分了三层。而最关键的第一层入门功夫,是要不识字之人才能学的,不按字形画理,倒笔错划,只有不识字,但却知道脉络经路,有内力基础而又极聪明之人方能悟解。天地间哪有这样的人?偏偏生出个你来。其中第二层么,就是我已经绘出来的了,这就非识字不可了,须得按照笔顺、字形、字义、诗意、注释这五个方面去解。世间若非老夫,只怕也难有人想到,那时在侠客岛上,我见这一套图谱深奥难解,便偷偷地将它拓了下来。此刻世间只怕只有我这一份了。只因老夫除了酷爱武功,还痴于字画,这才将它当成了字画精品拓了下来。"
石破天这才明白了大概,又道:"唔,这是第二层,你刚才说还有第三层?"西门观止道:"第三层,那是要到字画之外去想了,叫做‘玄想’,只讲‘武意’,却不讲招式,此乃是讲解世间武术的根本法门。老子有言,‘玄而又玄,众妙之门’,就是这个意思了。奥妙么,就在最后的那一篇蝌蚪文《太玄经》中。"
石破天听不大明白,觉得如同在听天书一般。西门观止道:"我说这一套武功图谱是叹为观止,正是此意了。别说是你还摸不着头脑,我对这第三层,到目前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呢!"
石破天道:"那我就更不用去想了!"
西门观止道:"那又不然!你生具灵性,聪明敏捷,我认识的人当中,可没有人比得上你。你切切不可妄自菲薄,这一套武功,只怕将来只有你能全盘通悟。这恐怕是天意,当年你不识字、不懂画,所以只有你能懂得第一层;现如今你已学了字、学了画,对第二层就不难理解;等到你勤思冥想,心智大开,那么第三层武功境界,也还是只有你才能真正达到。"
石破天虽是将信将疑,不知道从何说起。西门观止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看,乃是一册书籍,上写着"《侠客行》武功图谱"的字样,交给了石破天。石破天双手接过,诚恳说道:"西门前辈,这......我拜你为师,行不行?"
西门观止道:"我做不了你的师父,到这把年纪,我也绝了收徒之念。遇到你,这是我俩的机缘,相互切磋,也就是了。"石破天恳求再三,西门观止都是推拒不应。石破天也不再求拜师,只是对西门观止十分恭敬,如同对待恩师一般无二。
打开图谱册子,只见第一页"赵客缦胡缨"的图谱之下,标明了"拳法"二字,底下详注了这一套拳法的套路招式,共十八招,三十六式,端的是精妙无比。与石破天原先学的"闲过信陵饮"、"五岳倒为轻"及"纵死侠骨香"等拳法套路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还要高上一筹。再仔细一看,这一套武功恰恰是要以"闲过信陵饮"等拳法,和"三杯吐然诺"等内功心法为基础。是以西门观止说没有第一层功夫,第二层谁也想不到正确的拳法套路。接着往下看,第二幅"吴钩霜雪明"乃是一套剑法,第三幅"银鞍照白马"是一套内功心法,第四幅"飒沓如流星"则是一套轻功身法。
再往下翻看,石破天这才知道,这一套武功图谱,共二十四句,正是包含了二十四套武功。自己原来所学的三套剑法三套轻功三套拳法,及"三杯吐然诺"等三套内功心法,加起来共是十二套,只是全诗二十四句的一半,是第一层的基础功夫。而今西门观止所绘出的"赵客缦胡缨"等三套拳法,"吴钩霜雪明"等三套剑法,"银鞍照白马"等三套内功,以及"飒沓如流星"等三套轻功,一共也是十二句,为全诗的另一半,乃是第二层的功夫,以第一层为基础,却又比第一层功夫高明了许多。
石破天看得如痴如醉,对这一套武功的神妙之处虽未能全部心领神会,却如一叶扁舟进入了汪洋大海一般,四面茫茫,目不暇接,只觉尽是妙处。其中每一个波峰波谷,都似一个绝妙的招式,大海之中有多少波峰、波谷,又怎能数得清楚?不要说这一套武功本身,就是西门先生能悟出这些,那也是神人了!心里感慨万端,只觉今日从长江大湖归入大海大洋,眼界视野不知道宽阔了多少,不禁兴奋莫名。抬头对西门观止道:"前辈,我这才明白了!"
自此一连几个月,石破天在船上习研《侠客行》的武功。糊涂老爹已将船开进了鄱阳湖中。这鄱阳湖是我国有名的几个大湖之一,北连九江,南接南昌,汪洋一片,自然不怕太平帮中在湖中找到他们。
阿惠知石破天在参研武学,也不来打扰。只与糊涂老爹、刘奶奶一起说话做事,将刘奶奶的一手活水烹鲜鱼的本领学到了手,不多时日,竟还有青胜于蓝之势。糊爹、刘奶越来越喜欢阿惠,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女一般,阿惠也是越来越喜欢这一对老人,只觉他们比自己的爷爷姥姥还要大度风趣。
几个月的授业传道,西门观止越来越觉得石破天的聪明灵性尚在自己的意料之上,而石破天也觉这位西门师父的渊博学识,大大超出了自己所见的任何人。
这一日石破天将第二层的十二套武功图谱都已练熟,终于与第一层的功夫融会贯通了,道:"我看这一套武功,轻功里有内功,内功里有拳法,拳法里有剑法,剑法里又有轻功,神妙无比,远不只是二十四套。我看不知有几千几百套功夫!"
西门观止大喜道:"我原说你聪明,果然不错!我这才刚刚想到,你竟也想到了。不错不错,你已想到多少套出来了?"
石破天道:"我已练了一百又十二套了。"
西门观止道:"奇才!我才想到了七十二套,你竟比我多了整整四十套!古人云‘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果真不错,哈哈!吾得传人矣!吾得传人矣!"说完,双目一闭,随之一动也不动了。
石破天大吃一惊,伸手一摸,西门观止已没了脉息。大叫道:"前辈!前辈!师父!师--父!"
糊涂老爹、阿惠等人闻石破天如此狂叫,知道大事不好。急忙赶来,知西门先生已经撒手人寰,无不伤感。石破天呆呆地看着含笑而逝的西门师父,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之感,只觉自己练这一套武功,颇为不祥。学了第一层武功,龙、木二岛主闻讯而逝,而今第二层武功刚刚融会贯通,这位西门前辈却又瞑目而逝!越想越是后怕,又越想越是后悔,自己不该每日与西门师父研讨武功,使他耗尽了心力。看他的遗容,才发现他竟是如此的苍老瘦削,与自己在侠客岛初遇时的那丰神俊朗的年轻模样简直有天壤之别。那时他看起来只有四十来岁年纪,而今看上去倒像有九十多岁,只有这么一点点时间,就像老了五十岁!他却不知这西门观止年逾古稀,因一生未娶,心态平和,修身养性,因而状貌年轻。自从侠客岛归来之后,日夜面对拓来的图谱,用心思虑,不免神伤。在太平帮腊八之宴上与石破天比试之后,受了震动,元气大损。后又受了章宗之、温世贤两人的重掌,伤及心脉。虽阿惠能治,却已心脉劳损,难以复原了。与石破天相处的这几个月,每日劳神为石破天解答疑难,而石破天钻研日深,他的问题也就越来越难以解答。到最后,已是勉为其难,发现石破天已走到他的前面,一则以喜,一则自叹,神态一松,这才老病新伤一齐复发,终于含笑而逝。
石破天和糊涂老爹择地将西门观止葬在了鄱阳湖边。一连几天,糊涂老爹见他郁郁寡欢,唱道:"滚滚长江东逝水......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石破天道:"谢谢爷爷教诲!"却发现糊涂老爹已离开了中舱,船已到了鄱阳湖口,靠近长江,糊涂老爹去指挥驾船去了。
阿惠道:"这是一首古词--‘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石破天一听,细想词中之意,眼望舱外长江,只见滚滚东逝之水,逝者如斯,真不知有多少英雄见过此景,而今都已不在了。西门前辈数日以前还在此与自己谈论武功,现在却已作古。远望青山隐隐,近看白水滔滔,心里不禁感慨万端,却也因此明白了更多的世事人生。
不知不觉之间,船已出了湖口,驶进了长江。
待石破天知觉,已是第二天早晨,船已到了彭泽。糊涂老爹道:"孩子,现如今已是你该在江湖上露面的时候了。最近几个月内,太平帮一边四出搜查你、张大侠、西门先生,一边却又发展了势力,鄱阳帮也已投靠了太平帮了。北边黄河一线,南北运河一线,也都成了太平帮的天下。你再不出来露面,太平帮气候一成,那可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石破天、阿惠这才知道,这个看起来只会打鱼、卖鱼、喝酒、逗乐的老头儿,表面上什么也不关心,其实却什么都知道。糊涂老爹道:"孩子,明日即可到华阳,我和老伴就要下船了,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石破天、阿惠听他说要下船,都是大吃一惊,齐道:"你要下船?那怎么可以?你不和我们一道了么?"糊涂老爹道:"孩子,爷爷只是打鱼的,又不是武林中人,而且又老了,那些事该你们年轻的孩子去做了。世间的父母爱儿女,有几个是爱得明明白白?会哭的孩儿多喝奶,会甜言蜜语、假作正经的孩子最能得父母宠。老实巴交的孩子总是爹不疼、娘不爱。若是碰到一个聪明又心术不正的兄弟,老实的孩子就要挨更多的冤枉打、更多的冤枉骂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孩子,你又担心什么?"
石破天几个月来难与人言的隐秘心事,此刻一朝而解,真不知有多少快慰!糊涂老爹又道:"孩子,阿绣姑娘是好姑娘,这位阿惠也是好姑娘,凡事谋之在人,成之在天。这事要讲一个‘缘’字。你还年轻,将来男女情孽纠缠只怕还有不少,你可要好自为之。不可自暴自弃,也不可不议婚娶。这些事,你可要多听听阿惠的。"
石破天见他又说破了自己的一件心事,脸上一红,看一看阿惠,只见她无限娇羞,不由心中一动。天色渐晚,下水流急,兼秋风忽起,江中大浪滔滔,将船吹打得东摇西晃,起伏不定。糊涂老爹道:"孩子,眼下江湖风波正恶,就如眼前这江水一般。你百事都好,只有一桩不好,那就是没有乘风破浪的大志雄心。你以为和太平帮作对,那是你一个人的私怨?你要不替天行道,那爷爷就算是白白疼你一场!"这一席话声色俱厉,说得石破天冷汗淋漓,心头大震。阿惠见他快将嘴唇咬出血来了,不禁又是惊喜,又是担忧。
第二日船到华阳,糊涂老爹夫妇当真下船去了。老人离船之后,石破天一连五日都不怎么说话,一个人闷在舱中。这一日船到芜湖,石破天忽然要阿惠和他一起弃船上岸。阿惠也不问他为什么,只是跟了他上岸来到芜湖城中,找到离码头很远的一家客栈住下,不久就从店小二与客人的闲聊之中听到了一个大新闻,那就是宣城玄素庄庄主石清、闵柔夫妇,已于一月之前金盆洗手,宣布隐出武林,从此江湖上再没有玄素庄的字号。阿惠看着石破天,见他听了此事,也不露声色。接着又听说石清夫妇退出江湖,实因出了一个逆子,叫石破天。此人豺狼本性,无恶不作,让爹娘丢尽了脸面。阿惠听了,正要劝石破天换地方,以免听了这些话伤心气恼,却见门口走进一个人来,正是长乐帮的新任副帮主陈冲之。石破天这才要阿惠跟他们出了店。
当晚住在城外的一个大户人家,看样子这家户主乃是长乐帮的弟子,对石破天与阿惠二人恭敬无比。收拾了两间客房,让他们俩住下。陈冲之与石破天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当晚就走了。阿惠正要脱衣就寝,几个月船中生活,这时到了陆地之上,倒有些不习惯了。起身推开窗户,却见石破天在庭院中伸展拳脚,阿惠又穿上衣服,走了出来。
石破天道:"对啦,我正要向女诸葛请教哩。西门前辈去世之后,我便再也练不成了。我问你,这一篇《太玄经》,你知道么?"
阿惠道:"知......也不敢说知道。我听说过,是西汉杨雄所作。这杨雄是蜀郡成都人,极有文才,自幼好学。因为口吃,不大爱说话,只好一个人沉思默想。这人辞赋最为出色,学那屈原、司马相如。他四十岁出门,游学京师长安。汉成帝时开始做官,历经成帝、哀帝、平帝三朝,却一直没有升官。王莽篡位之后,他又作文章拍那王莽的马屁。因刘歆等人谋诛王莽,事情败露,他也受了牵连。王莽派人到处搜捕,情急之下,他想跳阁自杀,却又没死成。后来王莽知道他没有太多参与此事,又因为他生了一场大病,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到得晚年,感叹自己的一生坎坷,以为天纵大才,作辞作赋却是于世无益,这才模仿《论语》作了《法言》;又模仿《易经》作《太玄》。后人把《太玄》当成经典,就有人称之为《太玄经》。这篇文章是说天地宇宙万事万物,太玄阴阳自我身心的大道理的,甚是玄奥......"接着又将《太玄经》的大意讲了一遍。
石破天不住地点头,眼睛里闪着光亮,对阿惠道:"嗯,嗯,宇宙阴阳,自我身心,二者之间大有关系!大有关系!"
阿惠道:"大哥,我姥爷家有一部医经,叫做《内经》,有《素问》、《灵枢》等卷。你刚才所说,那《内经》上是有的。《素问》中有一篇叫做《阴阳离合论》,说:‘阴阳者,数之可十,推之可百,数之可千,推之可万,万之大,不可胜数,然其要一也’。可不就是你说的吗?"
石破天将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对她道:"我说你是女诸葛,可不是么?这些我就不知道,要是知道,就不用苦想这么多日了!"阿惠见他如此兴奋,也情不自禁地兴奋起来。当晚二人说至鸡叫二遍,方各自就寝。
第二日阿惠醒来,又见石破天在独自练功。
第三日一早,陈冲之与张先俊一道来了。石破天见到张先俊,异常亲热,问这问那,张先俊一一说了。石破天将他学到了《侠客行》武功第二层的事也说了。张先俊大喜,说他最担心的便是武功不足以压过太平帮,如此一来,就什么也不怕了。今年腊八,就可以与太平帮正面一战了!石破天见他说得这么有把握,不禁惊奇道:"今年腊八?那只有不到三个月了,可有把握么?"张先俊将他的布置,及各位兄弟做的事一一说了。太平帮的底细也已查得差不多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就是正式树起义旗,向太平帮公开挑战!
三日以后,石破天等人相聚于长荡湖边的渔村之中。众人见石破天精神焕发,与几个月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不知他这几个月屡屡受教,真正心智大开,是以精神气度为之一新,还道他只是练了一套新的武功,就如此脱胎换骨。
几日之后,众人分头行动,在武林中广为传播,说张先俊、石破天等人掌握了太平帮的重大秘密,决心要对武林公开,同时即将率领长乐帮等志同道合之士,也要组成一个团体,公开挑战太平帮、侠客盟!消息传出,武林为之震惊。
侠客盟、太平帮几次派人明攻暗袭,要么是找不到人,要么就是被石破天等人击溃,那些根本就不相信张先俊、石破天等人能与侠客盟抗衡的人,也开始有些动摇了。由于张先俊等人的广泛联络,这些日子,长乐帮秘密分舵之中,十分热闹。周勇、段一平、张德尧、吕自清、李承磊、方力、余富均、王希华、陈不强、程广和、岑杰以及长乐帮骨干所联络的武林豪杰,纷纷赶到镇江,更是声威大震。
长乐帮要与太平帮决战的消息,既然已经轰动了武林,侠客盟便放出话来,说是只要张先俊、石破天或是长乐帮中的虾兵蟹将敢在江湖上露面,侠客盟就要将他们打成肉泥!更多的人相信,以侠客盟眼下的势力而言,说这话其实并不为过,就连衡山派、泰山派等武林大派近期也都加入了侠客盟,天下武林中难道还有任何力量能够蚍蜉撼大树不成?
这一天,石破天等人大会群雄,商量建盟之事,并选立盟主、副盟主。对于建盟之事,大伙儿皆无异议。只是两件事仍议而难决,一是盟会的名称,须取得又响亮,又明白,又有号召力。有人建议叫"除恶盟",有人说要叫"锄奸盟",甚至有人说不如也叫"侠客盟",那是要以真侠客盟,斗假侠客盟。一共提出了几十个名称,却没有一个名称能够使大家都能满意。另一件事是选出盟主,众人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投向了石破天、张先俊二人。其中推举石破天又占多数,长乐帮众,自是无一人不推举石破天。
石破天刚欲说话,张先俊抢先说道:"众人推举了我们俩,我们也就却之不恭,权领盟主、副盟主之责。我建议由石破天石兄弟为盟主--一来是众位英雄大多都推举了他。二来他的人品武功也确实都是上上之选。三来我们这次结盟,骨干乃是长乐帮,他原本就是长乐帮主,对长乐帮数万之众能够调遣自如。四来呢,在坐各位大多都是青年高手,一代英才,石兄弟年轻有为,正好与众位一起领袖武林。五来么,我过去得罪过不少江湖帮会、武林门派,特别是他们的掌门人,若由我来当这个盟主,只怕他们之中有些人不愿与我共事。石老弟就完全不同了。有这五条,我看石老弟就不必推脱了!"
众人听张先俊说得有理,也都随声附和,要石破天当盟主。石破天还欲推拒,却又想到反正大伙儿齐心协力,共同行事,当不当盟主,谁当盟主,都不是太要紧之事。是以拉着张先俊的手,一齐坐上了盟主之位。众人一齐欢呼起来。
陈不强道:"我们有了盟主、副盟主,可还没有给本盟定名哪!如人家问起我们这是什么盟,又该怎么说?"
众人又互相争执起来。忽听门外有一人说道:"叫什么盟?该叫做‘玄铁令’才是!"声音不高,却叫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石破天心里一动,抬眼一看,果见摩天居士谢烟客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乃是千面郎君朱一能、飞天神龙楚百当二人。不禁惊喜万分,起身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地说道:"谢伯伯,我没想到,您也来了!太好了!"
谢烟客道:"小家伙,我来帮你呵!"这里的大多数人都不认识谢烟客,但却无不早闻其名,前些年,江湖中人为了寻找玄铁令,也不知找出了多少风波!谢烟客道:"你这小家伙要挑头跟太平帮那帮王八羔子干,我能不来帮你?"
石破天正要说话,忽报中州郑家、华佗庄等诸位老少英雄求见。石破天立即想到阿惠,心道他们必定是兴师问罪来了,阿惠逃婚出来,一直和我呆在一起,他们岂不是要大大的见怪?忙道:"请!请!都请进来!"
不一会,中州武林世家郑家的现任掌门人郑芝光带着郑庭笈以及家人二十余人,华佗庄庄主华十八率领华素望、华素闻、华玉星、华玉明等十余人,一齐来到厅上。华玉亮却不在其中,想来他是不好意思见石破天。
石破天硬着头皮,来到门口,一一礼见。郑芝光、华十八一个个客客气气地道:"石少侠不必客气。我们是来助你的!且说正事要紧。"石破天这才放下心来,大喜过望,忙命人设座。
乱了一会儿,这才说到刚才的话题。一旁的谢烟客忍不住道:"小家伙,你做了盟主,就不听我的话了么?我们的盟号就叫做‘玄铁令’,你当令主,有何不可?"
石破天道:"玄铁令?以此做盟号只怕不合适吧?"
谢烟客道:"什么不合适?你可知道我这几个玄铁令是从哪里来的?那是前代武林中的盟主之令,盟号就叫做玄铁令。你不知道,在坐的难道也没人知道么?"
郑芝光忽然道:"这位可是摩天居士?你说的这玄铁令,莫非是八十多年前武林之中‘玄铁令共诛西域九大天魔’的那个玄铁令?"谢烟客道:"怎么不是?我当没有人知道这个呢,没想到还有人有点见识。"郑芝光道:"那也不是什么武林门派,而是天下武林同盟的名号,老朽也是小时候听说的,先祖曾参与同盟,听玄铁令主号令。听说令主共是三人,一个姓谢,一个姓慕容,一个姓龙,三个令主率领武林群英共诛西域九大天魔,那九大天魔共领有九九八十一个旁支,势力极大,不可一世,据说连长安武林都被他们灭绝了。中原武林人人自危,终于有三位大英雄,铸此玄铁令,共为盟主,率领武林一百三十四个门派与九大天魔血战半年,终于将九大天魔的主要势力消灭,并将其余部逐出中原。那龙令主战死,谢令主负了重伤,慕容令主后来也不知所终了。以后就再也没听说过。不是谢先生提起,老朽也要忘得干净了。听说谢先生有三块玄铁令,莫非就是此物?"
众人一听,才知果然有此故事,"玄铁令共诛九大天魔",虽然郑老侠说得甚是简单,却也使众人心脉贲张,十分神往。这才一齐看着谢烟客。
谢烟客道:"那姓谢的令主就是先曾祖,他那一家大小一百余口,后来都被那姓慕容的灭了。只有先父一人,随仆妇逃走,带了这三枚玄铁令。先父去世之时,又交给了我。"
原来玄铁令主,共是三人,姓谢的是大令主,是以他的令牌比其它的两块令牌大了一倍,龙令主战死之后,慕容令主逐渐产生了野心,一不做,二不休,率众偷袭了谢家,杀尽了谢家之人。却没料到竟没能找到那三块令牌。九大天魔既已消灭,慕容氏又没有令牌,武林同盟也就逐渐散了。谢令主的孙子长大成人,结婚生子,当然就是后来的谢烟客。这谢烟客天赋甚高,自幼武功过人,对自己祖上之事有所了解,一心要报复血海深仇,但他练成武艺不久,父亲辞世,仇家已不见踪影,武林之中连姓慕容的名人也没有。是以谢烟客心情忧郁,不愿意与武林凡俗之人交往,久居摩天崖,以清高名世,后来想出了一个法子,故意放出话去,将自己手中的三块令牌交给三个信得过的朋友,说是持此令牌之人无论要求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且不能伤持令之人一根手指。他的原意,是想借此令牌,引出仇家。心想慕容家的人若听说玄铁令出现于江湖,必然要想方设法来抢夺,自己也就能毫不费力地找到仇人,报仇雪恨!这才有了近年武林之中搜寻玄铁令之事,只没想到,慕容氏后人始终也没有露面,而持有玄铁令的三个朋友之中,有一个竟将那块令牌出卖给了他人,不久却又被人偷了,没想到最终倒是石破天在烧饼里将玄铁令吃了出来......
谁知这块小小的令牌后面,居然有如此壮烈悲惨的血腥故事?石破天感慨万千,心下已经同意了就将盟号定为"玄铁令",众人也都没有异议。说那侠客盟的令牌乃是两块黄铜牌,我们的黑色玄铁令倒是恰好与之对抗。那太平帮有正副帮主一名,外加七大护法,不正是"九大天魔"复出么?
众人因谢烟客献令有功,又是武林前辈大令主的后代,也要推他为三大令主之一,谢烟客推辞不就,交了三枚令牌,果见一大二小,三块凑起来,成一块正方之形。众人大呼:"玄铁之令,驱除天魔!"玄铁令同盟也就宣告成功。今后一切,均当奉令主之命而行。
石破天也不再推辞,与张先俊商量了一会,即派人写柬送信,向武林各大门派通报玄铁令同盟再现江湖之事,有愿意加盟者,无不欢迎。不愿加盟者,也欢迎腊月初八赴黄山汤口,观摩玄铁令与侠客盟的决战。
决战的地点选在黄山,许多人感到意外。石破天向他们解释说,之所以选在黄山,那是因为黄山乃是皖南群山腹地,山高路远,地广人稀,不至于惊动官府,吓了生民。实际上,这个决战地点的选择,还有更重要的原因,那是侠客盟、太平帮的真正老巢正在那里,到那里去决战,侠客盟必不会生疑,只有欢喜,而张先俊、石破天却是将计就计,另有妙用。只不过时候未到,天机不可预泄也。
石破天一一分派完毕,俨然有令主的风度。他又叫阿惠见了她的祖父、父亲、姥爷等人,两家见她精神健旺,在此乐不思蜀,郑庭笈欲说她几句,却被自己的父亲、岳父阻止了。
此后数日,不断有人来投奔,石破天却不见了踪影。众人知他有大事要办,也不见怪。
二十、真相
时光迅速,转眼之间,秋去冬来,离腊月初八越来越近了。侠客盟盟主沐鉴在扬州太平庄大会天下英雄,与盟友再次盟誓,要赏善罚恶,替天行道,一定要尽诛玄铁令主石破天、张先俊等一班罪魁祸首。又接到各大门派的信息,知道他们都要前往观战,这样一来,玄铁令那帮乌合之众就更不敢从中捣鬼了,也就更加放心。侠客盟如今已选立了十大盟主,分别是沐鉴、黎相凡、章宗之、温世贤等人,石中玉名列第十。将石中玉选为盟主,当然是大盟主沐鉴对他的特别恩宠,同时故意将盟主之数增加到十位,也就避免了江湖中人对"九大天魔"的联想。怕盟中各帮各派的掌门人对石中玉名列盟主末尾一事难以接受,沐鉴还让人特意说明,那玄铁令主石破天乃是石中玉的弟弟,石中玉对付其弟,自有妙法。十大盟主属下,又有十大护法、十三堂主,此属盟主直接号令,好比宫廷的御林军一般。另有江湖大小帮会七十四个,武林大小门派五十四个,各选派武功好手,一共是三千余人,齐赴黄山之会。又命各堂主全线布置,严密防守,务要全歼敌手,不使一个漏网。碰到玄铁令、长乐帮中之人,杀无赦!其它武林人士,也只许进,不许出,特殊情况则由盟主定夺。
近几月,沐鉴等十位盟主,向各帮、派的掌门人公布了《侠客行》武功全部奥秘,十大盟主亲自传授辅导。经过各位盟主的详细指点,百余位帮主、掌门人均是武功大进,人人信心百倍。玄铁令中的其它人,多是些出道未久的无名小卒,要对付他们还不是小事一桩?再看盟主布置得如此严密,那是要对玄铁令一网打尽了。因而侠客盟中之人,只当是游山玩水而已,一路浩浩荡荡,畅通无阻,顺利地到达了徽城,早有盟众接应。此地无法住下,就分派到徽城附近的甘棠、岩寺、休宁、屯溪等地驻扎。听说少林、武当等各大门派也都来了,侠客盟之人更是放心。不少人见此地山青水秀,风景清幽,而又物产丰富,倒动了念头,要在灭了玄铁令之后,在此创建一份基业。
到了腊月初八这一天,一众武林人士齐集汤口镇十里之处的仙人谷。那里风景如画,犹如仙境。更加奇妙的是,中间有一座小丘,高一丈五尺至两丈之间,方圆数十丈,恰如一座高台。
侠客盟盟主之下依次排开,三千余人早已列于台前左方。玄铁令自然只能位居其下,列于右边,那些人陆陆续续地到来,竟也有三千余人,这倒有些出乎侠客盟诸人的意料,心想他们连长乐帮中的那些虾兵蟹将叫来凑数,有啥屁用?
另有少林、武当、峨眉、太极、八卦等各大门派的人物,以及前来观战的四面八方的武林游侠,也有二千余人,加上当地的一些小门小派的大胆人物,总计也有千人以上,列于正中或外围。山谷之中,共有万人以上!
山谷之中,一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正吵闹间,忽见一批人走上小丘之顶,请大家安静。为首之人,乃是少林寺的妙谛大师和武当的愚茶大师。这二人是当代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威望声名无人能及。后面还有十几人,却是峨眉派、太极门、八卦门等大门派的掌门人。沐鉴等人大为不解,不知道张先俊、石破天搞些什么名堂?
山谷中忽然安静了下来,只听妙谛大师立于丘顶,开声言道:"诸位,今日武林聚会于此,天下英雄只怕到了十之五六。我等受玄铁令主邀请而来,说是要请我们评判公证。老衲此来,倒也有几句话要与大家说说,侠客盟的诸位盟主乃是侠客岛龙、木二位大师的门下,龙、木二位大师与老衲可说是方外挚交,侠客岛的赏善罚恶,老衲极佩服。"
他的话还未说完,侠客盟那边即轰了起来,玄铁令那边也鼓噪起来,他又道:"玄铁令乃是前代武林的一场盛事,号令天下武林,共诛西域九大天魔。这也是正派的武林盟会。双方何以起了冲突,老衲实是不解。听说玄铁令的石令主与侠客盟的石十盟主乃是同胞兄弟,玄铁令的张副令主与侠客门的诸位盟主是同门师兄弟,那又何必同根相煎、同门相残?是以老衲要奉劝双方一句,不如罢手言和,各退一步,同修旧好,如此武林幸甚!"
妙谛大师说完,愚茶也说:"妙谛大师言之有理,今日武林精英,一大半都在侠客盟,其余也大多在玄铁令之中。若是双方起了冲突,那真是武林惨祸,不如双方言和,老道为你们敬酒,如何?"
沐鉴站了出来,道:"妙谛大师、愚茶大师,两位高论,在下深表同意。侠客盟乃是要继承先师遗志,赏善罚恶,为武林兴利除害,岂是要与天下英雄作对?就是玄铁令中一些不明真相的英雄豪杰,我们也不想稍有得罪!只是敝前同门师兄张先俊,欺师灭祖,大罪难恕,石破天助纣为虐,也是作恶多端,只要这二人伏诛,其余之人皆可自去,我等保证既往不咎。"
妙谛道:"沐盟主,你说张大侠欺师灭祖,不知可有证据么?"温世贤等人都站了出来,齐声说道:"张先俊欺师灭祖的恶行,我们师兄弟都是亲眼目睹,大家都可以作证!"
玄铁令旗下,也站出了一人,高声说道:"沭鉴!黎相凡!你们可还认识我么?"沐鉴等人自是认识,他是龙岛主座下的大弟子楚国柱。只听他道:"妙谛大师!愚茶大师!沐鉴他们狼子野心,炸死了我几十位师兄弟,还毒死了多人,又凿通大小船只,致使几名师弟淹死在海上。我和吴师弟、张师弟三人幸得不死。师门不幸,要说欺师灭祖,残害同门,的确大有人在,那正是他们!吴师弟,你出来,让他们看看你这位大师兄!"群雄只见楚国柱、吴兴邦二人都是一身孝服,咬牙切齿。如此情形,岂有虚假?
沐鉴道:"楚师兄,吴师兄!你们都上了张先俊的大当了!"
楚国柱道:"胡说!我这儿有先师的遗诏,只因不愿伤及同门,才让你们......你们得逞,残害了几十个师弟!我之不死,正是要为众师弟报仇!两位大师!请看这个!"说着派人将龙岛主的遗诏送了上去。
沐鉴道:"你那是假的!是张先俊弄来骗你们的!我这儿也有先师遗诏。这个才是真的。"也派人将一块丝绢送了上去。妙谛、愚茶二人一看,见那两遗诏上是木岛主的手书,写道:"字谕黎相凡、沐鉴诸徒:查知张先俊有不轨之心,欲害为师,今已得逞矣!命你等清理门户,诛此恶逆,不得有误!师木绝笔。"另一块绢帕上却又是给楚国柱、张先俊的,说的是沐鉴、黎相凡等人之事。妙谛、愚茶二人看了两份遗诏,难辨真假,面面相觑。还未等妙谛二人判断出真假是非。石中玉走了出来,对石破天道:"弟弟,你还年轻,真的要与侠客盟对敌到底吗?我知道,你的那些所作所为多半是受了张先俊那厮的欺骗,沐盟主不会怪你的。只要你能痛改前非,我这个盟主之位,其实还是你的!"他说得诚恳,不明真相者自是感动不已,就连妙谛这样的出家之人都为之心动,频频点头。
石破天道:"哥哥,你演戏的本领真是不小。可你知道吗?从你把我的武功图谱偷给太平帮的时候,我就已经不相信你了。你造我的谣,蒙骗得了父母,却蒙骗不了我!也决计蒙骗不了天下英雄!到时候爹娘自会明白我!你还是想一想你的后路吧!"
石中玉道:"弟弟,你是要恨我,你就来打死我吧,可你不能再惹父母生气了!"
石破天道:"哥哥,你就不要再演戏了!我在扬州太平帮的地下室里早已经见识过了,还想像当时那样把我的脸打肿,把我的身子打伤么?我今天可没有喝你的药酒,你真敢过来与我动手么?"
石中玉道:"你只要不再惹父母伤心生气,我就过来。你离开那姓张的,也离开什么玄铁令,你要想做盟主,我也照样让给你!"石破天道:"那你过来呀!"石中玉真的往前走了几步,石破天也往前走几步,道:"你若敢过来,我就敢为武林除害!"
正在这时,石清夫妇出现在石中玉的背后,夫妇二人如今已变得老态龙钟,面目全非了,石破天一时并未认出他们。他们见石破天真的要打死哥哥,伤心已达于极点。闵柔道:"天儿,你真的要打死你哥哥,不如连我和你爹也一齐打死吧!"
石破天这才发现石中玉身后的老人原来是自己的爹娘。众人一看,当年的冰雪神剑,如今头发竟比衣衫还要白,而当年的玄素庄主,则是颜面比皂服更暗。石破天忍住心酸,对闵柔道:"娘,爹爹!你们误解孩儿了!"
闵柔怒道"还说我误--"那个"解"字还没说出来,忽见石破天一个箭步,将石中玉手臂拉住,随手点了他的几处穴道,又迅速用力一甩,张先俊接住了。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根本就没有人想到石破天的动作会这么快捷,即使想救人也根本来不及。
石中玉一招被擒,这才后悔不迭。原以为只要爹娘一出面,石破天必会束手就擒;石清、闵柔两人义愤填膺,并未带剑,只得赤手空拳地攻向石破天。石破天见爹娘向自己气势汹汹地攻来,立即像电光一般地倒纵了两丈远。两人仍向石破天冲了过来,却见白自在夫妇从人丛中掠出,分别挡住了石清、闵柔。闵柔急道:"白前辈,你们受骗了!"
白自在哈哈大笑道:"我们受骗了?受骗的是你们两个!你且看看这个人是谁?"只见石破天退回人丛之中,拉出一个人来,乃是太平帮的堂主"神鹰"费云亭!--这个人不是被石破天打死了么?怎么又复活了?石清夫妇心头骇然,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石破天又拉出一个人来,却是石臼帮的帮主,此人曾陪着高淳渔行老板到玄素庄去告过石破天的状,说他奸杀了渔行老板的女儿。这人道:"石庄主、闵女侠,实在对不住!那些事,都是令大公子吩咐在下干的,那吴其世也是他吩咐在下杀的!"
石清夫妇觉得不可思议。张先俊道:"石庄主、闵女侠,你们再看这人是谁?"只见他身边一人,满面怒容,乃是那侠客岛上的弟子赵跃仁!只听那赵跃仁道:"石庄主,我不是侠客岛的什么弟子,我是山西人,在扬州做生意的,你家大公子送了我五百两银子,叫我到玄素庄去如此说。不想他们后来竟要杀我灭口,我得知消息,就逃了。后来被这位张大侠找到,叫我对你们说真话!我对不住你们!"说着跪倒在地。
沐鉴看到那个什么赵跃仁也居然活着,严厉地瞪了温世贤一眼,意思是让你处置这个人怎么还活着!温世贤像是见了鬼一般骇然,此人是确确实实被自己处死了,突然大叫道:"那个赵跃仁是假的!那什么赵跃仁原本就是假的,是我亲手打死--"说到这里,章宗之在背后猛推了他一下,这才醒悟过来,闭口不说。但他要说的话,却早已让人家明白了:所有这些,都是出于太平帮之手!
温世贤说完,那赵跃仁将脸一抹,身材也大为改观,原来竟是千面郎君朱一能,他来到石清夫妇面前,躬身道:"对不住石庄主夫妇!在下不是有意欺骗二位,而是要装成这个样子,以便查出真凶来。请石大侠、闵女侠见谅!"
石清、闵柔两人还有什么话说?夫妇二人做梦也想不到,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是非如此颠倒?!欲待不信,人证就在眼前,欲要相信,那又怎么能够?两人近一年来气血已衰,双双晕倒在地。华十八父子赶上将他们扶进棚子救护,不提。
乱了这半日,结果大大出乎沐鉴等人的意料。原本以为只要石清夫妇一出马,就能制伏石破天。不料结果却恰恰相反,不但石中玉被擒,且这些"死人"居然给他们一一找到了!这怎么可能?一示意,他身后的人丛中走出一个人来,一只独眼,对石破天露出凶光,道:"石破天!你这小畜牲!我教你丁家擒拿手,你倒将我的眼睛打瞎一只!这且不说,我那孙女丁珰,本来是你的嫂子,你却把她的肚子搞大了,你这奸亲盗嫂的畜牲!还有脸在天下英雄面前露脸?"
他这么一说,石破天的头"嗡"的一声大了。丁珰跟在丁不三的身后,脸色苍白,果然是一个大肚子!正不知如何是好,丁不四却从旁观的人丛之中走了出来,对丁三道:"老三,我说你才是真不要脸!你教过石破天的武功?那都是丁珰教的!还有我教的!你这一只眼是怎么打瞎的?只怕是想诈骗他的武功吧!?丁珰这丫头明明与石破天拜过天地,这事你知、我知,长乐帮、雪山派人人皆知,你怎能胡说八道,人家小两口子的事,你又怎么管得了?"
他这样一说,石破天内心感谢万分,又惊喜万分!不知丁不四爷爷竟也来了,而且分明站在自己一边,帮了自己一把!更没想到,自己和丁珰一夜春宵,便使她大了肚子!丁不三会不会骗人?她会不会公开报复自己?
丁珰摆脱了丁不三的手,向前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盯着石破天看了一会,又看了地上的石中玉一眼,向石中玉一指道:"我不是他的老婆!"然后看看石破天,又看看无比关切她的阿惠,摇头又指石破天道:"我也不是这个人的老婆!肚子里的这孩子,也与他们无关!"说罢,双手捂脸,向中间的人群中跑了过去,一个老妇忙上前来抱住了她。石破天一看,原来是梅文馨,这才真的松了一口气,心里对丁珰却满怀内疚之情。丁不三怒气填膺,想要上前处死这个不孝的丫头。丁不四拦住了他,大骂道:"老三!你打死了老婆、儿子、儿媳,还不够么?还要把丁珰这孩子也打死?"
众人听说他打死了他自己的老婆、儿子、儿媳,均想这人真是禽兽不如!眼见丁不三与丁不四两人动起手来,均盼老四胜、老三败。丁不三的武功原比丁不四高,只是损了一目,大受影响。原本想投入太平帮,今日立下一功,至少能换来一套侠客岛的武功,却又被老四破坏了。他眼放凶光,狠不得将丁不四吞了下去,却没想到,自己已不是丁不四的对手了。十招以后,丁不四一招"虎爪手"外加一手"霸王鞭",将他胸、胁两处的穴道都点了。
石破天这时走到台前,对沐鉴说道:"沐先生,你们惯会玩花样骗人,却只玩出这些么?你能蒙骗得一时,能蒙骗得长久么?你看那些人是谁?"说着往谷口一指。众人也都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谷口走进一大批人来。沐鉴一看,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人不是别人,而是在花山石窟里参研侠客岛武功的各大门派帮会的掌门人!--他们怎么会来到这里?石破天怎么能将这些人放了出来?侠客盟在花山一带做了最为周密的防备,一路又有无数关卡,这些人怎么能够一路走到这里来?!
来的足足有二百来人。其中有温仁厚、范一飞、风良、高三娘子、吕正平等人。只听吕正平高声骂道:"奶奶个熊!沐鉴!你不是个人!拿假武功图谱骗了我们且不说!还埋了那么多的炸药,还想要炸死我们哪!"
原来沐鉴等人在石破天下了战书之后,立即召集所有在石窟中参研假武功图谱的掌门人,问他们是否愿意加入侠客盟,如果愿意,就立即放他们出窟,且让他们参阅真正的图谱。又在石窟周围埋上了炸药,这些人若不能为己所用,吩咐手下将他们炸死,以便嫁祸石破天等人。却不料如此周密的布置,也被石破天他们查了出来!石破天迎上前去,温仁厚等一大批人走入了玄铁令的行列,也有一些人,走到了中间旁观者人群之中。石破天又道:"沐先生,你没有想到吧?你们的罪恶阴谋,全都被我们查出来了!我还有证人哪!--张大哥,请将那一批证人也请出来!"
张先俊放了一颗烟花,谷口又走出一批人来,约有五六百人之众。众人都不知这些人是何人,都引颈遥望。待他们走到近前,才认出其中颇有些是自己的熟人。不一会儿就明白了,这些人包括三十多家镖局的总镖头、镖头,五十多个帮会的帮主,另有一半人却是谁也不识。
石破天道:"沐先生,你可还记得这些人么?这里一共是五百九十七人。其中三十八家镖局,五十九个帮会,一百二十三个庄主,一百四十一个店主,二百三十六家大户,都是被你们逼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淮安封家、太原赵家、长安谷家、开封刘家等二十九家竟被你们杀得干干净净,共是二千九百八十七条人命!这些人大多是老老实实的庄主,正派的镖局,行善积德的大户人家,和一些苦哈哈的帮会。你们强占地盘,夺财物,或是明抢,或是暗杀,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今日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他这一番话,说得那些与两派各不相干的众人心惊肉跳!谁也难以相信,号称赏善罚恶,要在武林江湖之中替天行道,且在武林中名声一向不错的太平帮、侠客盟,居然有如此之多的血债。而且照石破天说的,其中二十九家灭门,必有大量的妇女、儿童,多半是不会武功之人,开封郑家、淮安封家的大血案早已震动武林,没想到竟然都是太平帮干的。要不是有这些人证,如何能让人相信?人群之中议论纷纷,大多十分气愤!一些人径直走向玄铁令同盟的人群之中。
沐鉴见此,心中着急,口中大声说道:"石破天!你找来这样的证人我能找出几万来,那有什么稀奇?太平帮也好,侠客盟也好,都是要赏善罚恶、替天行道,武林江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以为就凭你演出这场戏,就能败坏我侠客盟的名声?"
石破天道:"好,有些事总是有人相信的。张大哥,你让那些人出来!"
张先俊手一挥,只见陈达强、李承磊、余富均等二十余人,每人牵着一个人走出阵来,众人一见,无不目瞪口呆!原来这些人乃是少林、武当、峨眉、太极、八卦等二十余个名门大派中的有名人物!无一不是本门中的高手、名人,有几位已差不多是掌门人选定的继承人!这些人未到黄山,有些是被派留守驻地的,却不知如何被玄铁令的人抓了来?也有些人失踪已有多日,没想到在这儿现身!少林、武当等中立派都大乱起来,纷纷拥前来要抢救本门本派之人。石破天大呼"且慢",却如何阻止得住?
侠客盟诸人见有机可乘,一齐朝玄铁令的阵营这边拥了过来,想要浑水摸鱼。眼看就要大乱,只听一声大吼:"且慢!"发自少林妙谛和尚之口,震得众人耳鼓乱鸣,这一声正是少林绝技"佛门狮子吼"。妙谛道:"少林弟子给我退下!--石少侠,老衲想问一声,你抓了敝寺悟幻、武当的道静以及这许多人,不知他们如何得罪了你?"
石破天道:"这些人谁也没得罪过我,我与他们多半并不相识。只是他们都是太平帮沐鉴等人的奸细,也就是你们各门各派的叛徒!他们已搜集了你们各帮中掌门人以及各大高手行为秘事,都在这里了。请你们看!"王燕谷等人将一册册簿子都交给各位掌门人,妙谛等人自是认得徒儿的笔迹,只见簿子上果然记载着少林寺中各院首座的武功、秘事等等,以及寺中的武僧、机关等等。妙谛等人都看得大汗淋漓,对悟幻等人怒目而视。
石破天道:"本令无权处置这些人,各位,将这些人都交给他们本门处置吧!"王燕谷等人将人交给了他们本门,当场就有十多人被他们的掌门人处死。这一行为实已犯了众怒,探人隐私,派人卧底,都是武林的大忌,更何况太平帮一下子收买了这么多的奸细?他们要颠覆各大门派,霸主武林的野心,已是十分明显了。
沐鉴等人万没料到石破天等人将这等事也给挖了出来,心想今日已只有一不做二不休了,向黎相凡等人看了一眼,他们也向他点头示意。
愚茶道:"石少侠,那日你到武当山来,可惜贫道并不知情,武当派对你多有得罪!老道要请你原谅!玄铁令也算上我一份,算上武当派一份!不知可否?"石破天一听大喜,回答说:"那太好了!欢迎之至!"
旁观之人见声威赫赫的愚茶道长竟也加入了玄铁令,不少明理之人自然跟风而上。这样一来,果有一大批旁观的门派,加入了玄铁令中。
沐鉴大声道:"愚茶道长,你们果真要受石破天这小子的欺骗,来与我们作对么?"愚茶道:"不是我要与你们作对,是你们逆天道而行,贫道不得不替天行道!"妙谛接着道:"侠客岛的两位岛主何等仁义慷慨,怎么出了你们这群枭獐豺狼?沐盟主,老衲与两们岛主交情非浅,今日要帮他们清理门户!石少侠,少林寺站在你们一边!"
沐鉴哈哈大笑道:"妙谛!你以为石破天那小子能挡得住我们的一击么?我要你们尽都臣服于侠客盟,否则就死!"
石破天道:"沐先生,你想没想过,侠客盟中有多少人都是听你的?还不是受了你的蒙骗、受了你的逼迫?我告诉你,你们的太平庄、侠客盟总舵、花山石窟等地已被我们捣毁了!你暗藏的各家各派的武功秘籍和各家各派掌门人的把柄,都给我们找到了。李大哥,你且念一念!"
李承磊在人丛中高声念道:"这是青城派的《青字九打》和《城字十八破》;这是衡山派的《回风落雁剑谱》和《松风剑谱》......"他一连念了十几家门派武功秘籍名称,每念一声,侠客盟旗下就有一个掌门人心头一震,都惊呆了。
沐鉴哪里想得到,石破天身边有飞天神龙楚百当,妙手空空的手段天下无双,还有一个千面郎君朱一能,实际上却是无一不能,不仅将太平帮、侠客盟的密室找到,将他们悉心搜罗的天下武林各大门派的武功秘籍找到,而且还将他们无比宝贵的赏善罚恶簿也找到了!石破天命手下将这些簿子一一送给有关的各门各派,包括那些站在侠客盟旗下的各大门派掌门人、各大帮会的总舵主。那些人立即翻阅起来,见上面果然将自己及其本门或本帮所做的那些不大能见光的事情一一记录在案,个个冷汗淋漓!其中一些人,实际上就是这样被太平帮逼迫着加入了侠客盟!那些站在侠客盟旗下的那些人,也早已军心动摇,随时准备倒戈相向。
沐鉴见事已至此,并不慌乱,高声急叫道:"两位总护法,还不动手!"他这样一喊,众人不知何意,却听见妙谛与愚茶两人同时惊呼--少林寺现任掌门人悟空偷袭了师父妙谛!武当派现任掌门人道宁偷袭了师父愚茶!
这一下,连石破天等人都呆住了!少林寺、武当山掌门人居然是沐鉴的暗桩?只见妙谛已倒地身亡,悟空满面狞笑。愚茶却还未死,回手一记绵掌,将道宁打得摇摇晃晃,两人一齐倒地。
沐鉴高声喊道:"给我杀!"他这么一喊,侠客盟的数百名高手一齐冲出。其余一些人犹犹豫豫,被同伙杀了。还有一些人互相斗了起来。大部分人都往玄铁令这一边冲了过来。
一时之间,山谷之中混战起来,喊杀之声震天。
石破天正在看妙谛、愚茶的伤势,见已难救。站在山丘之上,见张先俊正在指挥玄铁令下众人拒敌。黎相凡一路冲杀,打倒了十几个人,一掌即死,张先俊不得不迎了上去。楚国柱与佟士杰斗在一起,势均力敌。吴兴邦与章宗之斗在一起,吴兴邦却占下风。石破天正在为他担心,见华玉星、华玉明兄弟赶来相助,这才放心。谢烟客与赵图南战在一起。白自在、史小翠、白万剑等雪山派的人正与云家堡的云岚石的儿子徒弟混战......
侠客盟之人已渐渐不是玄铁令下群雄的对手,人渐渐少了许多。石破天正暗自高兴,却见楚国柱敌不过佟士杰,被他一招"五岳倒为轻"打倒!就在他的近旁,章宗之也是一招"纵死侠骨香"同时击中吴兴邦、华玉星、华玉明三人。他俩所到之处,无人能挡。
石破天正要去拦截,却见另一边唐天庆、郝运飞双双打倒对手,亦是无人抵阻得住。立即投入阵中,截住了郝运飞,救了张恩佐一命,一招"赵客缦胡缨"将郝运飞击得飞了起来。石破天在杀阵之中东奔西走,所到之处,无不难解厄消。不一会,战势强弱形势已经倒转。
再看到李承磊、方力、王希华、余富均、陈不强等人正在与那魏中州、刘承剑等名家后代、太平帮及其侠客盟的骨干中坚分子相互搏击,这几个朋友居然别出心裁,将《侠客行》的武功融到他们各自的武功之中,使得他们的"瘦拳"、"胖拳"、"勤拳"、"懒拳"、"风火霹雳杂耍拳"威力大增。
石破天正要为他们喝彩,却见范一飞十分危急,忙过去相助,刚刚到了范一飞的身边,却见温世贤将范一飞一掌劈倒在地,范一飞眼见不得活了。石破天大怒,一招"邯郸先震惊"将温世贤的"五岳倒为轻"击了回去,温世贤胸口一闷,幸好佟士杰、章宗之双双杀到,救下了温世贤。
石破天心想来得正好,且试一试我的第二层侠客行的武学如何。便使出"飒沓如流星"的步法,"银鞍照白马"的内力,"千秋二壮士"的招式,将佟、章二人的一招击退。眼见这二人敌不住石破天的神功绝技,温世贤急忙丢下自己的对手,加入了围攻石破天的战团。
石破天仍是不惧。将"赵客缦胡缨"、"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等三招新练成的招式使将出来,佟士杰、章宗之、温世贤三人没想到这石破天一别数月,居然新招迭出,眼见三大高手围攻他一人,仍不是对手。赵图南见势不妙,脱开谢烟客,赶至石破天处,参加围攻。
沐鉴一直未加入战团,他的身边还有十八名青年剑士,由章宗之这位侠客盟中剑术第一高手亲手训练而成,练了一个剑阵,名"十八棵青松",凡常之人,无法近身;即使有人能冲入阵中,也是有来无回。
沐鉴见唐天庆也加入围攻石破天的战团,与章宗之、佟士杰、赵图南、温世贤五个人从五个方位围攻石破天,仍不能擒住石破天,心中的惊奇无以复加。再看了一会,突然明白,石破天有一半以上的招式都是自己不曾见过的,定是西门观止那老家伙捣的鬼!若再不擒下石破天、张先俊二人,大势去矣!于是也就顾不得盟主之尊,拍了拍手,也加入围攻石破天的战团之中。这一来,变成了侠客盟六大高手同战石破天的局面,十八剑士不能加入,便在外围布阵挡去欲助石破天之人。
不一会,黎相凡一招"纵死侠骨香"将张先俊打得口吐鲜血,退了三步。黎相凡欲补上一掌,谢烟客、白自在、王金精等人一齐将黎相凡挡住,救回张先俊。华十八立即给他察看伤情。黎相凡听见场中已静,扭头一看,沐鉴等人正围攻石破天,一时未下。立即想到,只有将石破天抓住,自己七人加上十八剑士才有可能出得谷去。因而虚晃一招,飞身赶至围攻石破天的战团边上,剑阵门路一开,便将他让了进去。
如此,就成了侠客岛七位高手围攻石破天!石破天以一对七,一时竟没有露出丝毫的败象。这位青年令主的武功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围观的群雄固然是喝彩不断,就连侠客盟中的人也不由得"哦"声不断,打从心眼里发出赞叹。石破天的这一套武功,使得沐鉴等师兄弟七人无比惊骇,犹如遇到了神仙鬼魅一般。无论他们使出何等高明绝妙的招式,却总是被石破天匪夷所思的手段克制住了。仿佛石破天已摆好了一个圈套,他们明知是如此,也还要往里面钻一般。因此他们越打越是暴躁,又越打越是气馁,最终当然越打越是胆寒。七人之间的配合,也不如刚刚开始时那样默契精妙。
李承磊、方力、余富均、王希华、陈不强等五人也约了一些朋友要破"十八剑士阵"。另一面,黎相凡久经战阵,忽然灵光一闪,一变原有的"侠客行"武功,而代之以"杀手集锦"之中的厉害招式,架、打、刺、击、劈、挑、批、砍,招招实用简练,使得石破天到他这里总要慢上一慢。
这一慢,使得他身边的沐鉴也有了片刻喘气的机会,沐鉴忽然发觉黎相凡已变了招式,心里一动,丢开《侠客行》,而使出了"木家拳",这一套拳法乃木岛主一生武功的绝对精华,招招攻守兼备,式式出奇制胜,凡常的高手挡无可挡,守无可守,想攻则更是攻不出来。沐鉴高叫道:"使各人的绝招!"
章宗之一听沐鉴喊使各人的绝招,先是一怔,瞟了沐鉴一眼,便已明白,忙跳出圈外,迅速拔起背上之剑,使出的却不是"十步杀一人"之类的《侠客行》武功,而是一套龙岛主所传的"龙飞夺命剑"。这一套剑法使出三招,第四招"龙爪剑光"便将石破天的左袖刺了一个对穿。赵图南立即使出他的轻功绝技,唐天庆掏出自己的点穴笔,温世贤、佟士杰也各出自己的绝招,一时之间,七人之中竟再也没有一个人使《侠客行》的武功。
这一来,就轮到石破天手忙脚乱,幸而他轻功超卓,身法灵活,内力浑厚,能避则避,不能避则硬上,无论对方什么招式,碰到他强劲浑厚的内力,也要气馁三分。只是这一滞一慢,身法拳脚都不似刚开始那样潇洒出群了。
旁观的群雄一下子又紧张起来。王希华隐约懂得,这七门功夫,石破天又多半都不熟悉,更何况其中有剑、有笔、有拳、有掌、有腿、有内力还有轻功,一个人要对付这七样,实在太难。石破天连支了十多招,完全是靠着本能闪避,只觉一些影子在眼前活动,稍不小心,就会被这些影子所伤。再又感到七人之外,又有十多支剑各自飞舞,闪着寒光,也都是闪烁不定,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这些影子正像是《太玄经》之中的那些小小的蝌蚪一般,游来荡去,不可捉摸--但又似有一定的道理可循,一时却又想不起。一刹那间,沐鉴的一招"木秀于林"与黎相凡的一招"挖空心思"一前一后向他攻至,石破天不经意的以一招"大鹏展翅"挥了开去,继之以一招"眼花耳热后",将沐鉴、黎相凡这两个武功最强的敌手打得踉跄了三四步!
忽听圈外有一清脆的声音道:"《太玄经》!"那是阿惠的声音!石破天脑中的灵光闪了一闪,想也不想,以一招"虎爪手"向赵图南抓去,又以一招"持觞劝侯嬴"拿捏章宗之的剑尖,逼得两人退了开去。只听阿惠又在圈外喊道:"宇宙阴阳,生杀之本,自然之道,即身即心,随圆就势,潇洒出尘!"这些话照得石破天眼前心里一片透亮,大脑之中一片光明,所有的灵智光点终于都连成了一片!几个月来苦苦思虑的《太玄经》武学--即《侠客行》的最高一层的武学,在这七大高手的围攻中豁然顿悟了。
原来那《太玄经》武学讲的只是一种武学的至理,也是一种武学招式与心法的框架,在这一框架之内,只要合乎武学之理、阴阳之道、自然之法,无不可取,有什么招式皆可拿来。新招旧招、随招创招、有招无招,皆无不可。石破天在危急之中,随意使出了一招极寻常的"大鹏展翅",居然击退了顶尖高手的一击,就是这个道理。原因不在于这一招式本身是否高明,而在于是否用得恰到好处,在于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框架之内用它,是要以它烛照天地自然万物人生之大道!
石破天对《侠客行》武学的第一层、第二层已经熟悉,又旁涉过诸如谢烟客、丁不三、白自在、史小翠、石清、闵柔、张先俊、楚国柱、吴兴邦等十多位高手的武功,因而既明框架,又懂得阴阳调剂、江湖汇合之法,这时融会贯通,将所有的功法招式尽都"化"成了一体!
听见山谷中喝彩声大作,知道是李承磊几个朋友将侠客盟的剑阵破了!彩声方息,只见石破天哈哈大笑,似有无穷无尽的大悲痛、大愤慨、大欢喜、大疯狂!一边大叫大笑,一边拳打脚踢,手舞足蹈,沐鉴等人皆是莫名其妙,以为这小子被打疯了。不料他们却又都莫名其妙地中了石破天的拳脚。赵图南中的似乎是"金乌刀法",章宗之中的像是一招"不惭世上英",温世贤则十分奇怪,似是中了一记再简单笨拙不过的"冲天炮",黎相凡中的像是"邯郸先震惊"外加"木叶萧萧"(这乃是沐鉴的绝技),唐天庆中的是"挖空心思",佟士杰莫名其妙地屁股上挨了一脚,跌到了距离石破天足足四丈开外的地方,与那些剑士躺在了一起,一动也不能动了。沐鉴自己中的是一记什么招,非但别人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
石破天大笑尚未终止,他的身子却早已从战团之中闪烁而出,一招之数,即旋风一般将这七名对手全部打倒!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所有亲眼目睹之人,也觉得难以置信!全场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儿,大伙儿爆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喝彩之声!张德尧、段一平等人这才上前将石破天打倒在地的侠客盟中列位高手一一擒了。一一清点之后,即向石破天报告,石破天也大吃一惊:温世贤、佟士杰、唐天庆三人已经断气,黎相凡、章宗之、赵图南三人武功尽废,内息极弱,说话也没多少气力。只有沐鉴仅被点了穴道,那十八名剑士则像泥塑木雕一般立在地上不动,横七竖八,不再像什么"十八棵青松",而更像是十八棵蔫葱。
苍天有眼,侠客盟首脑已被一举歼灭!
众人纷纷前来向石破天表示祝贺,石破天也是兴奋异常,从人缝中挤出,找到阿惠,将她搂在怀中,大呼:"女诸葛解开了《太玄经》!女诸葛解开了《太玄经》!"阿惠满面通红,奋力挣扎,哪里挣扎得动?
沐鉴被王希华、陈不强两人提了,双眼望天,沙哑着声音道:"天亡我慕容氏!天亡我慕容氏!"众人都未注意他说什么,谢烟客却一步抢了过来,把他拎了起来,喝道:"你说什么慕容氏?再说一遍!"
沐鉴瞪着他道:"老天不遂人愿,我慕容鉴......"
谢烟客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冷冷的道:"你姓慕容?不是姓沐?"
沐鉴道:"大丈夫坐不改名,行不改姓。胜败赢输,又算什么?我姓慕容,又怎么啦?"
谢烟客道:"那慕容鹰飞是你的什么人?"
慕容鉴道:"你也知道慕容鹰飞?那是我的曾祖!你又是何人?"
谢烟客大笑道:"好!好!好!终于叫我找着了一个!你问我是何人?我是被慕容鹰飞这忘恩负义的老狗贼杀了全家的武林玄铁令大令主谢子猛的孙子!你这狗杂种,今日是你死期到了!"说着将慕容鉴往地上一扔,谢烟客朝着西北方向跪了下来,高声道:"列位祖宗!你们的亡灵若还在,当能睁眼看到,你们的不肖子弟谢道宏为你们报了这一份血海深仇!"众人这才知道,这谢烟客原来不叫谢烟客,而叫谢道宏。谢烟客拜罢,手起掌落,一记"碧针青掌"将慕容鉴打得呜呼哀哉,不一会脸色发青,如山上松针之色一般。谢烟客又跪了下来,高叫道:"我终于报了仇了!七十八年!终于报了仇了!哈哈!--"到这里便戛然而止,石破天过去一摸,他却已经断气了。
这一日已死了不少的人,再死一个谢烟客或者谢道宏,众人也不觉得多么伤痛,只觉有些意外而已。石破天想到自己与他的交往,心下难免伤感,低下头来,为这位武林怪侠含泪默哀。
此间大战停息,各帮各派都忙于清点人数,寻找尸体,将侠客盟徒众弟子的尸体也集中在一起,又将俘虏也集中了。此次长乐帮损失惨重,司徒虎猛、司徒狮威、展飞、任雄飞四位高手身亡,司徒豹捷、陈冲之等人负伤。司徒横虽未受伤,却是伤心愤慨,白发萧然,咬牙切齿,口角流血。石破天命长乐帮众一定要重点照顾好老帮主。
石破天离开司徒横,即来到张先俊身边,看到周勇在一旁细心照应,张大哥的伤势已明显被控制住了,并无大碍。突然想起自己爹娘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忽见一个长乐帮舵主急匆匆的跑来,跪倒在他的面前,脸色苍白,语音呜咽,说道:"帮主!帮主!石庄主、石夫人他们,他们--"石破天心里一沉,连忙向那位舵主手指的大棚方向走去,进棚一看,只见爹、娘、哥哥三人,竟全都横尸在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石破天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一旁的一位长乐帮弟子脸都吓黄了,浑身颤抖不止,道:"是是是......是是是他、他、们......们们自......自、自己!"
石破天蹲下身去,看见娘的颈中横了一剑,血流如注,已经毫无气息。再看爹爹,胸前中了一掌,像是"五岳倒为轻"的掌力,极是沉重,显然是突然中掌,一招致命。仔细一摸,胸口尚有微温,按一按脉,也还有极轻极微的搏动,石破天忙喊:"快去叫华十八老爷子!"自己一边给爹爹输入内力。不一会华十八等人均闻讯赶到,华十八也来不及多问,急忙替下石破天,掏出颗"玉露再造丸"捏碎了给他服下,道:"还能有救!"
石破天转过头去看石中玉的伤口,乃是一剑正中心窝,像是闵柔手上的那一柄剑刺的!另一个守棚的长乐帮弟子走到石破天身边,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向盟主低声做了汇报。原来众人均在外面观战,石清、闵柔二人被人送来,华十八也跟了进来,将二人迅速救醒,察看脉息,知道是急火攻心,以至晕眩昏厥,但仔细一查,却发现这二人又像是中了毒!问他们怎么会再次中毒?石清夫妇无辞以对,他们除了几个月以前在侠客盟扬州总舵喝过酒之外,再也没有与外人接触过!华十八立即拿出自制的解毒良药,迅速让石清夫妇服下,交待他们不可过于激动,以免毒性深入心脉。长乐帮弟子要留下来服侍他们,他们却说要休息休息,让大伙儿全都退出去。不想战事刚刚结束,他们在这里竟发生了这样的惨祸!
一直等到二更时分,华十八才放下石清的手腕,道:"行了,能活过来,不过武功是废了。"到了后半夜,石清果然醒转,见了石破天,立即拉住了他的手,紧紧握住不放,奋力言道:"孩儿,爹娘,对你不住,误会,误会你了!爹这伤是你哥哥打的!他的穴道不知何时、何时给解开了,要逃走,我想拦住他......居然打了我一掌!是《侠客行》、《侠客行》的功夫,他也练成了不少。你娘见他打了我,想也不想,夺过剑将你哥哥......刺死了。又自刎了......"
石破天扑地跪倒,抽泣道:"爹爹!你不要说这个!你不要说这个!孩儿知道你疼孩儿!爱孩儿的!孩儿今日,正是要给爹爹证明,给娘证明......只是娘......再也看不到了!"
石清不再说话,一任眼泪流淌。默默的看着躺在两块木板上的石中玉和闵柔的尸体。一个是妻,一个是儿,这一番人伦惨变,不知缘何而起,那想必都是自己的罪过!只是想不通,玉儿这孩子何以变成这个样子。
石破天看着爹爹,随着爹爹的目光看向哥哥,只见石中玉睁了两只大眼睛躺在木板上,无论如何也不闭眼。他也不知道哥哥是为何变成了这样。这秘密只怕只有石中玉心里清楚。原来石中玉自幼骄宠异常,摘星要月,将玄素庄内搞得难以安宁,不时惨祸横飞。而他又聪明无比,闻一知十,且天生甜嘴,能说会道,弄得石清夫妇无可奈何。另有一桩秘密,那就更是谁也不知道。闵柔疼爱这个儿子,到了难以形容的程度。他长到十来岁,母亲闵柔还要带着他在一个床上睡。石清夫妇也不分床,偶有房事,总是等着他睡了之后进行,一直也不在意。直到有一次发现他在暗中眼睛睁得大大的,才知他一直在偷看。以后让他分床而睡,他总是要钻到石清的床上,要在闵柔的怀中,方能安静。石清夫妇送他到雪山派去学艺,这也正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石中玉从此落下一个致命的毛病,只要一闭眼,就会想到父母的房事。他小小的年纪就剥了阿绣的衣裳,强行亲热,便是由此而起。此事未成,反受了一场大大的惊吓,自此落下了一个更大的毛病,一天到晚都想着与女人之淫事,真正见了女人却又不能行为。与丁珰是假风虚凰,与其它的女子,也无不是如此,他越是性急,这毛病就越是不治,到最后终于绝望了。他投靠太平帮,本不过想找一个更强的靠山,以便灭了雪山派,灭了谢烟客,灭了石破天。不料慕容鉴素喜男色,见他长得俊俏,便引他上钩,这一来,他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乐趣,对权力也喜好起来,而对女色非但从此没了兴趣,反而渐生厌恶之感。只是他所爱过的女人,如阿绣、丁珰等人,都跟了石破天去,这却使他心头妒火更炽。又见石破天的出现,分了爹娘的心,夺了爹娘的爱,那就更是无法忍受。是以要想天方、设地法,不将石破天这个傻小子彻底毁掉,势必要死不瞑目。
他果然死不瞑目。只是,任石破天再聪明,又如何能知道哥哥心中的这些大秘密?就是再活上几十年,甚至想破了他的脑袋,他也不可能想得出来。
石破天一夜未睡,第二日一大早,看到阿惠,自然想到了丁珰,忙问司徒横,可看见了丁珰姑娘?司徒横说那丁姑娘已随丁不四、梅文馨走了,临走留下话说:"石家兄弟都是坏人,孩子不是他们的!"石破天叹了一口气,知道丁珰一向骗他,却不知道这回是不是仍然骗了他?
忽听石清召他,石破天急忙回到棚子之中,不料棚中郑芝光、郑庭笈父子,华十八、华望素父子,司徒横等人正围着石清说话。石清道:"那就一切拜托了!拜托了!"石破天不知何意,来至父亲床前。石清见了他,又是立即拉住了他的手不放,说道:"孩儿,爹爹刚才替你做了主,提了亲,就是郑前辈的孙女、华前辈的外孙女阿惠!爹爹最后一桩心事了,就请司徒老帮主为媒。明年成亲,不要为我们守孝三年!那太长了!"
石破天不知何意,司徒横忙对他示意,要他向郑、华父子磕头,石破天照着做了,又对司徒横施了一礼。
石清断断续续地道:"孩儿,你的武功人品,爹是不用操心了。将来立身江湖,要防人心不测,可也要防自己糊涂霸道,切不可恃强妄为。你已成人,又要成亲,只可惜爹爹是看不见了,我要告诉你娘去!也告诉你的梅妈妈......"
石破天刚要劝他不可说这么多的话,还是好好地睡上一觉,等恢复健康之后再说不迟。却不料石清不再说话时,也就永不再说话了。石清闭上了眼,永远安息了。
尾声
花开花落,转眼一年已经过去了。这一年之中,石破天威名大振,天下无人可及。玄铁令所到之处,无论何人何事,都是迎刃而解。从武林门派,到江湖帮会,无不遵他的玄铁令之命而行。
一年之中,江湖中人在石破天令主的率领下,彻底清除了太平帮、侠客盟的残渣余孽。石破天所居的玄素庄,已经扩大了五六倍,高楼华屋、庭院花园,比太平帮全盛时期在扬州、徽城的总舵都更胜十分。玄素庄大门上,除了原有的一块写着"黑白分明"四个大字的匾额,又多了一块更大、更气派的大匾,上书"玄铁令主"四个大字。
石破天也变得气度沉雄,有些不苟言笑了。武林、江湖中人见了他,都叫他是"令主",当年"傻小子"的痕迹,那是一丝一毫也不见了。
这一日又是腊月初八,白自在、李承磊、余富均、方力、王希华、陈不强以及长乐帮的骨干弟子百余人来玄素庄欢聚,大客厅中摆了二十余桌酒席。张先俊在庄中养伤,这时伤势已好,只是元气大伤,武功受损,再要恢复到往日的水准,是不可能的了。他也不甚在乎,只与众人欢饮。酒过数巡,石破天道:"只可惜少林悟生大师、武当道拙道长他们两人没能来。"
张先俊笑道:"兄弟,他们是出家之人,不讲究这个的,你又何必在意?"石破天看了他的张大哥一眼,又看了看李承磊、方力、余富均、王希华等人一眼,见大家几乎都屏住了呼吸,大厅之中就像外面的天空一样乌云密布、低沉欲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大哥,你怎么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你不把我当成兄弟了?"
张先俊这才松了一口气,强笑道:"兄弟,我当然把你当成兄弟!只不过,我说出来,你别怪我,你近来的脾气当真是越来,越来这个越大了!有时候,简直就像,像......像那慕容鉴差......差不多了。"
石破天大吃一惊,诚恳道:"大哥!我真的那样?像那个慕容鉴?"接着低下头来,默想自己的行为举止,觉得大哥所说,似乎并非空穴来风,喃喃道:"像慕容鉴!我怎么会像慕容鉴?"厅中仍无人敢于说话,石破天忙起身对张先俊躬下身去,说道:"大哥,小弟做了这个玄铁令主,就连副令主、我的结义大哥也不敢跟我说真话,不敢提醒于我!这不能怪大哥!只能怪我!"又转身向大家鞠躬,道:"各位长辈,各位朋友,各位兄弟!要不是我大哥今日提醒于我,我还真没想到,自己竟然也像那慕容鉴那样飞扬跋扈,以至于大家都不敢说话,更不敢提醒于我。若是这样,那我们这个玄铁令与他们的侠客盟还有什么区别?若是这样,我们又何苦要和大家一起与侠客盟作对?小弟对不住大家了!"
大厅中一片沉寂,似乎谁也没想到石大令主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忽听白自在哈哈大笑道:"我说天儿,你这个样子才是真真正正的好孩子!这几个月来,他们背后说你比当年我这个威德先生还要威德先生!看你的作风,还真有点那个意思,你史婆婆不愿来,就是不想看你那副‘令主’的尊容!"
还是没人说话,石破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仰天大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令主没有朋友!我做了令主,就要失去这些朋友!我真是个笨瓜!早该想到,侠客盟没有了,还要这个玄铁令做什么?玄铁令没有意义了,我还要做这个令主做什么?!今日,让玄铁令、玄铁令主一起见鬼去!好不好?大家可千万不要丢下我这个朋友啊!"
白自在大笑道:"这还差不多。这还差不多!"石破天向他敬酒,道:"白爷爷!孩儿无礼!请爷爷揍我一顿,好不好?"白自在大笑道:"我如何敢揍你?你如今是古往今来拳脚第一、内功第一、轻功第一、剑术第一的大英雄、大豪杰、大宗师了,我揍你?那不是自讨苦吃么?"众人一齐哄堂大笑起来。知道这是当年白自在在雪山派凌霄城中发疯之时,自己给自己所加的封号。现在将这些封号送给石破天,当然是要开石破天一个玩笑。同时也有警戒石破天之意。
石破天笑道:"我还要给张大哥赔礼!一是兄弟一向妄自尊大,罪该万死!二是兄弟不当这令主,你这副令主也当不成了,这又是罪该万死!只是兄弟尚未娶亲,石门香火不能因我而断,是以暂时死不得,权请张大哥记下了!"他这一说,众人又是一场大笑。
石破天说干就干,命人将庄子大门上的那块"玄铁令主"的大匾立即取了下来,表示从此以后,不再用这个令主之名,只想与众位平等相待。最后道:"我想请白爷爷、张大哥,诸位朋友,喝我石破天的一杯喜酒,大家可肯赏光么?"
白自在想到阿绣,心里一阵发酸,阿绣为了躲避石破天,居然离开家人,至今也不知隐居何地。石破天要与郑家姑娘成亲,那是石清在世时定下的,自是不能更改。白自在也想得开了,问石破天道:"不知何时办喜事?"
石破天道:"先父在世之日,要我今年内成亲,今日已腊月初八,就定在二十八日,如何?"众人哄然叫好,纷纷道贺!
转眼之间,吉日已近。白自在、司徒横等人提前数日往中州郑家迎亲,腊月二十八日,将阿惠迎到了玄素庄。郑家、华家,都来了不少人,虽说没有在江湖中广为通知,但临近几省的武林门派、江湖帮会,凡是得到消息的,无论是否受到邀请,也都有人来了。玄素庄中热闹非凡,自不必提起。阿惠终于遂得心愿,自是一路心花怒放。不料新婚之夜,却想起诸多往事,还是哭成了一个泪人。
三朝之日,恰逢除夕,石破天将自己决定不当令主,解散盟会之事说了。阿惠闻之,激动万分。石破天问阿惠道:"女诸葛,你说这玄铁令该如何处置?"从怀中掏出三枚玄铁令来,阿惠接住一看,在桌上随意一拼,不禁"咦"了一声,石破天一看,也大感奇怪,"咦"的一声叫了出来!见别人一时难以理会,忙叫道:"爷爷、大哥快来看,这是什么?"
白自在、张先俊一看,也都呆了,那三块令牌拼在一起,四方形内,分明绘着一幅侠客岛的地图!
白自在道:"这倒奇了!莫非那侠客岛上的武功秘籍,竟是那谢烟客的先祖谢子猛所绘?"
石破天道:"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侠客岛上的两个岛主,正是一个姓龙、另一个姓木--实际上是姓慕容,慕容鉴说他是慕容飞鹰的后人,那位龙岛主想必也正是玄铁令的后人!他们都是玄铁令主,自然见过玄铁令,知道令牌上有这么一个地图,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只怕还知道这个地方的秘密,然后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们的后人。谢烟客谢伯伯的先人虽是第一令主,但却突然被杀,以至于来不及将这个秘密告诉后人了,所以谢伯伯虽然拥有令牌,但却不知道有侠客岛这么个地方!不然,谢伯伯对侠客岛的武功怎么半点也不知道?"
石破天的这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只觉得他真是智慧过人,当世无人能及。只听石破天又道:"还有一桩怪事,要请教张大哥。侠客岛的两个岛主邀请大陆中原的武林高手共同参研《侠客行》的武功,几乎将天下高手都请遍了,何以谢烟客谢伯伯这个大高手,却始终没有被请?"
张先俊道:"不是我们不知道有谢先生这个人,也不是我们找不到谢先生,而是,而是两位师尊要我和黎师弟避开谢先生!"石破天接着道:"这就对了。龙、木两个岛主虽说不想找谢伯伯报仇什么的,也不忍加害谢伯伯,但却知道谢伯伯一生之中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要找到慕容家的后人,为自己的先人报仇雪恨,两个岛主这才不得不让张大哥他们两个避开谢伯伯,谢伯伯不知道侠客岛上的秘密,也就一直不去招惹侠客岛。这样,双方都有意回避,自然就无法见面了!"这玄铁令究竟应该如何处置,却暂时再也没有提起。
三个月后,阿惠发现自己已有了身孕。清明节给石清、闵柔、石中玉上过坟,阿惠忽然想到梅芳姑梅姨孤零零地躺在熊耳山,当真甚是挂念,与石破天说起,建议道:"我们何不去给她上坟?"两人说走就走。不一日来到熊耳山地界,石破天忽道:"我想到如何处置了!"阿惠吃了一惊,嗔道:"想到什么了?看你一惊一乍的!吓着我事小,可别吓着了孩子!"
石破天笑道:"我正是想到了孩子!这几枚玄铁令,将来正好给他当玩具,是不是最合适?"
阿惠向他嫣然一笑。两人走到枯草岭上的故居门前,推门一瞧,都呆住了。石破天、阿惠夫妇根本就没有想到,这屋中竟会有人--而且还不是别人,一个是阿绣,另一个居然是丁珰,还有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
阿绣、丁珰见到他俩,也是又惊又喜,又有些尴尬,还有些心酸。阿惠笑道:"大哥,这真是好心有好报,我如今给你找到了大姐、二姐,你该怎么谢我?"石破天、阿绣、丁珰三人均是不解,问道:"什么大姐、二姐?"
阿惠笑道:"就是你石大令主的大夫人、二夫人哪?我只是三夫人!不过,我们三个人之外,以后可不许你再娶了!"
阿绣三人一齐红了脸,丁珰"啐"了一口。石破天去逗弄孩子,那孩子也不认生,与他甚是亲热。石破天内心一动。
阿绣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慢慢的道:"阿惠妹子,没想到你真的这么贤惠。我也想通了,你们结了婚,丁珰也生了孩子,我也不怕丑了,大哥,我心里一直想着你,想嫁给你,可是我只要一想到你......这事就怕得要死......不能让你碰我,你一碰我,我就害怕、恶心......大哥,你可知道么......"
丁珰道:"唉!那石中玉也真是又恶心又可怜!他那么点大就想强暴你,结果好事未成,反害了别人,你说这不是作孽?"
阿惠笑道:"丁珰姐姐,你总是做女人的,孩子也有了,你总该嫁了大哥,随我们回家去吧?"
丁珰笑道:"我也不嫁。哪有带孩子嫁人的?"
阿惠诚恳地问道:"丁珰姐姐,你跟我说,这孩子是大哥的,对么?"
丁珰道:"我不和你说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我只要他将来做一个‘小小狗杂种’!"当丁珰说到"小小狗杂种"时,一屋子都呆了,石破天身子一颤,那孩子恰好伸出自己的小手掌"啪"的一声,打在石破天脸上,大家均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题图插图 汪洋 责任编辑:颜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