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少年四大名捕
第四辑"少年无情"
第三部"崖边一朵花怒放"
第59集梦比梦更梦
一、美在绝崖·情到逆境
三鞭道人本来已倒下去了,他已身着多道暗器、多种明器,满身都是血,一身都是被利器洞穿的窟窿,也就是说,他快恶贯满盈了,更直接说,他是死定了。
可是,他现在却翻身生起。
他还徐徐立起。
而且,他这一次站起来,仿佛比刚才作战时猥琐的三鞭更高大,更狰狞,更令人胆战心惊。
因为,他刚才无论让人如何心寒胆悚,但怎么说,还是一个人。
现在却不是。
他像一只鬼。
一堆魅影。
他的影子仿佛要比他高大,比他恐怖,而且,自从他倒下去再起来之后,他的生命力仿佛贯注在他的影子里要比他肉身上更多。
他巍巍颤颤地站立了起来,还一摇一晃地向无情与仇烈香逼近。
这一次,连一向胆大狠煞的仇烈香,脸色也煞白了起来。
煞,是因为动了狠意。
白,是来自一种动魄的心惊。
她现在当然不知道,很多年后,她亲生的女儿,因为特殊禁忌的缘故,不能唤她为"娘亲"而称她作"奶奶",在与人动手、施用绝门暗器、催动内力的时候,脸上也一片煞白。
一代名侠还为这个凄寒的艳容,不惜闯剑门,战唐门,大斗唐家堡,被囚蜀中七年才破关而出。
让人疼惜的煞白。
--就像她运劲时一样的令人心疼:
崖边一朵花怒放,令人在惊心中更动容。
--因为难得,所以绝艳。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因为险到了绝处,所以也让人爱到了绝处。
美在绝崖,因为随时消亡,艳得沾毒,所以特别强烈。
情到逆境,因为顷刻死生,活得壮烈,所以分外难忘。
无情的脸色也白了。
奇怪的是,两人一用心力,脸色都白了:也不知是他们肤色分外白皙,还是心血特别少,或是一运劲就如是效应之故--可是,他们不论来历、师承、武功、使劲的法门却又完全不同。
现刻三鞭的形容,可谓既恐怖,又诡异,而且古怪,还带点儿诙谐。
因为他逼近前来时,身上还倒插着无情的三支背弩"三点尽露"的第一杀招:"朝天三炷香"的箭。
还有仇烈香的飞刀。
更瞩目的是,是无情整个"双飞"轮椅,都附在三鞭道人的身上!
那是因为在轮椅扶手柄上弹出来的尖刃,正刺入了三鞭的体内,并且深深地嵌进了肉身里,三鞭甚至没有把它们拔出来,是以,"双飞"便跟这道人"连"成了一体,成为了一种极诡怪的景象。
也就是说,三鞭走过来的时候,不但整个人成了血人,而且他还"粘"着一架轮椅一起"走"过来的。
月夜下,这形象可谓诡味至极。
更诡奇的是:道人身上,并没有血。
--按照道理,三鞭身上至少有十七八处伤口,血流遍全身才是合理的事。
可是三鞭身上并没有血--如果规定"血"一定是红色的话。
他身上流着的是"青血":
与其说那是血,不如说那是脓汁,沾在他自己衣袂上,居然还冒出了烟,起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泡,还发出了微微的"啵啵"之响,而且发出了极其恶臭的味道。
由于三鞭重新"活"了起来,形状太过惊人,以致连追命和任劳、十杀手的战团都停止了动手、齐齐向这儿看了过来。
一看,也不禁目瞪口呆。
无情说的那三个字,大家都没听清楚--这一次,连就在无情身边的仇烈香,也没听见。
因为她乍见一个死里复活、活得比死还难看的三鞭道人,是她胆气不小,也不禁呆住了、愕着了。
可是,无情那小声吐出大约是震动说给自己的错愕听的三个字,却会在场中有一人一清二楚地听到了。
可能,他心中也正在讲了这三个字。
--他就是一不小心给追命一脚踢倒跌了个四仰八叉的任怨:
《山字经》!
他再大声地说一次。
--因为再也忍不住了。
沉不住气了。
无情脸色煞白,点头:"是《山字经》的功法。"
任怨愤愤地接道:"我就说《山字经》一直在仙长这儿,我一直都知道,我没有猜错!《山字经》不止是毒功,还有一种起死回生的功法!这就是!这就是了!"
别人几乎完全听不懂这素来沉着的任怨忽然如此激动,大吵大嚷个啥,无情却听得懂。
无情乍见,虽不至任怨的激动,但也相当震动:
"果然是三鞭盗取了‘毒步天下’的《山字经》--那案子今天还是破了!"
无情是听诸葛先生说过《山字经》的故事和来历。
"老字号"温家出了许多制毒好手:有的是用毒高手,有的是配毒高手,有的以毒治人,有的以毒害人,共分"大"、"小"、"活"、"死"四个字号,合称"老字号",渐渐以"活字号"与"死字号"最活跃。"死字号"负责害人与杀人,毒死人的一定最唬人,在武林中声威最大。"活字号"是治活了人,能救人的一定最受欢迎,在江湖上也最受人维护。
可是"活"、"死"二字号,都得要"大字号"把毒研制出,而研制出来的毒和运用方式,就由"小字号"来收编发配。于是,"死字号"和"活字号"的人都尊重"大字号",因为没有"大字号"对毒力的创造和研究及发明,他们就像军队中有兵有卒但无兵器盔甲可用。同理,他们也力图巴结讨好"小字号"的主事人,希望能取得最新毒力的传授和调配方法,增强自己"号"里的实力。
"毒步天下"温蛇就是"大字号"里的一流人物,是主事人之一,他所创的"花生堂"更一度是"老字号"代表重地,他所辖的"知不足斋"更是武林中无人不惧、莫敢不从的"用毒圣地"。
由于他所发明的,不管活人还是杀人的,都很有威力,杀伤力奇剧,所以,不但武林中人都不敢招惹他,江湖好汉也处处结纳贿赂他,连号内的同门也多方示好,希望有温蛇提供威力强大的毒方和援助。
直至温蛇研制出《山字经》之后,曾宣称他已找到毒力和功法的配合与运用,二合为一,天人合一了。
不过,不久之后,他却心态大变,脾气躁烈,下手歹毒,杀了几个不该杀的人,得罪了几个强大的帮派和势力,而他好像也受到"小字号"的反映和警告,自行宣布暂隐江湖,而且还表示《山字经》乃"应无其事,创发无功,已将药方制法全毁,以免误人误己"。
未几,温蛇也离奇逝世。
他一撒手尘寰,立即有人在他灵堂"花生堂"前展开争夺战,后闻说是由一道人用毒计及炸药杀伤了竞夺者,得手而去。
这个下毒手的人有传就是三鞭道人。(全文请看《山字经》)
二、武林那么远,是侠也断肠
这是诸葛先生告诉无情的武林传奇。
诸葛先生、大石公、哥舒懒残、舒无戏这些"自在门"好手或好友,常常都跟无情谈很多江湖事。他们的目的,无非是除了怕无情不便行动,心情闷,供以消愁解困,同时,也有悉心培植,让他在未涉江湖之前,先行多了解一些江湖风雨,武林风霜,以免日后真的行走于黑白道上,万一应付失当,坏了大事,误了性命!
更重要的是,无情也愿意听。
想听。
他常眨眨黑亮亮的眼珠怀想:真的有一日,他也能参与涉足入那一个多风多雨、多险诈多险滩,多激情多侠情的江湖上,那又会是怎么一个局面?他会迷失其间,还是逆水勇进,是中流砥柱,抑或溺毙其中?
他人在轮椅上,只能怀想江湖。
可是人近青年,只能遥想江湖,那多花多柳、多仇多煞、多刺客多杀手多侠侣多梦想的江湖......武林那么远,是侠也断肠。
诸葛先生看到无情的眼神,心中就痛了一痛:
(不行,就算余儿无法行动自如,也一定让他去江湖上闯一闯,要偿他素愿,这才不枉他这一身智谋才情、坚毅性情!)
--如果要达成他这愿望,就一定要心忍、心狠些才行。
忍心些才能调训他和其他弟子们武功。
狠心些才能让他和其他子弟可幸免于江湖鬼魅魍魉的魔爪中。
--如果能让这些亲如儿女的门生能够遂大志、能保福安,他宁可做严父,而不为慈父。
那是诸葛正我当时的感触,无情并不得而知。
他只是沉醉在他所向往的江湖里:相形之下,武林中赤裸裸刀光剑影你胜我负的斗争,还是远比宫室里党同伐异尔虞我诈阴森森的陷害来得清脆利落、痛快淋漓多了!
他从诸葛小花口中得悉:原来世叔与温蛇也是世交。
温蛇原本是有志于研究一种毒力,或是一种功法,能够冠绝天下,只要他能掌握了,找可托重任的传授予之,就可以号令天下,同时也震慑庙堂,让奸臣惧而乱贼慑,使逆将忌而贪宦畏,平盗寇而收叛徒,平靖天下,无有不从。
而温蛇的志愿,也是要光大"老字号"温门,同时要使得"老字号"温家人马步向正途,为国尽忠,为民除害,为人谋福,为世所用。
诸葛正我本来就看好温蛇。
因为"毒步天下"温蛇,本来就大气大概,而且才气纵横,堪称大智大慧,独步天下,博学旁通,故寄望甚深,甚至神侯和懒残大师乃至天衣居士,都分别将自己武学上和药物上的启悟及知识,皆提供给温蛇,以期他早日达成宏愿。
开始,温蛇殚精竭虑,出尽浑身解数,但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不是输在命运多舛,就是在重要关头,无法打通要害,冲开关节,到头来还是有小发现,而无大成就。
过程可谓甚为艰辛。
温蛇为研究《山字经》(原为《三字经》:即毒经、内经与脉经共振合运三次为第一境,"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为第二境,"见山仍是山,见水仍是水"是第三境的层层推进,易名为"山字经")之际,很惶恐地发现世已几近无"英雄"矣,暗器、流矢、火药的发明后,连将军的作战能力,已不受重视了。学界的理论,发明的也早给人发展了。要独创一格、独树一帜的成大事,恐已不容易,哪怕是诗歌词藻,亦已为古人写满了,后继无人了,更何况能承先启后、继往开来!温蛇所创毒法,不是过毒,与世有害,就是过高,当世无人可成。
直到最后,温蛇毕竟是人中龙凤,终于在他个人一次大冲突和可怕的打击里(详见"少年诸葛"系列)顿悟了"制毒非正道,正法不为功"的理据,把毒和功,与经脉血气的运用结为一体,终成就了《山字经》。
这《山字经》创了,为了证明是否能有他预期的功效,是以温蛇也自行修习起来。
修炼的结果,使他非常浮躁忧虑,原本他答允诸葛送几幅书画,以贺日后成立"神侯府"。诸葛见他迟迟未送过来,辗转托人,婉转相催,结果终于送来几幅字画,诸葛一看,大叫一声:"不好!"
无情听到了诸葛转述,就问何事。诸葛叹道:"他画给我两幅画一幅字。一幅画已经不成章法。而字,真是笔走龙蛇,但一字草一字隶,一字篆一字碑,全无定性,像是十一二人联手各写一字似的。还有一幅画,画的是一个高僧,侧书‘大宗师’三字,我初以落笔灵利雄浑,不疑有他,但忽觉蹊跷,挪近一看,烛光下,那高僧眼珠竟会转动的!"
无情当时听了童心大作:"那有什么不好?眼睛会动么!那可奇了!"
诸葛仰天叹道:"画是难得、字是奇,坏就坏在,我只看出了四个字。"
无情问:"什么字?"
诸葛道:"走火入魔。"
后来才得悉,温蛇透悟了三道唯一、三教合一之法,用在毒经上,以功为法,以法为毒,以毒为功。可是,一旦练成,不但心性全失,心浮气躁,才醒悟毒已入身,侵入膏肓,身心皆毒,人毒合一。
最可怕的,是这毒法一成,一旦运使在不正当之途径,已经不必动武了,就可以凭风布毒,有流水的地方就会中毒,有人畜之处便会传毒,非死不可,传染迅速,荼毒广远。只怕到时候生灵涂炭,人世间再无侥幸。要善加运用,却一旦练毒法者,本身已性情大变,浮躁戾烈,连创始人温蛇都不能幸免,更何况他人或定力毒功不如他者?
温蛇发明了这毒力后,省悟到:只有将之毁了不可!否则,灭绝的恐怕是天下万民了!
--所用之器一旦威力不可控制之时,或能力要比发明者更强大之际,一旦反扑,不堪设想。
于是温蛇要毁掉自己的发现。
可是事情已传了开去。
--至少,"小字号"一向是提供一切资讯和补给,予温蛇研配毒力、研发毒功的;他们当然一早知悉并且热切期待。
还有"死字号"在等着这等杀伤力奇大的"武器";"活字号"苦候以毒制毒,以活人命。
他们都在苦等。
期待。
--何况,温蛇身边也有不少人知晓这件事和这个发明,其中包括了温蛇的继室李吻花。
随后,温蛇猝然亡故。
他到底毁了《山字经》没有?可是谁也不清楚--不过,毕竟,自己穷十数年以上发明的东西,就算横下心来,也不是说毁便毁的。
也就说,《山字经》,很可能仍在"知不足斋"里。
诸葛知晓了这件事,本在道义上要过去保护温蛇遗孀李吻花的,但其间为"千手王"之案件拖怠了。
之后,便是盛传中的"花生堂血案"了:一众武林高手,全遭暗算,炸伤炸死,而一位道士盗走夺取了《山字经》。
--这个道人很可能便是三鞭了。
三、心里头一个不可摧毁的梦
这便是无情所知晓的《山字经》。
诸葛也跟他提到过:据悉《山字经》的功法只要初成,已经可以"起死回生",不过跟活死人无异;连影子均可"化身分神",但却无灵性!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只要一息尚存,都可以活回来,但如尸变。光是初习,已有此功,难怪让许多人引发贪念。
当初,听来真有点儿匪夷所思,而今,却是亲眼目睹。
诸葛原也想为温蛇一家报仇,但三鞭一直联结蔡家,初又仗元十三限保护,实在不好明目张胆地下手,牵一发足以动全身。万一让蔡家的人以为他旨在觊觎《山字经》,更加百口莫辩,故而一直迟迟未动,谋而后发。
不过,以诸葛与大石公的估量都是:
"以三鞭为人,若已成就《山字经》,肯定已不必寄人篱下,嚣狂十分,大开杀戮,而今仍如此畏首藏尾,仰人鼻息,想必手上并无《山字经》,纵有,亦未必能习有所成。"
"也说不定三鞭夺的并不是真的《山字经》,以温蛇的机谋,只要他气绝前有片刻机会,一定会设法不让他苦心孤诣创研的《山字经》为人轻易所盗。"
这是诸葛和大石公的推论。
无情都听了。
听了他就记住了。
--他这个人,看过的,读过的,听过的,甚至吃过的,嗅过的,摸过的,他都会记住的。
记不住的,是因为他认为不重要的。
而今,今夜,他亲自会战三鞭。
亲眼目睹了三鞭道人的起"死"回魂!
--那就不是《山字经》么!那不是《山字经》的毒法还是什么!
所以,有关《山字经》,无情跟任怨在这一刻,有了个交会点!
所不同的是:
任怨切切而处心积虑的,要夺取《山字经》,为一己之欲。
无情念念而耿耿于怀的,要侦破《山字经》之案,替世叔为温蛇一家雪一大仇。
其实,那个关于温蛇的江湖传闻,对无情而言,好比是一个"梦比梦更梦"的启悟:
温蛇本来就德高望重,位尊名大,但他为了追寻心中的一个梦想,不惜放弃一切,虚度华年,以数十春秋,来发明《山字经》毒功,成就人世不灭之功。
这是一个梦想。
几经艰辛,终于成了现实。
--他实现了这个梦。
可是,就在他发现终于能实现这个美梦、这个幻梦终于变成了现实的同时,却惊觉了这是个噩梦!
他必须要摧毁这个噩梦!
他还得亲自出手去毁灭这个他亲手建立的梦!
--这个梦,一旦达成,竟比梦更梦,到头来,他的理想,他的努力,仍只是一个造就不了现实的梦!
可以见得,他当时内心之挣扎和苦痛!
--到底,是不是因此之故,他才没彻底摧毁《山字经》?还是他遇祸猝然,不及摧毁?或是他本身永远有一个不能摧毁的梦,在心中,而遗爱在人间?
很多人心中,都有一个(至少一个)不能摧毁、牢不可破的梦。
这是他内心的最后阵地。
且不管那是不是凡夫俗子的发财梦、桃花梦还是名利梦,或是绝世高人天下太平、造福万民、自在无羁的幻梦,但人生总是有梦,总要有梦,就算是春梦一场,也总比无梦一世得好。
你呢?
因而,无情特别为温蛇抱不平。
--他本来已"独步天下",但为了要造福天下,最后成了"毒步天下";他又要为了不"毒祸天下",所以反而以身殉毒,与毒同眠。
他自度无法做到温蛇的境界,他唯一能做的,是谁对温蛇家人动手劫夺的,谁亵渎了温独步遗体的,他要绳之以法--如果没有绳子,用"明器"也可以!
任怨自知失言,急道:"盛少捕头,你破什么我不管,但三鞭是我们的头领,我们一定得把主帅救回去,不然,我们得给天下雄豪笑话了!"
他说得大仁大义。无情道:"你们今晚要杀便杀入一点堂来,谁可以摆摆尾巴说走便走?"
任怨一跃而起,浑忘了脸上一头的尘,左上角还有个小圆洞不沾泥:"姓盛的!我们的主力马上就杀到,你缠住了三鞭不放,形同找死!"
忽听仇烈香道:"你自己看一下:到底是我们不放过这牛鼻子,还是这鸟道人不放过咱们!"
仇烈香这么一说,无情乃至任怨、追命甚至任劳,这才发觉:
情势的确不像自己刚才所拿握以为的样子:
就在无情与任怨说到有关《山字经》的时候,三鞭悠悠晃着,像游魂地悠着,然后他就开始分裂。
影子......
影子
影子......
影子影子
影子影子
影子影子
影子影子......
影影影影影影影影
影影影影影影影影......
影影影影影影影影......
影影影影影影影影......
影影影影影影影影......
影影影影影影影影......
影影影影影影影影......
影影影影影影影影......
影......
愈变愈多,愈变愈快,变得幢幢鬼影,包围了无情,包围了烈香,包围了大家,包围了姓孙的那中年汉子,甚至包围了院子,包围了寻梦园......
只听三鞭狼嗥鬼哭地嘶声吼道: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直都在觊觎我的《山字经》!今晚我受了这般的重创,你们谁也甭想给我活着出去......"
每个人都给他的影子包围。
院子里,恶臭难闻的气息更浓烈了。
什么都给他鬼魅一般的影子包围了、遮掩了、覆盖了--
包括月色。
和夜色。
除了一物--
一人。
四.觉来梦梦了
魅影幢幢,几乎满布了庭院。
--鬼影,几乎是铺天盖地而来,浩浩荡荡地杀到。
这些仿佛来自幽冥的暗影,成了三鞭手上的大军,以一种腐朽的妖氛,向"寻梦园"里的人逼杀了过来。
三鞭"复活",鬼影成军,谁都感觉到恐怖妖异,怖秘难言,但最震动的还是曾听说过或打听过《山字经》威力的两个人:
无情和任怨。
对两人而言,虽然反应都是:"啊,真的有这个的--"可是,心境却很不一样:
任怨是又惊又喜,贪念强烈升起:
--就是这个!
(我就是要学这个!)
(练成了这个,可以起"死"回"生",可以威怖示人,可以横行江湖,可以"毒"霸天下!)
(我就是要这个!)
然而,无情的反应却是难过失望,还带点儿怒愤:
--居然是这样!
(看来,《山字经》真的是落在这个无行道人三鞭的手里!)
(《山字经》竟只是这种诡怪的武功、心法,那温蛇穷一生之力的精研岂不太浪费了?)
(光是为了这事,也得杀了三鞭,不让这恶法病毒流传!)
却还有一个人的心思,虽然震惊,却不是逗留在三鞭布下的《山字经》大法上。
这个人就是追命。
使他更震讶的是:
那些鬼影子,对场中每个人,包括任怨任劳都形成了包围,但却包围不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随随便便,还带点儿猥琐地站在那儿,可是连鬼影都不敢近前,至少,不敢逼近他身前,仿佛连魅影都得对他网开一面!
这个人就是那神容阿谀、满脸疙瘩,但态度谦卑,举止却十分有度的孙总管!
孙收皮没有动。
他只是站在那儿。
甚至,还有点儿寂寞的感觉。
--追命是感觉到他的感觉,却不知这感觉因何而来。
很奇怪的是:人们总是觉得"寂寞",仿佛是心灵高尚、境界很高、修为很深,甚至样子很好看、很漂亮、很潇洒、很高明的人才会产生的感觉。
其实不然。
形容猥秽、生性卑微、出身贫贱甚至寡廉鲜耻的人,普通平民,一般百姓,也一样会产生寂寞、落泊之感的。
这点不是武功高强或容貌俊俏、境界高深的人之专利。
正如"做梦"一样。
很多人错以为只有少年男女才有梦,甚至以为越是漂亮有气质的人儿才会有美丽的梦幻和梦想。
事实并非。
普通人也一样能拥有富丽堂皇的梦,梦也不是任何人的专利,跟人长得好不好看也无必然关系,不管老少男女,人品好坏,可以说是人人都有他的美梦。
没有梦想的人其实生不如死。
说自己没有梦的人只不过是因为心死,不是真的无梦,只不过发现与其梦想不如实干,才比较能实践看来穷一生之力也达不成的梦境。
那是实干者用清醒来觉梦。
可是梦比梦更梦,当你以醒觉梦,到头来,可能发现觉醒也不过是一场梦,而梦比梦更梦,空比空更空, 人生不过是一场梦,又何必觉来梦梦了?
似曾有梦。
我亦曾有梦。
--如果可以,我们但愿能再做场梦,继续梦梦下去。
但愿长醉不复醒,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只要把"醉"字换作"梦"字。
--醉和梦,本就是一体两面,有的人不善饮醉,但喜欢梦;有的人无法入梦,只好选择了醉。
梦是我们的权力。
所以不要笑人有梦。
有梦是好事。
实事。
谁都会寂寞。
谁都有寂寞的时候。
可不是吗?
追命此际就察觉了孙收皮的寂寞和落泊。
可是他就那么一"寂寞",那些魅影全都不敢近前,不敢向他包抄。
而追命刚才本来有几次已镇住局面,正欲掠过去助无情和仇烈香之际,却被一种奇特的"感觉"扯了回来。
那是一种动力。
不是一种攻击。
对方其实没有动手。
追命只在背后"感觉"到这一种:
煞气
--那好比是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其实,还感觉到了"痛"。
追命只要一动,意欲突围出击,那煞气就忽然在他后面,或在他的死角,抑或在他身上唯一破绽处凝聚集中,那好比一种"黄雀在后"的危机,使得"螳螂"不敢立刻捕"蝉"。
追命马上凝住不发。
他知道这"煞气"乃来自孙总管。
然而孙收皮并没有出手。
甚至没有说话。
看孙收皮的形容,实在很难联想到他那么个卑微的样子,也可以发出那么凌厉而且强烈的"煞气"来!
如果问追命在这战团中,他最顾忌的是谁,他的答案肯定不会是任劳任怨甚至三鞭,而是这个貌不惊人,独在月下负手观战的孙收皮!
如果问的是任怨,任怨除了刚刚震慑于一朵花下。
那是一朵如在悬崖边怒放的花。
分外艳--
杀死人的花!
这时候,三鞭已颤颤巍巍地走近了盛崖余与仇烈香。
今天晚上,他已负伤甚重,使他迫不得已要亮出看家法宝,这一战,他要是活不了,那谁也别想活了,要是他活得了,在场的看到了也休想活着回去--对敌人阵容对己方的人,他都动了杀机!
--一定要给他们死,才不会把消息泄露!
若要"放过",大概只有一个--因为只怕还轮不到他来放人,而是对方放不放过他。
他拥有《山字经》,一旦给人得悉,必然惹祸上身,麻烦如秋蚁附毯,挥之不去,万一搞不好,还会惹来杀身之劫。
所以他不到最后关头,决不肯轻易动用《山字经》里的毒力和功法。
可是更麻烦的是:
他并没有练成《山字经》!
最大的问题是:《山字经》里有些关键和层次,是无法打破,更无法推进的。
他若照着练,恐怕,反而给魔功吞噬,功未成身先死!
不过,他照着练,也不是一无所成,的确,他仿佛感应到一些奇怪的力量,例如像:月色、味道、虫豸、影子、火焰......都可以用作武功上的配合,对敌人发动猝不及防以及相当难以抵御的攻袭!
而且还可以饱受重创、只要一息尚存,依然可以用"毒力攻心法",忍死回生,痊愈极速--只不过每次这样用上了,都得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不过,他若照经里指示这样练了,除了心浮意躁,心思恍惚之外,还容易走火入魔,五内交煎,而且,有些关卡和经脉,说什么也不能适调、打通,以致无法达到更进一步的境地!
五.到底不曾悟
他要是真的得到了"绝世武学秘笈",倒还真的不怕公开出手,因为他已无敌于天下,大可招摇嚣狂,无惧无畏--可是,他偏只能学得了一些,领悟了一些,但又有些锁是解不开的,有些根本没有钥匙。
他开始还深恐是自己领悟力不够,所以才练不成。
他对自己的武功修为,相当满意,至少,他也勉强可挤入武林第一流高手之列,可是,他毕竟也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手段够狠、下手够辣、手腕够滑,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武功并无创意。
一如他修道。
--修道要有大成就,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悟性。
正如修密得要志坚,成佛须得去执,学道一定得要有悟。
无悟不成道。
可是三鞭悟性就是差一些。
他能抄袭,能模仿,学得也不慢,就是不能悟。
无悟不成宗师。
无创不为大师。
--所以三鞭到头来还是牛鼻子道士,到处去偷窃人家在武学上的成就,来成就他自己的武功。
始终不能创。
到底不曾悟。
--他终究不知道,就是为了这种心态,以及他的人格太过鄙下,所以在武学境界上不能有更高的修为。
大凡任何学说修为、艺术、功德,如果为人太过卑劣,加上又不能坚韧力行,下死功夫扎好根基,再聪明也只怕难有大作为,难得大成就,这是不可不知的。
他自己没透悟《山字经》,他甚至也觉得《山字经》有点问题,甚至有点儿不对劲,好像缺少什么似的,可他又说不上来,研究不出来。不过他还是偷学私练,却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任怨知道有这件事、这本秘笈。
所以他提防着任怨。
由于任劳一向帮着任怨,三鞭就连任劳也提防着。
可是,却不知怎地,蔡京却有一天找上了他,居然直接问起他《山字经》的事:"你在练《山字经》?"
蔡京问得单刀直入,神色严峻。
三鞭当时一震,也同时一怔:
--到底该不该承认?
如果承认,蔡京会不会开口要?
如果蔡京讨书,他给不给?
给,那就自己白搭了。
--那本秘笈,他不是不想抄录,而极怪异的是:他只要有意要抄,无论怎么集中心思,都会抄成跳行飞字,弹钉露馅,阴阳倒错,就是无法能有一页只字无遗,准确誊录下来。
--这到底是什么秘笈?仿佛,字里行间,纸页笔墨内里,也蕴有魔法!
要是不给,只怕,就活不成了。
--到底,蔡京是怎么知道自己有这本书的?
三鞭道人大汗涔涔下,口里却道:"相爷神目如炬,我资质鲁钝,没练成。"
蔡京这才神容缓和一些。
明显的是:答对了。
--至少,没有激怒蔡元长。
蔡京这才微微一笑道:"你别害怕,君子不夺人所好。你的书,我不要。《山字经》,要是那么好练,温蛇早就交给老字号发扬光大去了。这秘笈,那么厉害,温蛇早就独步天下去了。我不沾这种耗时费力而又没什么结果的事。"
三鞭这才放了半个心。
蔡京又道:"不过,我要你誊录一册,以我名义送给一个人。"
三鞭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送人?
--送谁?
这样让人唾手可得,自然令为此秘笈用尽千方百计、叛友杀朋的三鞭愤愤不平。
但他又不敢不从。
不得不从。
--老实说,以蔡京势力与实力,纵要了他的命,也轻而易举,他也只有任其宰割一途了。
蔡京好像看出了他的心事,淡淡一笑,抚髯笑道:"也许在你心中,正在认为现在的情况,正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疑臣叛,臣不叛亦罪;臣若谏君,形如抗命,只死一途吧?才不是呢。我们非君非臣,只属利益之交,彼此利用,谈不上这么高深的。可叹的是,世上无论忠臣奸官,说的是良言谗语,只要在上的不听不从,就目之为昏君,不听诤言忠谏,且必以为忠臣良将,却不知君王真的从你所言后,是否天下百姓尽皆为之大祸临头与否?说到底了,你利用我平步青云,有所依仗,我也只利用你才干珍宝,扩大我的势力。我才不疑你,因为不必要;也不逼你叛,因为对我没好处。我知道你深愤元十三限已久,我就要把书送给他;不过,你这给他的是另外誊录本,里面只要关键处,作些更动,保管他练不着要害。对你而言,是暗里摆了他一道,必定快意。对他来说,必定甚感谢你的馈赠,也可将你们之间的怨隙化解消弭,你又何乐而不为之哉!"
然后蔡京盯着他,悠然道:"像你那么聪明的人,一定听明白了吧?"
三鞭道:"明白了。"
他是明白了。
至少,是明白蔡京的用意了。
蔡京不是要夺他的秘笈,而是利用他的秘笈施恩于人。
蔡京不是要帮元十三限,而是要害他。
--好比是用一种温柔的方式去杀害一个人,让他死得其所,死得安乐,但结果还是死!
--死得全无痛苦,待感觉到痛苦之际,已无可避免一死了之。
这才够毒!
这才算绝!
至于《山字经》。他要抄全书、正文,那还真不易克服,现在要抄录的是假本、节录、删减版,那还真非难事!
--何况,他早意欲要除元十三限已久!看不顺眼这个给人号称为"元神"的绝顶高手久矣!
他知道元十三限比他强!
他明白元神在武林中、江湖上、乃至蔡京心目中都要比他高,而且还高上太多太多了!
反正,他苦练《山字经》无大得,而今,抄下一本颠三倒四、七拼八凑的《山字经》,且看元十三限如何练得个半疯不癫的!
他现在明白了,也服从了。
不过,有一点他还是要问:"相爷,可否请教一事?"
蔡京睨了他一眼,道:"你想问我咋知道你手上有《山字经》的吧?"
三鞭又在掉汗:"是......卑职虽练此经,同无所成,故一直藏拙,出手亦不敢示人,却不知......不知恩相如何......如何知晓卑职......"
三鞭应对过这么多难缠的人物,这么多高手、怪人、奇士、大官,最令他完全势拙、语塞、心惊胆战的,也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诸葛正我。
一个是蔡元长。
--只有诸葛和蔡京能摸到他心里头的恐惧去,而他再狡诈再滑溜也沾不上他们的衣袂,掠不了他们的虎威。
蔡京反问:"你说说看。"
三鞭期期艾艾地道:"是不是......是不是多指头陀?"
蔡京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是多指?"
三鞭只好硬着头皮猜估:"多指头陀是相爷你安排到天衣居士身边的人。也只有我跟天衣居士交手的时候,才迫不得已用过《山字经》的技法,但仍制他不住。"
蔡京笑道:"你以为是多指头陀从天衣居士那儿打听回来的?"
三鞭看到蔡京的神情,汗又直自背脊冒上来了:"不知......不知......不知卑职有关......"
"错了。"
蔡京竖起了两只手指。
三鞭自然不解其意。
"两个人。"蔡京接下去说,"一个是元十三限。他跟天衣居士是师兄弟,是天衣居士告诉过他自己的怀疑,元十三限觊觎这本秘笈已久,用以配合提升他的‘伤心小箭’和‘忍辱神功’,所以,反而却让我决定了这件事。"
"另一个,"蔡京说了下去,"你可能还只知道他,见过他多次,却不知道他的真身是谁。"然后他哈哈地意气说,"他就是我的总管,姓孙,他喜欢人称他为‘收皮’。"
六.一旦不成,可能大败
"收皮",就是孙收皮。他貌不惊人,但却丑得惊人,神情猥琐,满脸疙瘩,像是一头浸在肥皂泡水后风干了,那泡泡都结死在他额上、脸上、颊上了,没能脱落下来,他还常涎着阿谀的笑脸,令人担心他万一不小心笑得太过,把脸上的疙瘩互挤而破,恐怕会脓流披脸吧!
就是这个人,不出一招,却使追命顾忌甚深,无法向大师兄及仇烈香出手声援。
就是这个人,不知何时、何故、用何种方法,洞透了三鞭已在练《山字经》,并且也可能是他,授计蔡京,让元十三限去练一种他如获至宝,依此才能贯通"忍辱神功"与"伤心小箭"两大绝学的独门武功,其实,只是一个壳,内里只是颠倒错乱、魔头反扑的怪胆,就好像一个病毒,侵入了体内,一旦生了根、咬住了不放,要把它杀灭,再排放出去,恐怕,已是百般不易,而且,也足玉石俱焚,形神皆灭了。
对三鞭来说,《山字经》还欠缺一些关键,使他无法有大成;又或是他欠缺了一些素质,以致没有办法透悟。可是,《山字经》有一种离奇诡异的吸引力,他既无法练成,但也不能就此不练,他的感觉好像在用一种什么药物似的,用了之后,通体畅泰,可是之后就加倍委顿;一旦弃绝不用,又比死还难受。
所以,他只有"修习"下去,弃既不可,习又无成--他心中暗自惊惧:莫不是那温蛇阴灵不散,故意让那些在他殁后灵堂前抢夺他惊世杰作的叛逆者,互相残杀,就算到手的,也承受诅咒惩戒,没有好下场?
--难道这就是报应?
不过,不管练不练得成,这瑰宝他千辛万苦得来,是决不让人觊觎染指的。
但要制作出一本"伪书",用来颠覆扰乱、侵害分化原来的经文,这一点,本来就是他的特长,也是他的特性,加上他对《山字经》文已有相当程度的理解,一旦改写删修,还真熟能生巧,游刃有余,要去制造、翻版一本"伪书"害人,这对三鞭道长还有办不到的么?
可是,从这件阴谋,他深刻地知悉了,有一个人,是决不可碰、碰不得的:
那就是孙收皮!
--深藏不露的孙收皮!
他现在布下《山字经》的毒功,以及祭起《山字经》的大法,要消灭眼前所有的人:包括伤他的人和他的敌人以及觊觎他的秘笈、目视他运功的人,可是,有一人他还是没这个把握:
这人当然就是一直不插手、不出手、负手观战的孙收皮。
果然,那些幢幢魅影,对这形神猥亵的负手汉子,仿佛为其煞气反弹,也无法形成包围网,没办法牢结那一股慑人心魄的魔力。
对三鞭而言,他祭起了"山字大法",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负伤已重。
只有死里求活。
练功以后,他一直最担心和最开心的,有两件事:
一就是这魔功虽然练不得法,但一旦修炼,至少有一种功效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不管伤得有多重,只要一息尚存,及时祭起大法,不但可以不死,还可以威力加倍全面反扑。
--一个人知道自己拥有"不死之身",无论如何,都是值得开心的,至少,在动手的时候,可以更加了无忌惮。
可是担心的事依然存在:
因为一旦运练"山字大法",就算"活过来了",到底,还是不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有声息动作的"残躯",或只是一具"丧尸"?一个"活死人",抑或是真的跟平常无异的"活人"?对于这点,他可没拿准。
--一个人虽然知道自己死了之后能"复活",伤重之时能"复元",但不知道自己是活的死人还是死的活人,那种滋味也够不好受了。
可是此际三鞭没有选择。
因为不能选择。
他已负伤。
而且伤重。
--再不祭起"山字大法",只怕,他就得丧命、丧身当场了。
他没想到这两个初出毛庐的年轻男女那么厉害:
而且出手还恁地忒毒!
他断没想到:自己一世英名,对童男处女,杀伤无算,而且无数成名英雄、不世豪杰,莫不命丧他的毒计和毒手下,而他,今夜,却猝不及防伤在他们的暗器下!
他怒极攻心、伤痛狂愤,再也不顾一切,先行祭起"山字大法",保住自己一口元气,将眼前的人一举打杀再说!
他深信自己一旦运聚《山字经》里的毒功,武林中能对能敌的绝无几人。
就算有,也决不是眼前的几个。
就算眼前有这样的人,也绝非这对男女或任劳任怨。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用的是毒功,固然可以不必动手近身而杀人,可是,他对付的敌人,虽然年少,但用的却是更远距离的兵器:
暗器!
而且,在这两个少年人的"暗器手法"中,还有一种非常无法防范、难以抵御的素质和特性:
一种是光明磊落、傲慢自负的。
暗器,本来就是暗里来、暗里去、暗中下手、暗自害人的。
可是,暗器到了这人的手上,却成了一种狂傲、甚至有点儿自大自负的"兵器",有尊严、大大方方、凌凌厉厉、肃肃杀杀、锐锐利利的使了出来,的确使"暗器"这门攻击武器减低了伏袭能力、舍我其谁、以我为尊的境地和气势。
这使得"暗器"已不只是"暗器"而已,而产生了另一种像刀像剑像枪像矛一样有特色的武器。减少了猝不及防的特点,增添了大气大派大概大成(一旦不成,也可能大败)的特质,使得"暗器"跨了新一步,翻了新一页,有了个新境,添了个心境。
--那都是因为用它的人,将自己的个性与特色,融会于其间。
可是,这只不过是个足未出禁宫的残障少年,却已俨然有一代宗师之势!
这一点认知,使三鞭格外心惊!
可是,另一人的"暗器"手法,也令三鞭防不胜防!
就是因为这男女二人的暗器手法,各有不同,而又齐心合力,一同出击,配合无间,才使得奸诈无比、应战经验丰富老练的三鞭,不住重创在二人手里!
如果说,男的使"暗器",却把"暗器"使成了"明器",另一人,也是少年,却把"暗器"使成了明目张胆、要钱要命、杀势无俦、干净利落、直截了当、极尽奢豪的"名器"!
她把"暗器"用得像一张老字号钱庄的银票,一面金字招牌镖局的旌旗,一个掷地作金声的承诺,那么堂而皇之,那么了无所惧,那么一往无前,那么刁钻古怪:甚至不能用形容使用武器、兵器的方式去形容之,而是要用上为人、性情乃至劫掠、杀伐的方式,才能形容这种发放暗器的手法。
--就像那一把把的飞刀,把飞刀的功能,用得那么极致,悍霸十足,而又娇丽夺命,极尽"暗器"之"器"概!
--就似那在谈笑中偷偷已撒在空中、风中袭敌、细如微尘的暗器,用得那么刻毒刁钻,但又令人感到伶仃机敏,极尽"暗器"的"暗"袭功能!
而对方是一女子:
少女!
无疑,她这样使用暗器,已俨然有一代宗师之风貌!
毫无疑问,她的暗器能发放得那么难防、难敌,都是来自他的性情与抱负之故!
--她的心情加上少年男子的性情,使得两人合一的"暗器",成了无法匹敌、无以抵挡的可怕杀伤武器,连久阵惯战也重创溃败,折在二少年手里,这二人要是不除,日后江湖中,将会成为何等人物!
七.暗器·明器·名器
这两个少年,使的不止是在暗中伤人的"暗器":
而是"明器"!
以及"名器"!
两人联手出袭,合起来发放暗器的招式套路,竟也有了一种相近于当时骎骎然就崛起风雨江湖,巍巍独峙险恶武林,独主浮沉,"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诗句的气派和气质--
风雨相思红袖手
龙蛇惊艳破关仇
三分清狂安然坐
一缕悲凉一分愁
可是三鞭在负创之下,已不顾一切代价、决意要将这对少年男女一举打杀再说。
是以,他祭起"山字大法"。
大法就是毒功。
--可惜很多人都不知道,你要以毒攻毒,你首先已中了毒。
你要以毒提神、以毒保身。首先,已中了毒,上了毒瘾,可能你不知道,哪怕是一株毒草,一朵毒花,一尾毒蛇,一条毒虫,为了排放和调理他的毒力为己所用,也不知耗损了它们自身多少精力和寿命,而它们可能天生不得已只能用毒液、毒汁、毒质以全性命。
这个道理很浅显,却不知为何许多人都不懂。
玩毒形同玩火。
引火焚身。
饮鸩止渴。
--这都自以为聪明的蠢人在做自以为聪明的蠢事。
现在三鞭就在做蠢事。
他本来已有相当高深的武功,而且也夺攫了不少人精深的武功,皆未修炼,却花时间心力在这本毒经上,以及给毒力反噬,本身就是一大蠢事。
而今,他还要祭起毒功,必杀盛崖余与仇烈香,虽然,他不但负伤处痛得奇痒无比,连头颅五官,也乱哄哄一片,好像在里边乱飞着十七八只麻蜂恶蚁似的。
--其实,他要插手这件事已够蠢。蔡京、蔡卞、蔡攸一门三杰只是找借口灭掉"一点堂",无情与仇烈香伤了蔡家两个儿子只是"引子",其实,蔡摘与蔡奄来找茬寻衅本就是蔡卞授意的,只没料到两个宝贝儿子,居然落了个半死不活地回来,所以蔡卞更加动了真怒,不理蔡京部署编排,一俟一点堂主将尽出南下参军便下绝杀令,先后遣林清粥、高远兴、何问奇等护院下手不遂败退,又令林十三真人、张怀素夹击,一旦不成,加上要支开朱月明等朝廷命官的调停,先行引走一点堂的主力战士:铁游夏、萧剑僧,然后再密令三鞭道人及其麾下的"夏侯四十一杀手"掩杀过来,灭绝一点堂!
三鞭道人本来当时还有别的任务可选,可是他以为:只要诸葛先生、大石公、哥舒懒残、舒无戏等人不在, 一点堂唾手可灭!
他没想到的是:太小觑了人!
不但"夏侯四十一"除了保存实力的任劳任怨主力之外,几乎完全尽墨,三鞭只好赶援,现在已成了一个"半死不活"的"毒死人"。
鬼影幢幢已包围向仇烈香和无情。
而且慢慢收窄包围。
收拢。
那都是影子。
--也是三鞭的"化身"。
每一个"化身"都沾了剧毒。
只要给影子沾上了,迅速感染,也成了另一个"毒死人",然后,除非三鞭愿意杀了他,要不然,就成了另一具"毒死人",人心大变,继续成了毒媒,去沾染其他的人。
仇烈香和盛崖余全都没应付过这种诡怪的毒力。
--其实就算是惯跑江湖、饱经战阵的老江湖,也一样不能应付这等可怕而诡奇的毒媒攻势:
这种毒力,一旦沾上,只要身体有任一处脆弱,任一处破绽,或者,有任何潜伏的疾病,任何伤口和折损,病毒马上入侵,渲染扩大,聚焦夸张,再分裂占领,遍布覆盖,直至本来一个完好的人,完全给那一丁点、一点点、一丁丁的瑕疵所掩盖吞噬、破坏毁灭殆尽为止。
三鞭是从《山字经》中习得的一种毒法,这"毒功"的名字很奇特,就叫:
"狗是对的"
--为什么叫"狗是对的"?
不明白。
--为什么不叫"狗是错的"?或者"猫是对的"?为什么是"狗"?为何"狗"有了"对"、"错"?为啥这毒力跟一头"对"、"错"的"狗"扯上了关系?抑或"是"字原为"犀"字,应为"狗犀对的"?又或是"对"为"队"字,应为"狗是队的"、"狗屎对的"?甚或是"狗仔队的"?
不知道。
世上本来就有太多不明白、不分晓、不可理喻的事:
如寿司明明是唐代人很普遍的食品,"神州"二字明明在汉代文献已可见,却偏偏解释为始创在东瀛;又如世上本无"繁体字",因中国象形文字本就如此,是因有"简体"而才有相对"繁"之称,实为"正体字";而秦始皇之"天下"明明是他一己的"小天下",偏要将之硬典解为"天下万民福祇"的"大天下",也真只有"岂有此理"四字而已矣。
或许,世间事,可以意会,不可言诠。
也许,而今无情的坐椅,名为"双飞",日后,又称为"燕窝",毁后,又建,名为"红颜",也就有它无尽寓意,但一样不能诠释。
法存一心。
舍言。
意行。
三鞭与"影子们"已行近。
杀手就要出手。
这时,仇烈香忽然对盛崖余耳畔呵气若兰地说:"这次,我来。"
无情道:"我来。"
"不行。"仇烈香急道,"我知道你的暗器快用完了。"
"我......"无情道,"我还有--"
仇烈香用两指纤纤的玉指按住他的唇,道:"你别告诉我。"
"永远,"仇烈香认真地跟他说,水灵灵的眸子里闪动着英气与真诚,"永远也不要告诉别人你最后的法宝!"
无情欲语还止。
仇烈香忽咬咬下唇:"不过,我要你答允我一件事。"
无情心里怦地一跳。
仇烈香很快就说了下去:"我要你答允我:你闭上眼!"
无情愕然。
他听不明白。
可是三鞭已然逼近。
形势十分紧张。
"我是说,"仇烈香急了,脸色从煞白到飞起了红云,"你闭上眼,你不要看。"
八.青血
"你不要看我出手。"仇烈香急得直跺足,说,"我不要你看!我不许你看--你这个傻瓜蛋!"
--这是无情生平第一次给人称为"傻瓜蛋",而他听了居然还很高兴的样子。
无情本来就要问、想问:"为什么?"
他还想更进一步地问:
他们呢?
--要不要叫他们也一齐把眼睛闭上?
(为啥他们能看我就不能?)
不明白。
可是一见仇烈香急了,而且开口骂他"傻瓜蛋"了,他就马上点了头。
马上闭了眼。
仇烈香一笑。
嫣然。
然后她就扯开了衣服。
没有人会想到她在此际此境,有这个动作。
没人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行动。
大家都呆住了。
连同给自己的毒力发作得已"半死不活"、"折腾不已"的三鞭,双目也凸了出来,几乎要破眶而出!
他是个淫徒、色贼,但他也从来没见过那么姣好的身子。
美得就像一朵花。
一朵绝崖的花:
怒放。
是的。
怒放
是真的"怒放"。
一朵花忽而向他面前"怒放"过来:
"怒放"开来!
"炸"!
--一朵花开的最盛的时候,是一种"炸"!
爆炸!
仇烈香娇艳的身躯自然玲珑浮凸,而且美不胜收,可是,她罗衣内还有件肚兜,大红肚兜上还绣着一朵花:
一朵大红颜色的血色蔷薇!
就在大家目炫神驰、色授魂销的一刹那,那朵"花"便突然开了。
炸了!
直袭三鞭。
一朵比花更花的花!
--竟然,那是一件暗器!
一件绝顶的唐门暗器。
--日后,这件暗器为唐老太太所创,还成为蜀中唐门的绝门暗器!(请见"神州奇侠"故事系列)
三鞭没有想到。
三鞭没有料到。
三鞭不及防备。
三鞭不及反应。
--但三鞭毕竟是三鞭,在这生死关头,他双手猛地发力,竟硬生生把钉牢在他身上的轮椅"双飞",发劲拔了出来,要用"双飞"夹住那一朵妩煞人的花!
从来没有这种的暗器。
从来没有这样的暗器!
从来没有这样的打法!
从来没有这样的袭击!
三鞭只有硬拼!
"夹硬"反应!
他要拔起"双飞"抵挡这朵"唐门之花"!
唐花!
可是,啵啵两声,二物打在轮椅的底层!
那是无情用地上的小石块,射在"双飞"坐垫上,拨动了机关,只听"刺刺"二声,这次不是扶手了,而是扶手下的撑把子,又射出二支长达五寸的铁锲,噗噗地刺入三鞭左右腰里!
三鞭惨叫一声,再也不支,那一朵"唐花",就正正中中"开"在三鞭的额上。
青血。
青血涌喷迸溅!
仇烈香抱住无情飞快疾退,不让无情给青血脓汁溅着。
她发丝飞舞,半怒薄嗔,叱道:"你!你没闭上眼!"
"我......我闭上了又张开了,"无情不知给她挟住了透不过气来,还是太曼美了让他透不过气来,所以他很有点语促不已,"我不放心你......"
然后他补充了一句:"不好意思。"他说,"我现在眼睛还是张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