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君子一言
宋 阳
任土匪残暴,大侠凶狠,村民虚伪
又怎掩得住
一个冒牌大侠真君子
一个姑娘意气高洁胜水仙
第一章 大侠驾临
榆树村全体村民聚在村口的大榆树下。
村长周国良焦急地望着大路,自语道:"怎么还不来?"站在他身边的是老秀才丁有才,他摆弄着稀疏的胡须唠叨着:"阿三,你准是灌马尿误了事,回来编瞎话唬我们。"阿三一脸委屈:"冤枉啊,是他亲口答应我的。"丁有才一撇嘴:"我冤枉你?他既然应承下了,银子怎么没收下?"
阿三拍着脑袋含糊地说:"我......也不清楚,是他让我拿回来的......"丁有才截断他的话,继续挖苦着:"免费帮忙,有这便宜事?那李元盛虽然号称‘正人君子’,其实是贪财好色出了名的,我看他一定是嫌钱少,随便打发你回来。害得我们傻等,你真是笨到家了。"
"姓李的算个狗屁!"说话的是一个粗壮大汉,浓黑的胡子包裹着黑黝黝的面孔,像一只刺猬倒挂在枯树上,"干吗费这么大劲儿求他?全村这么多人就对付不了几个强盗?不行就拼命!"这人是村里唯一的武师朱黑虎。丁有才轻蔑地一笑:"就凭你那两手笨功夫?""你小瞧我?"朱黑虎瞪圆了眼睛。"别吵了!还嫌不够烦吗?"周国良皱起眉头大声喝斥。
不知谁喊了声:"来了!" 就见宽阔的大路上缓步走来一人,一身大红绸袍配上金丝绒线绣的金钱图案,在晚霞映照下,散发出耀眼的光泽。
"阿三,是不是他?"众人纷纷询问。阿三瞪大眼珠子瞅着,支吾道:"差不多吧,我也说不准,我隔着帘子没看清长相,我去问问。"
阿三迎上去,劈头便问:"你是不是姓李?" 来人一愣神儿,答道:"是啊。""就是你了!"阿三喜出望外,"我就说你准会来。"然后挥手大喊:"是他,李大侠来了!" 众人在村长带领下蜂拥而至,把来人团团围住。
大侠双手紧捂衣袋,一双眼在各人脸上扫视着,一副防贼的模样。丁有才忙道:"大侠莫怪,乡下人不懂礼数。"又对众人喝道:"靠后!都围上来干什么?"
李大侠见大家没恶意,便放松了戒备。周国良一抱拳,道:"久仰大名,这个......" 实在编不出什么光鲜的话,便又扯过丁有才,"还是你说吧。"丁有才及时接上:"我们村长为你的仙风侠骨倾倒,兴奋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丁有才把肚里能搜刮出的赞美之词一股脑儿扔过去。大侠连连摆手道:"我是姓李,‘大侠’什么的可不敢当。"
"听说李大侠武功盖世,怎么不露一手,也让我们山野草民见见世面。"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正是朱黑虎。一说要练功,李大侠立刻来了精神:"既然大家这么欢迎我,我就露几手绝活让大家乐和一下。"说着脱下那件绸袍,里面穿的竟是粗布短装。他抱拳吆喝:"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有钱的捧个钱场......"
丁有才满脸疑惑地问周国良:"他像大侠吗?"周国良摇着头道:"我没见过‘大侠’什么样儿,不过那两句好像是耍猴儿的。"
李大侠连转三圈儿,却还停留在卖嘴阶段。"别光说啊,来点儿真的!"李大侠抬眼一看,又是刚才那个粗鲁家伙,讨好地一笑:"这位大哥说的对,光说不练是假把式,光练不说是傻把式,只有说练兼备才是真正的好把式。大伙儿看好了。"李大侠拉开架势吆五喝六,翻跟斗耍把式,看得人眼花缭乱。村民们多半不懂武功,只觉得热热闹闹很有看头,便胡乱喝起好来。
丁有才看得一头雾水,便问朱黑虎:"怎样?"朱黑虎不屑地说:"花拳绣腿。""怎么有点儿眼熟?""大戏里面的武生耍的就是这套,戏子的玩意儿也敢搬出来唬人?"
李大侠一趟功夫耍完,赢得满堂彩。李大侠不停地谦虚着:"雕虫小技,何足挂齿!"朱黑虎怒火冲上来,握紧拳头,一个劲儿往前面凑。丁有才看得真切,匆忙地介绍:"这位是朱武师,也练过几下拳棒,想跟李大侠讨教几招。"
李大侠没料到这村里还有练家子,看到朱黑虎甩脱衣服,抄起一根长棍凶巴巴地瞪着他,连忙摆手:"免了吧,拳脚无眼......"朱黑虎早已按捺不住,不等他说完便冲过去。
周国良有些担心,扯过丁有才的衣袖嘀咕着:"不太好吧,人家是客人。""让老朱摸摸他的底儿也好,省得花冤枉钱。"
朱黑虎将棍耍开,抖出漫天棍影,招招指向要害,很快就将李大侠逼到大榆树下的死角。李大侠猛然飞身跃起,攀住头上一根树枝悠起来。朱黑虎一棍戳空,斜顶在树干上。李大侠蜷成一个圆球从树上翻下来,半空中展开,双腿交错一搭组成一个"又"字形,脚尖叉在朱黑虎的长棍上,箍紧,然后上身俯贴着倾斜的棍身往下滑,双拳做了个推势,捣向朱黑虎前胸。朱黑虎措手不及,被推个正着,弃棍倒地。
李大侠得意地卖弄着:"这招叫‘灵猿戏枝’,是专门夺人兵刃的,‘灵猿’指的就是我,进攻我的任何兵器,都像是一根树枝,任我取舍。朱武师,咱们点到为止,多有得罪。"
朱黑虎费了好大劲儿才爬起,挥舞拳头抡下来。李大侠张大嘴,仿佛很害怕,拔腿就跑。朱黑虎紧追不舍。李大侠跑到半路忽然跳起老高,半空中双腿猛然折转过来,闪电般回踢,"砰砰",朱黑虎前胸连中两脚,跌倒在地上。李大侠微笑道:"这招叫‘浪子回头’!"
朱黑虎一骨碌爬起来,挥拳又上,李大侠转身又跑。朱黑虎心想:这次我可不上你的当。边追边注意李的步法,忽见李大侠一个趔趄,像绊在土坎上,向前扑倒。朱黑虎紧跟上来,准备等他一趴下,就骑上猛打。
李大侠身子俯冲下来,即将撞地的一刹那,飞快地伸出双手,在地上一按,托起身体,双脚并紧,高高扬起,一屈一弹,硬硬地蹬在身后扑来的朱黑虎肚子上。朱黑虎捂着肚子再次倒地。"这招叫‘前仆后继’,我是假摔,骗你的。朱武师,你不是我的对手,不要再打了。" 朱黑虎闷了好半天才站起来,脸变成了紫茄子,疯了般又扑了上来。
丁有才拉开朱黑虎道:"老朱,人家李大侠已经手下留情了。快扶他去歇会儿。"朱黑虎被几个大汉架开,嘴里还不停地谩骂。
丁有才笑道:"李大侠果然身手不凡,老朱是个粗人,你别放在心上。"李大侠摆摆手:"无所谓。"心里却捏了一把汗:他们不知道我只会这三招,再打下去,只怕我要吃亏了。丁有才又道:"我们特意准备了酒宴,请李大侠赏光。"李大侠颇感惊讶:"还有酒菜?真是太客气了。"
第二章 讨价还价
鸡鸭鱼肉,家酿黄酒。
看着李大侠吃得满嘴流油,丁有才决定引入正题:"李大侠,实不相瞒,我们这次找你来是有件麻烦事求您。前些天村上来了两个恶人,大吃大喝不算,还对村长的闺女水仙无礼。水仙拼了命反抗。大伙儿听到呼救,都赶来劝阻。他们非但不听,还伤了一个村民。大家一怒之下,群起攻之。结果一个家伙当场毙命,另一个落荒而逃。谁知道他们是山贼,还有个很凶的大哥扬言要报仇,留了一封信,说六月十三,也就是大后天来找我们麻烦。听说李大侠经过这里,我们就想请您帮忙把强盗赶走。"
李大侠眼珠打着转儿,忽然起身:"你们大概是找错人了,我帮不了这个忙,先走了。"丁有才忙拦住他:"别走啊,李大侠,酬金的事咱们好商量。"李大侠一个劲儿摇头:"这么危险的事,给多少钱也不干。"
丁有才忙解释道:"李大侠,这三百两银子确实少了点儿......"他本想说:我们可以再商量。却见李大侠像当头挨了一榔头,"咚"地摔回到椅子上,眼球仿佛在眼眶边擦出火星,突然灼亮起来:"啥?三百两?不少!"却发现丁有才等人都张大了嘴,满脸是迷惑,于是便把语调一转,这句话便成了:"三百两?不少......点儿吗?"
丁有才心又沉下来:还是嫌少,看来是没希望了。便又堆笑道:"我们村不算富裕,凑这么点儿钱已经不容易了,还望李大侠多宽容。李大侠武功盖世,又是正人君子,无论如何要帮我们这个忙。"
李元盛又转了转眼珠,绝口不谈帮忙的事,引开话题:"忘了问啦,你们要找的是哪个李大侠?""还有哪个?‘正人君子’李元盛呗。""那倒没找错,既然你们确实有求于我,酬金的事就有必要重新商量一下......别急,咱们边喝边聊。"
丁有才附和道:"是啊,吴妈,再添壶酒。"进来的不是吴妈,而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身材结实而丰满。许是风吹日晒的缘故,皮肤微黑,却更显健美,不时有粉红的潮从面颊上渗出来,浸透了大半个面孔,不知是见了生人害羞,还是生来就有的。晶莹的双眸便像是洁白的雪花簇拥着两颗黑珍珠,透着清鲜的灵气,使人觉得这少女虽然出落在僻野小村,却溢着那么一股子高洁的气质。
周国良问:"水仙,你怎么来了?""吴妈不小心扭了脚,我让她歇了。爹,有事叫我吧。""正好,你来见见李大侠。"那少女走到李元盛面前大方地道了个万福:"小女子周水仙见过李大侠。"
李元盛直勾勾地盯着周水仙不肯转眼,心中胡思乱想:这小妞儿的声音可真好听,就像一只会唱歌的什么鸟。周国良咳了两声,李元盛这才收回精神,笑容可掬地一抱拳:"姑娘,免礼。"又对周国良道:"她就是那个不畏强暴的烈性女子?"
周水仙忙道:"都是我给大伙儿惹下了祸,李大侠可一定要帮我们呀。"李元盛心神荡漾,只觉这两句话比丁有才说一千句都受用,连声道:"好说、好说。"胡乱地夹起一块东西丢到嘴里,眼睛却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拴在周水仙身上,直追着周水仙的身子送出门外。
门"砰"地关上,李元盛的身体也跟着向后一震,好像被撞到额头似的,愣了愣神儿,又把头转回到桌子上,见众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瞅他,便强笑了一下:"嘿嘿,味道不错。"这才发现嘴里叼着的是一根啃剩的鱼刺。
周水仙不在,李元盛又没了精神,挥手道:"不喝了,我得休息了。"周国良急道:"您还没给个回话呢?""太晚了,有什么话明早再说。"丁有才忙道:"我们为您准备了一间空房子,我叫阿三送你去。"李元盛被阿三扶出了门口,忽又回头问:"村长,您女儿多大了?""小女年方二十岁。""喔,也该找个婆家了......"
周国良一脸茫然地看着李元盛出去,对丁有才道:"这又吃又喝的,连句准话都没套出来,怎么就让他走了?"丁有才笑道:"你就是留他到半夜也没用,你没留意他看水仙的眼神?据传这李元盛有两大爱好:一是钱财;二是女色。或许水仙出面真能让他松口呢。你女儿年纪也不小了,不如趁机把她许配出去。李元盛有财有势,嫁了他还不是吃香喝辣的。"
周国良犹豫着:"那种花花公子怎会看得上咱乡下姑娘?我怕水仙会吃亏。""那你就眼看着大家被宰杀?水仙也不能幸免,与其让她跟着送命,不如用她来换咱全村的平安呢。"一直喝闷酒的朱黑虎突然拍着桌子怒吼起来:"我死也不会让他碰水仙一下!"端茶过来的周水仙已在门外把几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在门口默立一会儿,心里已决定了一件事。
夜晚,"砰砰"的敲门声。
门外周水仙玲珑的曲线被月影推到李元盛身上,衬出他困惑的脸。"周姑娘,你?"周水仙"嘘"了一声,向前迈进,把李元盛从门框挤到了屋里,自己也进了屋,把门插紧。
周水仙径直走到床前,静静地躺下,淡淡地说:"你不是想要我吗?今晚我就来陪你。"李元盛恍然大悟般笑道:"原来如此。"脸上不由流露出失望的表情:那个所谓的节烈女子竟然主动送上门来。
"我还以为你是个圣女呢?"李元盛嘲讽道,"我明白了,一定是你色诱不成,就反咬一口。那强盗为你这种女人送命实在冤枉。这种伎俩我见得多了,可不会上当。不过玩儿还是要玩儿的,大爷有的是钱,但要看货给价。"李元盛说着把手伸进衣兜里摸出了几个铜板,道:"你这样的货色,这些足够了。"李元盛把铜板抛到周水仙身上。
"啪!"李元盛脸上挨了一记耳光,周水仙嘴角哆嗦着,颤抖着说:"你可以占我的便宜,但不可以侮辱我。"李元盛被打得一愣神儿,随后又不屑道:"婊子也想立牌坊,装什么正经?你既然来勾引我,干吗不脱衣服?"说着便去解她的衣服。
周水仙忙乱地闪到一边,把衣领抓得紧紧的:"先别碰我!"李元盛皱了皱眉:"又怎么了?""你......你......一定要帮助我爹他们!"李元盛淫邪地一笑:"那要看你把我伺候得周不周到了?"便又迫不及待地扑上来。"你来吧。"周水仙没再抗拒他,她闭紧双眼,胸膛起伏波动着,李元盛才解开一个扣子,周水仙已经全身都在颤抖。
李元盛不解道:"你好像很紧张?"周水仙没回答他,两颗晶莹的泪珠掀开长长的睫毛滚了出来。"哭什么?"李元盛停止了动作,"怎么你是第一次?"周水仙点点头,泪如泉涌:"只要能救全村人的性命,你要我怎样都行。""你是为了这个才来找我的?"周水仙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李元盛用衣袖为她擦净脸上的泪珠,然后低下头来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周水仙像被刺了一针,整个身子剧烈地一震,随即便仿佛冻成了一块冰,身体僵直地躺了好一会儿,却不见李元盛有所行动,睁开眼,见李元盛已经坐到椅子上。
周水仙怯怯地问:"怎么......你嫌我了,我是不是很丑?"李元盛摇头,凝视着她道:"在女人中你可能不算最漂亮,但你是我所见过的最纯洁的姑娘。"周水仙不解道:"那你......""这床怎么睡得下两个人?"见周水仙犹自倚在床上发愣,便又道:"你要是非要睡这儿,那我就只好睡地上了。"
周水仙如梦方醒,匆忙下床,整了整衣衫,脸羞得像熟透的红苹果,却还是不肯走,像还有话说,李元盛却替她说了:"你放心,明天我一定答应你爹,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是说话算话的。"周水仙走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你好像没有他们说的那样坏。"
李元盛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关上门静思:我很坏吗?
或许是比武耗费了体力,或许是酒喝得太多,李元盛这一觉睡得特别干净,就像是眨了一下眼,闭眼时天还是黑的,睁眼时却已看见了太阳。
周国良和丁有才已经守在门外多时了。"两位起得这么早?"周国良苦着脸答道:"李大侠还没回话,叫我们怎么睡得踏实?"
李元盛感到很奇怪:"怎么周姑娘回去没说?昨天晚上她终于把我给说动了。""水仙?她怎么会到你房里?"周国良一脸疑惑,丁有才一脸奸笑。李元盛盯着丁有才道:"你别想歪了,我们只是谈话,没做别的事。"周国良这才放下心来:"没事就好。"丁有才心里却在想:没事才怪。
"我想问清楚一点儿,是不是后天我出手把那些找茬儿的毛贼打发走就算完事了。""没错。""这好办,包在我身上,酬金我也不计较那么多了,三百就三百。不过能不能先支给我一百两,剩下那二百等完事再给我?" 丁有才忙道:"我看还是事后算帐李大侠您别误会,我是怕你身上揣这么多钱不好保管。"
李元盛面现不悦,没再理论。
第三章 英雄救美
下午,周水仙在村外的河边洗衣服。"哗"的一声,水面被豁开一个大洞,一个脑袋掀开几朵水花在她眼前冒出来。周水仙"呀"地尖叫一声,扔了棒槌,羞怯地捂住脸。那人听她这一叫,也大吃一惊,忙矮身缩到水中,开口道:"周姑娘,你怎么在这儿?"正是李元盛。
原来李元盛无事闲逛到河边,想游几圈儿,便跳入水中,一个猛子扎下去。再露头时,竟到了周水仙眼皮底下。周水仙双手紧捂着绯红的脸,却张开指缝用试探的目光轻触水中的李元盛。李元盛给她这一瞥顿觉极不自在,把身子藏严实,让水没过了下巴:"你能不能换个地方洗衣服?"
"一个大男人还怕羞?""是怕你不知羞。""这有什么?天热的时候,全村男女老少都在一条河里......"她本想接着说:女人在河边洗衣服,男人在河里游泳,可话没说完就给李元盛打断了:"哇!男男女女在一条河里洗澡,大家脱光了衣服挤在一块儿,哈!真有趣。"李元盛边说边瞄着周水仙。
周水仙知道他心里没动什么好念头,脸上一红:"不是你说的那样......是穿着衣服......哎呀,不跟你说了......"周水仙越解释越糟,急得语无伦次。李元盛还添油加醋:"想不到贵村有男女同浴的习惯,在下有所不知,失礼了。周姑娘,下来一块儿洗吧。"周水仙从额头到颈根都变成了粉红色:"呸!下流!"手忙脚乱地收拾衣服转身就走,匆忙中绊在石头上,险些摔倒,背后传来李元盛的大笑。
周水仙走了,李元盛便放开手脚畅游起来,还哼着一首支离破碎的歌。却不料周水仙去而复返,还把手里的几件衣服举起来逗引着他。这次是李元盛急了:"周姑娘,有话好商量,把我的衣服留下。"
"那边有十几个姐妹来洗衣服,只要你一出来就有你好看的。"周水仙说罢拔腿就跑。李元盛听她这一说,吓得紧缩到水里,静听片刻,不见动静,试探着伸头四下一看,哪有什么"姐妹们"?暗骂一声:臭丫头,敢耍我。又见岸边不远处丢着他的衣服,便急蹿出来,三两下套上衣裤。
远处又传来周水仙的尖叫,李元盛心道:这死丫头交桃花运了,莫非又看到别的男人洗澡?
"救命!"周水仙叫个不停。李元盛觉得不大对劲,紧跑几步,发现河边散落一地的衣物,远处,周水仙正被人架着塞进一辆马车里,几个大汉骑马护车飞驰而去。李元盛暗骂:死丫头,落到强盗手里,活该你倒霉,我才不管这闲事呢。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过去。人当然不如马快,李元盛虽然尽力奔跑,却只能眼看马车在视野中逐渐消失。
李元盛抬头看了一下地形,有了主意:这是条盘山路,马车绕过这座山得好一阵子,从山头上翻过去,说不定能截住他们。李元盛拔腿向山上跑去。连他自己都奇怪:为个非亲非故的姑娘,怎么肯下这样的大力气?
李元盛翻过小山,隐身在一棵斜伸的树上观望,见那班车马刚刚拐过弯儿来。马车前后各有骑马的强盗护车。李元盛让过了前面的强盗和马车,飞身从树上跃向车厢,似乎根本就没把后面的强盗放在眼里。
车后的强盗先是一愣,随即骂道:"找死!"拔刀催马冲杀过来。却不料李元盛只是伸脚在车厢上一蹬,借力向后倒射,飞速向那强盗撞去,双腿凌空摆动,"砰砰",结实地踢在对手胸前,将其掀落到马下。使的正是那三招之一--"浪子回头"。
李元盛落身于空马,很快追上马车。他甩开马镫,估摸了下和马车间的距离,一咬牙,纵身从马上跃起,紧紧抠住车厢尾部的一角。马车剧烈颠簸,从车厢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弹力,震得他身体猛烈晃动起来,像是一只吊在屋檐下的纸灯,在狂风中悠来荡去。
他双手搭着极窄的车顶,慢慢挪动到窗前,伸出右手,轻轻搭住车窗边缘,向车厢里张望。忽听周水仙急切地呼喊:"别过来!"话音未落,窗口已被一柄雪亮的单刀占据,刀锋直逼李元盛的右手。李元盛慌忙撒手,右手失了着力点,就只凭一只左手斜挂在马车上,形势险到了极点。
一个大胡子从车厢里探出头来,扯破嗓子喊着:"前面的,都睡着了!"马车前面的强盗被喊回了头,见李元盛挂在车厢外,便一带缰绳,减缓了速度,跟马车并行,手中长枪挺刺过来。
李元盛调整好平衡,右手又搭上车顶,双腿向上一卷,整个身体翻上了车厢顶。强盗的枪尖擦身而过,收势不住,"噗"地穿入车窗里。李元盛见那是条钩镰枪,灵机一动,抢在强盗拔枪之前,一把将枪尖攥在手里,手腕一扭,把枪上的铁钩对准窗沿挂上去。铁钩紧紧咬住窗框,任凭强盗使出吃奶的气力也无济于事,反而越钩越紧。
李元盛松了枪,在车顶站起来,一回身,却见那大胡子不知何时爬到车顶,挥刀向他脚面剁来。李元盛身在车厢边缘,无回避余地,只好双脚一跳,虽避开那一刀,却已被那大汉抢尽先机,封住车厢上所有落点。李元盛双脚蛇一般灵活地一分,避过刀刃,再一并,将刀身夹住,用的正是"灵猿戏枝",却因身在空中,难以发力,后半招不能使出,便临时改变身法,使了个在大戏中常见的"旋子翻",整个身体风轮般地一打转儿。
大胡子被李元盛这么一转,连人带刀一起被扭翻下来,一头栽到驾车的四匹骏马中间,马蹄卷起一声凄厉的惨叫,车轮下碾过一摊模糊的血肉。
李元盛也从空中跌落。那强盗仍在拼力拔枪,长枪横于车马之间,等于给李元盛搭了架梯子。李元盛落脚在枪杆儿上,前后摇晃着找平衡。强盗回过神来,使劲摇晃大枪。李元盛把持不住,脚跟一滑,倒栽下来,幸好及时伸出双脚钩住了枪杆儿,倒挂在马与车之间,头皮几乎贴上了地皮。
强盗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换了右手持枪,空下左手去扳李元盛的脚。李元盛心中着急,忽见前面路上横着一块石头,便伸手抄起来,喝了一声:"看暗器!"将石子甩手掷出。强盗眼皮都没眨一下,眼看着那石头在自己面前飞过,无力地敲在旁边的山壁上。李元盛失望地落下脑袋。
"砰",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正落到强盗头上,把他整个身体都砸得稀烂。李元盛双脚在枪杆儿上一压,身子折回到枪上,探手攀住强盗那匹马的马鞍,配合着强盗落马的动作,爬上马背。
原来刚才那块石头虽没打中强盗,却凑巧刮到从山顶蔓延下来的一根长藤,长藤牵动了山坡上的一块石头,石头滚落下来,又恰好砸在强盗头上。
"天助我也。"李元盛催马靠近车厢,拉开车门,对周水仙喊:"快过来!"周水仙把身子探出车厢外。李元盛要揽她的腰,周水仙往回缩着:"别碰我。"李元盛烦躁道:"有啥不好意思的,再耽误一会儿,咱俩都跑不了。"周水仙仍是摇头,李元盛越发生气:"那你就跳下来,摔死我可不管。"周水仙道:"好。"竟真的向车门外跳去。
"喂!"李元盛急喊了一声,右脚甩镫,侧身斜挂在马鞍左侧,使出"镫里藏身"的马术,伸手一捞,把几乎摔到地上的周水仙拦腰托起,回手向马背上送去:"快抓住马鞍!我要撑不住啦。"周水仙抓住马鞍,笨手笨脚地往上爬。
李元盛正要直起身子,却突然又栽下来,一头扎向车轮,急忙伸手扶住车厢,阻住身体下落,但仍有一绺头发搅到车轮里,李元盛拼力一挣,那几根头发被连根拔下来,缠绕着巨大的车轮上下转动。
李元盛惊出一身冷汗,周水仙却兴奋地喊:"我上来了!""你坐我腿上了,笨蛋!差点儿害死我。"周水仙也慌了:"那我再下来?"李元盛更急:"千万别下来,你要下来,我也得摔下来。"
周水仙叫道:"小心!"李元盛看到一个细尖的阴影投映到车厢上,正向头顶袭来,本能地把头一偏,"噗",一截剑尖擦着他的眼眶刺入车厢木板中,李元盛觉得面颊上火辣辣的。侧脸一看,原来是那车夫挥剑来袭。车夫一击失手,挺剑再刺。
李元盛松手脱离车厢,一把抄住仍挂在车窗上的钩镰枪,那枪在他的拉扯之下,竟然从车厢上脱离下来,李元盛身子猛地一坠,肩膀几乎贴在地面上。他拖起长枪,看准了飞速旋转的车轮插进去。车轮被枪尖绞住一顿,在两股分散的力道作用下,车轮崩脱出来,车身失去平衡,车夫早被掀到了地上,一溜烟地滚出去。车厢颠起老高,砸到马上,立时散架,成了一堆碎木片。一个车轮高抛起来,贴着他的脸滑过,砸在地上,不甘心地骨碌了好一阵,终于无力地躺倒。
李元盛松了口气,这才想到自己还倒挂在马下,连声叫着:"快停下,让我上去。"周水仙道:"不行,我停不住啊,你忍着点儿,等它自己停吧。"
那马疯了一般,驮着周水仙拖着李元盛一溜烟地冲向远方。
第四章 幽林夜曲
天晓得他们是怎样让那匹疯马停下的。
李元盛和周水仙坐在一片树林里,各自喘着气,擦着脸上的汗。李元盛打量一下四周,对周水仙道:"也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你不觉得饿吗?"周水仙的肚子"咕"的一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李元盛站起来:"我去弄点儿吃的,你等着我。"周水仙点点头,跟着就后悔了:要是他把我一个人丢下,自己走了怎么办?李元盛打马便走,远远地扔过一句:"别乱走,当心让野兽吃了你。"周水仙望着他的背影远去,便贴着树根坐下。不觉一股倦意涌上来,头往树上一靠,竟睡着了。
蒙眬中自己坐在一顶花轿里,眼前忽然刷地一亮,出现一张狰狞的面孔,是那调戏自己的强盗,粗野地叫着:"拜天地,入洞房了!"一只大手抓来,她惊叫一声昏了过去。醒来时,眼前已换成一位骑着白马、风度翩翩的公子,用怜爱的目光看着她说:"姑娘,别怕,坏蛋被我打跑了。"这公子的面相她依稀认得,竟然是李元盛!
李元盛把她抱上白马,在人们的欢呼簇拥下,催马缓行。忽然,欢呼的人群变成了一个大花丛,她依着李元盛,骑着白马驰骋在花海里。李元盛紧揽着她的腰,探头轻吻她的脖子,唇上短须在她的肌肤上蹭来蹭去,毛茸茸的好痒。"不要这样嘛。"她伸手一推,一下子醒了。发现自己依然坐在树林里,脖子上仍然有那种麻痒的感觉,伸手一抹,却是一条毛毛虫。周水仙"啊"地尖叫一声,跳起老高,喘息了好半天,才平静下来。又把刚才那梦温习一遍,越发觉得荒谬,却仍然留恋梦中虚幻的甜密。
天已经黑下来,周水仙瑟缩在一棵树后,心里骂道:"这该死的咋还不回来?"随后就听见了马蹄声,那个"该死的"就骑在马上,光着脊梁,衣服提在手里,圆鼓鼓的不知兜的什么东西,浑身上下都是泥,活像是从阎罗殿里跑出的小鬼。周水仙差点儿叫出声来:"天哪,这就是我梦中的白马公子?"
李元盛下了马,把衣服搁在地上:"瞧我带什么好吃的了?"周水仙从树后迎出来:"咋去了这么久?看你这狼狈样儿。""不小心跌了一跤。"李元盛用胳膊去擦汗,结果反把胳膊上的泥都抹到脸上,更加惨不忍睹了。"弄点儿吃的可真费劲,我跑了好大一圈儿才发现一片西瓜地,就去摘了一个,又从旁边地里抠了几个地瓜,够咱们今晚吃的了。"
周水仙的脸色忽然转冷,埋怨道:"你怎么可以这样糟蹋庄稼,乡下人种点儿地容易吗?"李元盛改口道:"我堂堂正人君子是那种偷鸡摸狗的人吗?我在地里留了银子,这些东西都算我买回来的。" 李元盛解开衣服,捧起西瓜来一拳砸裂,捧了一瓣递给周水仙。
虽然对他的话将信将疑,可实在忍受不住食物的诱惑,周水仙接过西瓜,迫不及待地低下头,"稀里咕噜"的声响过后,拎着一片空荡荡的瓜皮,不好意思地问:"还有吗?"李元盛吃惊地瞪大眼:"哇!这么快?我看你也饿急了,不如把这几个地瓜也烤了吃吧。"
一簇火苗燃起。一条条干树枝纷纷跳到火苗上,欢快地挤在一起,"噼里啪啦"地合唱一支歌。火苗在树枝的拥抱下逐渐长大,慢慢钻出树枝的怀抱转而拥抱树枝,于是由火苗变成火焰最后成了火堆。李元盛和周水仙就对坐在火堆旁,火光由树林中央向四周蔓延形成一个光圈儿,把两人罩在这一环蒙眬的辉煌之中。
周水仙用一根粗木棍把火堆豁开一个缺口,把那几个地瓜拨拉进去埋好,目光停留在火堆上很久不动一下。
李元盛问:"想什么呢?""我在想,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一定是坏人啦?""最初我是这么想的,现在觉得你比想象中要好得多,可也不像什么大侠,跟我们大伙儿一样,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很难在前边加上好坏两个字,要说你是我们村的二流子倒满像的,嘻嘻。""多谢夸奖。""我真没想到你会冒生命危险来救我,我还没谢谢你呢,你今天救我时还挺像个英雄的。"李元盛被夸得心花怒放:"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会这么勇敢,可能是......我喜欢上你了,我说的可是真话。"
周水仙听了这番表白,羞怯地低下了头,面颊绯红,不再言语,手中拿了根柳条在地上不停地画圈儿。李元盛痴痴地望着周水仙的脸,不由赞道:"你现在的样子可真好看。""别花言巧语的,我可不吃这套。"虽然嘴硬,可周水仙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脸上红晕更浓,如映在晚霞中的云彩。
周水仙把头压得很低,眉毛下垂着,眼睛盯着烧透的火堆,不敢稍抬一下,只是一个劲儿地往里添干树枝。
那堆火燃烧得愈发旺盛,似乎有两簇火苗跳了出来钻到两人胸膛里,引燃了两颗本已炽热的心,于是便都有了一种温暖的感觉,林子里的空气好像也被这浓热的气氛烤成了干儿,凝住不动了,这热量来自火堆也来自他们自身,于是又都有了另一种感觉--闷!李元盛禁不住这股热浪的烘烤,只觉得浑身燥痒难耐,说了声:"好热!你放火呢?地瓜都烤糊了,拿出来吃吧,我肚子都快饿瘪了。"
树林里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只听得见"吧嗒吧嗒"的咀嚼声,两人各捧了一个大地瓜狼吞虎咽,忽又抬头互看,彼此都觉得弄出的声响与寂静的气氛不协调,便都放慢了速度,细嚼慢咽起来,谁也不言语。
周水仙忍不住先开口:"你说点儿什么吧?这么干巴巴地吃多没意思。""说什么?""随便,就说说你们有钱人的日子吧。听说城里的大户人家过的都是神仙般的生活。""这个......"李元盛干咳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吃喝玩乐呗。大肉水饺吃个够,撑破肚皮也没人管你。吃完呢就弄几首唐诗宋词什么的。""呵呵,有意思。"
两人边聊边吃,转眼把地瓜吃了个精光。周水仙看了一眼夜空:"这么晚了,爹还不得担心死了,我们还是想办法回去吧?""回去?我们迷了路,今晚就得在这林子里过夜了。""呀,那怎么成?我可不跟你在一处睡。""你放心好了。"李元盛说着走到很远的一棵树下躺倒,对周水仙说:"还坐那儿干吗?快睡吧,明早还得赶路呢。""我要等你先睡,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我睡觉来占便宜?""把我当什么人了,昨晚你主动送上门我都没占你便宜。不管你,我可困了。"李元盛闭上眼,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李元盛惊醒,发现眼前立着一个黑魆魆的人影。"是我。"周水仙的声音。"深更半夜,你不声不响地站我跟前,像个女鬼似的,吓死我了。""我睡不着,好像有狼叫。""睡我旁边吧,别怕,我守着你。"周水仙顺从地在他旁边躺下,忽然又打了个冷战:"好凉。"李元盛脱下外衣盖在她身上。有李元盛在身边,就像有了靠山,周水仙感到心里踏实多了,再加上折腾了一天,实在熬不住了,很快便睡着了。
又不知过多久,"啊!"周水仙的惊叫。"是我。"李元盛的声音。"你吓死我了,半夜三更你瞪个大眼珠子看我干吗?怎么还不睡?""我也怕狼。"李元盛怯怯地说,"我浑身热得好难受,你那么冷,让我挨着你降降温吧。""去!"周水仙使劲推开李元盛,看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心软了,"过来吧,只许贴一下,别有什么过分的想法。"
李元盛向前凑了凑,伸手一揽,周水仙自然地倚在他怀里。身体接触的一瞬间,周水仙只觉得"呼"地一下,一种从来没体验过的畅快迅速蔓延到全身,同时也感到从李元盛身上传来暖烘烘的热流。
"你们男人身上都这么热吗?呀!你干吗?唔......"周水仙好像一下子被捂住了嘴,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阵才又开口,急促地喘息着,眼角溢出惊慌和羞涩:"别再来了,我爹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我会给你报仇的。"李元盛说着又把嘴凑过去压在周水仙唇上。周水仙挣扎着,试图推开李元盛,却使不出半分力气,终于又被李元盛得逞了。这一次时间更久。当两人再度分开时,周水仙用火辣辣的目光捉住李元盛的面孔不放。"让他打死我好了。"这一次是周水仙主动的。她双眼轻轻合上,把他拉到怀里,嘴唇相触的一刹那,周水仙整个身体瘫软下来,化成了一汪清澈的泉水,李元盛俯下身去,把自己全部投入到里面。
又过了很久,草地里一粗一细两种均匀的呼吸声伴随着树林中的虫鸣奏出一首美妙的夜曲。
悬了整晚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从树梢上摘走,又换了一轮日头挂在上面,把天地万物都映得透亮。阳光从树隙里照过来,割成零零散散的碎金,斑驳地洒在周水仙身上,像在一幅美女画卷上又添了几笔恰到好处的色彩。李元盛坐在一旁,对着周水仙的睡姿凝视良久,实在不忍叫醒她,便到树林里打了个转儿,回来时见周水仙正倚在树上沉思。
李元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睡得好吗?该走了。"周水仙回过头来,脸上涌起伤感的神色:"现在就走吗?"
李元盛惊诧地望着她:"怎么啦?""没什么。我又不愿意走了,要是能一辈子呆在这里,像昨天那样,就我们两个人多好。回了村,你帮我们打跑强盗,就该走了,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城里如花似玉的女子多的是,你会忘了我这个乡下野丫头的。我不会缠着你,毕竟你生来就不属于这里。只希望你将来吟诗赏月的时候,偶尔会记起曾经认识过我这么个乡下妹子,别把我当笑话讲给你那些有钱的朋友听......"周水仙哽咽着,说着说着已泪流满面。
李元盛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傻丫头,哪儿来的这么多想法?我怎么会丢下你呢,我还怕配不上你呢,你放心,无论我走到哪儿都带着你,只怕到时候,你不愿跟我走了。"
"别拿好话骗我。"周水仙幽幽道。李元盛忽然抬头往树顶上看去,还惊奇地叫道:"咦?那是个什么东西?真有趣!"周水仙立刻又来了精神,焦急地问:"在哪儿?"李元盛伸手指去:"那树枝上,绿茸茸的,一个劲儿地动。"周水仙脖子仰得老高,极认真地端详:"我怎么看不见?""有好多呢,看不见就算了。"
周水仙摇着李元盛的手,执拗地问:"告诉我嘛,那树上到底有什么?""树叶呗。"李元盛有气无力地答着。"咯咯!"周水仙破涕为笑。
"哈,还说不骗我!"周水仙嗔了一声,在他背上轻轻捶了一拳。"我没骗你啊,是真的嘛。"李元盛牵过马来,"这回该走了吧,你坐前边还是后边。""大白天的让人看见了多难为情?""呸,假正经,不愿意算了,我自己骑,你在前面牵马。"
第五章 疯狂劲敌
走出树林时情况恰好相反,骑马的是周水仙,牵马的是李元盛。
"该往哪儿走?""好像在南边。"李元盛掏出个圆饼似的东西,里面躺着个两头尖尖的铁片。"这是指南针,"李元盛炫耀着,"有了这玩意儿,迷路的时候照样分得清东南西北,你等着我对一下......喂!你往哪儿去?会迷路的,站住!"李元盛正摆弄着指南针胡乱指方向,周水仙却一打马抛开他朝前跑去。李元盛跟在马后面气喘吁吁地追着。
跑了好远,周水仙总算把马停下,李元盛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告诉你不要乱跑。我好不容易才对出方向,现在又全乱了。"正说着便听见"哗哗"的流水声,举目望去,眼前不正是村边那条小河吗?
"用得着那么费劲吗?看太阳不就成了。"周水仙得意地笑着,向傻愣着的李元盛招了招手,"上来吧,看你跑得怪累的。不过到村子口你就下来,别让大伙儿看到。""行!"李元盛美滋滋地上马坐到周水仙身后,把指南针递给周水仙:"给。""做什么?""我身上没带什么贵重东西,这个就算我给你的定情信物,你拿好了。"周水仙撇了撇嘴:"别哄我了,破烂玩意儿,谁稀罕。"嘴上这样说着,还是接了过来,小心地揣在兜里。
没走多久,便到了村外的一片小树林。"呼啦啦"蹿起几十条人影。李元盛惊呼一声:"强盗!"奇怪的是"强盗"堆里也有人在喊:"强盗!"李元盛把周水仙搂紧,定睛一看,都是榆树村的人。
一个声音问道:"是水仙吗?"周水仙惊喜地叫道:"爹!""水仙,你到哪儿去啦,可把爹给急坏啦......""爹,女儿昨天遇见强盗,差点儿就回不来了,亏了他救我。"
"你们怎么......"周国良惊愕地望着两人,脸上表情很尴尬。众人也都停止了喧嚷,用目光织成一张网,把二人粘在中间不放。
原来他们还骑在同一匹马上,而且李元盛还紧搂着周水仙的腰。周水仙可坐不住了,脸"腾"地一红,提肘撞了一下李元盛,低声道:"下去!""哦。"李元盛抱着周水仙,笨拙地往马下跳,周水仙奋力挣扎着,急道:"我让你下去,快放手啊!"李元盛听她这一说便真的松了手,周水仙失了支撑,"砰"地摔在地上,匆忙爬起来,瞪了李元盛一眼。
朱黑虎跌跌撞撞地从人群中冲出来,指着二人激动地说:"水仙,你怎么......跟他......"周水仙捂着脸跑开。
朱黑虎一把揪住李元盛的领子,咆哮道:"一定是你欺负了她!我揍你个混蛋!"周国良急忙拦住朱黑虎:"老朱,你别那么莽撞,还有正事呢。"说完,顾不得面子难堪,一把握住李元盛的手道:"李大侠,你可回来啦,快跟我来。"周国良神色凝重,看样子是发生了大事。
一个村民浑身是血,倒在一张长条板凳上。丁有才正领着一伙人为他包扎伤口。
李元盛看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不由一阵恶心,把脸扭到一边:"真够狠的,谁干的?"丁有才道:"他上地里摘两棵菜,回来就遇上强盗了,被砍成这副德性。那恶贼还留下口信说中午要来村里大开杀戒。可把我们愁坏了,幸亏你及时赶回来了。"
李元盛一副愁容:"这么快?不是明天吗?""强盗的话还有准儿?""不是说就几个毛贼吗?怎么出手如此凶残。昨天我碰到那几个也个个心狠手辣,哪里像普通小贼?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丁有才忙辩解:"哪有的事?可能是他们又请了帮手,不过凭李大侠的身手应该不难应付。"说完冲周国良一使眼色。周国良匆忙掏出一张银票硬塞到李元盛手中,然后立刻跳到一边,好像他送出去的是一个扎手的刺球:"李大侠,这一百两银子你先拿着,等你帮我们过了今天这关,再把剩下的二百两给你。"
看到李元盛拿了银票,榆树村的一干人全部缄默不语,目光都落在李元盛的脸上,看得他很不自在。李元盛搪塞道:"哦,在树林里呆了一夜,太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儿再想对策。"转身便要走。
朱黑虎实在忍不住,率先捅破了窗纸:"走什么走?该轮到你出马了!你酒也喝了,钱也拿了,美女也抱了,该干点儿正经事了。"丁有才又站出来责备道:"老朱你怎么这样说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李大侠既然答应了我们就一定能做到,是吧,李大侠?"这两人一红一白地唱着对脸戏,李元盛无言以对,勉强应着:"是啊。"
这时,一个村民慌慌张张跑进来,嚷着:"来了,他就在村口!"李元盛双眼无助地张望着:"就我一个人去?"
周国良和丁有才都躲得远远的:"我们都老了,帮不上你什么忙,再说,他也是一个人来的。""谁知道他们后面有没有埋伏?还是找个人陪我吧。"李元盛极力要求着。"那就老朱去吧,"丁有才指向朱黑虎,"他多少还能比划几下,能给你打个下手。老朱你看怎么样?"
"没问题,"朱黑虎走过来使劲一拍李元盛的肩膀,李元盛身子一软,几乎瘫倒。"害怕了?我的李大侠?"朱黑虎鄙夷地笑着,抄起棍子,拉起李元盛就走:"你不是武功盖世吗,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李元盛额头渗出汗珠来,被朱黑虎连推带搡出了门,却还辩解道:"我不是害怕,是昨夜着凉了,身体不舒服。"
迎面碰见了周水仙,李元盛忙拉住她的手:"水仙,我有句话要跟你说,我对你是真心的,你要等着我回来,可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你......"朱黑虎使劲一拉李元盛的手:"别婆婆妈妈的,又不是要上法场。"周水仙也觉出有些不对头:"你们这是干什么去。""去干他该干的事去,问你爹吧。"朱黑虎强拉硬拽把李元盛拖走。
此时,丁有才正和周国良商量:"我去通知大伙儿打好行李,要是他们回不来,咱们就集体逃跑。"
正午,太阳像是一枚被烤化的蜡丸,点点滴滴淌下的都是灼热的光。
村前的那条长路中央,矗立着一团硕大的黑影,乍看上去就像是凭空生出的一株大树,仔细一看,才发觉其实是一个骑马背刀的人。
马是剽悍的乌龙驹;人是威猛的黑大汉;刀是锃亮的九环大刀。
李元盛和朱黑虎隔了一大段距离远远地观望,却不见对方有丝毫动静。朱黑虎沉不住气了,把手中棍往地上一掼,道:"干脆冲上去砸扁他!"
不等他往上冲,那黑大汉已经有所行动,催动乌龙驹撒开四蹄飞奔。行至半路,黑大汉右手在背后一绕,已将九环大刀握在手中。狰狞可怖的面孔越来越清晰,脸上横七竖八布满了各种刀痕,斑斑点点,黑褐色的肌肉向外翻,像是一张张血盆大口,能把人活吞下去。
李元盛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拔腿便逃。朱黑虎狂吼着挥舞长棍迎上去。人马相错的一刹那,黑大汉单臂高扬,一片金光甩了起来,向朱黑虎劈头盖脸地扫下来......
马从朱黑虎身边掠过,奔出老远,停下。
朱黑虎目光呆滞地举着大棍,棍头本该是指向黑大汉的,现在却失去了目标茫然地指向前方,看上去就像自己在练招。忽然起了一阵微风,高举的长棍被风一吹,瞬间断成了几截,然后是一声撕肝裂肺的惨叫,他举棍的右手随棍一起脱落到地上。朱黑虎"咚"地栽倒,昏了过去。
李元盛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会有阵阵凉气透过衣袖直往他身上钻,全身似被冻僵了一般,竟然动弹不得。
黑大汉圈马回来,大刀在头顶挽了个花,再次掩杀过来,锋刃尖啸着把李元盛头顶的气流割开,直劈下来。李元盛勉强让过,大刀在他背后开一条半尺长的口子。这一刀反倒使李元盛醒转过来,他蓦然转身,在刀即将抽走那一刻,双手一按,将刀头紧扣在手。
黑大汉催马提刀狂奔。李元盛被刀带了个趔趄,扑倒在地上,仍死死捏住刀头。只觉身体和地面摩擦产生一股灼热感,他咬牙忍住痛,只抱定一个信念:不能松手。
但人的耐力毕竟是有限的,眼看李元盛要坚持不住了,黑大汉却先耐不住性子,把刀柄一压,胳膊一抬,将刀掀起来,轻而易举地便把李元盛抡到空中,然而此举非但不智,简直错误之极。李元盛虽然被抡了起来,却仍没放手,在刀头上挂着,这样一来反而摆脱了被拖拉的痛苦,任凭黑大汉左摇右晃都无法甩掉他。
黑大汉气得怪叫一声,运足了劲儿,猛地把刀又向上推去。李元盛却顺着这一推向前翻了个个儿,避开刀尖,双脚落下时已骑在刀背上。李元盛喊了声"灵猿戏枝",然后把刀紧紧夹住,双手提到胸前,由掌化拳,迅捷出击。从学会这招起他就从没失手过,拳挟风至,"砰!"黑大汉应声落马,刀也落到李元盛手中。
李元盛随着黑大汉的去势,身子一旋,翩然飘落到马鞍上,心中好不得意,拿大刀在身前身后不停地耍,心道:看你还凶不凶?现在你的刀和马都在我手中,只有挨宰的份儿。
李元盛神采飞扬地举起大刀,一路吆喝着催马掩杀过来。黑大汉却不躲闪,眼中透出凶光,双臂张开,竟然迎着乌龙驹扑过来,他要拼命!
李元盛猛地一带缰绳,那马戛然而止,前蹄高高扬起,悬在空中。
黑大汉一股劲儿冲到了高悬的马蹄下。马蹄下落,重重地刨在黑大汉的肩膀上,"嘣嘣"两声,就像是击在两块铁板上。黑大汉一咬牙,反抓住两只马蹄,硬生生地将两条马腿托离肩膀半寸,然后身子一矮,闪身钻到马肚子下,双臂一张,左右手各自握住马的前后两对蹄子,"嗨"地怪叫一声,猛然挺直腰,竟将那马连同骑在马上的李元盛一并扛了起来。
这时候要是有人在场,看到的一定是一幅让人瞠目结舌的画面--人骑在马背上,马下面居然还有另一个人!
黑大汉扛着马原地转圈儿,想把马背上的李元盛抡下去,没有成功。黑大汉一发狠,将马的一条前腿硬生生撕下来,使劲捶打李元盛的腿。
片刻间,李元盛的裤角上血肉模糊,分不清是马血还是李元盛的血。面对这样的对手,任何常规打法都无济于事,李元盛选择了最直接的自救方法--将手中的大刀从马背上插了下去,刀从马的身体穿过,"噗",又插入黑大汉后脑,像穿糖葫芦般将马和人串在一起。黑大汉眼珠几乎要迸出来。李元盛重重撞到地上,眼前一黑,登时不省人事。
第六章 事情真相
不知过了多久,李元盛被一股苦水灌醒,耳边是周水仙的声音:"别乱动,快把这汤药喝了。你疼不疼?流了这么多血,可把我给吓坏啦。""血?"李元盛头一歪,又晕了过去。他再次醒来是被冷水激醒的,不见了周水仙,眼前是胳膊上缠了绷带的朱黑虎。
"你干什么?""李大侠,你别怕,你伤得不重,那贼首已经被你杀死了。"李元盛发觉朱黑虎对他非常友善,竟破天荒地称呼他"大侠"。"您救了我们全村人,也救了我的命。要不是你杀了那恶盗,只怕我也别想活着回来。以前我错怪了你,你别放在心上。我是迫不得已才弄醒你的,你的药里掺了迷药,我要不弄醒你,只怕你糊里糊涂地就会被人害了。"李元盛颇感意外:"为什么要害我?"
"我先告诉你整件事的真相:那天确实有两个陌生人借宿。吃饭的时候,不知是吹牛还是酒后吐真言,他们竟然说出随身携带了一样价值数十万两的宝物。这个秘密被丁有才偷听到了。他把村长、我和村里的一些骨干人物都召集过来,商议怎么把这一大笔钱弄到手。丁有才提议把他们骗到水仙房里,大家再冲进去把他们一举抓获。就算搜不出宝物,单是调戏民女这条罪状也能讹个百十两银子。
"最初我是坚决反对的,一是不想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二是不愿意他们拿水仙当诱饵。尽管我配不上她,可我还是不愿任何人伤害她。村长开始也不同意,怕女儿吃亏。后来我们终于还是集体参与了这件事。水仙蒙在鼓里,要是她知道一定不会参与这勾当。
"丁有才把两人引到水仙房间,很快就传出了呼救声。我带着事先埋伏好的村民手冲进屋去,乱棒齐下。有一人当场就被我们打倒在地,另一人却跳窗跑掉。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倒地的家伙那么不禁打,居然断了气。我们把尸体搜遍也没寻出什么宝贝来,只有几两散碎银子和几张破纸。丁有才让大家焚尸灭迹,保守秘密。
"可事情并没有结束,第二天,逃走的那人便领着一伙山贼到村子劫掠一番,还留下一封信,限三天之内交出尸首和遗物来,否则灭我们全村,信上的落名是凌子丹。我多少知道些江湖上的事,凌子丹是黑道中有名的杀人魔王,他的手下全部都是亡命之徒,官府也没办法。丁有才那天只说是几个小贼,就是怕你听到他的名号会变卦,想不到你还真杀了他。现在强盗的威胁解除了,该考虑怎么对付你了。
"当初提到出钱请帮手的时候,没有几户愿意掏腰包。村长和我几个人翻了家底儿才凑了那么一百两,就是你拿到的那些,另外二百两是村长用全村的地抵押来的,乡下人要是连地都没得种以后靠什么生活?那二百两他们绝对不会给你。
"刚才大家聚在一处商议对策,是想在你昏睡的时候把你处理了。我借口上茅房溜出来救你,我实在不想再做害人的事了,何况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趁他们还没发觉,你带上水仙走吧,她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对她。你动作快点儿,我还得回去,免得他们生疑。"
李元盛不由冒出一身冷汗:"幸亏你救了我,要不我这一觉睡过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你说那强盗头目叫什么?""凌子丹。"
李元盛耳边却响起黑大汉临死前说的话:"你杀了我,我大哥凌子丹不会放过你。"李元盛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好家伙,原来正主儿还没露面呢,看来我真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什么?"朱黑虎没明白他的话。"没什么,谢谢你给我报信,我看你也别回去了,你们村可能还会有劫难。""我不走,我现在这样子已经是个废人了,到哪里还不是一样。"
"这人虽然总跟我过不去,关键时候却救我一命,总归是条汉子。那些家伙就太过狠毒,不想给钱跟我商量一下,我不要就是,还想取我性命。活该你们要倒霉,等明天真的凌子丹来了,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李元盛内心感慨。外面虽然星斗漫天,却已微微见亮。"一会儿他们就该下手了。"
李元盛拉着周水仙的手急匆匆地走在村外树林中。
周水仙道:"你不好好养伤,这么早折腾起来,有什么事?""别问了,跟我走就是。"周水仙停住了脚步:"不行,你不说清楚,我死也不走!"
李元盛见拗不过她,便也停下来:"好吧,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听了别生气。"
"说吧。"
"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正人君子’李大侠,我只是个江湖艺人,碰巧也姓李。那天你爹他们是认错人了,本来我是想说清楚的,可又听说有三百两酬金,就动了贪念,想把钱弄到手。开始我以为是对付几个毛贼,自认为还应付得了,可那天绑架你的那几个强盗全都那么凶悍,我就知道凭我的能力救不了你们,还可能搭上性命。我改变了主意想溜走,却又舍不得把你一个人扔在树林里,就又跟你回来了。"
周水仙疑惑地打量着他,"哧"地笑了:"又编了鬼话来骗我,你装得可真像。怎么样?给我识破了吧?"李元盛急道:"我说的是真话,你就信我一次吧!"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周水仙倒也信了几分:"我不管你是真是假,强盗头子是你杀的,你救了我们全村人,拿这钱也是应该的。就算你说了谎,我也原谅你啦,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回去吧。"
"你听我说完,我昨天杀的那个不是强盗头子,他死的时候说他大哥会给他报仇的,他大哥才是真正要找你们麻烦的人,而且武功一定比死的这个还高。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应付,你们村大祸临头了,我叫你出来是想让你跟我一起逃走。我不是不想救其他人,实在是能力有限,我已经尽全力了,总不能去送死吧。"
周水仙皱起眉头,愁云满面:"你说的都是真的?""千真万确。"周水仙转身便走:"我得回去,爹还留在村子里呢。"李元盛拉住她:"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去把你爹偷偷接出来,咱们一起走。"
"那乡亲们呢?这祸是因我而起,我不能丢下他们自己逃命。""这事根本与你无关,你是无辜的,被人利用了。他们还想害我,都不是好人,连你爹都算在内,死有余辜......"
"啪!"李元盛脸上挨了一个嘴巴。"你骗我可以,想不到你为了逃命竟然编瞎话侮辱我爹?你要是个男人就跟我回去。""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会回去。""好,我自己回去。""这次我可救不了你了!"周水仙没理他,固执地往回走。李元盛急得直跺脚。
林子外传来周水仙的惊叫。李元盛奔到林子边,看见树林外有六个骑马的人--是强盗!李元盛忙趴在草丛中,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周水仙被一个强盗横架在马前,拼命挣扎着,一抬眼,忽然发现不远处的草丛中闪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那脸在她的目光扫视下变得像一张白纸,迅速沉入野草深处,好像生怕被她认出来似的。
仿如一阵乱风拂过,草叶纷乱地摇荡着。周水仙看得出那是藏在草丛里的人在颤抖。周水仙停止了反抗,目光却始终回望着草丛。那张脸终于再次显露出来,眼神里满是恐惧、胆怯。
周水仙凄然一笑,笑容中充满失望和鄙夷,一件东西从她手中滑落到地上,是那个指南针。
李元盛等强盗走远才敢走出草丛,拾起周水仙丢掉的指南针,望着远去的几骑马,喃喃自语道:"水仙,你别怪我,我只是个怕死的凡人,当不得你心目中的英雄。"然后猛地抱住一棵树痛哭起来,"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呀!"
第七章 杀人魔王
拂晓,榆树村的村民们比往日起得都早,手里还拿着家伙,不是去种地,而是去杀人,他们将李元盛住的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哗啦。"众人破门而入,很快又倾巢而出。"跑啦!"丁有才急道,"四处搜搜,他身上有伤跑不远,不能放虎归山。"村民们来到村口,停下脚步往路上望去。
马蹄纷飞,踏起一片烟尘,弥漫了整条道路。当先破雾而出的是一面绣金边的大旗,旗子当中明晃晃地写了斗大一个"凌"字。举旗的汉子骑着马耀武扬威地将旗在头顶耍着圈儿。
随后,鱼贯而出的是五个精壮汉子各骑五匹骏马。六人六骑走马灯似的绕场奔了一周,然后当先那个耍旗的把旗在地上"噗"地一插,跨下马猛地立住,几乎同时,紧跟着的五匹马也像被钉住一般,纹丝不动。六匹马并排站在一条线上。
强盗来了!村民们都慌了神,搞不明白从哪儿又冒出这许多强盗来。
当先一人跳下马来,阴阳怪气地笑着:"嘿嘿,你们果然机灵,连我赶早偷袭的计划都给识破了,难怪我那几个兄弟会栽。呵!这么多人,还拿着家伙,我好害怕呀,我们只有六个人,是不是该投降了?你们村谁管事,我要跟他谈谈。"大家的目光一齐投向周国良。
那强盗笑着走到周国良面前:"看来,我得先关照你了。""锵",一柄剑飞快出鞘,在周国良脖子上一抹而过。"骨碌"一声,周国良一颗头颅已被卸了下来,滚到路中央,身体随后倒下,村民们一阵惊呼。
"爹!"周水仙喊着,从马上挣脱下来,扑向周国良的尸身,却被那强盗一把揪住头发按在身前。
那强盗仍是一脸笑意,阴森森地道:"我叫凌子丹,有哪个不服的,可以出来过两招,不想惹事的,就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一阵乱响,村民们争先恐后地放下手上的农具。"哼,你们这些泥腿子还想跟我斗?"凌子丹又缓了口气,"大家放心,乖乖听话就不会死,杀我兄弟的事我可以不追究,只要能答上我的问题就可以活命。听好了,"凌子丹咳了一声,"我兄弟的尸首埋哪儿了?""烧啦。"村民纷纷抢答。"那他身上的东西呢?"众人开始互相议论。"他没留下什么呀?啊!"话没说完,该村民便身首异处。
凌子丹剑尖指向村民:"不知道可以不说,说谎一定要受罚--啊!"凌子丹忽然也叫了一声,原来是被他按着的周水仙,不知何时从身上找出一枚缝衣针来,趁他不防备的时候刺到他手腕上,凌子丹用剑一拨,那针便被磕飞,钉到大榆树上。
凌子丹一巴掌把周水仙搧倒在地。周水仙倔强地站起来,一口唾向凌子丹。凌子丹又是一掌搧去。周水仙脸上一连挨了十几下仍然不停地向凌子丹唾着。凌子丹气急,举剑要砍,周水仙闭上眼,等剑落下。
凌子丹却只是用剑尖挑开她披散在脸上的头发,端详着:"小妞儿好有个性,长得又标致,杀了怪可惜的。"
"老大,五弟就是因为她死的。"一个强盗嚷着。"好,那你们就帮五弟圆了心愿,给我当众把她干了,看有没有哪个肯英雄救美。" 凌子丹把周水仙往土匪群里一推。几个强盗伸手便去撕扯周水仙的衣服。
"别碰她!那事我知道。"朱黑虎挺身而出。
"嘿嘿,"凌子丹奸笑着,"说说你都知道什么?我的大英雄。"朱黑虎凑到凌子丹身前:"我知道你是个畜生!"他突然从胳膊上的绷带里抽出一把匕首,直刺向凌子丹。凌子丹剑光一闪,朱黑虎仅存的手臂飞上半空,断手握着的匕首仍然盲目地向前刺着。一截剑尖从朱黑虎胸膛穿出,他奋力向前一挣,一股血箭从伤口喷出。
朱黑虎踉踉跄跄地走到周水仙跟前,嘶声道:"能死在你面前,我......死而无憾。""噗",又是一剑穿心而过,朱黑虎闭上了眼睛。
周水仙流着泪看着朱黑虎:"朱大哥,我虽然不喜欢你,你却肯为我而死,比起那个无情无义的懦夫要强百倍,你等着,我这就随你去。"说完一头撞到大榆树上,登时昏死过去。
强盗们一拥而上,正要动手解她的衣服,忽听一个声音传过来:"干什么呢,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很光彩啊?有种冲我来!"
村民们望向凌子丹身后,欣喜若狂,像是盼到了救星。"李大侠回来了。""快帮我们打跑这些坏蛋。"凌子丹上下打量这个不速之客:"你是哪庙的和尚?""在下‘正人君子’李元盛。""好像很有名啊,关你什么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是他们请来的帮手。"
李元盛对众村民道:"大家不要怕,我自有办法对付他。"回过头来,正气凛然地面对凌子丹:"你的几个兄弟是我杀的。不过,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们先要杀我的。"
然后就听"扑通"一声,李元盛跪倒在凌子丹脚下:"求求你饶了我吧,也饶了这些无辜的人吧,我就收了他们一百两银子,给你,都给你。"
村民们想不到他会用这种办法来"对付"强盗,都惊叹起来。
凌子丹也颇感意外,本来他对"正人君子"的名头还是有所顾忌的,却没料到这位大侠会这么快就跪地求饶,骂了声:"胆小鬼!"一脚把李元盛踢翻在地,嘲弄道:"看看,这就是你们请来的高手,贪生怕死,像条狗。今天我要杀鸡儆猴!"挥剑向李元盛砍去。
李元盛赶忙闪开,接着就用双脚夹住他的剑,躺在地上的身体跟着坐起来,双拳直取凌子丹前胸--是那招"灵猿戏枝"!
凌子丹按动剑柄一旋,长剑滚动起来,剑刃割破了李元盛的鞋面。李元盛拔腿便跑,凌子丹紧随而至,剑尖在李元盛身后晃动着,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李元盛蓦地凌空跳起,双脚折转回踢,使出"浪子回头",左脚拍开凌子丹的剑尖,右脚贴着剑身踢向凌子丹的肩膀。
凌子丹倒退一步,手腕一拐,把剑柄横过来拨在李元盛的右脚上,把李元盛撩飞出去。第二招也遇挫。
李元盛落向不远处一根晾衣服的铁丝,在即将摔下的瞬间,伸手按在铁丝上,双脚荡起来,并紧后蹬,第三招--"前仆后继"!这一来增加了突然性和隐蔽性,凌子丹来不及防范,被踢个正着,连退了几步,不由叫起好来:"不错,有两手。"
一击得手,李元盛似乎又找到了感觉:常规打法我不是他的对手,得跟他玩点儿邪的。李元盛一翻身,竟站立在铁丝上,玩起了走钢丝的绝活。
凌子丹飞身跃起,也向铁丝上落去。李元盛一晃铁丝,凌子丹身子不稳,急切间连着两个后空翻,落在地上。凌子丹一剑向铁丝斩去,铁丝迎刃而断。李元盛飞跃入一间农舍里。凌子丹紧追不舍。
关紧的门猛然敞开,凌子丹集中精力往屋里看,却没留意门上还挂着一个人。李元盛双手按住门边,扬脚后蹬,喊道:"前仆后继!"凌子丹又被踢中,不由恼羞成怒,纵起老高,长剑凌空下击。李元盛手一撑,身子越到门板另一侧,双脚回踢在门板上,又是"浪子回头"!
"咣",凌子丹跟那回荡的门板撞了个满怀,一跤仰倒在地上,摔得不轻,好半天才爬起来,咒骂着:"你们几个都是死人哪?还不帮我把这小子收拾了!"
"砰砰"几声,那几个强盗被丢在他眼前,竟真成了死人。凌子丹吼道:"谁?是谁干的?"
"我!"一个衣着华丽、风度翩翩的中年人站到他身旁,用手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我杀了你!"凌子丹挥舞长剑冲了过去。"噗"的一声,剑气居然击到一面土墙上,泥土飞扬。人呢?被穿透的本该是那个中年人。凌子丹想撤剑,却发现剑已无法收回,剑被紧紧夹在一双脚里--中年人的脚。
原来中年人在他出剑的时候,便已跃在空中,待凌子丹凌厉的一击在他脚下击空,便赶在他收剑之前夹住了剑身,然后便听"嘣"的一声,凌子丹的精钢利刃竟被那一双脚折成两截。只见中年人身子在空中转了个个儿,双脚挟着半截断剑轻轻一送,剑尖便插入了凌子丹的咽喉。
怎么这一招这么像我的"灵猿戏枝"啊?在旁边看着的李元盛忽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中年人落地,又在衣服上拍打着,倨傲地说:"你们可以兄弟团聚了。"凌子丹用手摸着咽喉,似乎想说什么,却已发不出声音来,他猛地扬起右脚,拼着最后一点儿力气向中年人踢去。
中年人身子一让,将脚抄在手中。只见鞋尖露出一截闪亮的利刃,竟是一柄短剑。他不等凌子丹再有所行动,便抢先抓起凌子丹的另一只脚,双手猛地一分,惊呼声中凌子丹被撕成两片。中年人拍拍手,厌恶地皱眉:"给你个干净死法你不干,非要死无全尸,弄脏了我这身衣服。"说着一运力,那身血衣就成了碎片。
第八章 真伪君子
最后时刻,救星从天而降,没费吹灰之力就将这些强盗全部铲除。村民们恍若做梦,似乎不相信会有这么幸运的事。不过这位英雄也够血腥的。
丁有才讨好道:"这位大侠帮我们杀了强盗,救了全村人的性命,还没请教尊姓大名?""在下‘正人君子’李元盛。"此话一出,更是一片惊讶,村民们互相议论着:"怎么搞出两个李元盛?"
那中年人道:"因为临时有事,误了跟你们约定的日期,谁知会给人冒名顶替。至于你们找来的这个人是何方神圣,让他自己说好了。"
另一个"李大侠"也开了口:"他说的对,我是冒牌货,真名叫李柱,是卖艺的流浪汉,被你们错当成这位李大侠了。我冒充下去,是为了要挣这三百两银子,不过我也真帮过你们,今天我当着这位正牌李大侠的面跟你们说了实话,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包涵。"
"我早就看他不像好人。""揍他!这个骗子。"愤怒的村民抄起农具向李柱围来。奇怪,刚才在强盗面前他们怎么没有这股劲头?
正牌李元盛拦住了大家:"算了,对付这种小角色何必大动干戈呢?放他一马吧。"又转身对李柱说,"你以后要多做善事,不要四处行骗了。"丁有才谄媚地说:"您真是菩萨心肠,看在李大侠的面子上我们就饶了他。"
李柱灰溜溜地躲在一旁,曾经拥有的荣耀顷刻间荡然无存。
李元盛声音洪亮地讲着话:"各位乡亲,既然罪魁已授首,你们就把贼人留下的东西交给我吧,好留做呈堂证供。""可他确实没留下什么呀?"村民们一脸茫然。
"狡猾的刁民,不给你们点儿颜色看,你们不会说实话。"李元盛说话的口气突然转变,抓住一个村民,一下子把他的胳膊拉脱臼:"说,东西在哪儿?"村民疼得"哇哇"直叫:"我不知道啊,那天我没在场。""咯",李元盛干净利落地扭断了他的脖子:"那你今天就不该站在这儿。"
大侠也杀人?村民们茫然了。
李元盛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捋着长须,若无其事地看着众村民:"我现在从前排正数第一人开始依次问下去,谁回答得让我不满意,就会享受刚才那位老乡的待遇。"李元盛沉着地像是安排大家做一个集体游戏。
村民们乱成一团,前排的纷纷往后躲,后排的拼命地挤住不让他们退回来。"不许动,就保持现在这个队形,谁动我杀了谁!"李元盛把第二具尸体丢到村民前面,"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到做到,我最讨厌做事没规矩的人。"这一连串的变故搞得村民们胆战心惊,刚刚还是拨云见日,转眼又杀气腾腾,新的灾难降临到他们头上。
这位大侠的手段比强盗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决不手软,转眼又杀了第三个村民,到第四个村民那儿终于问出点儿眉目来。"那......人的尸体让我们给烧了。他身上确实没见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几两银子和几张破纸。"
李元盛忽然面露喜色:"那几张纸在哪儿?说出来我就饶了你。""纸也跟那人一块儿烧了!""什么?"李元盛的表情由惊喜转为失望,又由失望转为愤怒,"你们这些愚蠢的乡巴佬儿,我的财富都断送在你们手里。"手上一用力,那村民又成了死尸。
"堂堂正人君子怎么言而无信呢?"李柱不知什么时候又站了出来,"你刚才不是答应放过他了吗?这种事传出去,就不怕辱没你的名声?"
李元盛脸上挂着残忍的笑意:"哼,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的,明天就会传出消息,恶贯满盈的凌子丹将榆树村村民杀个干净,正好被路过的‘正人君子’李元盛截住,将凌子丹杀死,为村民们报了仇。哈哈。"
李柱对众村民喊道:"你们还没听明白吗?他为了不让丑事传出去会把你们都杀光的,还傻愣着干什么?等死啊,快拿起东西反抗!"村民愣愣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李大侠,我们什么也没看见!"忽然有个聪明人率先喊出口号。接着,群起响应:"是啊,您就饶我们一命吧。""你要不相信,可以把我们弄成哑巴,只要留条狗命给我们就行。""他想挑拨离间,李大侠你快杀了他!""杀死他!杀死他!"村民咬牙切齿地呐喊,似乎李柱是他们的仇敌。
李元盛面向李柱,得意地笑道:"看见没有,是他们一致要求我杀死你的,我不得不顺应民意。受死吧。"李元盛提起双掌。李柱骂道:"这些笨蛋,我真不该回来救你们。"忽然对树后喊道:"几位大侠,还不现身?"李元盛回眼看去。李柱拔腿便跑,奔向村里。
"我拍死你!"一个村民突发冷箭,一锹拍过来。李柱飞身架住锹杆儿,举拳打倒村民,夺过锹来。
李元盛知道上当,快速追来。李柱看似向前跑,却忽然将锹头在地上一撑,双脚向后踢去--"浪子回头"!李元盛回身一闪,用手按住一个村民肩膀,双脚前踢,顺手把那个村民给解决了。
四只脚碰在一起,李柱觉得像是踢中了石头,忙把脚缩回来,却超水平发挥又踢出第二脚,这一脚踢在支在地上的那把锹上,锹头扬了起来,飞铲向李元盛的头。李元盛身子一矮,让过锹头,一把将锹攥住,单手握住锹杆儿,做了个投掷动作,喝了声:"走!"
"嗖",铁锹载着李柱一起抛了出去,箭一般从众村民头顶飞掠而过,锹头直插进那棵大榆树的树干上。
李元盛紧跟着腾身而起,蜻蜓点水般在几个村民头顶借力,几个纵跃便跳到横插在树干的铁锹上。
李柱在锹上随着余势撞向树干,伸手在树干上一撑,身子在锹杆儿上向后滑行,直接就用了一式"前仆后继",脚往后推,想趁李元盛立足未稳,将他捅下锹去。却见李元盛脚下一蹬,双手张开,像个大蛤蟆一样从李柱身上越过,落下时张开的手顺势按在树干上把身体向后推,出脚!用的竟也是"前仆后继","砰",正中李柱脸上,直踢得李柱鼻孔喷血,向锹下跌去,却给李元盛翻身用双脚又夹了回来,"砰砰"面上又中了两拳。"灵猿戏枝"他也会?不待李柱想明白,李元盛又踩着锹杆儿向前跑几步,在树干上一踏,双脚反弹回来,齐齐踢在李柱胸前。是"浪子回头"!
惨啦!站在锹杆上打斗,难度跟走钢丝差不多,本该是李柱的强项,可他却没占到半分便宜,反被李元盛连连击中,而且每一招用的都是李柱的绝技。十几回合过后,李柱的脸已经肿得像个大馒头,心中暗暗叫苦:这家伙实在太厉害了,怎么我会的那两下子,他都用得比我还好?
"咱俩根本不是一个档次,我只学你几招就把你打得屁滚尿流了,赶快投降吧!"李元盛边说边习惯性地躬身拍打腿上的灰尘,头压得很低。
"没那么容易!"李柱看准时机,双脚陡然飞出,一下子夹住李元盛的脖子,用的还是那招"灵猿戏枝",这次是把李元盛的脖子当成树枝,后半招"起身出拳"还没有使出,便被李元盛抱紧双腿,抡了大半圈儿,头向树干撞去。总算李柱够灵巧,迅速把头一抬,才没把脑袋撞碎,但脸皮依然刮到了树皮,似乎有什么硬东西在脸上荡了一下......
看到李柱满脸是血、不知死活的样子,李元盛犹豫了一下,想看个究竟,手上力道稍减。李柱借机双脚把李元盛脖子夹紧,终于把上半身提了起来,使出"灵猿戏枝"的后半招,双拳擂向李元盛的面门。拳头在离目标不到一寸远的地方停住,他的手腕正捏在李元盛的两只手里。
"我说过你那几招对我不管用的。"李元盛得意道。忽然他感觉有些不对劲,李柱并没有使劲想把手挣脱出去,反而也扣住了他的腕子,四条手臂紧紧缠在一起,接着李柱那张血淋淋的脸向自己凑过来。
在两张脸贴近的一刹那,李柱肿胀的厚嘴结实地吻上了李元盛的眼睛,仿佛一对热恋的情侣。
"啊"的一声惨叫,两人一触即分。只见李元盛的右眼中,鲜血夺眶而出,只露出一枚缝衣针的尾巴,闪着亮晶晶的光。
让我们重新回顾一下这一针的来路--
周水仙用针刺凌子丹,被凌子丹用剑拨飞,针插入树干。
李柱被李元盛抡向树干,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脸--是周水仙那根针!李柱脑筋转得极快,张口把针咬住拔下来,含在嘴里......
回到那精彩瞬间--李柱假意用"灵猿戏枝"反抓住李元盛的手,把脸向前探,将针叼在嘴边,吻入李元盛右眼。李元盛松了手去拔眼睛上的针,李柱趁机脱身,从锹杆儿上跳下来,正落到从树下经过的一头牛身上。李元盛用力过猛,竟将整个眼球都摘了下来,疼得他哇哇怪叫:"我要把你碎尸万段!"双脚用力将锹从树干上搓下来,踩着锹杆滑行到骑牛的李柱头上,拨弄锹头回旋一扫,锋利的锹尖铲向李柱后颈。
李柱从地面的阴影上看到了李元盛出击的方向,忙把头一低,让过锹头,双手按在牛背上,身子一举,使了招"前仆后继",双脚甩起来将那把铁锹踹得飞起老高,回射向树干。
李柱使劲拍着牛屁股:"快走!"无奈那头牛偏不听使唤,不但不往前走,反而转回头驮着李柱往树底下钻,去啃吃树下的青草。
"刷",牛头被一条绳索套住。李柱抬头看,见李元盛骑在一个大树杈上,把腰带解下来拴在锹头上做了个绳套,准准地套住了老牛的下颚,勒起牛头强行往树上拉,竟把那牛拖离了地面。那牛四蹄乱蹬,李柱也用力向下坠,却仍然抵抗不住李元盛的盖世神功,随牛一起悬了空。
李元盛把锹尾的木框套住粗树枝,腾出双手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用一只独眼狠瞪着李柱,猛然从树上飞身跃下,向李柱头顶抓落。
李柱忙向树下跳去,速度却已慢了半分,李元盛的双手已经到了他身后。李柱匆忙中双脚向后飞踢,使了招"浪子回头",这一脚不是踢向李元盛,而是踢向那头牛。李柱只觉得双脚一紧,已然落到了李元盛手中。
"小兔崽子,我劈了你!"
李柱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正试图将他两脚分开。完了!李柱闭上眼,眼前浮现出凌子丹被撕成两半的情景。等了片刻却没觉出痛楚来,睁眼一看,身体仍然完好无损,双脚虽然还被李元盛抓着,手上的传来的力度却是越来越弱。李元盛那只独眼几乎夺眶欲出,脸上是痛苦、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两股鲜血顺着牛头淌下来。终于,李元盛无力地趴在牛头上,手也松开了。
李柱摔在地上,却顾不得疼痛,抬头凝望着李元盛的身体,喃喃自语:"他死了?"观察了好一会儿,终于兴奋地跳了起来,"他死了!"
李柱虽然确信李元盛已经断了气,却没搞清楚是怎么个死法。其实他是死于李柱最后那式"浪子回头"。李柱这两脚本是想阻一阻李元盛的攻势,却没想到李元盛杀人心切,使出全身力气向下扑,用力过猛,一头扑在被李柱踢起的牛头上,被尖利的牛角刺穿了心脏。
这个绝世高手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被一头牛杀死。
榆树村的灾难彻底解除了,村民们欢呼起来,谁也没有看一眼浑身是伤的李柱。丁有才觉得有点儿过意不去,凑到李柱跟前:"李......小李呀,"丁有才及时调整了称呼,"刚才我们实在是失礼了。"
"没事。我有个请求,我不想再流浪了,能不能让我在你们村住下?""这个......这些强盗、还有那个‘正人君子’的死都跟你有关系......"
"好了,我明白,我不会拖累你们的,这就走。"李柱说着又望了一眼远处已经醒来、正在周国良尸体旁哭泣的周水仙。
"要不要跟水仙道个别?"丁有才问。李柱苦笑:"我一个臭卖艺的就别自讨没趣了。"正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这银子......"他本来想说:这银子我就不收了,留给大伙儿把地赎回来。丁有才阻住了他的话:"虽然你不是我们花钱要雇的人,那一百两银子你还是收下吧,就当是我们答谢你的救命之恩。"绝口不提剩下那二百两的事儿。李柱无话可说,转身离去。
路过村外一片树林,李柱忽听背后有人喊:"李柱。"李柱一愣,只当村民们改了主意,要他留下来,微笑着一回头,立刻有三条闷棍打来,跟着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四条人影闪出,当先一个是丁有才。丁有才从李柱衣袋里翻出那一百两银票,揣到自己怀里:"臭跑江湖的,还想把银子带走?"那三个村民颇有不满:"老丁,人是我们帮你放倒的,现在你拿了银子,我们有什么好处?""人躺在那儿,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尽管去拿。"丁有才转身就走。
"这衣服有八成新,我要了。""裤子归我。"两人从李柱身上扒衣裤,"当"的一声,有个东西掉出来,是指南针。第三个村民捡在手里端详一下:"破玩意儿。"随手丢在地上。"哎,别都拿走了,给我留点儿。"那两个村民哪里管他,抱起衣裤跑出树林。第三个村民只得脱下李柱的背心,又在他身上踢了一脚,骂道:"穷鬼。"
李柱醒来时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只着一条短裤,喊道:"抢劫呀!有人抢我的钱。"
没人应声,李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真够狠的,连我最好的那套戏服都给抢走了。"李柱捡起地上那个被摔破的指南针,叹道:"一场空欢喜,该干吗干吗去吧。"
尾声
数月后,城里。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有钱就捧个钱场......"一个衣衫破旧的汉子在街头卖艺,四周稀稀落落围了一小圈儿看客。汉子胡乱耍了几趟拳脚,便举着破草帽收钱,"呼啦"走了一半人。汉子数着草帽里零落的几个铜板,不停地叹气:"这年头混口饭吃是越来越不容易了。"
"啪!"一块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扔在草帽里。汉子打开一看,不由惊讶,那是张三百两的银票,抬眼看去,扔钱的是位姑娘。
汉子笑了:"小姐,我怎么能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呢?"姑娘也笑了:"这是你应该得的报酬。"转身便要走,却被那汉子一把拉住:"水仙,别走啊,我还有话跟你说,你哪儿来的这些钱?"
"我把房子和地都卖了,还当了我娘生前留给我做嫁妆的首饰。既然当初答应过要付钱给你,我就一定要守信用。不像有些人说话不算数,说什么无论走到哪儿都带着我,还不是一个人跑了。""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肯跟我走吗?我从你们村出来的时候,只剩一条裤衩,连个要饭的都不如。""那我再问你,那天你不是要逃走吗,为什么又回去救我们?"
"因为......我说过要帮你们的忙,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呸,你也算君子,"周水仙嗔骂着,忽然深情地凝望着李柱的眼睛,"不过在我心中你是的。不管你混得有多惨,你始终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跟定你了,别想甩了我。"李柱感激地握住周水仙的手。
"李大侠!可找到你了。"忽然气喘吁吁跑来一人,一把扯住李柱的手,拖了便走。"阿三,你干什么?别在这儿丢我的丑,都说我是冒牌的了。"阿三兴奋道:"你还不知道吧,那一战你打出了名,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你的英雄事迹,不少人到村里找你,说要出钱请你做事,老丁让我把你找回去做我们的新任村长,快走吧。"
散去的人群听到他们的谈话又都围了上来。"是哪个李大侠?""是‘正人君子’李柱吗?""就是在榆树村力战‘杀人魔王’凌子丹,又除掉武林败类‘伪君子’李元盛的那个大侠吗?"
李柱一转眼珠,把阿三推到前面:"没错,你们找的就是他!"众人蜂拥而上,将阿三挤在里面。"我被高利贷逼得走投无路,你帮我摆平,连本带利都归你。""你帮我杀了我爹,家产三七分。"阿三从人群中挤出头来对李柱喊着:"明天......我们在村口等你!"
李柱和周水仙共乘一匹马,周水仙掏出个纸包打开,里面是两个烤地瓜。"还记得吗?我们在树林里吃的这东西,是我平生吃得最香的一顿饭。临来时我烤了两个带给你。"李柱接过一个剥开皮,咬了一口:"真好吃。"
眼前出现了一条小河。李柱道:"河那边就是你们村了,我想过去看一眼,那里让我永生难忘。""嗯,我也想看看,毕竟我在那儿生活了这么多年。""那咱们骑马趟过去吧。"
马渡到河中央,两人的地瓜也吃完了。周水仙正要把那张包地瓜的纸扔掉,李柱看着新奇,问:"什么东西?""废纸,在我屋子里找到的,正好包地瓜。""给我看看。"李柱拿过纸来仔细端详,忽然惊喜地大叫起来:"哈哈!藏宝图,他们要找的就是这个,原来没有被烧掉,一定是你反抗强盗时,从他身上掉在你屋里的,发财了!"
周水仙看着李柱得意忘形的样子,一把将图抢过来:"是真的吗?让我也看看。"却不知怎么脱了手,那图落到河里,顺水漂走。李柱"哎呀"叫了一声,想都没想便从马上跳到河里:"你先等我一会儿,我把它追回来。"奋力游去,只听身后"扑通"一声,传来周水仙的呼救声。
李柱望了一眼渐远的藏宝图,又回头看了一眼在水中挣扎的周水仙,犹豫着,攥紧拳头使劲在水里捶了一下,返身去救周水仙。等把周水仙拖到马上,再看,哪还有宝图的影子?
李柱长叹一声,埋怨道:"你挺大个人怎么连马都坐不住,我的万贯家财全都泡汤了。"周水仙斜眼看着他:"那你去捞图啊,救我干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虽然贪财可也不至于见死不救啊,何况掉下去那个是你。"周水仙狡黠地一笑:"告诉你吧,那图是我故意扔到河里的,我也是故意跳下水的,还有,其实我会游泳。"
"好啊,你也学会骗我了。""我只觉得那东西带在身上不吉利,好多人都为它送了命。害你丢了一大笔财宝,是不是很难受?"李柱吃力地一笑:"说不在乎是假话,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丢了那个,还有你呢,你才是我的无价之宝!""去,就会贫嘴。"
转眼两人已渡河上岸。"前面就是你们村,我要不要下来,免得被他们说闲话。""不要,就这样,让他们说去吧。"
榆树村全体村民都集中在大榆树下。丁有才焦急地问:"阿三,你到底请没请到他?""反正我跟他说了,来不来我也不知道。""你真是笨啊。"有人喊:"来了。"丁有才和村民们翘首观望。
"不太像啊,怎么有两个人骑马?""那个是水仙。""那就对了,大家准备好,开始!"敲锣、打鼓、放鞭炮。丁有才率众相迎。那马却只是在村头打个转,然后驮着两人,飞速离开。
"李大侠,走过了!""我们在这儿呢!""怎么走了呢?"
李柱和周水仙一路笑着,骑马奔出好远。"这里是哪儿,我们会不会又迷路了?""随它去吧,走到哪儿算哪儿。"两人被马带着任意游荡,也不知走了多远,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大片鲜艳的花丛。
周水仙依着李柱,骑着白马驰骋在花海里。天哪,这里怎么跟她梦中的情景一模一样!忽然脖子上痒痒的,可以感觉到李柱的胡须在她的肌肤上蹭来蹭去,周水仙回手"啪"地打在李柱脸上。
李柱委屈道:"不让亲就算了,干吗打我?"
"咯咯,"周水仙笑道,"我还以为......是个毛毛虫呢!"